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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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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听见卫韫的话,沈无双觉得有些牙疼。

如今北狄已经完全呈防守状态,图索与苏查僵持,如果大楚不主动进攻,也不会有什么事。卫韫叫卫秋和秦时月进来,吩咐了这几个月军防准备后,同他们大道:“我不在这些时间估计休战,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会放个替身在将军府里,你们帮忙遮掩着。这些时日你们好好修生养息,该准备的东西记得准备,我把人抓回来之前,你们能联系上我就找我,联系不上就找楚大人。”

卫秋和秦时月点点头,也没多问其他,又详细询问了一些杂事后,这才离开。

等他们走了,沈无双拿了一堆小竹筒进来,放到卫韫面前道:“一般用得到的药,都带着吧。”

卫韫点点头,卫夏出去给他准备身份文牒,沈无双提了小酒邀请他:“出去聊聊?”

卫韫应声,同沈无双一起走出去,坐在长廊上。

北方的天空很澄澈,万里无云,明月高悬,明亮又干净。卫韫这些年长得很快,俨然一个青年的人模样,坐在沈无双身边,比沈无双整整高出半个头去。

“其实抓个人,不必劳烦你亲自去吧。”

沈无双闲聊着,卫韫给自己倒了酒,平静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放不下心。”

“他是往华京去的,你大概是要回华京一趟。”

卫韫没有应声,沈无双笑着瞧他:“我说,你不会就是为了故意回去吧?”

卫韫淡淡瞧他一眼,没有多话。

沈无双耸耸肩,觉得卫韫真是越来越没意思,这个人年少时候话还多些,越长大话就越少,到现在便是能不说就不说。

成长仿佛就是给人的心建一座屋子,将所有人都隔在外面,长大了,屋子建好了,就同外面的世界遥遥相望,所有的感情变得迟钝,也变得格外冷静。

沈无双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是这样走过来,于是道:“你也三年没回去了,该回去看看你母亲。”

“嗯。”卫韫终于应声,沈无双抬起手,指了指房里的柱子:“想那个人也想了三年,见一见,也好。”

卫韫没说话了,许久后,他终于道:“我会偷偷看她。”

沈无双笑了:“这有什么偷偷的?想见就见,你见她,是犯了哪条王法?”

卫韫抬眼瞧了沈无双一眼:“我心里的王法。”

沈无双被他噎了噎,卫韫给沈无双倒酒:“无双,我同你不一样。”

他平静出声:“我做不到你这么洒脱,我和她若在一起,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瞧着。当初顾楚生说我年幼,我梗着脖子和他说我会坚持,但其实我心里是怕的。”

“后来二嫂把所有说清楚,点明白,我觉得,她说得对。”

“你喜欢一个人,就要把所有路给她铺好,不能冒冒失失的你喜欢,就拖着她去走一条格外艰难的路。就算她不在乎,”卫韫举着酒杯到了唇前,抬头看着明月:“我也心疼。”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沈无双有些烦躁,卫韫的话,何尝不是戳着他的心窝?

沈无双抬手指着屋里全是划痕的柱子:“打算把那柱子画满,然后你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我给了自己五年。若我到弱冠,还像如今一样喜欢她,”

卫韫平静出声,沈无双有些奇怪,转头看着月光下的人,看他喝完酒,将酒杯轻轻放在地面上,仿佛是再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平淡中带了几分莫名的郑重:“我就回去娶她。”

——

楚瑜跪坐在长公主旁边,看见太医一个个退下去。

几乎整个太医院都来问诊,每个人都给了长公主一个肯定的回答——确有身孕。

这成为了长公主逃不掉的事实,长公主让所有人退下去,就留楚瑜和她在屋里。

门刚刚关上,房间里一片寂静,长公主便朝着楚瑜看了过来。

她的手微微颤抖,楚瑜定定看着她:“殿下,这是您的孩子。”

“这也是他的。”

长公主咬牙出声:“他逼死了我的兄长,把我囚禁在这里,他害死了我大楚七万将士,把我的女儿远嫁出去——”

长公主眼里含着眼泪:“他还想让我为他生孩子?!他休想!”

说着,长公主推攮了楚瑜,她仓促站起身来,似乎要寻找什么,反复道:“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我……”

楚瑜慌忙跟上,去拉住长公主,长公主见她不让她找东西,她就抬起手想要砸向自己的肚子,楚瑜一把拉住她的手,高喝出声:“殿下!”

长公主慢慢转过头,呆呆看着楚瑜,她眼里含着眼泪,楚瑜从未见过长公主这样软弱的模样。她仿佛一个小姑娘,失去了所有铠甲和剑,仓皇无措。

“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她沙哑出声:“你明白吗,啊?”

“我明白,”楚瑜握着她的手,定定出声:“我明白。”

“他是我的仇人,他是大楚的罪人,早晚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他,我要送他去黄泉路上给所有人谢罪,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已经委曲求全屈身于他了,我的骄傲、我的尊严、我的脸面,我的家人,我的爱情,我全都没有,全都给了他了!他还要怎样?!”

长公主猛地提了声音,她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神色仓皇:“我觉得他像一颗带着剧毒的种子,他想在我身体里生根发芽。可是不行……我什么都能让,我绝对不会为他生孩子……我绝对不会让他的孽种在我肚子里长大。我一定会杀了他,我要是有了他的孩子……”

长公主苍白着脸色:“这是要逼着我以后,也杀了我的孩子吗?”

杀一个爱人已经够了。

她这一辈子,少年宫乱丧母,兄夺帝位后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兄。

她一直同别人说,她要活得特别漂亮,不能让别人看着自己的笑话。

可是从臣女变成长公主,又成长公主变成一个靠着君主宠爱的梅妃,她这一辈子,早就让人笑话透了。

这个孩子似乎在击垮她,仿若压在她身上那根稻草,她整个人没有力气,睁大了眼看着宫外,她拼命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她拼命想控制住眼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变得模糊。

楚瑜感觉到她的挣扎,于是她问问扶住她,平静道:“殿下,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长公主微微一顿,她慢慢抬头,看着楚瑜,楚瑜神色沉稳:“每个人的路都很难,都会遇到很多事,身边亲人离开、背叛、陷害、走到绝境,谁都会有那么一刻,可重点是在于选择。”

“有些人选择斩断那沼泽池里拉着她的绳索,有人选择被那绳索拖下去。殿下,”楚瑜扶着她的手稳得仿若千斤搭在上面,也会纹丝不动,这让长公主很有安全感,她慢慢冷静下来,看着楚瑜注视着她的眼,听着她道:“您斩了那些绳子,走出来,就没事了。”

“人生的路还很长,不是吗?”

听到这话,长公主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静静看着楚瑜,许久后,她终于道:“你说得对。”

说着,她在楚瑜搀扶下站起身来,慢慢回到床上,平静道:“我得走出来。”

楚瑜没说话,她站在一旁,长公主想了许久,终于出声:“你想个法子,将我平日喜欢十日香的味道这件事儿,传到王贵妃那里去。”

听到这话,楚瑜微微一愣。

十日香是一种独属于东南的花晒干后所产生的香味,香味能保留十日,故而名为十日香。这种香有安神的功效,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的是,十日香与东南另一种花‘子思’味道相近。‘子思’对于女子来说,平日里有活血养颜之功效,但对于孕期女子来说却是大忌,佩戴子思香包一日,就足够造成流产,因而东南地区的女子哪怕喜爱十日香,在孕期都鲜少用这花作为香料,就怕与‘子思’混合。

而王贵妃本人少时,其实是跟随母族在东南地区长大,十日香对于其他人来说陌生,但王贵妃却是绝不陌生的。

楚瑜在听到长公主说这话的瞬间,就知道了长公主的意思。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孩子是长公主的,人生是长公主的,她固然可以劝说着长公主将孩子生下来,可生下来之后呢?

她无法替代长公主走了人生,也不能帮着她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注定夹杂在了赵月和长公主之间,长公主和赵月已经是死结,这个孩子生下来,又何其无辜?

然而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哪怕那个孩子已经很遥远,并让她伤透了心肠,可是她还是会记得自己当年怀着那个孩子时,那种拼了命想保护她的感觉。

于是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殿下决定好了吗?”

长公主不说话,她捏着扶手,好久后,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很明白,我和他之间的事,没必要平添无辜。”

楚瑜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替长公主盖了被子。便就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太监声音才落下,就听见赵月着急道:“我听说你召了整个太医院,他们同我说你有孩子……”

话没说完,赵月就停下步子,瞧着楚瑜。他有些失态,顿住步子,轻咳了一声道:“卫大夫人。”

“陛下。”

楚瑜转过身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赵月将目光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朝着楚瑜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楚瑜恭敬拜别,往外走了出去。等走到长廊之上,她低声吩咐晚月:“把长公主怀孕的事告诉宫里的细作,让所有人尽快知道。”

晚月应了声,楚瑜转身去了御花园,带着长月停在水榭边上,给晚月时间去找人。

过了一会儿,晚月便匆匆回来,小声道:“都吩咐好了。”

楚瑜点点头,这才领着晚月回了卫府。

到了卫府中,她让人去找蒋纯,准备了十日香、金钗等华丽的饰物,又让长月将自己的指甲涂抹成红色,修剪成和长公主差不多的模样。

做这些事儿做到一半的时候,丫鬟就进来通报道:“大夫人,宋家送了礼物上来。”

楚瑜低头瞧着长月在烛火下给她染着指甲,平静道:“说我睡下了,不见。”

没过一会儿,又有丫鬟来通报:“大夫人,王家人前来拜见。”

“不见。”

丫鬟恭敬退下去回绝王家的家仆,长月有些奇怪道:“夫人,为什么他们今晚都来找你啊?”

楚瑜轻轻一笑:“后宫里要填主子了,他们能不慌吗?”

说着,晚月端着收拾和香囊进来,楚瑜抬眼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后,慢慢道:“如今后宫里根本没有子嗣,一旦长公主生下孩子,若我们卫家再当她的支柱,封后之事便指日可待。王家和宋家无论是为了试探风声,还是来策反,今晚都是要来的。”

“夫人拒绝得这样干脆,不怕王宋二家不满吗?”

晚月跪坐下来,在楚瑜身后给她梳头。

楚瑜低头看着指甲上的红色染了光,淡道:“如今长公主有孕的消息传出来,正是关键时刻。见不见他们,就是我的态度。于王宋两家而言,我不见,代表着我继续忠于公主,我若见了,这才是怪事。”

说着,楚瑜涂好了指甲,抬起手来,在烛火放出的灯光下看了看:“至于得罪,从我与长公主交好那天开始,我便已是得罪了,还在乎这一时?”

“倒也是。”

长月点点头,她看向那些金钗,有些疑惑道:“那夫人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次楚瑜没有解释,她笑了笑:“我自有我的用处。”

等到第二日,楚瑜穿上了一件藏青色长裙,外面笼了金线绣纹的银纱,挑挑选选,从昨夜的金簪里选了一只不大起眼的,插入了发丝之间,而后挂上十日香的香囊,驾马往宫里去了。

她刚入宫不久,才往栖凤宫路上过去,迎面便看见女子坐着轿子从花园中过去。楚瑜止住步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低头,等着那人过去。不曾想对方却是让人将轿子抬到楚瑜面前来,停在楚瑜身侧道:“卫大夫人。”

“见过贵妃娘娘。”

楚瑜恭敬行礼,王贵妃点了点头。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裙装,看上去颇为庄重。王家一直期盼着她能登上后位,便一直按着这个方向培养。如今宫里三位贵妃,长公主名声不佳,姚氏嚣张跋扈,宋氏年幼娇气,若不是赵月心里有着长公主,王氏倒的确是最可能成为皇后的——

当然,前提是,长公主没生下皇子才是。

王贵妃如今出现在这里,楚瑜和在场人心里都明了是怎么回事,王贵妃上上下下打量了楚瑜一遭,轻轻笑道:“我记得上一次见夫人,还是春宴,那时候夫人还是素衣,如今也开始打扮了。”

楚瑜面色从容:“妾身不过小女子,自然好颜色。如今丧期已过,便挑了些喜欢的饰品,本想着改动不大,”楚瑜轻轻笑了,抬手扶住头上的金簪,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却不想娘娘心细如发,竟是看出来了。”

王贵妃轻叹了一声:“你如今也就十九,人生还长着,正是好年纪呢。”

王贵妃这话楚瑜听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她如今年少,早晚是要离开卫家嫁出去的,她得为自己打算。

卫家要和长公主联盟,但是那是卫家的事,不一定是楚瑜的事。

王贵妃见楚瑜沉默,想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我投缘,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本宫。”

说着,王贵妃,往轿椅上轻轻一靠,露出了些许骄傲来:“我王氏一等世家,百年名门,卫大夫人,有许多事,别人做不到,我王家却不一定。以卫大夫人之品性,哪怕再嫁之身,我王氏也能为夫人尽力。若夫人与我王氏投缘,王氏嫡系正妻之位,或许也可以呢?”

听着这话,楚瑜抿着唇,微微弯起嘴角。

王贵妃见她面上带笑,轻轻皱眉,楚瑜抬起头来,将头发往而后轻轻一挽,平静道:“劳娘娘操心了,只是妾身还舍不得这个诰命之位,想来还是算了。”

王氏是百年名门,难道卫氏不是四世三公之家?

若说门第,王氏和卫氏不相上下;说名声,卫氏乃国之脊梁,举国仰慕;如今楚瑜在卫府还乃一品诰命,去王氏除了多一个男人,还能多什么?

王贵妃听出这中间的嘲笑,忍住气,劝阻道:“卫大夫人,女人一个人过一辈子有多苦,你等以后才知道,听本宫一句劝,别不见棺材不掉泪。”

“娘娘说得是,”楚瑜叹了口气,抬手放在胸口:“可惜妾身太在意这个诰命之位了,还是不牢娘娘操心了。”

说着,一个宫女从拐角处走了过来,众人认出那宫女来,正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着的彩云。

“见过王贵妃。”

彩云恭恭敬敬朝着王贵妃行了个礼,随后转头同楚瑜道:“卫大夫人,梅妃娘娘等您等得急了,派奴才专门来请。”

楚瑜转头瞧向王贵妃,笑着道:“失礼了。娘娘,那妾身先行一步了?”

王贵妃冷着脸点头,楚瑜便转过身去,跟着彩云往栖凤宫过去。

楚瑜刚消失在王贵妃眼前,王贵妃旁边的侍女便很恨道:“娘娘您看她那样子,真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王贵妃眼里带着冷意,慢慢道:“宫里这个月的香膏发下去了吗?”

“尚未呢。”

如今明面上说管事儿的虽然是长公主,但实际上真正做事儿的却是王贵妃。

王贵妃点点头,同侍女道:“这个月不要全发一样的,将有的香膏味道都给三位贵妃端过去,由贵妃自己挑。”

侍女有些不明了,王贵妃却也没解释,她脑子里回荡着楚瑜身上那股十日香的味道。

看得出来,如今楚瑜为讨好长公主,细节上几乎都在往长公主的方向上靠。虽然衣衫大致还算稳重,可却也带上了金簪、指甲上涂上了豆蔻,这些都是同长公主学的,那十日香……大概也是长公主的喜好。

反正她将香膏送过去,长公主若真喜欢,自然会选了那香膏。都是宫里的东西,出了事儿,也怪不到她身上来。

王贵妃轻轻一笑,转头离开。

之后时日,楚瑜按着平日里的频率,定时到宫中给长公主问安,接着同长公主下棋之名,在宫里部署着逃跑路线。

她们布下这个局,是为了让王贵妃回去同父亲哭诉,从而激起王氏与赵月的矛盾,要是赵月直接把人杀了,再想办法嫁祸给其他人或者遮掩下去,甚至找个替身来,她们所作所为,也就功亏一篑了。

她们得保住王贵妃活着,从宫里捞一个人出去不算容易,需得早早准备才是。

“她让我自己选了香膏,我选了十日香的。”

长公主平静开口:“今晚我会用它,你今天让长月晚月带走一个人假装是你回卫府,但你别走,就躲在我宫里。”

楚瑜点了点头,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平静道:“你觉得赵月会为你做到哪一步?”

“王家是他的母族,他如今这个位置,全靠平衡周旋所得,他不会为了我把王家得罪太狠。”

长公主平静道:“大概就是给她禁足,削了品级吧。所以咱们得加一把火,把这把火烧得旺一些。”

楚瑜静静听着,长公主抬眼看她:“她被禁足的时候,我会派人伪装成赵月的人刺杀她,你趁机把她带走,让她以为是赵月打算暗中对她下手。”

楚瑜握着棋子的手顿了顿,许久后,她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条路,从来谁都不干净。

下完了棋,楚瑜进了内室,和一个暗卫换了衣衫,便让长月晚月带着那暗卫假装是她回了府中。而她换上宫女的衣服,带上人皮面具,躲在了长公主的内室中。

到了晚饭时间,长公主自己坐在镜子前,楚瑜站在她背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后,慢慢道:“其实很久以前,我曾经想过给他怀个孩子。”

“不过那时候他还太小了,我大他五岁,还有一个女儿,他正值青春好年华,秦王世子,哪怕落魄到了我身边,我也觉得,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说着,长公主失笑出声来:“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干脆不要谈感情,就和他云雨一番,得了他的人,也挺好的。可是我就特别怕……”

“您怕什么呢?”

楚瑜上前去,抬手给长公主梳头,长公主沙哑出声:“我怕他爱上我。”

说着,长公主慢慢闭上眼睛:“阿瑜啊,他们这些少年人,很多时候是分不清肉欲和爱的。”

“我曾经有过一个面首,在我喜欢上赵月之前。那个面首年纪很小,我是他第一个女人,”说着,长公主勾起嘴角,面带苦涩:“我觉得他很干净,说喜欢……倒也不是特别喜欢,但是他对我说喜欢的时候,真挚得我的确是有些心动的。”

“后来有一天……他和一个女人跑了。”

“侍卫将他抓回来,我问他,他说爱我,怎么和另一个女人跑了呢?”

“他变心了?”

“不是。”长公主摇了摇头,有些嘲讽睁开眼睛:“他和我说,是他的错,他没分清楚,欲望和感情。我是他第一个女人,那时候他以为欲望就是感情,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那个女人,他才知道,这不一样。”

“一个男人很容易对一个女人产生欲望,可是当他长大,当他遇到一个又一个人,他会发现,哦,欲望和感情,真的差别得特别大。而他们为了欲望追求你的时候,真挚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其实不仅是男人……女人也一样。你知道我是在哪一刻会特别清楚觉得我爱赵月吗?”

长公主眼神有些迷离:“在我紧紧抱着他,听他特别温柔问我,你是不是疼了那一刻,在他死死抱着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带着我到顶峰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我真的特别爱这个人,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去爱他。”

“所以在他清楚表达出爱我之前,我从来没碰过他。”

长公主神色慢慢平静:“我要一份感情,就要这份感情干干净净,不然,我宁愿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说着,长公主从桌子上拿起香膏。

她颤抖着打开盖子,然后在楚瑜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抹在脸上,脖颈上,手上,然后放到自己腹部,一圈又一圈打着转,抹了上去。

与十日香几乎没有区别的子思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长公主涂抹完毕,连合上盖子的力气都没有,仍由着盒子掉在地上。

楚瑜走上前去,将香膏捡起来,拧好了盖子,放到桌上。

然后她扶着长公主上床去,自己候在一边。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长公主开始感觉到腹痛,楚瑜赶忙冲出去,大声叫唤,让太医赶过来。

太医与赵月一道过来,楚瑜混在人群中,站在门外。

赵月来的时候,长公主疼痛开始加剧,她咬着牙关,面色惨白,血从她身下涓涓流出,赵月将她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在抖。

他一面亲吻她额头,一面同她道:“你别怕,你别怕……”

他们十指交扣,长公主疼得掐他,可他没有放手,死死抱住她。

太医反复同长公主询问用过的东西,终于找到了香膏,整个太医院会诊,一个从东南地区来的太医认出来,这个香膏里含着的花,应该是子思。

太医迅速开了药,折腾到了半夜,长公主疼得晕过去,终于才止住了血。赵月站在屋里,看着跪了满地的太医,沙哑着声音道:“太子,保不住了?”

孩子还未出生,赵月就称为“太子”,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太医战战兢兢,无人敢答,赵月骤然提声:“说话!”

“陛下,”太医署丞终于开口,叹息道:“子思药性强烈,陛下节哀。”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赵月颤抖着声音:“梅妃明明怀着身孕,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拿来的?”

赵月握住香膏,怒吼出声:“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子思不能靠近孕妇你们这些奴才不知道吗?!”

“陛下……”彩云怯生生开口:“可这香膏送来的时候,明明说是十里香啊……”

赵月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觉得手足冰冷,他呆呆看着香膏,熟知那些龌龊手段的他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把经手过这个香膏的人,都给朕过来。”

他声音里带着冷意,没了多久,发放香膏的宫女就被带了上来,赵月跪坐在上位上,玩着手里的香膏盒,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平静道:“这是朕第一个孩子,你们知道朕盼望它盼了多久吗?”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十二年。”

十二年前,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的小姑姑。

此后十二年,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她,同她一起有个孩子。

可是它毁了。

赵月站起身来,平静道:“朕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出来,或者,朕送你们去一个地方,朕保证你们,生不如死。”

在场人嘤嘤哭了起来,互相让对方说出口来。然而许久,却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赵月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人带下去,然而也就是这时,一个宫女尖叫起来:“是王贵妃!王贵妃!”

赵月抬起头来,那侍女哭着爬上前道:“殿下,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过往香膏发放都是所有人统一按照规定好的库存发放。可这个月王贵妃突然下令,要改一个形式,由所有人单独去挑……今年香膏发放没有任何异常,就这一件事。一定是她!”

赵月眼中神色动了动。

王贵妃……

他捏着香膏盒,手微微颤抖。然后他站起来,抬起手,同侍从吩咐道:“拖下去用刑,谁说出线索,就可以去死。”

众人都是一愣,而旁边听着的人更是奇怪,审讯都是说出来就能活,哪里有用情报求死的?除非……

是太过残忍了。

楚瑜在外面听着,抬头看着月亮,心里微微发颤。

她想,她和长公主,都太低估赵月的狠辣了。

说完这句话后,内间终于传来动静。

赵月赶忙起身,来到长公主身边。他跪在榻前,握住长公主的手,沙哑着声道:“没事儿了,你还疼不疼?”

长公主看着床顶,神色平静。

她慢慢抬起手,放在自己腹间,转头看向赵月,沙哑着问了句:“他呢?”

赵月神色僵住,长公主没说话。

她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沉寂如死。赵月心里微微发颤,这个表情,他在梅含雪死的那年,从她脸上见过。

他仓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急促道:“你别难过,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我们……”

“所以他白白死去了,是吗?”

长公主凝视着他,慢慢笑起来,眼泪从她眼眶中慢慢流出来:“阿月,我怎么谁都留不住啊?”

“我们……怎么这么难啊?”

“你看看你我,”她笑声越来越大:“你当着傀儡皇帝,我当着见不得光的荡妇贵妃,儿子死了,我们也只能这么握着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忍气吞声。”

“别说了……”赵月颤抖着身,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长公主瞧着他,含着眼泪:“赵月,”她嘲讽:“屠夫之怒尚能杀人,你贵为帝王,你能做什么呢?”

赵月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放在他面颊上,轻柔出声:“其实我知道的。”

“从我肚子开始疼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结局,我知道也不过就是死一片宫女侍卫,真正动手那个人不会有任何惩罚,就算有,也就是雷神大雨点小。你难,我知道。”

说着,她沙哑出声:“你处境艰难,我知道。所以我没怪你,可是我怕……我怕啊……”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赵月将她抱进怀里,听她哭得声嘶力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长公主。

她在他心里,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留着那份骄傲,绝不会让人看出半分狼狈。这是她第一次,在他怀里,放下了所有姿态,反复同他说——

我怕啊。

赵月眼里全是眼泪,他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等她终于哭累了,他将她放下来。

他颤抖着身子,整个人都有些踉跄,从墙上取了剑,就往外走去。

刚出了大门,他便吩咐御林军封了整个栖凤宫,随后留了一句“栖凤宫清干净”之后,便朝着王贵妃所在的落霞宫赶去。

他身边一直侍奉他的太监张辉看出赵月的不对劲,焦急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赵月不说话。

张辉鼓足了勇气,一把拽住赵月的袖子,大声道:“陛下!”,赵月顿住步子,他转头看张辉,听张辉快要哭出来一般道:“王家是您的母族啊……”

赵月看着张辉。

这是从小跟他到大的人,他向来对他带着敬重,他叫了流浪在外时的称呼:“张伯。”

张辉红了眼,赵月艰难笑开:“我第一次有孩子,我特别高兴,我以为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和她以后就能好好生活。”

张辉哑着声:“您以后还会有的。”

“我是他父亲,也是她丈夫。现在,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妻子躺在宫里,她说她害怕……”

赵月声音颤抖,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她这一辈子,何时说过害怕?!”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王家是我的母族没错,可是王芝我杀定了。张伯你放心,她死的事不会传出去,我会安排好。”

赵月慢慢冷静下来,脸上全是杀意:“谁都别拦我。”

楚瑜躲在暗处,听了赵月的话,皱了皱眉头,提前一步,急急朝着落霞宫赶了过去。

她心乱如麻。

她和长公主都没想过,赵月会做到这一步。

无论如何王贵妃得活下来,她若真的死了,以赵月的能耐,说不定真的就遮掩过去了。

楚瑜急急潜到落霞宫,直接翻进王贵妃的寝室,在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时点了穴,扛了人就往外出去。

这时赵月提着剑赶了过来,楚瑜和王贵妃躲在树梢上,听着赵月朝着落霞宫的人怒道:“人呢?!”

王贵妃眼中惊疑不定。赵月找不到她,下令让人四处散去找,而后朝着落霞宫点了一把大火。

“他果然是铁了心杀你啊。”楚瑜轻轻一叹:“娘娘,今夜你要是出不了宫,怕只能去死了。”

说完,她见四下无人,迅速带着王贵妃到了他准备好的地方,将王贵妃放进了潲水桶,自己拿了令牌,跟着侍从一起抬着潲水桶上了马车。

马车来到宫门前时,宫里已经彻底乱起来,赵月直接下令封锁宫门。楚瑜看着那些人在交涉,她也顾不得其他,夹着马朝着宫门直冲而去,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间,闯出宫门。

士兵赶紧追来,楚瑜提着王贵妃纵身飞上屋檐,此时来追的都是普通士兵,没有几个起落,他们就丢了楚瑜的身影。

楚瑜提着王贵妃,心里还跳得扑通扑通的。

做着这些事,她其实也很害怕。在害怕的时候,她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身影。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一辈子没有人让她有过心安,于是遇到了那么一个人,从此任何害怕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人。

卫韫。

那个名字仿佛带了无穷力量。她轻轻一笑,竟就这么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卫韫也准备好了一切,他戴上面具和人,朝着华京方向,直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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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婿叶凡唐若雪.叶佳期乔斯年的故事仙帝归来当奶爸血脉重生陆鸣书名朝阳警事隋唐之铁血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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