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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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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声令下,就有禁军大步上前,堪堪挡住了澹台愈板车的去路。

事发突然,澹台愈心中暗惊,脸上却露出惊恐害怕的老实模样来:“官,官爷,怎么了?小人一向奉公守法……”

“车上是什么人?”禁军张统领沉声喝问。

澹台愈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一面做擦汗状,一面笑道:“这是小人的媳妇,生了病,小人正要拉着她去医馆呢。”

张统领奉命行事,见状将视线转向了太子殿下。

谢泽一言不发,径直上前,只见木制板车上铺了一层软布,软布上有一个女子。这女子仰面平躺,一动不动。

澹台愈丝毫不慌。对自己的易容术,他一向有信心,他只解释一般说道:“啊,她说不了话,又生了病,动弹不了。”

谢泽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仍低头细看。

这是一个陌生女子,五官与缨缨浑无一丝相似之处。

谢泽心头浮上一丝失望。

然而这女子看到他后,眼睛却倏地迸发出光彩来。

韩濯缨此时虽然口不言,无法动弹,但眼睛尚能观看,耳朵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此时外面光线刺目,她不得不眯着眼睛,可眼前打量着她的人,她绝不会认错。

这是她兄长啊。

他也是来找她的吗?

一时之间,混杂着紧张、激动、担忧、期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很想大声唤他,可口中被塞了麻核,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极低的“呜呜”声响。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亲哥齐应弘一样当面认不出。

韩濯缨紧张焦急,而又期待万分,暗暗祈求,他可以认出她。

谢泽的视线下移,落在她垂下来的手上。

坠着翠绿珠子的五色彩绳,细小的痣,以及这只极其眼熟的手。

手腕纤细,手指纤长,指甲短而干净,手指骨节处还有着圆润的小窝。

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他绝不会认错。

这是缨缨的手。

她不止一次用这只手挽他,或是给他递东西。

澹台愈见他停留时间过久,又神色有异,心中略觉不安,轻声道:“官爷,我媳妇儿她病得厉害,得赶紧送去看病。你看……”

“巧了,我就会看病。”

谢泽看也不看他,而是将视线再次!次转到了女子的脸上,相貌平平,他并不认识,可她乌黑的眸子,却又那么熟悉。

虽然她眼型并不好看,但眸中的光彩却分明是见过的。

她似乎不会说话,只有“呜呜呜”的低响自她口中传出。

这不像是天生聋哑人发出的声响,倒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可单从表面来看,一丁点异样也没有。

谢泽思绪转得极快,立时便想到了行刑时堵嘴用的麻核。

望着这张陌生的脸,以及那只熟悉的手,他脑海里倏地蹦出三个字:易容术。

不同于当初缨缨给他的改装,是真真正正的易容术。

天下会这种技巧的人极少,但并不代表没有。先前的北斗教,就有人会这种奇怪技巧。

若真是易容术,那么马大伯之前的遭遇就不难理解了。会武功的她骤然失踪似乎也不奇怪了。

似乎有风吹过,迷雾尽数散去,原先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在一瞬间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谢泽目光锐利如鹰,紧抿着唇,格外的清醒冷静。

他立刻俯身,伸手便去探入她口中。

澹台愈暗叫不好,伸臂便去阻拦,如同一个莽汉一般吆喝,甚是不满:“官爷要对我媳妇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不懂吗?来人呐……”

他这一阻挡,谢泽伸手相隔,手上动作慢了一些,但还是成功取出了她口中的麻核。

寻常人谁会在妻子嘴里放麻核?这明明是行刑时为了防止罪犯口出污言秽语才会做的事情。

看见麻核,谢泽更加确定,这中间定有隐情了,冷声吩咐:“拿下!”

相貌平平的女子眼圈发红,声音极小,含混不清:“哥哥,我是……缨缨……。”

韩濯缨鼻头一酸,眼泪顿有决堤之势。

阳光刺眼,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可能是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哥哥认出了她啊,他来救她了。

可惜她口中被塞麻核的时间太久,此时虽被拿出,但依然口齿不清。

然而对谢泽来说,这已经够了。

她的音色,他又岂会认不出?

但她为什么动也不能动?

谢泽心下暗惊,想到一种可能。他匆忙去检查她的手足四肢,还好并未看到明显伤痕。

他暗暗松一口气。

从!从被拦下开始,澹台愈就已隐隐意识到了不对,伸手悄悄探入怀中。待听到一声“拿下”,禁军刚要行动,他一声不吭,手中两个霹雳弹却一左一右掷了出去。

一个扔向禁军,一个扔向板车。

谢泽下意识便用后背遮挡了一下,同时奋力将板车推远。

霹雳弹在空中炸开,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光线强烈,气味难闻。周围路过百姓,无不尖叫连连,四散逃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逃掉再说。

变故突然,短暂的错愕后,禁军立时追捕,紧追不舍。

霹雳弹声响大、光线强,是逃跑利器,但杀伤力并不算大。

谢泽并未受伤,见禁军已去追捕歹徒,他干脆大步上前,稳住了被推远的板车。

韩濯缨轻舒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光线刺眼,还是心里欢喜,她眼睛有些酸涩。

谢泽低声问:“你怎么样?”

“哥——”随着麻核的取出,韩濯缨渐渐恢复说话。

“我在。”谢泽声音并不高,但温和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缨缨别怕。”

韩濯缨只觉得他的声音无比可靠。她心内又酸又暖:“我脸上被戴了东西,我也动不了了……”

“是受伤了吗?”谢泽记得他方才检查过她四肢,并不像有伤在身。

“没有,没有重伤,应该是药。”看见他,韩濯缨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后怕汹涌而至。若不是现在不能动,她想她可能会直接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哥,我是不是就这么废了?”

变成这个样子,不但她亲哥,连她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而他竟能将她救出。

她心想,有这么一个哥哥,此生也不枉了。

所以在他面前,她会尽情地宣泄自己的委屈,诉说自己的后怕,而不必一个人强撑后默默咽下。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帮你找太医。”谢泽心内怜意大盛。

韩濯缨不能点头,只抽抽噎噎应道:“嗯,也可以找石头,石头医术也好,太医恐怕不好请。”

谢泽胡乱应了一声,心想,太医怎么不好请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缨缨,抓你的是什么人?有没!没有同伙?”

“我没见到同伙,只有一个,叫澹台愈,是以前北斗教的人。他跟我有旧怨,就扮成马大伯的样子给我下了药。他说要割我耳朵,还一直吓唬我。哥,你帮我把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吧,捂着难受,脸热。”韩濯缨小声央求,而且她也不大情愿顶着一张陌生的脸。

——她若还是自己原本的模样,那之前亲哥齐应弘带人搜查时,就能认出她了。

她也可以少难受会儿。

他慢慢摩挲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指尖下有些热。

他沉声问:“你发烧了?”

韩濯缨被兄长救出以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听到他的问话,她只含糊“唔”了一声:“脸热。”

谢泽皱眉,在她耳后,摸到了一丁点异样。

谢泽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力,就沿着这条缝隙慢慢地动。待缝隙稍微变宽些以后,他再一用力。

“嘶”的一声,他从她面颊上揭下了薄薄一层脸皮一样的东西。

这是人皮面具。比起它,缨缨先前给他的改装,只能说是小儿把戏。

这种易容术堪称以假乱真,若非他先认出了她的手,笃定了那手是她。只怕她从他面前经过,他也认不出。

想到这里,谢泽难免有几分庆幸和后怕。

人皮面具被揭掉,韩濯缨原本的面容霎时出现在他眼前,仍是他熟悉的样子,只是脸颊红红的。

凉风吹过,韩濯缨意识清明了几分,小声道:“哥,我觉得我需要去看大夫。”

“嗯,我知道。”谢泽蹙了眉,伸手探她额头,方才不是他的错觉,她的额头确实很烫,应该是发烧了,而不单单是易容的缘故。

当务之急,是赶紧带她去病。不管是她的发热,还是她的不能动。

缨缨躺着的板车像是平常农家所用,做工简陋,也不甚干净。

谢泽干脆俯身将她从板车上抱了起来。

忽有嘈杂的脚步声起,一小队禁军匆忙而至,单膝跪地,声音整齐,气势如虹:“殿下!”

韩濯缨被兄长抱在怀里,看不清楚,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禁军服饰。

她微微一怔,心想,哪个殿下?怎么感觉他们!们行礼的对象是兄长?可她哥不是太子的暗卫吗?还是说她哥身后还有人?

韩濯缨有心想看个明白,可惜她现在动弹不得,因角度问题,视线范围也有限。她眼睛骨碌碌直转,却也无法看到兄长身后。

谢泽心里一咯噔,手上不自觉用力。他冲为首的禁军使了个眼色,示意其速速离去。

这一小队禁军的为首者名叫高迎,武艺高强,单纯老实。他一时未能领会殿下的意思,呆愣了一下,从容抱拳:“我等去而复返,乃是奉张统领之命回来保护殿下。此地危险,还请殿下移步。”

他当即下令,命高迎带一小队禁军回去护在殿下身侧。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这件事不管是张统领还是高迎都没做错什么,可是缨缨在啊。

高迎这一声“殿下”,不是直接戳破了他的身份谎言吗?

韩濯缨本就在发热,脑袋有点懵,此刻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悄声问:“哥,殿下也在吗?”

他正要说话,却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迎等人立刻警惕起来。

长街东端,是齐应弘带着的一队青云卫,走得极快。

齐应弘离开那家小院之后许久,一直心中不安。他犹豫良久,命人掉头,准备回去再次查看。

然而还未回到小院,行至半路,他们就听到了不远处震耳欲聋的巨响,猜测是出了大事,他便带人过来看看。

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一队禁军和东宫太子,以及太子怀里抱着的少女。

那少女面颊微红,只能看到一个侧脸。

可仅仅是这一个侧脸,也足以让他认出,这是他正苦苦寻找的妹妹。

妹妹无故失踪、数日不见,竟与太子有关么?

他忽然觉得他过来查看的决定无比正确。

齐应弘大步上前:“殿下!”

看见他,谢泽心里暗暗一惊,毫不犹豫将缨缨的脑袋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试图挡住她的面颊与视线。

可惜他手上没有棉花,不能将她的耳朵一并堵!堵住。

而韩濯缨已然听出了亲哥的声音,心想,怎么他这会儿也来了?

他也看见殿下了?

谢泽眉心紧锁,暗自恼火,齐应弘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本来他多说几句话,兴许就能暂时应付一下、打消缨缨的怀疑了。

谢泽抱紧了怀里的人,转身就要走。

而韩濯缨则思绪更加混乱,她不明白亲哥跟殿下打招呼,兄长为什么会抢先开口。

怎么一直不听见殿下出声啊?

但此刻她也顾不得细想殿下的事情了,只暗暗祈祷,希望亲哥别在这会儿认她。

然而,下一瞬,她就听到亲哥一字一字,声音低沉:“太子殿下有事,臣不敢打扰。只是殿下怀里抱着的人,乃是臣的妹妹。她失踪数日,臣不胜担心,还请殿下将她交还给臣。”

韩濯缨心里仿佛闪过一道青天霹雳,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嗡直响,疑心自己听错了。

亲哥的妹妹,是她。可是,她是被哥哥抱着啊,怎么亲哥唤的却是太子殿下?

难道方才青云卫唤的“殿下”也是哥哥吗?

可是,哥哥不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吗?怎么能说是太子呢?

韩濯缨思绪极乱:“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真假两个兄长齐声应答:“缨缨……”

话一出口,两人又双双噤声。

齐应弘神情恭敬,却要伸手从太子怀里将妹妹给接过来。

他刚一伸手,谢泽还未有动作,其身后的禁军便齐齐亮了兵刃:“大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会儿也明显看出来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这是明目张胆要当街抢人啊。

这是太子救的人,青云卫的也要来抢?

没看到殿下根本不愿意给吗?还敢伸手?

高迎等人不禁义愤填膺。

齐应弘身后的青云卫见状,有性子冲动的,也跟着“唰”的一声拔刀出鞘。

不管什么时候,气势不能输了。

而且这还是大人的妹妹,更不能拱手相让。

明明是他们占理来着。

齐应弘皱眉,回头低喝:“退下!不得无礼!”

!“大人……”

他身后的青云卫颇不服气,却只能老老实实还刀入鞘。

韩濯缨一颗心砰砰直跳,思绪却乱成了一片麻。

难道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假兄长,不是太子暗卫,竟然是太子殿下本人吗?

这结论于她而言,不啻是石破天惊、晴空霹雳。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

谢泽心知缨缨这会儿多半已知道了他是谁,他垂眸见她眼神惊讶,一脸的惊疑不定。他心虚而懊恼,内心深处又有些若有若无的担忧。

应该很难回到从前了吧?

再瞥一眼这个突然跳出来的齐应弘,谢泽心情更坏了几分。

偏生齐应弘还态度恭谨。他拱手施礼,甚是执著地重复了一遍:“方才是臣失礼,请殿下将臣的妹妹交还给臣。”

他本不想立刻认祖归宗,但目前来说,同胞兄长这个身份,让他最有底气问东宫太子要人。

谢泽冷笑一声:“妹妹?孤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她到底有几个兄长?

“孤”这个自称一出来,韩濯缨心内最后的一丝丝犹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果真是太子?!

他真的是太子啊……

齐应弘声音极低:“殿下有所不知,臣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她可不就是臣的妹妹么?”

谢泽后退一步,冷眸转深,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一句:“……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

他心里忽然升腾出一阵凉意:她这是对齐应弘说了同样的话?她还对谁说过?

韩濯缨感觉,今天这一切,仿佛是澹台愈逃跑时丢下的霹雳弹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爆。

如果不是无法动弹,她肯定要掩面疾走了,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认真理一理了。

齐应弘点头,毫不犹豫:“是的,臣原本姓韩,名唤韩雁鸣。”

“韩雁鸣?”谢泽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垂眸看向怀中人,“缨缨?”

韩濯缨心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是该询问“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该详细分别解释一下自己同这两人的!的关系。

她干脆一咬牙,两眼一闭,呼吸沉沉,装晕。

反正她现在四肢不能动弹,和晕倒昏迷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事情并没有随着她的装晕而结束。

“这不关你的事。”谢泽有些不耐,听她呼吸均匀,想来并无生命危险。想到今日种种事端,他不免心烦意乱,转身吩咐高迎等人备车。

高迎指了指不远处,小声道:“殿下,宋公子来了。”

谢泽目光幽深,果然看见宋佑安等人匆匆赶来。

宋佑安这几日也在寻找缨缨,得知范围就在附近以后,他干脆带着人分头去找。

他们之所以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霹雳弹那一声巨响。

他一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东边一队青云卫,西边一队禁军。太子殿下抱着一个人站在中间,而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就在殿下对面。

“殿下!”

谢泽心中不快,却还是应了一声:“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宋佑安一惊,继而大喜。再看殿下怀中之人,虽看不清容貌,衣饰也古怪,但细看其身形,想必就是缨缨了。

他连声问:“她还好吧?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谢泽声音沉沉,神色不耐,“最好尽快就医。”

旁边的齐应弘一怔,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妹妹可能是被殿下所救?

他差点忘了,宋佑安曾是她的兄长,太子又待宋佑安甚是亲厚。她失踪不见,太子帮忙寻找,也不是毫无可能。

这么一来,齐应弘面上便有了几分尴尬和惭愧。他唇线紧抿,后退了一步。

是他关心则乱了。

而宋佑安则郑重施礼:“多谢殿下。”

若没殿下帮忙,只怕也不会这么快找到缨缨。

很快有人赶了马车过来。

见缨缨仍被殿下抱着,宋佑安心下不安,便欲代劳:“我来吧。”

毕竟是他的妹妹,殿下帮忙寻找已是天大的恩情,怎么还能再一直劳动殿下辛苦?

然而谢泽只是瞥了他一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径直上了马车。

他现在最忧心的,是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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