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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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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院正院出来行到岔路口,谢尚跟他爹谢子安告辞回自己的院子,谢子安笑道:“这就回去了?”

闻言谢尚一愣,转即欢喜道:“爹,你也有东西给我?”

“我以为你不要了呢?”

“本来没想要,”谢尚笑道:“但您既然问了,那我也就不用辞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着话谢子安斜谢福一眼,谢福立捧了一个匣子来。

谢尚躬身接过,随即便放在耳边摇了摇,转便高兴问道:“爹,里面装的是啥?银票吗?”

“别做梦了!”谢子安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连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都管不住,还想要银票?”

谢尚……

“行了,回去吧,你再搁这儿晒着也生长不出钱来!”嘲讽完儿子,谢子安挥挥袖子自顾带人走了。

谢尚目送谢子安出院后转身瞧到谢显荣手里的匣子转又复了开心——不怕,他还有他爷和他太爷给的银子呢!

“尚哥儿大喜!奴婢们恭贺尚哥儿白守成约,文定大喜!”

甫一进院,谢尚就看到周旺媳妇领了锦书、灵雨、婉如、嘉卉等丫头给他道喜。

谢尚站定受了礼,然后摆手说了一句“罢了”,便脚不停歇地往书房走去——他得赶紧进屋开了他太爷爷、爷爷给他的匣子,他才有钱赏人!

灵雨看谢尚手里有一个匣子便紧走几步上前来接道:“尚哥儿,匣子您给奴婢拿着吧!”

先文茵被撵出去时,云氏曾遣了身边的大丫头锦书来补文茵的缺。锦书年岁比灵雨大、资历比灵雨老、她娘虽不是云氏的陪房,但她爹却是谢福的弟弟谢又春,灵雨原不敢越过锦书去。但几日来,灵雨眼见锦书遇事并不似文茵一般掐尖要强,处处把着近身服侍谢尚的差事,便就活动了心思,想越过锦书去。

提到匣子,谢尚住了脚,回头说道:“周嬷嬷,我今儿既定了亲,往后这书房就只使显荣他们几个伺候好了。”

礼曰:“男女授受不亲,家庭内外有别”。谢家少爷一般自定亲以后都要设外书房以专心读书,比如谢子安的青云院。

谢尚在明霞院还有院子,且那个院子将用作新房,故而谢尚便打算往后就把他在五福院的这处院子作外书房用。

规矩里,外书房不妇女,只使唤常随和小厮。

府里规矩如此,周旺家的闻声自是立刻答应,而灵雨脸上的笑却是立刻僵了——灵雨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快得她都来不及替了文茵的缺!

锦书瞧见,不觉心中嗤笑——眼见新少奶奶就要进门,这时候不想着如何和新少奶奶表衷心,却只想亲近少爷,可是寻死?

如此便只显荣、振理几个贴身小厮跟谢尚进了书房。

谢显荣是谢福的儿子,一身服侍人的本事颇得其父真传。当下他领着振理、怀瑾、绎心替了日常丫头们服伺谢尚更衣、通头、擦脸的差事,竟也做得甚妥。

一时又喝了茶,谢尚方才在炕桌前坐定,看今儿刚得的两个匣子——他爹那个匣子就算了,已知没有惊喜!

谢尚首先看老太爷给的匣子——大红漆雕鸳鸯双喜的匣子打开,里面只一张已改到他名下的田庄地契。

谢尚不信邪。他拿起地契,然后便看到空空的大红匣子底。

他太爷爷,谢尚苦恼地想:也知道他奶娘贪他银子的事了?

然后也跟他爹一样觉得他管不好银钱?

啊——,好丢脸呐!

幸好还有他爷给的匣子——打开他爷给的匣子前,谢尚满怀期望:他爷远在赤水县做官,这山高水长的,一准儿不知道他奶娘贪他钱的事儿。

不想大红双喜龙凤呈祥的匣子打开,内里也只一张田庄地契——怎么,谢尚快疯了:连他爷也知道了?

他这回丢人已丢到赤水县去了?

显荣看到谢尚打开老太爷给的两个匣子后精神不振,心中奇怪,便偷眼看了炕桌上的两张地契。

第一张地契:南城外五十里南庄

水田600亩

旱田800田

山地200亩

人口82户人口526

房屋……

牲口……

第二张地契:东城外四十里蒲庄

水田500亩

旱田900田

山地260亩

人口98户人口586

房屋……

牲口……

搁心里把两张地契的田地折算成银两,显荣不觉叹了一口气:这两个田庄虽价值两万两,每年能出产两三千银子的收益,但却救不了眼下的急——夏收刚过,秋租还得等小半年!

眼下正是使钱的时候,这尚哥儿手里没有现银可要咋整?

作为谢福的儿子,显荣自是比旁人要多知道一点内幕!

谢尚失落一刻,方吩咐显荣把地契收了。

显荣看着桌上谢子安给的匣子,小心问道:“尚哥儿,大爷给的匣子也要一起收吗?”

虽然刚大爷当面说了没有银子,显荣想:但以往日大爷对尚哥儿的疼爱,总觉得大爷不会干看着尚哥儿受穷。

谢尚想了想觉得到底是他爹给的一份心意,他一点不看也不好,便打开了他爹给的那个大红漆雕白头翁和牡丹花的“富贵白头”匣子,然后随即就笑开了花——箱子里除了一张田庄地契外,竟有一沓面额不等的银票。

“五十,一百,一百五,……五百,六百,七百……,一千五,两千,三千!”

“哈——,三千两!”

数完银票,谢尚禁不住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小爷终于有钱了!

显荣见状也是欢喜。

就说嘛,显荣心道:大爷咋会真看着尚哥儿没米下锅,人前露怯!

“显荣,”拿出两张百两的银票,谢尚吩咐小厮:“赶紧的,让人去银号把这银票对半兑了一两的小银锭和新铜钱回来,对了,再打发人去账房,拿几本账本来。”

“往后啊,我要自己记账!”

谢允青、谢允怡一回到天香院也是先进主院跟长辈报告情况。

听说谢子安给女方下的聘礼里有两个田庄,谢子平等人的脸色当即便有些难看——他们手里都没几个田庄。

比如谢子平手里现也就七个大小不等的田庄——七个钱庄中,第一个是□□母临终时给的,第二个是祖母临终给的,第三、第四个是结婚时他爹、他爷给的,第五、第六个是他三十岁时他爹、他爷给的。第七个方才是他去赤水县后自己置的。

七个庄子听起来不少,但谢子平却生养了六个儿女——若不是这回跟着他们爹在赤水县做官,通过县里主簿买了两个田庄(其中一个给了谢允青),只怕不等儿女们结完亲,他就要精穷了!

结果谢子安倒好,抬手就送出了两个三四千两的庄子,青庄和梓庄。

青庄和梓庄原是他们□□母的庄子。先□□母虽也给了谢子平一个庄子,但却给了谢子安十个——比他三个兄弟加一处的三倍还多!

“真是便宜那个李满囤了!”闻言还没过三十岁,至今才五个庄子的谢子俊抢先不愤道。

谢允青兄弟一听脸色立即变得很奇怪。谢子平瞧见不觉问道:“怎么了?还有其他的事?”

“爹,”谢允青有些佩服地说道:“今儿尚哥儿带去的聘礼,除了吃食外,其他一应东西,连那两个庄子在内,李满囤全给加到他姑娘嫁妆里了!”

虽然生气未来媳妇的嫁妆被压了一头,但谢允青却也敬重李满囤的硬气——这对比他奶娘家那边三天两头,连家里鸡窝因为雨水倒了砸死了一只鸡都要来打秋风的父兄,简直是天上地下!

“什么?又带回来了?”

闻言谢子平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甭管这嫁妆的钱到底是谁出的,只要这李家姑娘进门确是带了真金白银的万两嫁妆,那她的位置就再难撬动。

只凭他们现手里的钱,可说不到有万两嫁妆的儿媳妇。

居中而坐的吕氏一言不发地听完谢允青讲述谢尚小定礼的经过,心中着实难过:她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个李满囤这样的爹!

当年她娘家的家业,吕氏暗想:细论起来比李满囤还强些。但现实却是她爹为了六百两银子就签了谢家的纳妾文书把她给卖了——一顶青衣小轿两个木箱悄没声地从侧门抬进,不见父母,不拜天地。

进门当天便执妾礼给元配杨氏磕头敬茶,从此每天晨昏定省地在上房立规矩——杨氏虽不消遣她伺候,但整天跟支蜡烛一样笔直地插在杨氏椅子后面,连茅房都不能去,也不是好受的。

一年后生了儿子也不能自己养,没得杨氏允许,人前跟儿子连句话也不能说。

天知道那八年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以致扶正后几年,她每每听到亲生的三个儿子管她叫娘,她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发梦。

故而在今日之前她以为她一个庄户女能有现在也算幸运——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过往的八年妾室生涯,她只当是神佛与她的磨难,但今日听说了李家姑娘的聘礼和嫁妆,她方才知道屁的磨难,她比李家姑娘差的只是一个不贪财的爹罢了!

满屋沉寂中,谢子平抬头看见他娘脸色不豫,勉强笑道:“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吃了饭,您也好好歇歇。晚上明霞院那边还要摆酒唱戏呢!”

想着晚上老太爷也要去,谢子平不觉又叹一口气:老太爷跟曾祖母、□□母、爹一样历来都偏袒谢子安一支,只不知今儿晚上又要给谢尚多少银钱!

招呼好族里的一众长辈,红枣方才去东厢房坐席。

一进屋,红枣立刻发现这席位与往日不同——主桌上依次坐了于氏、陆氏、李桃花、全喜娘、孙氏、季氏、钱氏七个人,而她常坐的次桌边则挤坐了江氏、林氏、周氏、张氏、任氏五个同辈嫂子和郭氏、李玉凤、李金凤、李贵吉整九个人。

看到红枣进屋,钱氏拍着身边的空位道:“红枣,快过来坐,咱们坐一处正好说话!”

红枣……

堂屋里,李满囤端起酒碗,站起身祝酒道:“爹、二伯、族长、各位兄弟子侄。我先代我闺女红枣感谢大家伙今天的捧场。喝,我先喝为敬!”

由李满囤带头,众人跟着喝了一口。

李高地心里不高兴,便只拿唇沾了点酒,就放下了碗。

李满囤瞧见,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果然没留聘礼是对的,李满囤暗想:不然,他爹一准地又要跟他帮衬兄弟!

就这会儿工夫,李春山倒是想开了——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比如红枣这般的福气,李春山想:可是她爹娘谁算计来的吗?

再比如他弟媳妇于氏算计了满囤一辈子,可曾算到满囤能有今天?

总之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于是李春山跟着喝了一口酒,然后乐呵呵地说道:“满囤啊,红枣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今儿我沾她的光见识到谢家的豪富,也算是开了眼了!”

“你都不知道,刚谢家人抬出一千两银子的时候,我这眼都不会眨了!咱庄户人家,谁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总之,满囤,你今儿做得好,没丢咱们李家的人!”

李丰收听李春山如此说,也赶紧道:“是啊,满囤,知道红枣去了这么好的人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是欢喜的!”

“这人年岁大了,可不就盼着孩子们都过得好嘛?”

李高地在李春山的狠掐之下,方勉强笑道:“满囤啊,现族里就数你日子最好,今儿红枣又嫁得这般富贵。可见你的本事。”

“先你奶临终的时候,就最不放心你。这眼见就是中元节了,你记得多备些纸钱烧给你奶让她在地底下也欢喜欢喜!”

李高地这话一出,李春山和李丰收都跟着点头道:“可不就是,满囤,你记得这事,可别忘了!”

“哎!”李满囤赶忙答应了,心里却想着去年是他娘过世三十整年,他当时忙着建房,也没好好烧。今年倒是一起补烧了才好!

因李高地提到李满囤他奶,李春山、李丰收便乘机说了一些当年老太太对李满囤的疼爱,然后又说了不少李满囤小时候的事,接着再感慨一回今天聘礼的豪华和喜庆,如此越说越热闹,堂屋里终有了喜宴的氛围!

午饭后。族人散去后,李满囤方让余庄头照着嫁妆单子把聘礼里红枣出门时要带到谢家去的值钱物什使人担到正房后面的库房里。

至此红枣才看到了她的万两嫁妆。

嫁妆单子的头一样,自然是两个庄子了。

看到两个庄仆把装着地契的杠箱抬进库房,李满囤拿出钥匙开了杠箱上的锁,把抽屉拉开给红枣看。

“别看就这么几张纸,”李满囤拍着杠箱道:“其实值老钱了!”

“两个庄子连林地一千多亩地,一年少说也能收入一两千两!”

“红枣,等明儿我同福管家、洪媒婆去衙门过了户,把这两个庄子转到你的名下——你这辈子便就再不用愁钱了!”

红枣拿起一张地契仔细看过,然后看到地契上最后的契税小字,便即说道:“爹,这两个庄子的过户怕是还要要花不少钱吧?”

“七千多两的庄子,按百三的契税算,过户不得要两百多两啊?”

李满囤……

李满囤没想到还有这份开支,不过转即说道:“没事,这两百两爹掏!”

李满囤老爷是个要脸的人。他在跟谢家要了这许多嫁妆后可再说不出让谢家给过户掏钱的话——即便这个两百多两盖过了他两个铺子两个月的收入。

红枣想着二百多两虽多,但只要田庄到手生出钱来,她就能悄悄补偿给她爹,如此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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