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书架
首页 > 其它小说 > 桃花马上请长缨 > 第106章 风雨将至,蛟龙蛇蟒

第106章 风雨将至,蛟龙蛇蟒

目录
最新其它小说小说: 婚后被大佬惯坏了大叛贼帝世无双帝临鸿蒙凌天战尊藏锋盖世不死邪神极品赘婿重生之都市狂仙绝世剑神重生80从民办教师做起吞海豪婿无敌奶爸在都市妙手狂医末日刁民点道为止绝世高手绝命毒尸

陈青牛推辞不得,只好乘坐那户人家的马车回小巷,下车后,恰好寺庙暮鼓响起,应该是那位惫懒道人的手笔,潦草马虎,依旧悠扬。

老僧正在打扫寺庙前的台阶,见到一身道袍的陈青牛后,依然是停下手上动作,挽臂夹住扫帚,双手合十。

陈青牛叹了口气,稽首还礼。

他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身走向那座酒肆,没来由想喝点酒。

到了扈娘子的酒摊子,美妇人早已熟稔他的老规矩,虽然很纳闷为何陈将军今日会穿着道袍,仍是忍住好奇心,没有开口询问。

陈青牛只是默然喝酒,喝过了一壶酒,拎着另一壶酒就打道回府,酒肉钱如今都记在账上,每月一结,由婢女小筑和酒肆妇人算账。

除了心思重重的“年轻道士”,当时酒肆还坐着一位同样默然的酒客,两鬓霜白,却依然养生有道,红光满面,让人猜不出真实年纪,穿着朴素的老者气态不俗,像是微服私访的文官大老爷,他只是独自饮酒,就让一拨拨客人下意识选择不与老人同桌,宁肯跟相熟的酒客拼桌。陈青牛的来去,老人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不再继续关注,嘴角隐约有些讥讽笑意,好像已经看穿了这位年轻道士的马脚。

扈娘子跟老人结账的时候,破天荒不敢与之对视,只是低敛眉目。要知道她这么多年当街沽酒,见过了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客人,让她莫名其妙感到心悸之人,屈指可数,其中就有结伴而行的两位军镇主将,自家军镇的吴震,和隔壁军镇的顾柏凛。

妇人也没有深思,毕竟看上去这位陌生老者,像是一位离乡游学的年迈儒士。

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席。

铁碑作为一座军镇,夜禁极为严格,集市店铺的歇业都必须准时准点,关门可早不可晚。酒肆生意兴隆,扈娘子却从没有想着雇佣杂役伙计,更没想着增添桌椅,使得这位艳名远播别镇的“醇酒美妇”,每天都忙碌劳累,因为价钱公道,其实也赚不到大钱。扈娘子的真实姓名早已被人遗忘,就是喊她扈寡妇,她也从不生气,别看许多酒客喜欢嘴上沾荤带腥的,其实说起荤段子的功力火候,她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的宅院,位于酒肆和寺庙之间,是一条无名巷弄,街坊邻居都熟稔得很。扈娘子为人和善,从没见她跟谁在小巷红过脸。

宅院简陋狭小,租金较少,一旦架起竹竿晾晒衣物,愈发显得得逼仄。扈娘子刚搬到军镇那会儿,尤其是在小宅落脚的初期,附近不少地痞浪荡子见她孤苦伶仃,觉着好欺负,其中有几个拉帮结伙的年轻无赖,先是夜爬寡妇墙,说着淫-言秽语,后是偷偷脚踹寡妇门,踹完房门,就立即呼啸离去,虽然都不曾真正闯入院子,可哪家的良家妇人经得起这么惊吓,换成一般女子早就搬家了。

后来不知为何,那些青皮流氓突然间消停了,原来有人竟然被扈娘子用刀子给捅了,当时闹得很大,军镇当街行凶,那是重罪!一个外乡妇人,闹了这么大的官司,甚至惊动了将军官署,只是没过多久,扈娘子安然无恙离开衙门,这才有了军镇主将吴大脑袋看中她的绯闻。

扈娘子一路走入昏暗小巷,偶有街坊进出家门,都会跟她热络招呼,尤其是一些个情愫懵懂的少年,哪怕是出身底层将种门户、可谓家风勇烈的,只要见到这位妇人,一律都会不由自主地红着脸,胆气全无,如少女一般。

开锁推门,闩门闭户。沾了许多酒气的妇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一刻,她神色略显疲惫,缓缓走向内院屋门,外墙毕竟还算容易翻越,难以彻底阻止窃贼进入,屋门仍然需要锁好,她拿起钥匙,正要开锁,动作微微凝滞,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出门忘了锁?”

她并无太多怯意。

铁碑到底是老字号的西凉重镇,哪怕威风不再,可某些面子上的事情,还是维持得很好,所以军镇治安一向不错,当年那些见色起意的浪荡子,其实在被扈娘子一刀子捅入腹部之前,最多也就是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毛手毛脚了几下,调戏几句,不敢真正过分,一来吴大脑袋治政粗野,生搬硬套治理军伍的法子,重罚极重,轻判极轻,一旦真正撞到刀口剑尖上去,六亲不认的吴大脑袋,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用吴震自己的话说就是:老子在威武将军和别的军镇主将那边,已经受够了窝囊气,你们这帮归老子管辖的兔崽子,也敢来挑衅我订立的规矩?!再者边关民风彪悍,许多妇人之武烈,绝对不输男子,扈娘子又是吃软不吃硬的女子,在铁碑军镇很是吃香,久而久之,裴老头之流的军镇官吏,都愿意将这位祸水姿容的美妇人,视为了半个自家人,容不得外镇军汉欺侮半分。

她有意无意揉着手腕,推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只是刚刚跨过门槛,就没有继续向前跨出一步,没有马上熟门熟路地点燃油灯。

驻足原地的妇人,如同与敌对峙,曼妙身形,岿然不动。

阴暗中,有个嗓音啧啧响起,“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你这位俏寡妇不简单,最少也是习过几天武的女子。如此更好,床笫之上,本就熟透了的身段,加上练武造就的韧性,更富风情!妙哉妙哉,老夫行走花丛数十载,这次捡漏大发了!”

扈娘子冷声道,“是你!”

暗中私闯民宅的不速之客,沉默下去。

似乎好奇扈娘子的纹丝不动,那人终于笑问道:“小娘子,你为何既不转身逃跑,又不大声呼喊救命?”

她平静问道:“你到底是谁?!”

凭借女子天生的直觉,扈娘子感到那人的一丝犹豫,以及斩断犹豫之后的坚决阴狠。

他缓缓起身,打了个响指,刹那间油灯点燃亮起。

昏黄灯光映照下,两人对视。

那人正是先前在酒肆喝酒的青衫老人,后者死死盯住妇人,从脸庞到胸脯、腰肢、大腿,眼神痴迷下流,不复见之前饮酒时的儒雅气度。

眼前老人的视线,如蛇信舔-弄手背,让她感到冰凉而恶心。

老人略微收敛极具侵略的视线,笑道:“老夫既然费尽心机走到这里,就绝不会给你半点机会,首先……”

言语未落,老人抬起一只手掌,骤然间五指如钩。

她像是被狠狠勒紧脖子,嘴巴发不出一点声响,与此同时,身形不受控制地踉跄前行,一步一步主动靠近那位道貌岸然的老者。

“其次!”老人另外一只手,先是随意挥袖,将妇人身后的房门关上,然后手腕轻扭,妇人刚刚想要从袖中滑出的一柄精美短刀,就离开她的袖子,转瞬间就到了老人手中。

这一刻,她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慌。

胸有成竹的老人低头看了眼短刀,抬头后讥笑道:“老夫进入军镇后,多次踩点,在你这栋宅子附近远观不说,方才还亲自入酒肆喝酒,近距离与你接触,就是为了确定你有几斤几两,结果连一位武道小宗师都称不上!真不晓得这些年下来,你如何不被别的男人夜夜鞭挞,难不成这铁碑军镇的青壮汉子,都是坐怀不乱的儒家君子?!”

老人从她手中夺来的短刀,是一把女子专用的裙刀。

此物与压衣刀一起兴起于大隋,风靡朝野,虽说大隋一向崇文抑武,可绝大多数能够冠以“华族”、“膏腴”二字的豪阀世家子,往往备有一把压衣刀,附庸风雅。

而女子亦有裙刀,或者称为银妆刀,说是女子用来维护贞节,其实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在大隋王朝的权贵阶层,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很喜欢互赠压衣刀和银妆刀作为定情信物。

美妇人被扯到距离老人不过五六步距离,满脸涨红,嗓音沙哑,艰难道:“你是修行之人!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剿到死吗?!按照朱雀律法,修士犯案,与庶民同罪!”

在朱雀王朝境内,只要是涉及修士行凶,各地官府一律不得隐瞒,一经发现,是朱雀王朝一等一的重罪,朝廷刑部将会联合京城崇玄署,直接派遣相关人员赶赴案发现场,当地主官和驻守修士都要被捕入狱。当然,若是有人胆敢虚报,将寻常的世俗案件,假托修士涉案以求朝廷重视,以至于刑部、崇玄署和朝廷官衙三者都为其大张旗鼓、虚耗资源,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在儒家和兵家这两家同时鼎盛的王朝版图上,法家也往往不会太过孱弱,墨家、诗家等流派则会沉寂不显,而在南瞻部洲,朱雀王朝对于修行门派的掌控,颇有成效。

坊间传闻在崇玄署的一座秘密大殿内,在王朝版图上拥有基业的宗门帮派,除去诸如“宗”字辈这类庞然大物,其余绝大多数都要跟崇玄署打交道,需要在大殿各自供奉一座香炉,香炉必然有一炷香日夜不熄,等到香炉内所有都香火断绝之时,寓意那座帮派跟朱室朝廷的香火情,已经用完了,朱雀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那座进行打压、驱逐甚至是剿灭,如此一来,二三流的修行仙府,会用各种手段来增添香炉内未点燃香火的数目,当然是多多益善,毕竟那炷香火的燃烧速度百年不变。于是许多仙家府邸、帮派和宗门就会派遣一定数目的各色弟子,比如去投身沙场赚取军功,在朝廷各个衙门任职,辅弼君王,要么去地方上担任主持、庙祝或是山长,用来积累教化功德,也可以帮助地方官府捕捉罪犯、围剿魔教,兴修水利开凿河渠、开设水陆道场等等,五花八门,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大买卖!

老人眯起眼,“老夫只要乐意,有的是法子让你沉沦欲海,不可自拔。”

老人冷哼一声。

妇人脖子五指印痕猛然加深几分,只见她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原来她毫不犹豫地想要咬舌自尽,只可惜被老人第一时间察觉。

老人坐回椅子,翻来覆去仔细把玩那柄银妆刀,没看出任何特异之处,这才放心,好整以暇地抛出一个一个问题:“大隋南疆的李彦超,怎么招惹你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人家王大将军吐口唾沫,就轻松能淹死你这种蝼蚁,你向他寻仇?也不怕笑掉大牙!”

“老夫路过西凉,听到你扈娘子的次数,不比什么裴卧虎、童子剑仙更少,心痒至极,见到你之后,方知此行不虚!老夫晓得你性情刚烈,是匹难以驯服的胭脂马,唉,那就只好先下一剂猛药了……”

说话之间,妇人身躯紧紧背靠在墙壁上,双手双脚都不得动弹,口不能言,她双眼赤红,满是恨意。

“说实话,如你这般出彩的人间美色,老夫也有十来年没遇上了,哈哈,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夫今夜就狠狠赚个几万两黄金!”

老人不急不缓站起身,眼神复杂,既有欲-火炽热,也有对绝色美人的怜惜,还有藏在骨子里最深处的蔑视,是修行之人,站在山巅俯瞰众生的那种,属于仙人低头看待脚下蝼蚁、“你我已是异类”的那种,而非俗世大人物看待小人物那么简单。

作为恶名昭彰的花丛老手,又是修行中人,此人当然知道在朱雀作案的后遗症,只不过边陲西凉,远远比不得京畿之地,亲眼目睹她的诱人姿色后,老人觉得哪怕风险不小,也绝对能够在床榻上、在那妇人羊脂美玉的娇躯上,捞回本钱。

从头到尾,老人哪怕已经完全掌控局势,依旧没有泄露丝毫身份特征,甚至一直在留心屋外的动静,可谓胆大心细,能够这么多年流窜作案而逍遥法外,可见不是没有原因的。

修行之人,最怕“万一”两字。

就在老人笑着走向妇人,打算大快朵颐之际,耳朵微微颤抖,竟然听到有人敲响院门,不同于粗鄙妇人的大手大脚,敲门声很轻缓。

如谦谦君子。

老人面沉如水,他入城三天,对于这位扈娘子的生活轨迹,考察得极为仔细周密,实在想不通会有谁在夜色中,登门拜访。

寡妇门前是非多,加上扈娘子又向来洁身自好,绝对没有理由与铁碑军镇的男子纠缠不清。

是某位小巷妇人?可扈娘子一样很少让任何女人进入她院子,她对人的客气,看似礼数周全,其实冷淡疏远。

老人打算假装没听到,只是第二阵敲门声响起,而且比前一次,明显大声了一些。

老人心思急转,面色如常。

像是被悬挂在墙壁上的妇人剧烈挣扎,一时间愈发峰峦起伏。

儒衫老人扯了扯嘴角,收起裙刀,坦然走出屋子,快步走去,拔出门闩。

他开门的时候,那人刚刚轻声喊完,有些焦急,“夫人,我是隔壁巷弄的王曦,如今我已经伤势痊愈,身子骨也温养妥当,觉得是时候继续向西去游学了,这段时日,承蒙夫人照顾,更有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回报,而我明天一早便要出城……今夜冒昧拜访,既是想着把那些空酒壶还给夫人,也想……在下也就没有其它事情了!夫人,在家吗?夫人?”

正是那位英雄救美不成、被其它军镇酒鬼打趴下的贫寒书生,其实不光是扈娘子有所察觉,其实酒肆常客都不是瞎子,早已看穿这书呆子是对美妇人动心了,只不过圣贤书读了很多不假,可对于男女情事,简直就是不开窍的属木疙瘩,从头到尾,直到明早就要分别的今晚,最后关头也没敢透露半点心事和情意,他这种温温吞吞的脾性,想来也不会被性情泼辣的扈娘子看上眼。此时年轻寒士看到开门的老者,目瞪口呆,惊讶问道:“敢问先生是?”

儒衫老者皱眉道:“我是她的族叔,从大隋南疆长阳郡而来,你又是谁?!你难道不知她如今身份,岂可半夜敲门?”

老人一挥衣袖,气愤道:“不愧是朱雀的读书人,只会沐猴而冠,真真是斯文扫地!”

年轻书生视线越过老人肩头,看到屋门没关,又亮着灯火,悄悄松了口气,尤其是老人语气中,那种“我大隋蒙学稚童,都要比你朱雀进士更富有学问”的气势,简直是无懈可击,他对老人的身份更信了几分。

他双手拎着绳子串起的七八只酒瓶酒壶,有些滑稽可笑。

老人冷哼一声,不过很快神色缓和下来,低声道:“你那点心思,我家侄女岂会当真不知,你且放心,老夫作为长辈,也不是那迂腐死板之人,此事可以商量,但是你切记,无论你是否早有功名在身,以后是否飞黄腾达,都不可轻视了老夫的侄女,否则老夫可不管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行了,今夜已晚,明日你我在酒肆相见,细聊此事。”

老人挥挥手,示意贫寒书生识趣回去。

滴水不漏。

听得屋内原本生出一丝希望的扈娘子,顿时心如死灰,倍感凄凉。

她只恨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否则早就咬舌自尽,也绝不让这个老贼污了自己的贞节。

就在王曦打算转身离去之时,小屋内,无缘无故地响了一下。

王曦猛然转身,却被老人一手扯住脖子,拎鸡鸭一般攥紧,同时一拳砸在胸口,可怜书生立即七窍流血。老人嘴角冷笑,不急不缓地关上院门,一直提着双脚离地的年轻书生,缓缓走回小院内屋,将他随手丢在地上,不屑道:“蝼蚁!”

脖子淤青的王曦大口喘气,想要竭力喊出声,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老人坐在椅子上,笑道:“小子,今夜老夫开恩,在你死前,让你一饱眼福,瞧瞧老夫是何等龙精虎猛,也让你见识一下,这位心仪的寡妇,最后又是如何婉转呻吟……”

扈娘子脸色木然,神情恍惚。

贫寒书生呲牙怒目,悲愤至极。

小巷远处有更夫高喊,“天干那个物燥啊,小心你个火烛喽!”

被胡乱改动的敲更言语,透着股熟悉的懒散疲惫,不用想也是那位臭名远扬的中年道人。

老人皱了皱眉头。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吟唱。

“阿弥陀佛。”

声响起于小院门外,苍老慈悲的嗓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屋内三人耳中。

老人二话不说,一脚以巧劲将那地上的书生踹向院门,自己则如一头夜鸮高高跃起,一步缩地成寸,出了屋子,飞掠出墙头,他没有沿着小巷屋顶向远处逃窜,而是身形一坠,落入巷中。

前者过于视野开阔,一旦惊动巡夜的军镇士卒,很快就会满城风雨,说不定就会出动数名修士参与围捕,实在太过危险。

眨眼之间,身影消失。

一位老僧震碎门栓后,院门自开,老和尚双手托住被踢飞而来的年轻书生,轻轻放在地上,下指如飞,帮忙锁住窍穴,防止气血沸腾,殃及五脏六腑。

然后为年轻人喂入一粒金黄色的丹药。

总算护住了性命。

老僧瞥了眼正房,轻轻拂袖,内屋扈娘子终于恢复自由之身。

做完这一切,老僧才猛然拔地而起,袈裟大袖鼓荡飘摇,开始追寻那名凶手的踪迹。

中年道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瘫软在地面上的年轻人,伸出大拇指,“小子,可以啊!”

寒士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

跑出屋子的扈娘子蹲在他身边,眼眶湿润,死死咬住嘴唇,她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言语,只是望向年轻人的眼神,比起往日的客气礼节,多出些温暖柔和。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此时此景,妙极妙极。”

道士不合时宜的出声,破坏了气氛,只听他收起轻佻笑意,语重心长道:“扈小娘子啊,贫道和老秃驴两人,好歹都算你的救命恩人了,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何况这种大恩大德,对吧?老秃驴不敢喝酒,可贫道爱喝啊,那么从今往后在你那儿喝酒,一律打个八折,不过分吧?”

妇人闻声后,只得转头向那道士挤出一个笑脸,点头道:“不过分。”

根本啥也没出力的道士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贫道也有个不情之请啊,唉,在铁碑军镇这边,定制一块匾额,竟然最少也需要二十两银子,所幸如今贫道积攒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再凑十八两银子。到时候挂上一副‘得道观’的匾额,看那老秃驴还敢不敢跟我抢地盘……所以,扈娘子,这十八两银子?”

道士双指互搓,笑脸油滑。

妇人苦笑道:“银子我可以出,但是……”

她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僧?若是真给眼前道士夺了寺庙,改成道观,害得老和尚无家可归,不等于是恩将仇报?

不料道士大袖一挥,不给妇人多说的机会,“就等你这句话,你别管那老秃驴的死活,放心,贫道只要名正言顺的匾额,自会准许那家伙继续暂住。哼!若非看他一大把岁数,否则以贫道的仙家法术,随手一个弹指,就能在他的那颗光头上,打出个洞。你信不信?”

妇人无可奈何,摇摇头,不再与之纠缠,反正道理也说不通。

————

回头巷内,陈青牛和谢石矶正在往回走。

谢石矶问道:“公子,刚才为何不直接出手?”

陈青牛笑着解释道:“那老僧一看就是真正的高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只可惜,那个采花贼有些穷酸啊,身上一件入眼的东西都没有。”

原来那个老贼,刚才已经被谢石矶一枪捅入肩头,钉在小巷墙壁上,陈青牛一番拷问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机密内幕,此人不过是流窜作案的野修惯犯,因为极为小心谨慎,下手对象,最多也只敢拣选那些家门不显的小家碧玉,更多都是寻常人家中姿色出众的妇人女子,往往也不会下死手,加上得手之后迅速撤离,所以这才没有被大隋朝廷的官家修士盯上。陈青牛问得仔细,老贼为了活命,回答得也不敢藏掖,当然最后还是被谢石矶一枪捅死了。此时那具尸体,应该还瘫坐在不知名小巷里的墙脚根,死不瞑目。

谢石矶突然说道:“是有些可惜。”

陈青牛转头道:“你是说那位年轻书生的英雄救美?”

谢石矶笑了笑。

陈青牛跳起来就是在她脑袋上一记板栗,“你家公子我,是那种见着美女就走不动路的人吗?对了,明儿我就得去军营了,院子这边你继续留心。”

谢石矶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陈青牛气呼呼大踏步先行,大摇大摆,跟螃蟹似的。

魁梧女子嘴角有些笑意。

————

一条小巷内,老僧低头望着那具尸体,老和尚脸上并无半点厌恶,唯有悲悯,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

众生皆苦。

————

边境上硝烟渐起,只不过对于铁碑军镇的大多数居民而言,战鼓马蹄的声响,还是太过遥远。

那座将军官署突然忙碌起来,时不时有背负军令、谍报的驿骑,快马加鞭出入军镇城门,这才泄露出些许紧张气氛,让老百姓侧目相望。

在军营参观练兵的陈青牛,意外收到谢石矶亲自带来的一封来贺家书信,署名为贺湖娴,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那位狐仙的化名。信上说她有一件生死攸关的要事,要马上与陈青牛商量,事不宜迟,越快见面越好,十万火急。

陈青牛只得告病假,摘下甲胄,换上一身闲适便服,带着谢石矶离开营寨驻地,两骑赶赴二十里外的铁碑军镇。入城之后,火速回到回头巷尽头的宅院,开门后就见到绿绮红袖两只狐精正在嬉笑打闹,白衣狐仙正在和木偶傀儡对弈,身后站着一位从未出现在小院的徒子徒孙,身上狐媚之气较为淡薄,树下荫凉,一鬼两狐,专注对弈。哪里有半点身处生死存亡关头的景象。

陈青牛在谢石矶关门后,大步走向石桌,皱眉问道:“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喊我来?”

狐仙转过身,缓缓道:“西凉边陲九镇,串成一线,对大隋保持进攻态势,尤其是如今大隋国势动荡不安,内外交困,看似能够在兵力强盛的朱雀面前,不被灭国就算幸运……”

陈青牛沉声道:“请直说!”

狐仙不以为意,放下那枚夹在双指间的晶莹棋子,站起身后,“但是不知为何,我近期感受到一股不详的征兆,就像一场谋划多年的阴谋,终于要拉开帷幕……”

陈青牛再次打断言语,没好气道:“说句难听的,两国之争,谁赢谁输,关你何事?”

狐仙欲言又止,最终含糊不清道:“症结恰恰在于……西凉战事的走势,与我有一定牵连……总之,我属于树挪则死的格局,走脱不得,但是我有些孩儿和贺家子弟,涉足不深,只要及早搬离此地,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陈青牛直截了当道:“又关我何事?”

狐仙笑了,“自然是无利不起早,陈仙师的脾性,我大致清楚……”

陈青牛第三次插话,斩钉截铁道:“我正在进行的兵家修行,是重中之重!一旦中断,后遗症之严重,遗祸之长久,是你无法想象的!”

狐仙叹息一声,仿佛是早有预料的缘故,虽然很是失望,脸色却也谈不上绝望。

只是有些遗憾。

就像有些可以让好事变得更好、或是让坏事不至于更坏的事情,没能做成。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脸色肃穆,盯着它。

当年回头巷惨案发生,朱雀王朝出动一拨顶尖修士来此查案,贺家狐穴就毗邻于回头巷,可以说是就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是到最后,贺家和狐穴都完好无损,显然这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曲折秘史。陈青牛对此怎么会没有怀疑,这头来历不明的狐仙,不但要无害于铁碑军镇屹立于朱雀边境,甚至可能还需要裨益于西凉边境。

否则以朱雀朝廷对待修士的苛刻态度,很难容忍它的存在。绝不是如狐仙自己所说,当时早早远离避难去了,就能够逃过朱雀修士的眼线盯梢和严密追捕。

陈青牛突然问道:“你当真不愿意坦诚相见?”

狐仙轻轻看了他一眼,那双动人的秋水长眸当中,满是无声的言语。

陈青牛起身道:“带我去贺家院子参观参观。”

她叹了口气,带着陈青牛穿过小门,来到一墙之隔的贺家大宅。

但是陈青牛关上门后,就马上停步,“你先设下一个言语禁制,我们就在这里说。”

狐仙笑着打了个响指,天地为之寂静。

她懒洋洋背靠着墙壁,抬头望天,一言一语,娓娓道来。

“一千两百年悠悠岁月,多少物是人非,而我也终于即将渡劫成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商湖母蛟在即将化龙之际,便遭逢一场灭顶之灾。前车之鉴,我如何能够不担心?一开始,觉得你就是我的应劫之人,如你所猜,我当时的确是怀有杀心的。后来发现并不是你,也就与你做起了邻居。我修道之初,千年之前,一开始气数就捆绑于此地,我若是离开,就等于断了长生之路。贺家有位先祖,是我的第三关,在那之后,我就安心在此扎根,随着我修为的递增,不但与一座铁碑军镇同气连枝,最后甚至与整个西凉的气运,盘根交错了,再往后,只要我证道成就天仙,就能够庇护整个朱雀王朝。”

“早年回头巷惨案,虽是人祸,但何尝不是天道示警?但是朱雀修士早早得到钦天监的叮嘱,非但没有找我的麻烦,反而还让人秘密来此驻守,帮我渡劫。一旦成功,我就可以与朱雀王朝国祚相连,福祸与共。当然,到时候我总算可以离开西凉,在朱雀版图任意游走。我们狐族,与蛟蟒化龙的情况,有相似又有不同,后者会妨碍一地气数,将其鲸吞干净,转化为自身力扛天劫的底蕴,而我们狐族天生亲近人道,就不会有此隐患。所以朱雀王朝,对我以礼相待,甚至当年朱雀皇帝还亲口许诺,只要我渡劫成仙,他就带着文武百官,封禅一山,助我成为一座巍峨山岳的神道正神,享受朱雀苍生的鼎盛香火。”

“但是近期,我发现自己和朱雀京城气息相接的那根‘心弦’,竟然有崩断的迹象。”

“若是天道倾轧,我实在没有信心,就想着希望你能够将那些孩子们,带离军镇,只要离开了西凉,她们就等于挣脱了这段因果,虽说我若是侥幸成仙,她们也早早绝了那份大福缘,但是我不愿冒这个险,宁可她们平安离开是非之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异乡。所以才找到你,把她们托付给你,你只需要送到边境即可。”

一口气说完后,这头狐仙身后主动露出八根雪白狐尾,不是示威,倒像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在显摆炫耀。

陈青牛双手各自揉着一侧太阳穴,头疼道:“什么时候走?”

她眼睛一亮,“可以暂等片刻,因为我也在尝试着修复弥补那根‘心弦’,只要我察觉到没有机会了,你们马上离开。”

陈青牛沉声道:“好。”

她突然笑容灿烂,略带疑惑问道:“陈仙师,怎么到现在还没开口讨要报酬?我都等急了呢。”

陈青牛没好气道:“看着给!”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脸颊,歪着脑袋,“是这个原因吗?”

陈青牛莫名其妙就翻脸无情了,厉色怒容怒喝道:“住嘴!”

她可怜兮兮道:“对不起,我错了。”

那一刻。

陈青牛背转过身,猛然打开门,直接离去,呢喃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

是说给那张容颜的真正主人。

需知得世间道狐仙,所幻化之容颜,必是男子心中,用情至深之人。

狐仙看着关上的房门,自言自语道:“要变天喽。不过我觉得公子你啊,也该一遇风雨便……”

最后,她抓住两根长长柔柔的雪白尾巴,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蹦蹦跳跳,返回狐穴。

目录
邪魂师竟是我自己!我大哥叫朱重八奥特曼之迪迦临诸天虞书妙偶天成穿越大封神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