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尹小满是两天后向大夫提出不再卧床的要求的,这个时候她的检查结果已经全出来了。
各项指标基本正常。
因为在她入院之前，团里是专门开过会的。
团领导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要妇产科的医护人员引起重视。所以医生以为她病得有多严重呢。
可现在看了检查结果,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当时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同时还说,她现在可以下地走走，稍微运动运动了。只是如果出病区就必须请假。
这一下,尹小满终于重获自由。
她没准备出病区,自己什么情况她知道,如果离开，医院肯定得派人跟着。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没必要去给别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早上，饭是周天成送的。
其实这段日子,为了避嫌,他反倒很少来病房了，饭都是吕丽送过来的。所以看到他，别说尹小满了,连乔麦都觉得很奇怪。
“周班长,今天怎么是你送饭啊？”乔麦惊讶的问道。
“怎么,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周天成笑眯眯的反问。
“没有。”
乔麦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这几天都是嫂子送的,我们都习惯了。这忽然换人就随口问问。怎么，嫂子今天有事？”
自从知道了吕丽和周班长是一家之后,乔麦立刻就改了口,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的亲得很。
而尹小满本来也是要叫嫂子的,被她这么一叫,正好趁了愿，也随着一起改了口。
“你嫂子帮你们去买东西了。”
周天成说着看了尹小满一眼：“我都说了，我去粮店的时候拐到百货大楼帮你们带回来就行，她死活不愿意，非要自己去买。到底是啥稀罕物还不能让我知道了？”
这话一说，乔麦顿时大窘。
她当然知道吕丽这是去给她买东西了，可是买啥，那还真没法说。
她干笑了两声，非常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周班长，今天早上你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周天成也不是真的关心一个小姑娘要买的东西，听她这么说，也就顺便打开了饭盒。
“我今天还真给你们带好东西了，也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吃过？”
他一边说，一边从那个比较大的饭盒里拿出了两个小碗。
那小碗应该是曾经放在凉水里浸过的，然后又被放在了大饭盒里，没有被外面的太阳晒着，所以拿出来的时候，还能让人感觉到凉浸浸的。
而碗里，则盛放着大半碗白嫩嫩，水豆腐一样的东西。
尹小满往碗里看了看，不由得惊讶的问道：“酥酪？”
听她这么一说，周天成反倒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反问：“哟，你还知道酥酪？不简单。”
而尹小满则立刻发现自己这是说漏了嘴。
她一个在乡下土生土长的女孩儿，结婚前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县城，她哪里会认识酥酪呢？
别说不应该叫出这个名字，连见都不应该表现出见过的样子。
她立刻垂下了眼皮，对周天成的问话选择了无视，准备就这么含糊过去。
而这个时候，乔麦也出了声。
她冲着尹小满笑道“这不是酥酪，是酸奶，小满你弄错了。酥酪是用米酒做的，这个不是。”
听她这么说，尹小满赶紧就坡下驴，顺势解释道：“我又没见过这东西，哪里分得清楚呢？那什么酥酪，也是小时候听我娘提过，说白白的，像豆腐一样。我才顺口说出来的。”
听她这么说，周天成的眼中顿时多了一抹心疼，再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加的温和了。
“改天再遇到卖鲜奶的我做酥酪给你们吃，现在先尝尝这个酸奶，看看味道怎么样？”
他说着，将那两碗，一个姑娘分了一个，还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冲着她们俩晃了晃：“看，我这儿还有好吃的呢！”
说着他打开药瓶，给两人的酸奶碗里一人倒了一些。
闻着那香甜的气味，尹小满才发现，那药瓶里放的居然是蜂蜜。
“荔枝蜜，好香的，你们试试，保证又香又甜。”周天成显摆的说道。
闷热的夏日，吃上一碗酸酸甜甜，凉生生的酸奶，只让人觉得暑意顿消。
不仅如此，连食欲也增加了很多。
尹小满今天难得的，就着凉拌黄瓜和绿豆芽吃了大半个馒头，再加上那一小碗酸奶，食量比以往大了一倍都不止。
看得周天成高兴的很，甚至也不急着走了，兴奋的和她们打开了话匣子。
“哎，说起来也是你们运气好，平时咱宁城这边卖牛奶的人特别少。天热，这东西不经放，到不了中午就放酸了，菜店那边不用说，就连周围给咱食堂送菜的村子，也没人送这个过来。”
“那这是哪儿来的呢？”乔麦问道。
“要不说你们运气好呢？昨天有人来送菜，然后拿了一小罐这个过来，说他们村的牛刚生了崽儿，产的奶多，问咱要不要？这东西多稀罕啊，那肯定是要的啊！只是天太热，又不能隔夜，我就干脆做成了酸奶。”
酸奶这种东西其实在上一世尹小满也是见过的。
不过不是在宫里。
那是她休假时出宫考察市场的时候，在集市的一个小摊子上见的，当时她还吃了一碗。
但那时的她并没有觉得这东西有多好吃，而且又听说还需要发酵，搞不好吃了还会有腹泻的可能，就打消了要引进到宫里的念头。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表哥今天把它做出来，她都要忘了还有这样的一种吃食，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个做好了，会这么好吃。
不过这东西偶尔吃个一次半次的开开胃也就算了，尹小满并没有准备也跟着做。
她知道表哥说的话是对的，现在牛奶太难搞了。
先不说储存问题，哪个村哪个队的牛不是宝贝？真有那么一个两个产崽的，奶也是紧着小牛犊子吃，会拿出来卖的，也是少之又少。
虽然每个月专家们供应的有奶粉，可要是用奶粉做这东西，那也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念头只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被她给直接按了下去。
中午的时候，吕丽终于回来了。
她果真是去了百货大楼，并且帮乔麦带回了她心心念念的内衣。
其实这个时候的内衣在尹小满的眼中，一点也不好看。就是白色的平布，然后缝成了两个罩子的形状。
用乔麦的话说，这布是的确良的，结实耐搓洗，还不容易变形，是很难买到的好料子。
可看在她的眼里，却觉得厚得像盔甲。
就算是布料少，遮掩的地方少，可把这么厚的东西穿在身上，也热得很。
总之，她并不喜欢。
如果真要比，她还是更喜欢上辈子穿的里衣。虽然用的布料多，可是料子好，又薄又透气，不知道要比这东西舒服多少倍。
可是，之前乔麦说的会下垂的话彻底吓住了她，让她怎么也说不出坚决不穿之类的话。
虽然尹小满对于新买回来的内衣各种嫌弃，可是乔麦看上去却喜欢的很。
“嫂子，你眼光真好！你们宁城居然有这种米黄色的，我之前在海城都没见过这种颜色。真好看，穿上肯定特别显白。”
自己买的东西被人喜欢，吕丽明显也很高兴。
她看尹小满坐在一边没吱声，还以为自己这个小姑子是因为没有给她买而难受，赶紧从自己的袋子里拿了一个布包递给了她。
“小满，这是给你做的，你试试能不能穿？”
虽然吕丽之前说过要给她做，但是谁也没有想过她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
尹小满惊讶极了。
她道了一声谢之后将布包接过来，信手打开。
可是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个内衣和乔麦之前给她看过的，还有她刚刚代买的，一点都不同。
这一个用的布料并不是那种的确良布，而是一种类似于秋衣布的料子。
虽然不是什么米黄色，可这种淡淡的灰色，也十分的耐看。
和乔麦手里的相比，这个内衣没有那个硬挺，厚实，却又轻又薄，软软乎乎的，还有点弹性。
就这么上手一摸，尹小满就立刻喜欢上了。
“真好，嫂子，你做得太好了。”她将那东西放在手上摸了又摸，越摸越喜欢。
“让我看看。哟，嫂子，你给小满做的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啊？”
乔麦也被她手里的内衣吸引住了，凑过来看。然后一眼就看出了两种的不同。
她从尹小满手里接过去，用手指着内衣上那一排扣子问：“嫂子，你怎么把这背后的扣子放到前面来了？还给安的按扣。这要是一不小心崩开了可怎么办？”
吕丽笑着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们这种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小满将来不需要奶-孩子吗？这扣子放在后面，每次喂奶都得脱，多麻烦？放在前面，到时候她只要把衣服撩起来，把扣子解开就行了。不是省很多事儿？”
“至于扣子，”她看向尹小满：“等你真当妈就知道了。等孩子哭起来，你连按扣都会嫌烦。到时候真让你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解扣子，估计用不了一天你就不穿了。”
……
吕丽的话可算是给这俩姑娘开发出了一个新世界。
不说乔麦，尹小满也没有过这种经验啊！
即便被吕丽一口一个奶-孩子说得小脸红扑扑的，可是她还是开心的要死。
直接从乔麦的手里抢过内衣，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内衣被她抢走，乔麦砸了咂嘴。
摸了那又薄又软的，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个厚敦敦的，顿时再好看也觉得不香了。
中山岛上热得要死，能有薄的，谁还会傻到想穿厚的啊？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吭吭哧哧的问道：“嫂子，那个，你给小满做的，布是从哪儿弄的啊？我以前都没有见有这种布卖的。”
“我弟妹在纺织厂上班，我让她帮忙给找到。他们厂也做秋衣，背心，这么小个东西用点碎布头就解决了。”
听她这么说，乔麦眼睛一亮。几乎来不及考虑就已经抓住了吕丽的胳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可能有点不好意思说，可又舍不得放弃。就这么巴着吕丽，用湿漉漉的小眼神盯着她一个劲儿的笑，也不张嘴。
看上去跟个小狗差不多。
一下子就把吕丽给看笑了。
她笑得连嘴都合不上，用手在乔麦的手上拍了拍：“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可快松开吧，这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
行了，行了，等我这两天再跟我弟妹说说，让她帮你也找点碎布头。”
“我不要碎布头。”乔麦果断拒绝，那脑袋摇得跟布浪鼓似的。
“那你这是要干啥？”吕丽愣了。
乔麦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吭哧了一下才扭捏地说：“嫂子，就小满那种内衣，你能帮我也做两件吗？就也要前开口的。”
“你要那干嘛，你又不喂奶？”吕丽想也没想的就脱口问了出来。
“扑哧！”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尹小满一个没防备，被她说得直接笑出了声。
“嫂子，看看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乔麦又羞又气。
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声反驳：“谁说必须喂奶才能穿那种内衣啊？我也会嫌热啊！
嫂子，咱都是在炊事班干活的，那天天跟蒸笼似的，啥感觉你不知道？能穿的薄点，少出点汗，我当然也想这么穿。”
“再说了，”她又看了尹小满手中的内衣一眼：“那扣子放在前面，系起来多方便啊！放后面，特别是新内衣，扣眼小。早上穿得时候能给人系出一脑门的火。”
听她这么说，吕丽忽然就笑了起来。
“对了，我都忘了，你又没男人帮你系，可不得一脑门的火吗？我看啊，你需要的不光是一个前开口的内衣，你还缺一个给你系扣子的男人。
乔麦，要不说说你的要求，嫂子帮你找一个？别的不说，咱团里的小伙子，我可是个个都认识。”
这些日子吕丽天天来，和她们两个也混熟了。
在听说乔麦和尹小满一样大，甚至还比她大几个月，马上就二十二了，可是却连个对象都没有，顿时比乔麦自己还上心。
之前她还专门和尹小满讨论过，说乔麦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可不能因为待在岛上而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毕竟岛上不比宁城，可选择的余地也太小了。
吕丽没有上过岛，对上面的情况不了解。就算知道那么一丁半点儿的，也是在团里听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的，听了个一知半解。
她不知道，既然上了那个岛，不得到上面领导批准，想下岛是不可能的。就算下来了，肯定还得有个脱密期。
这个脱密期，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两年三年，这期间也不会让她和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结婚。
所以，要是乔麦找一个岛外的人，那才是真把她给耽误了。就算她现在相看成功了，立刻打报告下岛，然后被批准了，再开始脱密……
估计全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一两年都不能行。没准儿流程没走完，人家男人都熬不住先跑了。
那才是真把她给坑了。
其实很早以前华老他们就讨论过这个事儿。
要知道岛上的小伙子普遍年龄可都是在婚龄。这一关多少年下不去，坑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大的一批。
至于后来他们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没有，尹小满不知道。但她明显能够感觉到，最后几批上岛的，开始以适龄的女工为主了。
如果说不是为了岛上众多的小伙子们着想，想让他们能够直接在岛上安家，尹小满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这些话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的，尹小满也没法和吕丽过多解释。
所以之前吕丽说的时候，她就哼哼哈哈的应付着。
原本以为嫂子感叹两句就完了，毕竟她们也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去，到时候什么想法都不了了之了。
可尹小满没想到，嫂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了出来。
吕丽的话顿时说了乔麦一个大红脸。
她原本就不是像李芳一样，天性有点大咧的女孩儿。
她之所以现在能在尹小满她们面前展现出了活泼的一面，是因为和她们熟了。
平时开个玩笑还好，这么被人忽然问到了脸上，说要给她介绍对象，乔麦就有点扛不住了。
“你这个人，我不跟你好了！”
她急得一跺脚：“亏得我天天嫂子长嫂子短的叫你，你就这么笑话我啊？合着你们两个都结婚了，就拿我一个人开玩笑？你才让男人给你系扣子呢！”
她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哎呦，还说急了。”吕丽连忙过去拉住了她，一叠声的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嫂子说话不注意，是我错了。”
她死活将乔麦拉了回来，把她按在了凳子上。
这才主动转换了话题：“小乔你可别生气，是嫂子说话没有把门的。我给你赔礼道歉。
你内衣嫂子送给你，你就是要这样式的对不？还有别的要求没？要不，我把前面的扣子重新给你换成普通的吧？省的万一不注意再崩开了。”
听她这么说，乔麦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也不再绷着，开始和她讨论起了要做的内衣的款式。
最后不管吕丽怎么推让，她还是死活塞了几尺的布票还有几块钱到她手里。
“嫂子，你可别推了。能帮我忙，这就已经是天大的情分。我感激都来不及，哪儿能还真让你贴钱啊？没那个道理。你快收起来，再推我就不好意思让你帮忙做了。”
“可这也太多了啊！”吕丽望着被她死活塞到手里的钱，一脸为难。
“不多，哪里多了？那你去纺织厂拿布料的时候不得坐个车啊？来回那么远的路，不得喝口水？你收好赶紧走吧，出来这么长时间，周班长肯定要着急了。”
乔麦生怕吕丽再把钱给她退回来，愣是直接将她推到了病房外面。
许是怕再回来两个人面对会尴尬，乔麦胡乱交待了两句也跟着离开了，头也没回。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尹小满自己。
在确定护士们一时半会的不会过来查房之后，她索性进了空间。
尹小满想去和立春说一声，让把王医女那里的药也给停了。
今天的检查结果已经证明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些药她就不想再吃了。
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补药吃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这么接连吃了快二十天的苦药汤子，尹小满现在看见那个装药的罐子都会忍不住的胃里一阵阵抽搐。
她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再喝了。
因为是中午时间，还不到熬药的时候，柜子里第一次没有了那些瓶瓶罐罐，尹小满看着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舒坦。
她坐在小房间的案前，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了纸条。因为知道徒弟是个爱操心的人，不说清楚她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就写得更详细了些。
这一写，时间就用得有点长。
就在她刚刚将字条放进了柜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外面忽然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尹小满连忙躲到了柜子后面的阴影处。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即便和徒弟站个面对面，对方也看不到她。
可是她还是习惯性的会想要躲一躲。
毕竟那种站在别人身边，别人却当你完全不存在，甚至有时候能跟你走个脸对脸，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感觉，实在是很奇怪。
这让尹小满总觉得自己像是个鬼。
这样的想法可实在让人太不舒服了。
所以她更习惯选择立春下工不在御膳房的时候来这里。
尽量不和她碰上。
可这会儿，明明才刚刚过了午饭时间，外面大厨房里还残留着之前饭菜的味道，徒弟怎么会又回来了呢？
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
尹小满站在角落里，脑子里飞快的转过各种念头，眼神里也带出了几分担心。
就在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立春推门走了进来。
说起来，尹小满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徒弟了。
再次见面她忽然发现这姑娘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眉眼间也没有了她最早一次来这里时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自然显露出来的自信和果敢。
很有几分她当年的模样。
此时的立春眉宇舒展，唇角似乎还带着笑。从外表上看，一点都看不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尹小满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后她就看着徒弟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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