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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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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厮杀声持续了一夜,马蹄声不绝于耳,直到天明,动静才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天快亮时,女眷驻地的周围,不知道谁人派来了一支士兵驻守,但今早还是有传言,说昨夜最乱的时候,大鸿胪朱夫人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恰好当时结伴出去解手,出去了便未再回来,就在方才,消息传来,说尸首就倒在厕旁,应是昨夜被乱兵所杀,死状惨不忍睹。

恐怖如同瘟疫似地,在驻地里迅速蔓延了开来。

昨夜的厮杀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太后的棺椁还停于此,送葬能不能继续,还有皇帝,他为何还不出面发令?

陆续又传来消息,说郭朗、陈祖德、姚侯等朝廷的要人和大员陆续被请出了驻地,郭朗妻甘夫人等人焦虑不安自不必说,各种猜测更是层出不绝。

到了晌午,驻地非但没有解围,连膳食也无着落,众人腹中饥饿,只能靠随身携着的干粮充饥。一些平日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贵妇人开始抱怨,宁寿公主李琼瑶要出去,被拦,她大发雷霆,长公主上前笑着打圆场,忽然来了一队士兵,径直闯入驻地,要带走胡贵妃。

胡贵妃大怒,厉声叱骂,士兵却是如狼似虎,不由分说,竟强行将她带走了。

胡贵妃是何等人?去年秋a之后,后宫里她愈得圣心,她的儿子留王,地位更是隐隐直逼太子,待上官家出事后,京都中不少人暗地甚至开始投注留王。

如此地位的胡贵妃竟被士兵这样当众强行押走,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还满是抱怨和咒骂声的驻地里变得寂静无声。李丽华方才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眺望着皇帝大帐的方向,目带隐忧。众妇人也都闭了口,开始默默等待结果。

到了天黑时分,终于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说留王为夺太子之位,在皇帝御前安插耳目、刺探君心,昨夜被皇帝发觉,皇帝大怒,欲降罪留王,留王一党狗急跳墙,联合内卫先是悍然弑君,又企图杀害太子。太子被迫奋起反抗,终将留王正法。郭朗陈祖德姚侯沈d等人皆已跪拜太子拥其为帝。新帝言,为免留王残余党羽贻害,众人须暂时继续在此驻护棺椁,静待后续。

整个驻地犹如炸开了锅。

上官皇后带病上路,一夜在帐,未曾露脸,姚含贞先是跪地,面朝皇帝大帐的方向失声痛哭,左右再三跪请,终于被扶起后,拭泪,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去往上官皇后之处。

李丽华盯着上官皇后寝帐的方向,神色难看至极。

她没有想到,此前看似已经岌岌可危的太子,竟如此出其不意地上了位。

不管真相如何,一夜之间,皇帝死了,留王也死了,朝中的那些大员,即便心存疑虑,迫于形势,此刻也不敢不认李承煜的地位。

只要再获得蓬莱宫的一句话,那便就明正言顺,继承大统。

她从前最担心的事,竟如此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夜之间,头顶的天骤然大变。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难以度测。但太子绝非如此无辜,这一点毫无疑问。且整件事情,虽看似突然,但细想,又有迹可循。

上官家已是经营几十年,宫内宫外,关系和人脉盘根错节,太子更是正统之身,远非胡家和留王可比。上官邕如今入狱,上官一门若真的倒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正值送葬太后,百官跟随皇帝驻跸在外,李承煜若谋划逼宫,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皇帝实是轻视了太子。但其实莫说皇帝,就连李丽华自己又何尝不是?做梦也没想到,在陈太后的送葬半途,会发生如此的惊天大变。

要怪,就怪皇帝,既生废黜之心,又优柔寡断。他应该趁着上官邕一案,当机立断,早早把上官一党全部剪除,如此,太子即便有所想,没有呼应,今夜也绝不会如此顺利。

李丽华在心里细想了一番,又暗恨胡家不自量力,不顾根基尚浅便就得意忘形,操之过急,将李承煜逼迫过甚,以致引出了今日如此的局面。

上官皇后一下变成太后,往后还会有自己的好?

沈d,心机深沉如他,今日迫于形势虽依旧顺了大流蛰伏,他又留有怎样的后手?

日后到底如何,他们才能抓住机会上位?

李丽华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端王妃住的那地。

从昨夜起,里面的人就没出来过一步。

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她迫切希望她的四弟李玄度接下来能坚持住,千万不要如留王那般不堪一击。

他若能将李承煜的注意力给吸引了,日后,沈d才有机会行事。

菩珠从端王妃那里得知了消息。

端王妃十分震惊,叹息不已。

菩珠想着昨夜的所见,心中起初的恐惧之感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关乎命运的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一辈子,从她在河西救了崔铉和杨洪之后,她脚下走的路和路上所遇的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全都已是偏离了前世。

前世,孝昌皇帝是在后来获悉李玄度并未死去、且收复了河西的消息之后,发病身亡。

现在他死在了他儿子的手中。

前世,李承煜对皇帝恭敬孝顺,甚至因皇帝不喜他沉迷丝竹而长久忍住,不去碰琴。

这辈子,他竟弑君杀父。

更不用说崔铉。

还有李玄度。

想到李玄度,菩珠茫然了。

悬在她头上的刀虽然没了,但他头上的,不但依然在,甚至或许会比往日更加凌厉。

但是一切,都已彻底地脱离了前世的她的所知。

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他将会是如何?

他还有将来可言吗?

她陷入了思绪,一个婢女面带惊慌地走了进来,说外头有个军官,请秦王妃出去叙话。

端王妃和李慧儿立刻想到今日被士兵带走的胡贵妃,大惊。端王妃立刻出去,夜色之下,见外头立着一个身穿低阶军官服饰的黑皮少年人,冷冷道:“你何人所派?回去告诉你的主上,太皇太后的人就在我这里!秦王妃哪里也不去!”

少年低声道:“请王妃让秦王妃出来。她认得我……”

菩珠已辨出声音,是崔铉身边的费万。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走了出去,对端王妃道了声无事,说是自己的一个故人,随即让费万带路,跟着出了驻地,转到附近一处树木遮掩的角落,果然,看见崔铉立在那里。

她停了下来。

崔铉快步走到她的面前问:“昨夜大帐之中,还有一人,是否是你?”

菩珠看着他。

他披着战甲,上染满血。她看了片刻。

“你何以认定是我?”

崔铉迟疑了下,低声道:“太子埋在御前的一个耳目被皇帝发觉,昨日在路上被捉,太子甚恐,我便知或将有大事发生。怕你遭兵乱之扰,便让费万悄悄盯着些。他今日对我说,昨夜深夜,你被秘密召入皇帝大帐。”

菩珠想起他杀死皇帝时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的模样,心中涌出一缕复杂的情绪。

“为何会是你?”她低声问。

崔铉起先一怔,似没明白她的话,但很快便就顿悟。

他淡淡地道:“我无家无室,亡命之徒,何惧之有?”

“你就不怕事后,待局面稳定,他容不得你活于世?”

崔铉道:“他走了这条道,所谓稳定,怕是遥遥无期。上官氏身负如此罪名,证据确凿,往后他是必不能重用的。郭朗姚侯等人,鼓造声势尚可,其余能为他做什么?似陈祖德那些武将,哪个是真的服气于他?他不留我,也要看他自己手段如何。何况,大丈夫活于世,若不乘势而搏,前惧虎后怕狼,与死何异?”

菩珠轻声道:“我明白了。但你叫我出来何事?杀我灭口?”

头顶的月光淡淡洒落,映出崔铉血未洗净的一张面容。

“不管你如何看我,你在我这里,”他指了指他的心口,“永远是在河西时我认识的小女君。”

他语气自然,没有半分作态之色。

菩珠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铉亦未等她开口,随即问:“太子如今为君,你愿不愿意从他?”

菩珠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头。

崔铉点头:“既如此,你不能再留此地。他或会使人来将你带走。我立刻派人送你回京都,你入蓬莱宫求庇护,如此,他暂时便动不得你了,日后再论。”

菩珠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心微悬,立刻追问:“你何意?”

崔铉不答,只催促她跟自己来,转身要走。

菩珠未动,看着他的背影:“李玄度呢?你置他于何地?他只是奉命去了皇陵办事,很快便能回来。”

崔铉停步,慢慢地转身。

“他怕是已经活不成了。”

菩珠的心跳慢漏了一下,随即狂跳。

“你胡说!”

“皇帝渐恶太子和上官家族,有意废太子,又顾虑此事或会引发朝堂不宁乃至动荡,令李玄度有机可乘,决意趁太后发丧之机将他除掉。陵寝近旁有段险道,伺机杀于道上弃下,以失足意外上报便可,蓬莱宫便是不信,事后亦是莫能奈何。”

“沈皋死,他手下的一名心腹投向太子,供出此事。皇帝这回必要他死,安排周密,事先亦无绝无半点消息外漏。”

“他必死无疑。”

他看着菩珠,用淡漠的语调,说出了这最后的一句话。

菩珠立着,浑身阵阵发冷。

他这回过去,走得实在匆忙,只带了叶霄和另两个随从而已。

她突然迈步,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崔铉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去找韩驸马,求他帮忙!”

“他是迟早必死的人。何况,他此刻应当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还是快些随我走吧,晚了,我怕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菩珠咬着自己控制不住在微微打颤的齿,从齿缝里一字一字地道:“崔铉,我感激你帮我,我亦不好要你去救他。但我求你,勿拦着我去想办法!”

崔铉盯着她,脸色转为阴沉,冷哼了一声:“我若不放呢?他此次即便不死,日后太子还是会要对付他的。这种事,最后恐怕还是会落我头上。我不欲再多生是非!”

菩珠突然伸手,从他腰间一把抽出了剑,朝着自己的一只手腕便划了一刃。

血立刻从皮肤的破口处流了下来。

“你做什么?”

见他抢上一步,她迅速地后退,改而将刃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侧。

“崔铉,你在心里,若真还认我是从前河西的女君,你不要拦我!”

崔铉的神色惊诧无比。

他的唇角渐渐紧抿,片刻后,僵着声道:“你为了他,竟至如此地步?”

她不应。

崔铉看着她苍白着脸,血从她的一只手腕上滴落,不停地滴落,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罢了,我去替你传信便是!我知韩驸马人在哪里!”

他说出这话之时,神情微微扭曲。

菩珠闭了闭目,睁开眼睛,见他走来似要看自己的伤,忍着手腕的痛,感激地低声道:“对不住你了。有劳你快去!我没事,我自己能处置!”

崔铉一顿,咬着牙,回头唤费万,吩咐他立刻领亲信送她回京去往蓬莱宫。费万答应,正要带着菩珠走,突然对面奔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竟是上官七郎,一下将路挡住了。

上官七郎先是向菩珠见礼,恭敬地道:“王妃莫怕。陛下担心此处不安全,命我护送王妃去个妥善之地。”说完直起身,命手下张弓对准崔铉,厉声道:“崔铉,我早就知道,你和陛下不是真正的一条心!果然,你胆大包天,吃里扒外,竟敢背叛陛下,私下送走陛下要的人!受死吧!”

崔铉示意费万护着菩珠后退,双目紧紧盯着上官七郎,打了声唿哨,在他身后数十步外的暗处,也涌出来十几名武士,手持□□,和对面的人相持对峙。

上官七郎见状,脸色微变,待要退到弓箭手的后头去,崔铉突然纵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了过去。

上官七郎方转个身,崔铉已到他身后,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上官七郎自忖出身高贵,平日一向看不起崔铉,嫉妒无比,今日太子登基,他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崔铉必在其中立了大功,除了嫉恨,更怕日后他在新帝面前取代上官氏的人,正想利用这个机会痛下杀手除掉后患,没想到他竟有藏在暗处的人,自己又不慎落入他手,骇得脸色顿时发白,颤声道:“崔铉,你敢乱来?且我告诉你,对付你,我早有后手!方才我先派了个手下回了!一炷香内,我若回不去,陛下便就知道你是何等之人!识相的话,立刻将王妃交给我,我也不为难你,收回我的手下!往后大家一条心,一道建功立业!”

菩珠紧张万分,焦急万分,又想到此刻或许真的如崔铉所言那般已是身死的李玄度,更是陷入了一阵无比的绝望,眼泪簌簌而下。

李玄度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不可能。他必还活着。

只要崔铉能将消息传给韩驸马,以韩驸马的义气,再难他定也会想方设法相帮。

她的心只被这样一个念头占满,立刻擦去眼泪,推开费万上去,对着上官七郎寒声道:“我随你去便是!只是我告诉你,我与崔将军只是少年旧识,到处厮杀,我害怕才请他庇护。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你离间亦是枉做小人!”

她说完转向崔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千万拜托,皆凝在这一望之中。

崔铉的脸色僵硬无比,握剑的那只手,捏得骨节格格作响。

上官七郎终于松了口气,看了眼崔铉,目露得色,将抵着自己脖颈的剑刃拿开,整理了下衣领,对菩珠恭声道:“王妃请――”

忽然这时,对面一片浓重的夜色之中,又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穿破夜雾,朝着这边大步走来,到了近前,将手中扣着的人推了过来,对着上官七郎道:“这个可是你的人?我来接内子,恰好遇见了,见他躲躲闪闪似是迷路,顺便便将他带来认主!”

那人扑倒在地,朝上官七郎不住地叩首,祈求饶命,正是方才被他派去通报消息的手下。

上官七郎愣怔着,不敢发声。

李玄度来了。

他没有死,他竟来了这里!

当菩珠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轮廓从夜色里现身的那一刻,呆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他到了近前,看清楚真的是他,她心中一阵狂喜,眼睛又一阵热。

她含着泪看他朝着自己走来,停在她的面前,低声道:“我先送你去蓬莱宫?”

他的语气,似带了几分征询的意味。

她喉咙哽咽,无法发声,只能点头,一串眼泪便随了这点头的动作从眼眶中跌落了下来。

李玄度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一只手,牵了起来,带着她经过沉默着的崔铉面前之时,略作停步,道:“需我帮忙吗?”

崔铉眼皮跳动,双目死死盯着对面脸色发白的上官七郎,咬牙道:“我自会处置!”

李玄度微微颔首,不再停留,带着菩珠走了过去。

身后发出一阵□□和刀剑交错的杀戮之声。

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毡小马车,叶霄作车夫,正在等着。

李玄度抱她上去,自己也跟着弯腰入内,坐进去闭上车门。

马车穿过一片空地之后,远离那条早已被戒严的主道,上了野径,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的角落上悬着一盏昏黄的马灯,车厢笼了一片黯淡的灯火之色。耳边只有外面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轱辘之声,显得这个小小的空间分外静谧。

菩珠的心渐渐地定了下来,忽听耳边响起李玄度低沉的声音:“此番又叫你受惊。真的怪我,确实太过无能了。莫说别的,连保护好你,都是空话。”

菩珠抬眼,见他低头望着自己,眉宇似带一缕郁结的愧色,立刻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摇了摇头,问道:“崔铉说皇帝欲在皇陵将你除去,是真的吗?”

李玄度唔了一声,神色平淡,好似这些于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他却忘了,我在那里守过三年,那些人欲引我上道,我便有所觉察了。要下手,也不该挑那种地方。我处置完毕,出来便获悉半道出了这等大事,想到你或许用的到我,便赶了过来。端王妃说你被一个黑皮少年叫走,我便找了过来……”

车厢实是窄小,他坐着,和她稍隔着些空隙,肩便斜倚在车厢的壁上,安静下来后,在昏暗的灯火色下,神情看起来略显疲态。

“李承煜是皇帝了,此事应成定局。他如此快便着人去接你……”

他微微歪着身子,眼睛看着她,停住了。

菩珠心中忽有些难过,面上却不显,垂眸道:“我更看好将来的你。”

李玄度起先仿佛一愣,随即低声笑,笑得肩膀都微微发抖,终于勉强停住,点着头道:“姝姝,以我如今之情状,说是丧家之犬亦不为过,往后境况,比起从前,只会愈发艰难。多谢你还如此看重我,真的,我很是感激。但愿往后,我李玄度能不负你之期许……”

路是野径,崎岖不平,车轮忽碾过地面的一个土坑,马车跳了一下,她身子一晃,朝前歪去。

李玄度伸手便扶住她,视线忽然凝定,落在了她的一只手腕上。

上了马车后,菩珠便刻意用衣袖遮挡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腕,方才身子随了马车跳动,那伤口不小心从衣袖下露了出来,见他发现,急忙缩手,却已迟了,被他捉住揭开衣袖,看着那道血迹还没完全凝固住的血痕,抬起眼:“怎么回事?被剑所划?”

菩珠道:“方才起先为了自保,我拿了崔铉的剑,却是太笨,又慌里慌张,不小心竟划破了这里,也不怎么疼……”

李玄度应是信了,眉头微皱,撩开袍襟,从白绢衩衣的下摆上撕下一道,小心地替她缠在手腕上止血,裹好伤后,不似方才那样歪靠在厢壁上,坐直了身体,柔声道:“到落脚的地方还有些路,你若乏了,先靠我身上歇息。不用担心,接下来应当暂时无事。”

菩珠心中流过一缕细细的暖流,点了点头,歪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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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丰弟子现代生活录从灭族之夜开始小豆蔻小祖宗她人美路子野归来仍是那个少年爱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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