正名
宣平侯心中怒海滔天,要不是亲耳听到他都不敢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在宣平侯府,还发生在他的后院之中。
偷嫡换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好一个李氏,好一个事事为女儿谋划的生母姨娘。人人皆道她为了三娘不顾一切,为了三娘牺牲自我。什么积德为女,什么伏低做小以图女儿日后能有好日子过,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李姨娘的双手正掐在裴元惜的脖子上,惊愕地看着杀意腾腾的宣平侯朝自己走过来。她的脑子“嗡嗡”一片,像有无数只黑色的虫子朝自己飞扑,昏天暗地中她两眼阵阵发黑。
麻木失神的瞬间,她心里浮现更为疯狂的念头。只要这个孩子死了,只要她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死无对证。
她心念动起的同时手上用劲,落在宣平侯的眼里只觉得目眦尽裂。这个妇人,她怎么敢?他还在呢,她竟然想掐死三娘。
一番撕扯然后大力一挥,她被甩扔在地上。她目露狰狞,疯狂的表情配着那张颧骨略高蜡黄无华的脸,实在是令人厌恶。
裴元惜咳嗽起来,春月战战兢兢冲进来倒茶。
茶是宣平侯亲自喂的,他的手都在抖。
地上的李姨娘疯狂的目光已入癫,她盯着这对父女看,看着看着突然爬起来。裴元惜一直关注着她,见此情景立马大喊。
“爹,姨娘想自尽!”
死,哪有那么便宜!
宣平侯是习武出身,比她的动作要快许多。他一把提住她,狠狠给了她几个大耳光,然后命人进来用绳将她捆起堵住嘴。
春月吓到双腿发软,圆脸上尽是骇然。
裴元惜用眼神安抚自己的丫头,春月必是吓坏了。早在众人离开之时,她悄悄吩咐春月去把爹请回来,且不能惊动任何人。
春月是在自己变傻之后才调到身边服侍的,当年的那些人早已贬的贬、卖的卖,谁也不知道她那一摔到底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并不严重的伤却能让她变傻。
宣平侯不敢看裴元惜,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孩子到底承受过什么。李氏这个妇人用心何其恶毒,三娘都傻了,还要被说命薄没有福气。
如果三娘没有醒来,或是醒来后还是傻傻的,或许李氏的计谋已然得逞。他的嫡女将要嫁给一个奴才,一辈子浑浑噩噩。
思及此,全身发冷。
“三娘,是你用药毒傻的?”
他盯着李姨娘,狂怒到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她被捆成一团,嘴上堵着布巾。那双疯狂的眼已经恢复一些常色,惊惧中不见懊悔。她先是往后缩,然后拼命摇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不认?”
她还在拼命摇头,朝着裴元惜的方向。
裴元惜虚弱道:“姨娘是不是想说根本没有那样的事,你不曾换过孩子,更不曾毒傻过我?一切都是我妄自猜测,是我污蔑你。”
李姨娘疯狂点头。
宣平侯怒极,“我亲耳听到你承认的,难道你还想否认?”
回答他的是李姨娘更猛烈的摇头。
裴元惜苦笑,“姨娘确实可以不认,因为没有人可以做证。但是姨娘你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所做的一切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如果我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舍得丢下我天天去轩庭院吗?你会四处宣扬我福薄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吗?你会故意纵火想赖在我头上吗?你还会趁我昏迷时算计我嫁给一个奴才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一个亲娘能做出来的事吗?
如果不知道其中内情,或许还会有人觉得李姨娘是因为太想护着女儿一生平安,所以才会有这些疯狂的举动。
可是换女的真相一出,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宣平侯手握成拳,他早该怀疑的。他为什么没有怀疑呢?是因为他相信沈氏不可能疏忽至此,更不相信李氏这个妇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的嫡女成了庶女,又成了傻子,还差点被许给一个奴才。
“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啊?!”他一把扯掉李姨娘口中的布。
李姨娘哭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婢妾根本没有做那样的事,是三姑娘她误会了…她记恨婢妾,她这是在报复婢妾啊…侯爷…”
一个人傻了多年,被人忽略多少心里会有怨恨。她将一切推在裴元惜的头上,即便不能让宣平侯完全释疑,也会一半一半地不相信她们任何一方的片面之词。正是因为她坚信没有人亲眼看到她换孩子,只要她死不承认这件事情就无解。
裴元惜道:“姨娘必是不会承认的,你机关算尽只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岂能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你认也不认,我本不是很在意。谁生的我,我又是谁的亲生女儿,于我而言其实区别不大。”
她眼有泪光,望着宣平侯,“是谁生的都好,只要是爹的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尤其是像宣平侯这样的文武双全承爵封官的男人。然而在听到女儿这句话后,他哭了。
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欣喜充斥在他的心间,他多想放纵自己痛哭一回。
“三娘,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李姨娘尖叫一声,“侯爷,三姑娘就是婢妾生的…她就是婢妾生的啊…婢妾之所以天天去侍候夫人,就是希望夫人看在婢妾忠心的份上善待三姑娘。要不是情非得已,婢妾是万万不会说出三姑娘命格的事。还有那次打翻烛台,真的是鬼使神差…”
“姨娘,打翻烛台真的是鬼使神差吗?”裴元惜打断她的话,对宣平侯道:“爹,姨娘身边那个黄妈妈,或许知道什么。”
宣平侯想起那个婆子,在李氏被送到庄子后贬去做杂活,人还在侯府,当下命人去把人带过来。
李姨娘还在哭,“三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姨娘?姨娘为了你真是的什么都愿意去做,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
事到如今,她还是这般,怪不得多年来无人怀疑。
裴元惜静静地看着她,“姨娘,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对证,仅凭我一人之言根本做不了数?你这些年来不收拾自己,把自己弄得像个婆子般无颜邋遢。你还不许我见人,日日月月地将我拘在院子里。不许我梳高额发露出真容,你不就是怕别人从长相上看出什么端倪。”
李姨娘心头一震,很快又哭起来。
宣平侯恍然大悟,他就说三娘怎么每天汗兮兮没有打扮,原来是这个妇人怕别人从三娘的相貌上看出不对来。
“你这个毒妇!”
“侯爷,您明查啊。二姑娘长得像您,三姑娘不像您也不像夫人,哪有什么错换女儿,分明是三姑娘记恨婢妾没有重视她,她这是在戳婢妾的心窝子。”
裴元惜似乎在叹息,“确实,二姐姐长得不像你,更像爹多一些。而我长得也不像夫人,我像姑母。所以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老天都在帮你?”
宣平侯皱起眉,他在想裴元君的长相。可惜他对那个嫡女记得不深刻,依稀觉得有几分像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相貌。
光从长相来说,确实没有办法对证。
“三娘,为父亲耳听到的,任凭她如何狡辩。”
“侯爷,婢妾没有承认哪,都是三姑娘自己乱猜的。婢妾真是惊呆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替自己辩解。她突然醒来,又说这些胡话,婢妾怕她是惹了什么脏东西,所以才会掐她想把脏东西赶走。”
真是好说法,裴元惜都想替她喝彩。
口说无凭,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自然会有所怀疑。
“爹,你信我吗?”她问。
“信。”宣平侯毫不犹豫,“爹信你。”
裴元惜笑了,笑中有泪,“能投胎到侯府,能做爹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或许在一开始她是带着目的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聪慧的一面,但是人心肉长,在相处的那段岁月中她切实感受到父爱。混沌十年,他还记得去看自己。在自己第一时间向他求救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一边。
能有这样的父亲,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气。
宣平侯心头巨震,即便他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之人,他还是被女儿的这句话深深震撼到。他的女儿,以能成为他的孩子而感到无比幸运,世上还有哪一句话比这句话更能令一个父亲骄傲动容。
其实他何尝没有感慨过,感慨自己能生出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的女儿。
“爹也以有你这样的女儿为荣。”
父女情深,刺痛李姨娘的眼。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画面,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十年前每当她看到他们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的心都在纠结。
她多么希望侯爷看重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想不通她的女儿都嫡女了,为什么还得不到侯爷的看重。寻常的人家不都是重嫡轻庶,怎么侯爷会看重一个庶女?
庶女得宠,她的女儿怎么办?
庶女聪慧,有神童的美名,嫡女岂不是要被生生压一头?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别人只能给她女儿当踏脚石。
差一点,她就成功了。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刺眼,已然成了割肉的刀在凌迟着她。
“侯爷,婢妾真的是事事为三姑娘打算,绝无半点私心…”
“姨娘以为自己和二姐姐长得不像,我和夫人长得也不像,这件事情便能瞒天过海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就算是有人怀疑,也拿不出实在的证据。可是姨娘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侄女,那个侄女和二姐姐应该有几分相似。”
李姨娘瞳孔巨震,一时间惊住了。
她那个侄女一出生的时候她就发现长得像裴元君,然后她找人演了一出戏把那个孩子拐走,养在东都城外的一户人家。
这件事情她做得极其隐蔽,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宣平侯急问,“人在哪里?”
裴元惜说出一个地方,李姨娘整个人垮下去。定是那回弟弟来侯府看她,他们姐弟二人说话的时候被人听去。谁会防着一个傻子,谁会知道一个傻子清醒过来还能记得当傻子时发生的事。
这时黄婆子被人带进来,一看这架势黄婆子腿软得不行。她害怕啊,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
眼下看到李姨娘被捆的模样,不等宣平侯审问,她就把当天的事情一五一十一说出来。她是不知道李姨娘的秘密,但那天李姨娘疯狂的样子把她吓得不轻。
她有把柄在李姨娘的手上,她的男人好赌,曾经偷过侯府的东西拿出去卖。
“侯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过,都是李姨娘做的。她故意打翻烛台,故意放的火啊…”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李氏和夫人一同生产时,发生过什么事情?”宣平侯问。
黄婆子怔住,很快像是想到什么,吓得差点尿裤子,“侯爷,奴婢不知道啊…那次姨娘在夫人的院子里生下三姑娘,轩庭院的人手不够,她让奴婢去帮忙来着。奴婢记得夫人身边的劳妈妈抱着二姑娘去讨过奶…”
说到这里,她惊呆了。
不用再问,宣平侯大概能猜出一些来。他命人看好李姨娘不许让她自尽,黄婆子也要严加看管起来。然后一面派人去找李家的那个侄女,一面吩咐春月给裴元惜更衣梳妆。
“爹,我们要去哪?”裴元惜问。
宣平侯压抑着悲愤,“去给你正名。”
*
轩庭院的花厅里,已然是宾客满座欢声笑语。
宣平侯得公冶楚看重,又不是那等只靠祖荫混日子过的侯爵,自然是引得很多世家愿意结交一二。
昌其侯府为给裴元君做脸,弄得排场很足。
老夫人林氏及侯夫人顾氏齐齐上门,给沈氏母女撑脸面。康氏陪林氏坐着,一对老亲家有说有笑。
在外家的面前,康氏对裴元君那是赞不绝口。
裴元君还未换大礼正装,穿的是新做的湖蓝色齐胸襦裙,陪同她一起说话的是东都城里叫得出名的贵女们以及昌其侯府的沈玉容。
身为嫡女,结交的自然都是嫡女。这些贵女们日后不出意外都会嫁入世家大户成为主母,或是入宫成为主子。将来她们各自嫁人生子,又是新一轮的贵夫人圈。
厅内两侧摆满冰盆,凉爽舒适。
鹤嘴熏炉里袅袅清香,每个桌几上都摆放着点心果盘。那红的瓜、紫的葡萄、黄的蕉,哪一样都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见到的东西。
众人谈笑的同时,时不时有人往院子外面看。
嫡女及笄,除有宾客亲朋赞者外,还应父母长辈同在。沈氏派人去请过宣平侯,得到的答案是再等一等。
沈氏很抱歉,“我家侯爷事务繁忙,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宾客们自是说不要紧,还羡慕她嫁了一个有才能的侯爷。夫人们不在朝堂,却也是知道朝堂的事。谁不说宣平侯深得大都督的看重,这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沈氏心里有怨,面上不显。心道侯爷必是恼了她说谎的事,故意给她难堪。她怨的是侯爷不顾元君的脸面,明知今日是元君的好日子,为何要这么下她们的脸子。
正等的时候,宫里来赏赐。
是曾太妃赏下来的东西,分别是一套点翠头面,并几匹进贡的雪丝锦,说是贺裴元君的生辰礼。
如此大的脸面,引得各府夫人们羡煞。沈氏同曾太妃交好,也只是宣平侯府的嫡女及笄收到过赏赐,旁的人可没有。
沈氏的怨气总算是散去一些,有了这么大的体面,日后她的元君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压一头。头面中有一枝孔雀翠簪华美不凡,原本是要用昌其侯老夫人林氏备下的簪子,眼下自是换上曾太妃赏的这一枝。
宾客们好一顿夸赞,直把裴元君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裴元君享受着这样的荣宠,端地是大气明丽嫡女风范。
这样的殊荣,唯有她有。
知书达礼才情不俗的大姐姐也好,那个备受父亲祖母宠爱的三妹妹也好,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大姐姐是庶女,及笄礼是祖母操办的。三妹妹同是庶女,就算和她一天出生,那也是霄壤之别。
她意气风发地同人交谈着,沉浸在被众人捧月的恭维之中。
“曾太妃同姑姑交好,表姐今日好大的体面。”沈玉容道,眼中闪过艳羡。
“母亲与曾太妃是闺中结下的情谊,恰比我们这些姑娘们,未出阁时常有往来,日后更是要常走动的好。”
裴元君这番话说到姑娘们的心坎上,闺中结交的好友,指不定谁以后就是贵人。不仅在出阁前要交好,出阁后更是要维系感情。
有人心道若是裴元君进宫,保不齐没别人什么事。听说宣平侯府并未有送嫡女入宫的打算,而是一早看中昌其侯府的世子。于她们而言,倒是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眼看着时辰将过,还不见宣平侯的身影。沈氏暗自着急,已命人去请过几回。康氏眼神瞄到这边,不动声色地悄悄派人去找宣平侯。
那人从后面绕着刚要出去,便见宣平侯进了花厅。
他英武俊朗自不必说,此时一张脸不见半点喜色,他的身后跟着脸色尚且还虚白的裴元惜。夫人们全部停止交谈,齐齐看向他们父女。
裴元惜以往都被李姨娘拘在院子里从没有露过面,除了昌其侯府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她。
顾氏昨日才在长晖院里见过她,再见之下除了惊艳于她的长相,还生出很多的诧异,总觉得人似乎还是那人,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林氏和沈玉容也见过她,但见的是从前那个顶着厚重刘海痴傻的她。乍一瞧见她这般模样,皆是一脸的怔神。
“三娘怎么出来了?”康氏忙问,“不好好养着出来做什么?”
竟然是裴家的那个傻子三姑娘,众人心惊,有人暗道这三姑娘看上去也不傻啊。虽说侯府这位庶女和嫡女是同一天出生,但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嫡女及笄,宣平侯带庶女来做什么?
“我家三娘大好了。”康氏的这一句话,又是一道惊雷。
众人又是一阵心惊,裴家的这个傻子竟然好了?怪不得看上去清里清明不像个痴傻的,于是乎各种客套的恭喜之词响起。
沈氏以为宣平侯是来撒气的,故意带着三娘来给自己添堵,她死死掐着掌心,努力维持着当家主母的体面。
康氏其实隐约有些担忧,到底是嫡孙女的及笄礼。儿子把三娘带来,又是如此表情,可别生出什么事来,闹出什么笑话叫旁人瞧了去。
“三娘到祖母这里来。”她朝裴元惜招手。
宣平侯道:“母亲,今天是元惜的十五岁生辰,理应要行及笄礼。”
沈氏倒抽气,她就知道侯爷是来撒气的。他这是在恼自己先前的欺骗,他这是在故意给她和元君难堪。
康氏的脸色也有些变化,递给儿子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先前还羡慕裴元君的贵女们有些替她抱不平,嫡女们向来看上不庶女。嫡出一般会大办及笄礼,邀请宾朋上门观礼,但庶出的一般也就是在府上自己简单办一办。
“侯爷,三娘身体还弱着,妾身已经吩咐下去等她养好精神,我们再办一场。”沈氏温言说着,贤惠得体。
康氏附和,“元君先办,下午再给三娘办。既然你把三娘带来了,正好让她观个礼。来,三娘坐到祖母这边。”
说着,她身边的云嬷嬷去扶裴元惜,想把裴元惜带到康氏的身边。宣平侯制止云嬷嬷的,对康氏道:“母亲,先给元惜办。”
这下沈氏的脸色大变,宾客们也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哪有先给庶女办,再给嫡女办的,没有这个道理啊。
康氏面色一沉,“侯爷,你糊涂了。”
宣平侯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我没有糊涂,元惜比元君早出生半个时辰,自然是要先给元惜办。”
沈氏瞬间面无血色,“侯爷,你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自己的嫡妻,突然觉得她也有些可怜,“元惜为长,长幼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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