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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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
当郑赟杰以及叶莒也下场后,才真正奠基了反对一派的失败。
这两人一人是嘉成帝手里的枪,一个是其心腹,也算是侧面代表了嘉成帝的态度。
现如今早已不是十年前,也许嘉成帝在朝堂上还做不到真正的一言堂,可其威严已经深入人心。
当嘉成帝开始表态了,难免会有人踌躇掂量。
有踌躇就有可趁之机,趁着这个空档,改革派一鼓作气,群起而攻之,终于定下择地试行的章程。
这是折中之法,就好比当年定海开阜,先选一地试之,这样就算有了疏漏,也不怕会危害社稷。
事成这一日,多少人夜不能寐,多少人纵酒高歌。
下面一些官员甚至组织了庆功宴,汇聚一堂。
薛庭儴自然是要到场的,可看见大家高兴的模样,他说不出这一战其实刚开始之言。
事实上确实刚开始,如若说沿海开阜损失的是极个别人的利益,提高商税是损失大昌最富裕一部分人群的利益。那么清丈土地,整合赋税,则是侵害了数万数十万大小地主地方乡绅的利益。
大昌乃是农耕之国,其奠基之石便是下面万万人的农民而自古以来就有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和乡绅之说。乡绅代表的是无数农民,侵犯了他们的利益,随时可能激起民变。
所以最难的并不是朝廷颁下制度,而是制度的推行和完善。
可惜这一次薛庭儴不能身先士卒,深入地方,只能将此事分派下去,而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
薛庭儴将此次的试点定在河南的开封,也就是张盛的治下。
之所以会选在这里,是有许多考虑和顾虑的。
河南一带初遭旱灾,百废待兴,且薛庭儴赈灾一举,在当地颇有名望。如若是他推行新政,不管能不能成,至少当地百姓不会抱着抵触之心。
而张盛是个嫉恶如仇,心中颇有方正之人,也是个能臣。由他来推行,薛庭儴是能放心的。
可在推行之前,还是做了许多工作。
下发政令之前,张盛提前就招来治下各县县令,将朝廷的新政以及其中具体详细解说,并特意选中他所看重的一个县重点实施。
阳武县就是这次推行的地方,县令孙海英为官清廉,受百姓爱戴。在接到上峰命令后,就将自己的亲信派往各乡各村广而告之,晓谕百姓。
虽这些事当地里正便可以做,可各地里正便是乡绅之一,若是他们故意曲解朝廷政令,引起百姓的恐慌,是时闹出大乱,新政无疑会腹死胎中。
即是如此,还是碰到了许多阻力,县衙之人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当地乡绅妖言惑众,说这次清丈土地乃是朝廷要加赋税。
农人的赋税本就沉重,除了每家每户的人头税、田税,还有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尤其早些年朝廷颁布政令,体恤百姓,银粮皆收,有地方官为了牟利,只准百姓缴银为税,并不收粮。
百姓为了缴税无法,只能在收到粮食的时候,将粮食卖掉换银。可每年收成之时,历来是全年之中粮价最低的时候,又有粮商勾通当地官吏刻意压低粮价,百姓平白要被剥削几层。
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收来的粮食还不够缴税。很多百姓都弃掉农田,落为流民,抑或是拿着自家田地投献,寄身在乡绅之下,沦为佃户,才能苟且偷生。
虽是近两年因为换了县令,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各地受了灾,朝廷都是要免税几年,供以百姓休养生息。而如今不但不免税,反倒要加税,甚至把各家开垦出的荒地都要计算上。
要知道乡下几乎没有人家不垦上几亩荒地,供以补贴家里日常所需。这些田大多不是什么好田,产出也极少,可即使如此,也能让农人得以有个喘息之地。
这种每家几亩不用缴税的荒地,是乡下一种心照不宣的老惯例,如今突然说这种地也要缴税,也容不得下面人不慌。
阳武县大溪村,村头的麦场上集合了许多村民。
一个庄稼汉打扮模样的人站在最前面,满是义愤填膺地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去年闹旱灾,各地死了多少人,后来才听人家说,不是朝廷不赈灾,是朝廷赈灾的粮食都被那些贪官污吏一层层扒皮了,等落到了我们百姓手中,一天三顿稀都不够。如今灾年刚过,家家户户刚有了收成,朝廷就弄了这么一出,这是想要我们老百姓都去死啊!”
“谁知道是不是朝廷的政令,说不定是那些贪官污吏们搞出来的,就是为了剥削咱们的粮食。”
“这马上就快到了秋收,这时候清丈土地,明摆着是冲着秋粮来的。我们不能让这些贪官污吏抢了咱们的粮食,我们不能让一家妻儿老小都饿死!”
“咱们去县衙找他们要个说法去,若是没有说法,咱们就去府衙闹。”
“走,大伙儿都去!”
这些汉子们不由分说便各自回了家,安顿好妻儿老小后,便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走出家门。
“那些衙役会打人,咱们要带上家伙,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这些人汇聚成一条长龙,往村外走去。
就在这时,顺着村头驶来一辆骡车。
这车的车厢颇为怪异,是加长了的,车顶上还做了凹槽,可以在上面堆放东西。车厢上漆了几个大字,农人们都不识字,自然不知道写的什么。
不过他们都认识这车,这是王记菜行的车。经常下乡来收些农家产的菜、鸡、蛋、肉之类,有时候还会收粮食,价格童叟无欺,大家都是老交情了。
果然这车到了前面停下,车夫与众人打招呼。
“王大山,你们这是去哪儿?难道又是隔壁村截了你们的水,跟人家干仗去?”
这是旧事,也是调侃之言。
“多大点儿事啊,好说好商量就是,大家都是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成这样。”
“刘小哥你是不知,朝廷要逼着我们去死,县里说要清丈我们的田地,你也是附近村里的人,知道家家户户少不了开些荒地补饥荒,如今朝廷要清丈俺们的荒地,等于这些地都要缴税,你说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这姓刘的伙计确实是附近村里的人,王记菜行一直走的是深入乡下的路线,各乡各县的伙计都是雇的当地人。
尤其是下乡收菜的伙计,都是附近村里的村民,因为很多地方固守排外,只有当地人才能打成一片,所以刘伙计是很清楚当地民情的。
刘伙计满脸诧异,有些犹豫问道:“你们说的是不是朝廷推行的新政?”
“怎么刘小哥也知道这事?”
刘伙计挠了挠脑袋,笑着道:“如果是这事,我还真知道。咱们王记菜行的大东家,就是推行这次新政的薛大人的夫人。大东家两口子出身农家,深知百姓疾苦,大东家创建了菜行,替乡下的农户拓展营生,哪家哪户有吃不完的菜,经由菜行卖掉就能换钱。
“而薛大人就是之前来咱们河南的赈灾的钦差,他有感百姓疾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朝廷整合赋税,免掉人头税,清丈土地,按土地缴纳赋税。以后大家就不用发愁缴纳人头税了,孩子想生几个生几个,想抱几个孙子抱几个孙子。这是大好事啊,怎么你们倒是——”
说着,刘伙计一脸诧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村民一阵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不是要清丈咱们荒地收税?”
“这个我倒不清楚,我一个平头百姓的。不过是听上面的管事说了一嘴,说是此乃利国利民之举,以后百姓们有福了。再说了,你们算算看,就算真清丈荒地你们怕什么,以前自留地不收税,可各家除了缴人头税,还要缴田税,以及一些苛捐杂税。等清丈了土地后,就只缴田税了,怎么算都是只会比以前缴的少,而不是多收。”
人群里,有村民问着周围人:“之前县衙来人宣告新政,你们谁在那儿听着,到底是怎么说的?”
“是有说会免了人头税,可李狗蛋说朝廷这是巧立名目收咱们自留荒地的税,说免了人头税,都是骗咱们的。”
“我也是听李狗蛋说的。”
“我也是。”
刘伙计插言:“这李狗蛋是谁?难道是县衙里的衙役?”
“李狗蛋是赵大户家的佃户。”
自此,终于有人明白过来被人当枪使了。
“你们这群囊蛋,李狗蛋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人群里,一个老庄稼汉气急败坏骂道。
刘伙计道:“你们村里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新政是对老百姓有利,损的是那些大户们的利。你们想想,你们一家不过几亩地,可人口多,要缴多少税?那些大户们多少地,才几口人?这事我一个外人,也不适宜插言太多,我觉得你们最好找几个可信的人,去县衙里问清楚最好。而不是闷头闷脑,手里拿着家伙就去了县衙,像你们这么去,是藐视朝廷,要蹲大牢的。”
说完,刘伙计便走了,明显打算这趟连菜都不收了,事实上这种情况下,他想收菜也收不了。
这一群村民面面相觑,有人提议去找李狗蛋问个清楚,村民们便就此折道去了李狗蛋的家,刚好把其本人堵在家里。
经过一顿痛打,这李狗蛋说出实情。他确实是受赵大户的唆使,挑唆村民去县衙闹事,为的就是阻挠县里清丈土地。
不光是村里,县衙那里赵大户也收买了人。
等村民去了,就会有人刻意生事,激起村民攻击县衙。
是时,这些村民死的死伤的伤,不死的下大狱,等此事引起大范围的恐慌,朝廷新政自然推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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