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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千载相逢犹旦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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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倾开的那一刻——

鬼门的光与暗,纠缠在了一起,陡然有大风传来。

盘坐在地的青石,有些惘然的回过头来,远方的漆黑一缕一缕掠回,痴缠的光暗,在此刻变得尤为彻目。

游离在世界之内的生灵,逝者,亡魂,所有的物事......在狂风喧嚣当中,飞向了那扇通天之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时间将会被重铸。

青石站定,大袍飘摇,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所有的声音,都随着狂风的卷挟而逐渐远去,缥缈的远天,似乎有战歌扬起,巍巍河山倾塌,煌煌战鼓破碎。

他轻轻喃喃道:“凡存在的,终将毁灭......”

毁灭之后,又是什么?

是新生。

即便生命卑微如草,亦是如此。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毁灭之后,便是重新开始的崭新生命。

大千世界,六道轮回。

青石站在鬼门,他回过头来,看着两拨飞逝的江水,那条大江分离开来,颗颗水珠滚入不远处倾开的那扇巨门。

门后的时间开始流转。

青石抿起嘴唇,他不知道时间会被拨到哪里,易潇以肉身撞碎了那扇门,带着源天罡去了那里.......

这场最终决战,若是源天罡胜,那么这扇门后不断轮转的时间,将会拨转到陆沉下坠之前的那一刻,天地大变,人间不存......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其他的所有人,全都会被卷入门中,彻底湮灭。

鬼门的飞沙流转,轰然围绕那扇巨门转动。

呜呜呜的鬼哭声音,直击魂窍。

青石脚下的大地,发生着轻微而又不难察觉的变动,地壳鼓起又压下,低凹之后再肿胀,来回反复。

人间大地之上,风雪飘摇落下之后,又片片叠加着倒流飞回,山川轰然倒塌,之后无数碎石滚动重新拼凑,雾气来回搅动,拔地而起的树木重新扎根。

所有的时间来回反复,前进一步,后退三步,前进十步,后退五步,毫无规律可言,在这浩瀚波动的时空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影子,从光与暗的纠缠当中走出。

......

......

大秦皇帝抬起双手,大袖飘摇,平静坐下,就这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目光从身下扫过,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一副无数人匍匐在地的景象,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圣上”。

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那么一个瞬间。

包括大秦皇帝在内,整一座历史当中的那座“咸阳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瞬间被尘埃淹没,滚滚逝去。

......

......

大君与肩头那只小红雀儿,行走在不断游离的光暗之中,两人的模样同样在不断变化。

背着竹篓的年轻画师,眉目坚毅,竹篓里躺着一个打鼾瞌睡的小女孩。

锦帽貂裘的王府少爷,体弱多病,身旁跟着位善解人意的可爱丫鬟。

眉眼清稚的青楼小厮,与一个同样寄身青楼卖艺为生的苦命姑娘,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每一道形象,都必然拎着一个大红雀笼。

最后是一个瘦削落魄的穷书生,手中的大红雀笼。

此刻的雀笼,空空如也。

他的身旁,有一个容貌昳丽,窈窕长成的女子,挽着他的手。

梁凉望着大君,字字轻柔:“哥哥......”

大君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后的瘦削书生,早已没了雪山之巅的霸气,他回过头来,清秀的眸子直视着风雪当中的摆渡人。

大君轻声说道:“那该行的路,我已经行尽。该打的仗,我已经打完。该守的道义......”

书生忽然笑道:“让那个人替我去守好了......走了。”

摆渡人肃然看着那个书生,揉着妹妹的额头,两个人以额抵额,相互拥抱,在风沙漫卷的时空当中扭曲,消逝。

风雪围绕着他。

初代银城城主,始符年间的第一人......他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几位菩萨,柔声道:“诸位,谢了。”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大势至菩萨的衣袂被水珠拍湿,他温柔开口:“你愿替她看守淇江,摆渡彼岸......守住这个秘密,不离不弃,这等大恩,无以为报。”

骑乘白象的普贤菩萨轻颂佛号,身子摇晃,散做一团佛光,在光气当中氤氲。

坐在青狮背上的文殊菩萨同样如此,像是打了个盹,便消弭无踪迹。

他们是历史当中的遗漏。

如今补全天道,便是将彼岸重新填入轮回。

彼岸也好,鬼门也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在光与暗的纠缠当中,陆续分离,最终逐次的消弭散开,归属到了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

......

......

当最后一缕纠缠的光影剥离,所有的时间波动,恢复了平静。

青石站在人间与鬼门的通道口。

他看到。

南海仙岛缓慢上浮。

凉甲城的风雪被人举起盾牌挡住。

洛阳城的大旗飘摇,有人擦去旗面上无端沾染的风沙。

兰陵城的卧榻当中,有个老人从安详的梦中醒来。

阳关谷梨花漫天,大榕寺重新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时间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说明那一战的最终结局......是易潇胜了。

青石仍然面色凝重。

因为他的头顶,有一片阴翳。

......

......

“刚刚......发生了什么?”凉甲城外,江轻衣回过头来,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前如何杀都杀不尽的那些阴兵,此刻竟是全都不见了。

还有之前的那道白光......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江轻衣有些不解,环顾一圈,然后抬起头来。

江轻衣眯起双眼,伸出一只手遮在面前,他发现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天上的太阳,在那道白光清扫之后......变得尤为刺眼。

......

......

南海仙岛。

魏灵衫的魂海如针刺一般疼痛,她很快清醒过来,那道白光落下之后,所有的记忆历历在目,此后的痛苦真真切切作用上来。

魂海一阵翻搅,肉体同样备受折磨。

所有人都面色苍白。

李长歌声音沙哑道:“刚刚的那道光,是......陆沉?”

易小安抬起头来,她咬紧牙关,魂海动荡之后,如今稍微恢复。

那柄剑......

以那种恐怖的威势来看,是陆沉无疑了。

“我们还活着......”

易小安的直觉让她想到了一个不祥的结局,喃喃道:“是易潇......救了我们?”

她面色难看望向魏灵衫。

魏灵衫连忙攥紧那块玉佩,紧接着松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如释重负道:“命牌上还有魂魄的气息......易潇他,还活着。”

有人松了一口气。

有人却仍然面色凝重。

公子小陶抿了抿唇,她声音极轻的问道:“你们看见了吗?”

叶十三面色沉重。

吴烬寒有些惘然。

坐在轮椅上的黄衫女子,抬起手指了指天上。

一团阴翳。

挥之不散。

那是一抹悬挂在大日之前,苍穹之下的漆黑之光。

那是一柄剑......却是一柄并不完好的剑。

只有剑尖,没有剑身。

“是陆沉?”吴烬寒颤声问道。

“是陆沉。”李长歌平静答道。

那柄剑尖重新高悬回九天之上,而此刻世间轻颤,有数道影子,从鬼门当中飞掠而出。

两截剑身。

一截剑柄。

三道影子,伴随着那扇门不断轮转的时间,脱离了桎梏,气势恢宏的飞出鬼门,瞬间砸在那团黑光之上,糅为一体。

那柄高悬不动的静止之剑,在数千年数万年之后,终于重新回归了圆满。

整柄“陆沉”的时间,被拨回了“零”,从此以后,不再是支离破碎的残缺铁片,而是完整的陆沉仙剑。

这就是青石面色更加凝重的原因。

当年砸碎仙界的那柄剑,如今......悬在了人间的头顶。

一但陆沉砸下。

那人间的结果......便只有陆沉。

李长歌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你拦得住么?”

易小安笑了,平静反问:“你拦得住么?”

陆沉剑,拔起是一回事,抗住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的那柄剑尖落下......两个人切切实实感应到了那道熟悉的气息,并非是没有动过以一己之力阻拦的念头。

只是拦住陆沉,非人力而可为。

李长歌摇了摇头。

易小安同样摇头。

站在人间与鬼门交界线的青石,喃喃道:“贫僧愿以命一试......”

那截铁片,并没有留给人间更多的时间。

陆沉坠落,砸穿云霄。

就在那袭青袍就要离开,飞身掠起之时,有一只黑衣墨边的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我来。”

陆沉自九千里上空坠落。

莲衣拔地而起。

两两撞在一起——

“这是......”

“是易潇?”

“易潇!是易潇!”

短暂的停滞,那袭莲衣带着铁片直上一万里。

高空之上,骤然绽开了一团漆黑的焰火,倏忽一声,如大日崩裂,接着整个世界都随之震颤一下。

南海安静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海水簌簌冲刷礁石,雪白浪花拍打悬崖。

魏灵衫怔怔低下头。

她面色苍白,看着攥紧在自己手中的命牌,咔嚓一声,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当中,无比刺耳。

那缕魂魄,灰飞烟灭。

......

......

【三年之后。】

“你也收到了请帖?”

一身大红袍的纳兰,看着腰佩三把古剑,满头白霜的叶小楼,感慨道:“钟家大小姐结婚的消息......齐梁的新阙连海外都能送到,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兰陵城下,两人结伴而行。

叶小楼笑道:“你躲在王庭里多久不问世事了?”

纳兰有些赧然,道:“王庭的事宜太忙,来不及还顾得上海外的消息?”

叶小楼舒展眉尖,轻轻道:“青梨姑娘的阵法打通了淇江南北,现在正在试着打通中原与小世界的壁垒......得益于这些阵法,出海变得轻松了许多。”

白发男人顿了顿,道:“我这些年走过的‘小世界’,不下于二十个,这些小世界里的‘遗迹’,都很有意思。”

纳兰眼前一亮,道:“哦?你给我说说?”

“有些小世界里发现了大型生物的骸骨,像是蜥蜴,有四肢有尾有翼,正常的体型比西域的巨象还要庞大。”叶小楼面色认真道:“可能是远古的妖修,因为陆沉砸下的原因......它们全都死了。”

他伸出双手,试着比划了一下,将兰陵城街道两旁的楼屋搂在怀中,认真道:“大概有,这么大?”

纳兰看得啧啧感慨:“这恐怕是龙啊?”

叶小楼笑而不语,又道:“我还见过一个小世界,那里并不修行,那个世界有些特殊......他们长得与我们完全不同,金发碧眼,我们语言不通,但他们热情又好客,似乎并不惧怕我。”

“他们邀请我一起出海,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猎杀海底的巨鲸,当时乘坐的龙船速度奇快,整座大船的材质全是重铁,却不会沉入海中,而且无人手动划桨,弓箭弩箭不连带丝线,内里装的武器......就只是拇指大小的黑珠,速度却可与我的剑气相媲美,隔着百米可以轻松取人性命。”

纳兰瞪大双眼,道:“还有这种武器?”

叶小楼神秘一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偷偷拿了一颗黑珠。喏,给你看......”

两个在外人看来素来高冷的大修行者,蹲在一旁角落,啧啧有味的聊了起来,叶小楼取出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拆开,内里果然是一颗有些斑驳的黑珠,海上水汽大,这颗黑珠有些锈迹。

纳兰讶然道:“这般沉......这是什么铁?”

叶小楼摇了摇头,笑道:“此番回来,我还带了许多有趣的东西,这场婚礼结束,我会劝说新皇萧布衣开通海路,派船队与那里的小世界联系,拿我们的丝绸、茶叶,或许可以换回一些有趣的东西。”

纳兰面色严肃道:“我觉得可行。”

两人聊着聊着,纳兰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大红身影,他瞳孔收缩,拍了拍叶小楼肩膀,匆匆说了一句回聊啊回聊啊,整个人连忙追向那道大红身影,留下蹲在原地、抬起头后,有些惘然的白发剑冢传人。

拐弯。

再拐弯。

兰陵城巷子极多。

一直到了最后,纳兰动作轻柔来到了一处小巷。

他屏住呼吸,神情却忽然变得失落。

“大师兄......贺礼已经送到了,师妹说想一个人在兰陵城住几天,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巷子内,叶十三沉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回去?当然是等她一起。至于那场婚礼,贺礼送到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一身大红袍的吴烬寒,重重嗯了一声,他皱起眉头,望向某个方向。

背靠在巷壁的纳兰,神情复杂,自嘲而无声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世上红袍太多。

终究......不是她。

......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兰陵皇城,白日焰火,这场盛大的婚礼,再也没有搅局的不速之客,收到请帖的宴客,除却齐梁皇室的权贵,几近都是顶尖的修行者。

七大家的苏家家主位子上,坐着一个略显臃肿的胖子,他对着身旁,即便是齐梁皇族婚礼,仍然背着重刀的宋知轻感慨道:“源之一字,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宋大刀鞘感慨道:“谁能想到钟家大小姐,与大殿下......就这么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青石咳嗽一声,幽怨说道:“其实两人之间的红线,私底下都飞满天了......不过你们都不知道罢了。当时在兰陵城贺新年,他每日找我喝酒,喝完酒之后,必然要吐一番心迹,烽燧那一战受了重伤,一直都是钟家大小姐在照顾他,这个木胚哪里像是个会说话的人?其实暗地里倒是精得很,这场婚礼恐怕早就预备好了。”

苏扶和宋大刀鞘面色精彩。

高堂上的两个老人,相互之间面色并不觉得尴尬,钟玉圣轻声认真的问道:“倒是未曾想过,会有今日。”

洛阳城破,钟家低头,并流入了兰陵城,七家家主本来持反对意见,但钟家主家的子弟在风庭城外的那一战几乎全都战死,如今并流,也只沦到了八大家的末梢之流,再无掀动波涛的力量。

钟玉圣出关之后,修为跌境,看开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不争也不抢,颐养天年。

钟玉圣轻声问道:“如今陛下身体如何?”

萧望的气色好了许多,精神抖擞,一扫之前病老之态。

他笑道:“齐梁的皇帝是无羡,你再喊我‘陛下’,稍有些不妥了......从那个位子退下之后,我便只是个普通老人,菩萨对我说,我大限尚早,诸事放下,或许再活一甲子也不成问题。”

诸事放下......

钟玉圣面色毫无波动,内心却有些酸楚。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宴席,那里有一个熟悉的黑袍身影,那人胸口别着一朵小百花,终究是不远万里来到了这里,却始终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

这场婚宴,齐梁大部分的名流全都来了,翼少然与齐恕一桌,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白袍男人。

“齐恕先生,没想过你我二人,会是这样的见面。”披着白袍的书生笑起来带着一股儒雅的亲和,他端起酒盅,柔声道:“今日要与先生借酒,好生一叙。”

齐恕身旁的青衣神将,面色凝重看着江轻衣身旁端坐不动的瘦削剑客,那人带着一顶大笠帽,黑纱遮面,怀抱一柄木剑,安然若素坐在江轻衣身旁三尺之内,既不饮酒,也不动筷。

大殿下与钟家大小姐结伴敬酒,一杯接着一杯,挨桌挨桌的敬过,直到到了此桌,那个不动如山的瘦削剑客,掀开面纱,举起酒杯饮尽,然后认真吐出了两个字。

“恭喜。”

萧重鼎有些哭笑不得。

黑袍胸口别着一朵小百花的年轻男人,就坐在不远处。

那一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双手托腮,看着那一对新人,挨个敬酒,挨个笑颜逐开。

他轻轻笑道:“真是一对璧人,鸳鸯羡呐......”

钟二对着不远处那个笑得开心的女子,举起酒杯,轻柔道:“喏,哥到了啊。”

钟雪狐忽然怔了一下,紧接着心有所感的猛然回头。

那一桌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盏尚有酒渍的盅杯。

萧重鼎的耳边,则是传来一道神魂的留音。

“姓萧的,我妹妹今日嫁到了萧家......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日子。今日本不想来,我与钟家种种矛盾,此生不可化解。唯有这个妹妹,我对她万般宠溺,偏偏被你拱了白菜。”

钟二的神魂,顿了顿。

大殿下面色有些复杂。

钟二轻声道:“但我见她开心,无论如何,都是要来一趟的。”

“你且记住我的话:从今以后,她开心呢,你要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你要哄着她开心。若是有一天让我知道,因为你的缘故,她过的不如意,她后悔嫁过来了,那我便会把她接回南海,齐梁易潇来了......都没用。”

大殿下闻言之后笑了笑,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位小舅哥的身影,于是目光挪向那桌特地为南海留的席位,他端起酒盏,双手捧起,无比认真对着空荡的位置开口应声。

“好!”

一口饮尽。

......

......

钟二离了宴席,向着兰陵城郊外走去。

兰陵城的郊外,大悲寺旁,有一个山头。

叫莲衣山。

他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取下了别在胸口的那朵小白花,捏着花梗,并没有先走向那座名为莲衣山实为某人衣冠冢的小山头,而是推开了大悲寺的古门。

寺内一股清香,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钟二看到古寺的屋檐檐下,挂着两个香囊,字迹都淡得模糊。

钟二抿起嘴唇。

一个香囊上写着“顺天随缘”。

另外一个,写着“不顾因果”。

他轻声笑了笑,道:“大悲寺里......也有痴情人?”

寺外下起了小雨。

钟二走上了那座莲衣山,他蹲下身子,捏着将那朵白花,插在了那人的墓前,一小截青木的木块插在莲衣衣冠上,那截青木看起来有些枯干,四周泥土松动,像是经常被拔出来的样子。

钟二唇角微微拉扯,心想难不成在齐梁禁军的重重看守下,还有人经常把青木扒开,打这座衣冠冢的主意?

青木四周摆放的物事极多。

芙蕖和漆虞就插在衣冠冢旁边不远之处,陆陆续续的物事,一样一样摆开,当今齐梁皇帝以血书下的儒道符箓,刻着一个“宁”字,还有某个汉子的一顶蓑帽,带着北魏泥尘气息的一杆烟枪,北地剑仙的酒壶,南海的棋盘,圣岛鸩魔山的莲花......零零碎碎,实在数不过来,这世上有资格来这里祭酒的人,其实本来不多,但这些人无一缺席,于是加在一起,又实在太多。

钟二笑了笑,道:“我来过了,没什么遗憾,想必你也没有。”

他转身离去,那朵白花飞了起来,在空中支离,在雨中破碎。

莲衣山外不远处,有个红衣女子,看着这一幕。

她默默看着前来祭酒的那些人。

然后她避开了所有人,沉默登山。

那袭红衣在山头上蹲下身子,拿起了那顶蓑帽,脸上破天荒的笑了那么一下。

她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离开之后,莲衣山上的青木旁,多了一只老旧的鬼面面具,下面压着一角大红衣袂。

......

......

“爹爹,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仙人啊......当然是有的。”

“那爹爹,仙人在哪里呀?”

萧布衣搂着怀中的小男孩,走走停停,被问到了这个问题,忽然怔了怔,有些无奈。

唐小蛮在一旁微笑,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道,“喏,看到那座莲衣山了吗?你小叔,就是了。”

“小叔这么厉害啊!”小男孩眼里有光芒,他奶声奶气道:“娘,爹爹总说小叔去云游四海了,不在兰陵城,可今日儿臣听说,莲衣山是座衣冠冢,衣冠冢是祭拜逝者的。为什么小叔会有,衣冠冢呀?”

唐小蛮一滞。

“阿绣,你小叔呢,喜欢安静,一个人悄悄跑出去玩啦,所以这座莲衣山就代替他去见那些朋友,亲人,免得我们担心。”

“小娘——”阿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压低声音道:“小叔不喜欢吵,我的声音是不是大了一些?”

小男孩看着自己身旁比自己娘亲还要漂亮的女子,他看到自己的这位小娘,浑身就没来由的害怕起来,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小叔偷偷跑出去玩,这也太坏了。玩就玩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带上小娘呢?”

魏灵衫笑了笑。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些人喜欢吵闹,有些人喜欢安静。

莲衣山一直很安静。

其实莲衣山,魏灵衫并不常来。

只是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怀念一个人的方式,并不是如何痛苦,或者悲伤,刻意的表现自己,魏灵衫做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那人还在。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魏灵衫越来越觉得这句话,像是那个男人最大的谎言。

若是还在,为什么不出来?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魏灵衫最近每天都会到莲衣山上,待上那么一小会,盯着那块青木墓碑。

萧布衣抱着儿子,与唐小蛮站在莲衣山下,两人把油纸伞撑开,穹顶的细雨密密麻麻落下,在伞面溅开细腻的雨花。

萧布衣叹了口气。

阿绣喃喃道:“爹,娘,小娘又上山了。”

魏灵衫并不撑伞,她沉默走上山头,看着那块青木墓碑。

“喏,我在兰陵城等了你三年。”

“你这座山头不好看,没有花也没有草,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洛阳城的牡丹亭。”

“当初那么多花言巧语,现在人都不见了。”

“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去看这座江湖的,齐梁都还没有走完。”

魏灵衫咬牙看着那块青木,眼中莹润,泛红,深吸一口气,恶狠狠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紫衣姑娘看着那块青木碑,忽然一字一句道:“易潇,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死了没?”

“你要是活着,就吱一声,别一声不响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山头东西都摆不下了!”

“我就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魏灵衫倔强道:“你要是不回我,我就把那个破戒指扔了,一个人浪迹天涯。”

心中飞快倒数十个数。

魏灵衫无比熟稔的上前,一脚踢翻那块青木,泥土翻飞,印着易潇名字的青木再一度高高飞起。

泄怒。

踢了就踢了,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你不回我,那就权当你死了。”紫衣女子咬牙切齿道:“我踢你的墓,谁敢说什么?”

山下面,萧布衣和唐小蛮两个人彼此沉默,稍显尴尬。

“小娘敢踢仙人的坟啊......”阿绣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场景了,他喃喃道:“怪不得小叔不敢回来。”

紧接着,小男孩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有些惘然的抬起头来,一只手伸出油纸伞外。

莲衣山山头,小雨变大雨,瓢泼而下,穹顶的雷霆呼啸而过。

于是魏灵衫的面前,就多了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庞。

山下的阿绣喃喃道:“仙人?啊不对......小叔?”

易潇双手扶膝,大口喘气,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紫衣姑娘。

魏灵衫那张好看的脸,余怒未消,还处在惊愕之中。

小殿下想了半天,小心翼翼。

最终说了一个字。

“吱?”

......

......

【全书完。】

.......

.......

ps:1.写这一章,从昨晚12点,到现在12点,中间只睡了3个小时,现在心情复杂,这是我第一本写完的长篇,诸多想法,会在后记里说,后记会跟大家聊一聊,大概就在今晚发?管他呢,睡一觉先。

2.关于新书......新书会是未来的架空故事,与仙侠无关,要休息一段时间再去考虑,到时候书友群会通知大家。想要加群的书友可以看一下纵横的简介。

3.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现在思绪有些乱,想起来的,就在后记里提一下,想不起来的,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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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墓园琛哥的小祖宗叫墨念吕布的人生模拟器他那么撩六指鬼医长生不死大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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