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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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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辉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管家,随后揽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西凤道:“你先进来,慢慢说。”

西凤跟着杨辉进了屋,他将所有人拦在门外,关上大门,只留下西凤同他在屋,随后急切道:“你说陛下想杀我?”

西凤哭着点头,杨辉皱起眉头:“他为何要杀我?”

“我……我也不明白。”西凤摇摇头道,“我今日午时给陛下去送汤,听见陛下在砸东西,说什么……他们也同张钰叶青一样找死,然后他吩咐人在今夜宫宴上准备了毒酒,说你们是听不懂话的奴才……还说什么,要嫁祸顾九思!”

西凤说着,皱起眉头道:“顾大人这样的风流人物我倒是听过的,可是他不早就逃到幽州去了吗?陛下的意思我实在不明白,可我知道,”西凤有些急切抬手抓住了杨辉的袖子,焦急道,“如今宫已经到处是兵马,你去不得啊!”

“既然到处是兵马,”杨辉警惕道,“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西凤听得这话,她愣了愣,片刻后,她颤抖着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我?”

“不……我……”

话没说完,西凤抓着旁边杯子就往他身上砸了过去,然后捡什么东西就往他身上砸,一面砸一面哭道:“你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我为你连贵妃都不当,拿了所有钱财伪装成宫女出来,你竟然还怀疑我!”

“西凤!”

杨辉一把抓住西凤的手,急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事太过重大,我得好好想想!”

“不要进宫而已!”

西凤哭着道:“我就想让你活着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话让杨辉微微一愣,西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似是力竭,慢慢滑了下去,杨辉愣愣看着她滑落在地上,低低啜泣,他脑海里一时闪过许多。

西凤的话,西凤不明便,他却是明白的。

和张钰叶青一样找死……

嫁祸顾九思……

无非就是,皇帝对他们起了杀心。

一开始司马南韦达诚收了顾九思的胭脂,而后来皇帝为了敲打他收了西凤,以范玉之多疑,做完之后,怕是又开始怕他们有反心。如今周高朗入东都在即,顾九思又出现在东都和他们三个人密探,范玉怕是决定破釜沉舟,将他们杀了之后嫁祸给顾九思,然后让他们属下因仇恨与周高朗拼个你死我活保住东都。

杨辉在西凤的哭声里久久不言,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如今,无论他反与不反,范玉心,他和韦达诚、司马南也都已经成为了一个逆贼,哪怕今夜不杀他,或许也只是因为用得着他们。

张钰和叶青的死敲打着他们,而顾九思那一番话,更是说在了他们心坎上。

他们是为了报效范轩保住范玉,可若是范轩已经留下了废帝的遗诏,是不是说明,在范轩心,大夏比他的血脉更重要?

而一个愿意卖国以求内稳的帝王,又怎么会是范轩心要的继承人?

最重要的是,豫州是他们三个人的根基,范玉将豫州让给刘行知,让的,就是他们三位将军的根基,哪怕今日他们扛过了周高朗,抵御了刘行知,未来,他们只剩下残兵老将,范玉的心性,又真的会饶过如今诸多猜忌的他们吗?

杨辉慢慢闭上眼睛,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你莫哭了,我会想办法。”

“你不入宫?”

“入。”

“那你……”

“我不会死。”

杨辉摇摇头,他将西凤扶起来,替她擦拭了眼泪:“你跑出来了,便跑出来了,我现下让人送你入城,若有以后,我再让人来接你。”

西凤呆呆看着杨辉,杨辉笑了笑,他抱了抱她,随后道:“你还年轻,别死心眼儿,走吧。”

说着,他便领着西凤走出了屋子,西凤似乎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将她送到马车上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她抓住了杨辉,颇有些紧张道:“会打仗吗?”

“会吧。”

杨辉笑着瞧着她,随后又道:“你别怕,我是将军,征战是常事。”

“那么,”西凤少有慎重看着他,“你会保护百姓,还是天子?”

杨辉没想到西凤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他在诧异片刻后,却是笑了:“你希望我保护谁呢?”

西凤抿了抿唇,好久后,她才道:“我是百姓,我的父母、亲人、朋友,都是百姓。”

杨辉看出西凤眼里那一份祈求,他心微微一荡,不由得抬起手来,覆在她面颊上,温柔道:“那我就为了你,拔这一次剑。”

“以前我都护着天子,这一次,我守百姓。”

西凤静静看着杨辉。

其实杨辉生得不错,他一生浪荡,三十多岁,还看去带着几分二十多岁翩翩公子的风头,她惯来觉得这个人轻浮,却在如今发现,再轻浮的人,带上百姓二字,也会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厚重。

她没同他调笑,她垂下眼,转过身去,低哑道:“珍重。”

“走吧。”

杨辉轻叹。

西凤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杨辉站在满口,看着马车哒哒而去,管家走到他边上来,小声道:“韦大人和司马大人都在半路被拦回来了,如今快到了,方大人也已经候在了大堂,等着您过去。”

杨辉点点头。

这位方大人就是之前顾九思派来宴请他们的官员,名为方琴,如今他们要找顾九思,就得从这位方琴下手。

杨辉回了大堂,见方琴正在喝茶,方琴站起身来,朝着杨辉行了个礼,杨辉直接道:“顾九思在哪里,我要见他。”

“大人是想好了?”

方琴笑眯眯开口,杨辉果断道:“想好了。”

“那另外两位大人呢?”

“我会说服他们。”

“那么,”方琴笑道,“敢问大人若要拿下宫城,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这话,杨辉睁大眼:“他是要我们直接反?!”

“难道,”方琴有些疑惑道,“杨大人还打算入宫送死吗?”

杨辉沉默了,许久后,他才道:“我等共有近二十万兵马囤于东都,其城内约有一万,宫禁军五千,今夜攻城,若所有兵马入东都,至多两个时辰。”

方琴点了点头,片刻后,他恭敬道:“那烦请杨大人先用调用兵马围住宫城,并抓捕所有从宫逃脱的人,尤其是洛子商的人。同时控制住城墙打开东都城门,组织百姓出城。顾大人会入内宫说服陛下,若能不起战火,最好不要起。若到卯时他未出宫,杨大人可直接攻下宫城。”

“为何要组织百姓出城?”

杨辉皱起眉头,方琴继续道:“我们这边的消息,周高朗已经拿下了望东关,若周高朗不休息连夜赶军,至多明日清晨便会到达东都。明日清晨,顾大人会先和周高朗谈判,尽量让周大人放弃攻打东都,和平入城。若顾大人做不到,届时无论三位将军是打算和周大人开战,还是与周大人联盟,都至少留东都百姓一命。”

杨辉沉默着,方琴抬眼看向杨辉:“杨大人,你们选择保东都,还是保豫州,顾大人都不阻拦。可是您至少要给百姓一条生路。”

“我明白了。”

杨辉深吸一口气:“顾大人如此胸襟,杨某佩服,等司马将军和韦将军来后,我会同他们说明。”

方琴听得这话,朝着杨辉行礼道:“如此,方某替东都百姓,谢过三位将军。”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司马南和韦达诚走进门来的消息,两人急急进了屋,韦达诚进门便朝着杨辉道:“你说宫里有埋伏,此事可是真的?”

“九不离十。”

杨辉点头道:“你可派人入宫一探。”

“不必了。”司马南开口,另外两人看向司马南,司马南神色平静,“我今日想了一日,顾九思说得没错,我们效忠先帝,可先帝心,大夏江山比他的血脉重要。范玉割让豫州,不配为君王。”

“况且,”司马南扫了一眼另外来两人,“他就算今日不杀我们,来日我们失了豫州,又少了兵马,等他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呢?”

他能杀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张钰,对将他视入侄子的周高朗仇恨至此,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三人沉默片刻,杨辉终于道:“我已同顾九思联系过了。”

说着,杨辉将顾九思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司马南斟酌片刻后,点头道:“就这样。今夜将百姓送出去,明日,顾九思拦得住周高朗就拦,拦不住周高朗,我们便与周高朗合作,东都……”

司马南抿了抿唇,终于道:“终究是大夏重要。”

旁边方琴静静听着他们商议,却是提醒了一句:“但是布防还是必要的,”说着,他笑了笑,“顾大人说了,以防不测。”

司马南想了想,应声道:“可。”

几人商量好后,便开始出去办这些事。

报信使者从杨府出发,打马过街,去了不同的地方。

先是到了城驻兵的地方,侍卫拿出令牌,高声道:“三位将军有令,即刻调兵于宫门前,不得违令!”

随后另一批人也差不多时间到了城郊,侍卫立于马上,举起令牌,扬声道:“三位将军有令,今夜东都有变,众将士随令入东都,以供差遣!”

兵马迅速开始结集,而宫城之,范玉正兴致勃勃指挥着人布置着宫宴。

他今夜打算好好同司马南、韦达诚、杨辉三个人说一说,为了彰显心意,他特意亲自安排了今晚整个酒宴的布局。

宫人来来往往忙碌着,范玉一面指挥着刘善让人将花调整着位置,一面道:“贵妃呢?怎么不见她?”

“娘娘正在来的路上。”

刘善笑着,恭敬道:“说今夜宫宴,她要好好打扮。”

“对对对,”范玉高兴道,“今夜要郑重些,让她不慌,好好打扮着。”

范玉在忙着宫宴,洛子商带着人慢慢往大殿踱步过去,他一面走,一面询问鸣一道:“你说杨辉那三个人反了?”

“是。”

鸣一恭敬开口:“已经在调兵围困宫城了,大人,您看如今……”

洛子商没说话,他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平静道:“大殿的火/药放好了?”

“放好了。”

鸣一立刻道:“按您的意思,用引线连好了。”

洛子商低笑了一声,鸣一有些不明白:“您笑什么?”

“我没想到顾九思竟然真的能策反那三个人,”洛子商慢慢睁开眼睛,“他大约也没想到,我的火/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在黄河。”

说着,洛子商转过身去,平静道:“走吧。”

“大人……”

鸣一低声开口,洛子商侧眼看他:“嗯?”

“要不,”鸣一抿了抿唇,“我们走吧。”

洛子商不言,他静静注视着鸣一,鸣一捏紧剑,抬头看着洛子商道:“如今三位将军已经反了,刘行知的大军还在豫州,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在东都待下去了!”

“你以为,”洛子商平静道,“我们如今又能走吗?”

说着,他转过身,有些无奈道:“又能去哪里呢?”

刘行知若是没有拿下大夏,哪里又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扬州已经没了,刘行知进攻若是失败,必定那他们出这口恶气,而东都……今夜之后,也没了他们落脚之处。

他除了往前走,除了赢,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若如今走了,这一生,他都只能被人追杀流窜,再无他日。

他的话让鸣一待在原地,鸣一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洛子商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站在门口的鸣一似是有些茫然,看着鸣一的模样,洛子商不知道怎么,骤然想到了萧鸣。

萧鸣,问一,他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个远去了。

他静静注视着鸣一,好久后,他突然道:“你带着兄弟们走吧。”

“大人?”

“我逃不了了,”他平静道,“但你们可以的。你们走吧,去府里拿点钱,赶紧出城,从此隐姓埋名。若黄河如期决堤,你就拿着我的信物带着兄弟去投靠刘行知。若黄河没有决堤,你拿着钱,至此不要再入大夏土地,和兄弟们散了吧。”

“不行,”鸣一皱起眉头,“我若走了,谁护卫大人?”

“你若不走,”洛子商静静看着他,“是想看我死在你面前,还是想我看着你死?”

洛子商说完这话,双手拢在袖间,转过身去,平静道:“走吧,我终究是你主子,你不能如此欺我。”

这话说得重了,鸣一呆呆看着洛子商远走,洛子商走得很平稳,很快,没有回头。

隐入长廊的时候,洛子商突然发现,他终究是孤单单一个人。

他低笑起来,然后一路步入殿,走到门口,扬声道:“陛下!”

所有人同时看过来,刘善眼闪过一丝冷光,洛子商恭敬行礼,笑着扬声:“陛下万岁万万岁!”

“洛大人来了。”范玉神色冷淡,“先入座吧,等着三位将军来了再开席。”

洛子商笑了笑,也不觉得怠慢,应声入席。

范玉坐在高坐上,自己给自己斟酒,有些无奈看向刘善道:“三位大人为何还不来?”

“或许是路上被堵着了,”刘善解释道,“东都夜市繁华,三位大人的马车或许被堵在半路,奴才让人去催催。”

“不,”范玉抬手止住刘善的话道,“不用,慢慢等吧,若是将三位大人催烦了,便不好了。”

刘善笑着应了声,洛子商听到这刘善和范玉的对话,笑着低下头,也不出声。刘善看了洛子商一眼,心颇为不安。

范玉百无聊赖敲打着桌面,又等了一会儿,不满道:“三位将军来迟也就罢了,贵妃呢?她也堵路上了?”

“奴才让人去催催。”

说着,刘善赶紧下去,让人去催西凤。

而这时候,西凤专属的贵妃马车正慢慢往前挪动,顾九思身着暗红色外衫,内着纯色白衣,发丝用布带束了一半在脑后,挺直了腰背坐在马车上,他双膝上平平放着一把剑,纯黑色金边剑鞘,形式古朴庄雅,剑下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没写书名,看上去极为厚实。

江河和望莱各自坐在一边,江河金袍玉冠,摇着扇子道:“你让我伪造那个册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

江河有些不理解,顾九思低下头,拂过手上的册子,慢慢道:“舅舅,其实如果没有遇到玉茹,没有发生这一切,我或许也会一直是个纨绔子弟。”

“我不知道人言会伤人,我不知道我无意一个玩笑会毁掉一个人一辈子,我会用大半辈子,费尽心机和我父亲斗争,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江河静静听着,没有言语,顾九思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晃动的车帘,接着道:“我听刘善说,陛下在先帝临死时,最后问先帝的一句,是天下与他,谁更重要。你们或许不明白这句话,可我却是懂得的,我想陛下,内心之,其实非常在意先帝。”

“儿子都会很在意父亲吗?”

江河垂着眼眸,张合着手的小扇,顾九思摇摇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意自己的父亲,可是许多人,会在意自己的人生。”

江河抬眼看向顾九思,顾九思看着江河,声音颇有深意:“父母是一个人的起点。”

江河没说话,许久后,他骤然笑开:“你说得不错。”

“一件事执着太久,就会成为执念,”顾九思见江河似是明白,收回眼神,慢慢道,“所谓执念,都需要一个结束。”

江河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车帘外忽隐忽现的宫墙:“你说得没错,”他低喃,“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结束。”

两人说着,马车到了大殿门口,他们走下马车,周边有人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可没有人敢问话,因为顾九思、江河、望莱三人都没有丝毫畏惧,站得坦坦荡荡。

他们一路往大殿之行去,宫人们认出他们来,都是惊疑交加,而殿舞姬广袖翻飞,范玉坐在高座上,震惊看着门口出现的人。

顾九思提着剑,身后跟着江河望莱,跨入大殿之,他们从舞姬一路穿行而过,而后停在大殿央,三人单膝跪下,朗声开口:“臣顾九思、江河、望莱,见过陛下!”

如今已是戊时,宫城之外,士兵开始聚集在一起,围在宫城之外,守城士兵紧闭宫门,急声道:“快,传信给陛下,三位将军谋反,已将宫城围住了!”

东都城楼,顾九思的人领着杨辉的士兵冲上城楼,斩断了绳子,朝着城外已经赶来的士兵大声道:“入城!三军奉令入城,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黄河大堤,所有人有条不紊动工,人越来越多,周边各地的村民都已经赶了过来,帮忙运送沙袋的,帮忙投石填土的,甚至于堵在决堤口的……

雨细细下着,一个口子裂开,许多人便站上前去,手拉着手扛在水流面前,而后面的人则就开始堆沙袋,填石头。

不断重复,不断往前。

柳玉茹在他们后面,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艰难搬运着沙袋,傅宝元看着她的模样,苦笑道:“你要不走吧?”

柳玉茹抬眼看他,傅宝元同她一起抬着沙袋,小声道:“锦儿才一岁,万一九思出了事,家里还得靠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说着,他低着头道:“雨越来越大了。”

越来越大,而现在决堤的口子也越来越多,等真正的大浪从上游过来,决堤是迟早的事情。

柳玉茹明白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让大家留下,我怎么能走?”

说着,他们将沙袋放在固定的位置,又折回去搬沙袋,这时候,有人惊呼起来。

“大浪!”

“大浪来了!”

柳玉茹回过头去,便看见上游河水仿佛猛兽一般汹涌而来,雨滴也随之变得凶恶起来,她大喝出声:“拉好!所有人拉好!”

黄河河水湍急而来,守南关上,疾风猎猎。

远处战马声隆隆响起,随着军鼓作响,嘶喊声冲天而起,沈明立在城头,头盔顶上红缨在风飘舞,他眺望着驾雨而来的大军,旁边叶韵冷静道:“所有药材、担架都准备好,火油也准备好了,你放心。”

叶韵抬眼,看着远处军队,平静开口:“你受伤,我救你。你死了,我收尸。若他们攻破守南关,我一颗粮食,都不会剩给他们。”

沈明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果断。”

叶韵正想回嘴,就看沈明骤然往前一步,大喝出声:“放箭!”

那一瞬间,千万火箭照亮夜空,朝着军队奔射而去。

大夏近乎是最艰难的一场守城战,至此拉开序幕。

战场之上声鼓喧天,东都宫城大殿,却是安静如死。

范玉愣愣看着顾九思,好久后,他才站起来,颤抖着声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他环顾左右,大声道,“来人,拿下这个逆贼!”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侍卫冲进来道,“陛下,不……不好了,士兵把宫城围了!”

“你说什么?”

范玉震惊出声:“谁把宫城围了?!”

侍卫跪在地上,喘息着道:“韦达诚、司马南、杨辉的军队,他们如今陈兵在宫外,把整个宫城都围住了。”

听到这话,范玉整个人都懵了,他下意识看向了洛子商,洛子商站起身来,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平静看着顾九思道:“顾九思,有什么话都可以谈,你不妨请三位将军入宫一叙。”

“我很诧异你还在这里。”顾九思看着洛子商,他静静审视着他,“你应当已经跑了。”

“你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洛子商笑起来,“我若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估得倒是不错。”

“不比顾大人。”

说完之后,两人静静看着对方,一言不发,范玉紧张看着他们,大声冲着侍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啊!”

“陛下,”洛子商从高台上走下来,提醒范玉道,“他们此刻陈兵在外,我们只要动手,他们便会攻城了。”

说着,洛子商走到顾九思面前,他们两人身形相仿,连眉目都有几分相似,洛子商看着顾九思,低笑了一声:“同你认识这么久,似乎也未曾对弈过一次。”

“的确。”

“手谈一局?”

“可。”

顾九思应了声,随后看向刘善,将手册子递过去,平静道:“呈交陛下。”

刘善恭敬走到顾九思面前来,拿过了手册子,捧着册子,交给了范玉。范玉紧张又惶恐,不敢触碰这册子。

旁边宫人端来了棋桌,开始摆放棋盘,顾九思请洛子商入座,同时低声同范玉道:“这是我在幽州时,从先帝故居找到的东西。我想陛下应当想要,便带了过来。”

听到是范轩的东西,范玉愣了愣,他定定看着手册,他摇了摇头,似是想拒绝,顾九思捻起棋来,平静道:“陛下还是看看吧,或许陛下一直想要的答案,便有了呢?”

范玉听得这话,他看着那册子许久,他终于伸出手去,拿过册子,打开了册子里的话。

册子是范轩的日志,写的似是很多年前。

“今日吾儿临世,抱之,啼哭不止,怕是不得其法,需专门请教抱孩之术。”

“为吾儿取名,思虑已有数月,再不得名,怕将以‘娃娃’称之,只得抽签为定,得名为‘玉’,天定为玉,我儿必为如玉君子。”

……

一句一句,从他出生开始,范玉呆呆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日志,一时竟是看痴了。

而顾九思见范玉开始看看这册子,便转过身,抬手,对着洛子商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子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落下第一颗棋。

“我本以为我会赢。”棋子落下,他随之开口,“当年我就怂恿刘行知打大夏,但刘行知不敢,我只能答应他成为内应,来到大夏。我一早便知道未来大夏会强盛,但大夏内部根基太弱,这便是我的机会。我本想,等我控制范玉,然后给刘行知进攻机会,等你们鹬蚌相争,我再渔翁得利。”

洛子商棋风凌厉,他一面说,一面极快落棋,步步紧逼。而顾九思不紧不慢,他的白子被动接招,勉强抵御着洛子商的进攻,声音平淡道,“可便就是你这一等,便给大夏等来了机会。我和玉茹在幽州鼓励耕种,发展商贸,黄河通航之后,大夏内部商贸发达,永州、幽州都在玉茹组织下,产粮大增。而黄河通航,不仅使大夏快速从原来的内乱恢复元气,还解决了幽州到永州段粮草运输的问题。这使得你们攻打大夏,难度倍增。”

“可我也在黄河上动了手脚,”洛子商继续道,“黄河决堤,你豫州前线便会全歼,你的兵便没了。”

说着,洛子商困住顾九思的棋子,他提了一个子,顾九思在远处角落落上一字。

“我又范玉名义将前线全部调离,屯兵于东都,再设计杀秦婉之,使得周高朗激愤之下攻入东都,大夏两只精锐决战于此,最终所留,不过一队残兵。”

洛子商再落一子,又提了顾九思一片棋子。顾九思面色不动,再在远处下了一颗棋子。

“而大夏军队以杀伐练军,哪怕剩下一只残军,也能和刘行知打上一打。刘行知行军战线太长,从益州到东都,又与东都军队交战,我便在他军力疲惫之时,趁虚而入,打着光复大夏的名号,一统江山。”

说着,洛子商将棋子放在在边角,一颗一颗提起顾九思右下角一片棋。

“你本该死在这个时候。”洛子商看着顾九思,似是颇为遗憾。顾九思漫不经心落下棋子,温和道:“可惜,我没有。”

“洛子商,其实你会输,一早就注定了。”

顾九思轻描淡写落下一颗棋,洛子商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先帝不知道你的打算,是为了讨好扬州让你当太傅,但殊不知,先帝是在争取时间。你与刘行知,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如何强盛国力,却只钻营于人心权术,而先帝其实知道你们的打算,所以他也知道,如果当时拒绝让你入东都,你便会回到扬州,再寻其他办法,又或者因为感受到大夏的威胁,说服刘行知,一起进攻大夏,然而以大夏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抵御你们一起进攻。所以先帝答应你入东都,不是给你机会,而是为了大夏,争取时间。”

听到这话,洛子商骤然睁大了眼睛。

顾九思棋子落下,开始提子。两人交错落棋,而洛子商这时候开始注意到,顾九思的白棋早已在无意之间连成一片,顾九思依旧从容,继续道:“你以为炸黄河消灭了豫州兵力,是为刘行知开道,却不知周高朗就等着你们这么做。”

“为何?”洛子商握着棋的手心出了汗,顾九思平静道,“因为一旦黄河受灾,数百万百姓受灾,而这件事始作俑者是你和刘行知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这天下百姓,民心向谁?”

“民心?”洛子商听到这话,嘲讽出声,“民心算的上什么?”

“若平日,自然算不了什么,”顾九思接着道,“你说你们炸了黄河,周高朗取下东都,劫掠了东都所有财富,然后用东都的钱开始征募流民作为士兵,替永州百姓修建黄河,永州是周大人的,还是刘行知的?”

洛子商听得这话,面色冷了下去,顾九思落下棋子,再一次提子:“黄河决堤,固然歼灭了豫州主力,可是也为了你们培养出无数的仇人,只要能养活他们,他们就会成为周大人最有利的军队,而永州,自然会不战而称臣。拿到了永州,刘行知再想攻打扬州,得有多难?”

顾九思不断落子,步步紧逼,洛子商艰难防御,额头上开始有汗落下来,顾九思接着道:“你以为将三位将军放在东都,让周高朗与他们在东都决战,然后周高朗就死守东都和刘行知再战?不,周高朗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他不要东都,他只要东都的钱,然后用东都的钱拿下永州,接着重新整兵再战。而那时候,刘行知将会面临上百万的敌人,所以如今你还觉得,黄河决堤,是一条妙计吗?”

洛子商不再说话,片刻后,他继续道:“若扬州不落你手,周高朗难道不怕我与刘行知一起攻打永州吗?”

“所以,你以为先帝为什么让你入东都这么久?”

顾九思平静道:“你在扬州犯下滔天罪行,扬州百姓都记着,只是一直在等待,而萧鸣不过一个十九岁少年,他很难彻底控制住一个早就暗潮流涌的扬州,就算没有玉茹,也会有下一个人,你失去扬州,是迟早的事。”

“每一条路,都会有所回报。洛子商,你以为你聪明绝顶,但其实这世上比你聪明的人太多了,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不走你这条路?”

说着,顾九思抬眼看他:“因为每一条罪行累累的路,都是绝路。所谓天下,便是江山、百姓。你想要天下,你眼里就得装着天下。只落眼于如何玩弄权术人心,你又怎么能看到,一盘棋局,全局是怎番模样?”

“如果你能像先帝一般,当初你就不会入东都,你就会在扬州好好赎罪,想着如何让扬州百姓过上好日子,甚至于你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成为扬州之主。又或者你如周高朗一般,即为君又为臣,那你也至少在先帝修国库、平旧党、修黄河、查永州案、减轻税负、发展农耕商贸、乃至提前科举等事时就意识到,先帝于这一场天下之战的布局。你以为周高朗放弃东都就是输了?你自己看看,大夏最大的两个粮仓在哪里,幽州和永州,大夏主要通航在哪里,幽州至永州,只要周高朗守着这两块地方,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

顾九思说着,将最后一颗棋“啪嗒”落在棋盘上,抬眼看着洛子商,颇有些惋惜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洛子商没说话,他看着落败的棋局,好久后,他忍不住低笑起来。

“我输了……”

他笑着,抬手捂住脸:“我输了……你又赢了吗?!”

“你要一个明君,要一个清平盛世!周高朗这样一个拿一城百姓性命换取皇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洛子商扶着自己站起身来,他形似癫狂,怒道:“他们不过出身比我好,起点比我高,你以为,他们又高尚到哪里去?!”

“便就是你——”

洛子商指着他,眼带了怒意:“你以为,你又比我善良多少吗?你不过是踩在别人身上,所以才不沾染泥尘,你又有什么资格评说我?!”

“我没有评说你。”

顾九思站起身来,淡道:“我不过是给你一个明白死而已。”

“明白死?”

洛子商似是觉得好笑:“你给我一个明白死?”

“你可以选择自尽,这样体面一些。”

顾九思抬眼看他:“你不选择,也无妨,我可以亲自送你上路。”

“顾九思,”洛子商身侧的烛火染红了他的侧脸,他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你赢定了?”

顾九思见得他这个笑,便直觉不好,他朝前猛地扑过去,洛子商却是一把抓下了蜡烛,大喝了一声:“你停下!”

“我在这宫放好了火/药。”洛子商抓着蜡烛,退后了一步,听到这话,刘善脸色大变,宫所有人开始迅速往外跑去,刘善慌忙去扶范玉,着急道:“陛下,快走,快走啊!”

范玉握着册子,被刘善拖着往外跑。

顾九思不敢动,他知道洛子商的目标是自己,一旦自己动了,洛子商会立刻点燃引线,他为所有人争取着时间,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柳玉茹一直说我不是好人,”洛子商慢慢出声,“但其实,我能不杀人,也不会随便杀人的。”

“你本该是个好人。”顾九思开口。洛子商低笑了一声:“或许吧,可我如今是个坏人并没错。有句话我一直没说,可如今我得说——”

洛子商抬眼,看着顾九思:“你顾家,该给我、给我娘,说声对不起。”

“既然不能娶洛依水,为什么要招惹她?既然招惹了她,为什么不娶她?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好好养育我,教导我?为什么你锦衣玉食,我却要见尽世间诸多恶,受过世间诸般苦?”

“我是错,”洛子商盯着顾九思,“我对不起天下人,可你顾家,欠我一声对不起。”

这话让顾九思愣了愣,他下意识看向江河,江河看着洛子商,他平静开口:“若顾家给你这个道歉,你能放下手蜡烛吗?”

洛子商听到这话,似是觉得好笑极了,他大笑出声来:“我放不放下蜡烛,和顾家该给我道歉有关系吗?区区一声对不起,就想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不觉得是在做梦吗?!”

“我确实输了,可是顾九思、江河,”他看着他们,笑出泪来,“你们也没有赢。”

“我们谁都没有赢。”洛子商低声开口,抬手便朝着身侧烛台上的引线点去,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洛子商突然听到江河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洛子商手微微一颤,然而也就是这一瞬间,江河的剑猛地贯穿了洛子商的身体,同时一把压向了烛火,而洛子商反应也是极快,在江河扑过来的瞬间,便抽出了袖刀,捅入了江河的身体。同时将烛火换了一个角度,送到了引线边上。

洛子商刚点引线时,顾九思便朝着大殿外狂奔了出去,江河这一阻拦,恰恰给他争取了片刻时间,顾九思刚冲到大门前,便听身后一声巨响,随后一股热浪袭来,将他往前方一送,逼得他扑到在地。

他感觉肺腑都被震得疼起来,而后就听身后噼里啪啦的坍塌声,他撑着自己往前冲出去,等回头的时候,便看见大殿已经彻底燃了起来,烧成了一片火海。

而大殿之,被火舌围绕的两个人,他们的刀都捅在对方身体里,鲜血从他们口流出来。

“你说得没错。”

江河艰难出声:“招惹了她,没娶她,是我的错。”

洛子商听到这话,慢慢睁大了眼,江河喘息着,接着道:“生下你,没好好教导你,也是我的错。”

“而今,我亲手了解你。我这条命,也赠给你。”

“可是,你得知道一件事,”江河抬起手,覆在他面容上,“你母亲很爱你。”

洛子商静静注视着他,江河眼前开始发黑:“而我,很爱你母亲。”

“如果,如果她父亲没有杀我哥,”江河似是没有了力气,声音越发微弱,“我会娶她,会……会知道你出生……会……”

话没说完,房梁终于支撑不住,在烈火灼烧下轰然坍塌,江河将洛子商往前一推,房梁砸在江河身上,江河倒在洛子商身上,艰难说完了最后一句:“好好……陪你……长大……”

这一句说完,江河再没了声音。

洛子商躺在地上,他感觉鲜血流淌出来,周边都是火,那些火蛇吞噬了他的衣袖,攥紧他的皮肤,他愣愣看着屋檐,一瞬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年少的时候。

他蹲在私塾门口,听着里面的学生在摇头晃脑的读书,柳家马车从他面前缓缓驶过,小姑娘挑起马车车帘,好奇看着他。

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扬州风光正好,他也是大好少年。

疼痛和灼热将他吞噬,他慢慢闭上眼睛。

生平第一次,也算完成了最后的遗憾。

“爹。”

这曾经是他对所有美好的向往。

他曾经无数次想,如果顾朗华肯在他少年时将他接回顾家,他或许也会和顾九思一样。

可直到今日,他却才知道,不是顾朗华。

他的父亲,便就是十二岁那年,亲手将他送上白骨路的那个人。

洛家满门是他血路的开始,可是饶是如此,在他告诉他,如果有如果,他会好好陪他长大的时候,他依旧决定,叫他一声,爹。

顾九思从大殿里冲出来,倒在地上之后,一直守在外面的望莱赶紧冲上来,扶起顾九思道:“大公子你没事吧?”

“舅舅……”顾九思喘息着,想要回身往里面冲,慌忙道,“舅舅……”

“大人还在里面。”

望莱一把抓住顾九思,冷静开口,但他握着顾九思的手却已经开始颤抖,他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低哑着声音道:“大公子,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做。”

顾九思没说话,他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望莱眼眶泛红,却还是道:“大人早已料到今日,他说了,他欠洛子商、欠洛家一条命,早晚要还他。”

顾九思没有出声,他接着望莱的力站了起来,低哑着声道:“先组织人救火,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走,背后烈火熊熊,顾九思用了所有力气让自己理智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还是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从内院走到外院,走了许久,等走到范玉面前时,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恭敬道:“陛下。”

范玉对他的话不闻不问,愣愣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神色还有些茫然。

顾九思咽下胸口翻涌的鲜血,沙哑道:“下令吧。”

范玉转过头,有些茫然看着顾九思:“下什么令?”

“传位于周大人。”

顾九思果断开口:“只有这样,您才有一条生路。”

“生路?”

范玉嘲讽笑开:“周高朗哪里会给朕生路?”

“陛下,”顾九思低下头,认真道,“就算不为您自己,您也为百姓想想。”

“蝼蚁之命,”范玉冷着脸,“干朕何事?”

“陛下,”顾九思叹息出声,“臣曾听闻先帝说过,陛下一直是他的骄傲。”

范玉不说话,捏着拳头,梗着脖子,顾九思低着头,接着道:“如今先帝已经去了。”

这话让范玉有些恍惚,顾九思叹了口气:“陛下,哪怕天下人都不认同您,可先帝依旧把这个江山交给了您,您至少要证明他对一次。”

“将江山交给周高朗,救东都百姓一次。”

范玉久久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有些茫然,他手里还拿着顾九思给他的册子,顾九思就在一旁等着他。许久之后,范玉转过头来,看着顾九思,终于道:“西凤呢?”

“还活着。”

“朕若让了位置,周高朗会放过朕吗?”

“会。”

“刘善呢?”

“能。”

“西凤也能吗?”

“能。”

“好。”范玉转过头去,他垂下眼眸,似是有些疲惫,“拿纸笔来吧。”

听到这话,刘善立刻让人去拿了圣旨,范玉写下来圣旨内容,而后又给盖上玉玺。

顾九思核对了圣旨内容后,舒了口气,同刘善道:“先领着陛下去休息吧。”

刘善躬身应下,扶着范玉回了寝宫。

范玉一直拿着那本册子,神色似是疲倦。

“刘善,”他恍惚出声,“时至今日,我才终于觉得,我爹死了。”

刘善没说话,范玉慢慢道:“我原本以为我是恨他的。”

“可如今我才觉着,西凤说得对啊。”

“我其实也只是……放不下罢了。”

刘善听着他念叨,送着他回了宫。等回到寝殿,刘善侍奉着他洗漱,而后给他送上一杯温茶,温和道:“陛下,您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刘善,”范玉睁着眼睛,也不知是恐惧还是茫然,“我能活下来吧?”

“顾大人答应了您,”刘善恭敬道,“周大人会放过您的。”

“好……”

范玉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刘善,朕对你这么好,你不要辜负朕。”

“陛下,”刘善突然开口,“您记得刘行吗?”

“这是谁?”

范玉有些茫然,刘善笑了笑:“奴才的哥哥,以前侍奉过您,是不长眼的奴才,您大约也忘了。”

“这样啊……”

范玉觉得有些困了,他低声道:“等事了了,让他到朕面前当值吧。”

刘善没有说话,范玉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刘善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顾九思拿到圣旨,立刻接管了内宫禁军,随后让人开了宫门,将司马南、韦达诚、杨辉都请了进来。

三人进宫后,大殿的火也扑得差不多,太监从火堆里抬出了两具尸体,顾九思站在尸体边上,其实他也辨认不出谁是谁了,许久后,他才道:“先装棺安置吧。”

安排好了江河和洛子商的尸体,顾九思才回过身来,朝着司马南、韦达诚、杨辉行了个礼。

他受了伤,面上看上去还有些发白,杨辉不由得道:“顾大人要不要先找御医看看?”

“看过了。”

顾九思笑了笑:“诸位大人不必担心,还是先谈明日之事吧。百姓可都疏散出去了?”

“怕是要到明日。”

杨辉皱眉道:“人太多了。”

顾九思点点头,只道:“尽量吧。先通知朝大臣,照旧来早朝吧。三位将军,”顾九思似是疲惫,“明日我会先去劝说周高朗,尽量和平入城,若是劝说不得,顾某也管不了接下来的事了。三位大人接下来如何,还望慎重考虑。”

三个人应了一声,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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