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节 逝者如斯夫
言出法随,高牙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幽冥之气从心窍汩汩泛出,转眼便渗透经络脏腑,浸润身体每一个角落。那宫装女子微微颔首,探出食指点在他眉心,又注入一道幽冥之气,与之水乳交融,难分难解,在丹田内化作一个漩涡。高牙双眸闪过一抹幽光,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密如羯鼓,气机随之暴涨,平添千载道行。
那宫装女子是王京宫主曹木棉的“引路人”,确认高牙体内幽冥之气与她一脉相承,借他之手试探下申元邛的底牌,如能顺利将其革除,自然是一劳永逸,若不能,至少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在他心中种下猜疑的种子,将他推到天庭的对立面。低头思忖片刻,那宫装女子抬起食指,又注入第二道幽冥之气,这一次高牙再不能举重若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浑身青筋如小蛇游动,貌似不堪重负。
足足硬撑了数个时辰,高牙才将第二道幽冥之气收入丹田,漩涡足足涨大了三倍,一枚枚符印载沉载浮,黯淡无光,只须心念一动,便可一气撒出十余道神通。高牙又惊又喜,他只是一具精血化身,吃下对方两道幽冥之气,神通暴涨,堪比“蚀鬼”本体,虽然这些都是虚的,精血一旦回归本体,意识也将烟消云散,幽冥之气的好处只会便宜“蚀鬼”,但在此之前能自由自在,肆意享乐一番,也不枉费人间走一遭。
两道幽冥之气,已是这具精血化身所能承受的极限,那宫装女子见他气机稳定下来,最后关照了几句,飘然而去。高牙又枯坐了一天一夜,确认体内幽冥之气运转自如,毫不晦涩,这才放下心来,着手去办对方交代的事。任务很简单,他要做的仅仅是潜入栖凡观,斩杀申元邛,在这之后,他可以在此界继续逗留下去,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养精蓄锐,直到彻底恢复元气,而后穿渡极天回归天庭。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额外的两道幽冥之气给了他足够的底气,高牙并没有预估此行会有多少障碍,他已经开始畅想得手后该如何放飞自我,尽情享乐。抱着对未来的乐观和憧憬,他再度踏上了旅程,昼伏夜出,趁着月色朦胧,不紧不慢朝栖凡观方向而去。
意外来得既快又猛,高牙动身不久,才刚来到一条浊浪翻涌的大河之侧,便察觉丹田内幽冥之气急速旋转,拼命向他示警,数十枚符印浮浮沉沉,仿佛大祸临头,催促他抢先动手。高牙没有慌乱,捧起一握浊水,待泥沙沉定,送到嘴边喝了几口,水里有浓烈的泥土滋味,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意识到,泥土的滋味是那么令人作呕,但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风从河面吹过,推动波涛滚滚向下游流去,高牙缓缓站直身,举头望向对岸,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望着自己,隔着宽阔的河面,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即便相隔百里之遥,只要他想看清,就如同近在咫尺。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对岸可是栖凡观申观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然而就在他开口的一刹,大河骤然静止,每一滴水都倒映出天光云影,高牙放开束缚,周身黑气缠绕,举步踏入河中,渡波奔向对岸。申元邛揉了揉眉心,竭力抚平紧皱的眉头,却是徒劳,厌恶难以言喻,又是如此强烈,比青溪子伊龙子大涤子,比“伪庭”之主赵壶更甚,黄泉道法排斥幽冥之气,从对方降临此界的一刻起,就令他心生感应,坐立不安。
然而申元邛并不知道,早在他察觉对方之前,高牙已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界,在渊海中逗留百余日,他将体内气意收束得分毫不泄,直到遇见幕后的主事人,将两道幽冥之气强行注入他体内,才暴露了形迹。这也正是那宫装女子的本意,一举两得,揠苗助长之余,顺势将申元邛引出来,不容高牙继续拖延下去。
高牙毕竟只是“蚀鬼”一滴精血所化,窥不破那宫装女子用心之深,只道申元邛未卜先知,寻踪而来,心中不无诧异。来都来了,见都见了,无非是做上一场,他也没有多想,踏浪渡河而去,丹田内符印跃跃欲试,在幽冥之气的推动下,气机攀上巅峰,心中腾起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无论对方如何应对,终将百密一疏,为神通所破。
大河静滞,来敌悍然杀至跟前,申元邛放下手不再揉眉心,眼眸中黄芒闪动,升腾如烟,回旋如水,在幽冥之气的威胁下,放开全身道法,阴神阳神二剑双双跃起,在头顶盘旋如龙蛇,蓄势待发。高牙身形似慢实快,下一刻举步踏上岸,右脚触及大地的一刹,蓦地张开域界,笼罩方圆百丈之地,大河之水一落千丈,乙木法则勃然而作,无数草木树藤蜂拥而起,遮天蔽日,将二人从现世隔离。
这是申元邛第一次见识上境大能的伟力,开辟域界,操纵法则,身处其间犹如被天地禁锢,予取予夺,不得自主,令他叹为观止。换做从前,他或许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但今时已不同往日,黄泉道法乃诸天万界根本道法之一,申元邛修持“食饵术”与“拔山诀”,肉身神魂之强横,远非高牙所能估量,乙木法则甫一及身,撼不动分毫,下一刻便如雪狮子向火,为道法所消去,草木随之枯萎一大片,化作飞灰冉冉升起,露出一角天空。
高牙不禁为之咋舌,乙木法则禁得住天庭真仙,却奈何不了对方,那宫装女子临别前的叮嘱果然有道理,单凭法则之力,不足以一招定乾坤,到头来还是要借助外力。他深吸一口气,鞋拔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捏定法诀,探出食指遥遥点向对方,丹田内符印一枚枚消失,接连施出十余道神通,或攻或守,或困惑扰,精妙处只可意会,难以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