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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各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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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平野阔。

一辆简陋马车缓缓前行,仅有一骑护卫跟随,车夫是个精神矍铄的壮士老者,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走武道的练家子。

那骑扈从更是容貌雄伟,简直是蒲团大小的宽厚手掌,腰间挎了一柄乌黑鞘长刀,比起寻常边军制式佩刀,要长出足足一尺。胯下坐骑,也亏得是匹罕见神驹,极为雄健,否则还真扛不住这体重最少两百斤的汉子。

如同一座小山的汉子,背负着棉布包裹的行囊,长条形状,应该是只大木匣。骑在马背上,身形随着坐骑一起颠簸起伏,细看之下,汉子竟是心大至此,在那儿打着瞌睡。

车夫身后有位文弱书生,斜靠着车厢外壁,提着只质地平平的老旧葫芦酒壶,常年摩挲,油光发亮,书生小口小口喝着烈酒御寒,脸色病态潮红,原本唇红齿白,十分英俊潇洒的皮囊,只可惜被一个酒糟鼻子给糟蹋了面相。风吹即倒的孱弱模样,有着气机衰竭的惨淡迹象,怎么看都像是个吊着半口气的病秧子。

有只小手掀起车帘子,探出一颗小脑袋,虎头虎脑的女孩,约莫十岁出头的年龄,扎了条麻花辫子,既不像是书香门第中耳濡目染的温润女孩,也不像是富贵门院里调教出来的丫鬟。

她猫腰走出车厢,小心翼翼坐在文弱书生身边,欲言又止。后者似乎是被酒呛到了,急剧咳嗽起来,女孩赶忙轻柔帮着拍打这位长辈的后背,书生缓缓吐出一口酒气,转头对孩子语气温柔道:“小鸦儿,谢了。”

小女孩粲然一笑,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仿佛书生随口一句简单夸奖,就让她得到了莫大荣光。

小女孩偷偷润了润嗓子,这才望向那个骑马的壮汉,尽量用她最淑女、婉约、柔和的语气说道:“师父,咱们还要多久才到那座军镇啊?那独眼龙老先生当真算得准吗?可莫要咱们白白走了千百万里的长路啊,如果找不着人,到时候我非要把那老瞎子的宅子给砸得……”

后边的言语,小女孩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赶紧双手捂住嘴巴。

骑马的汉子睁开眼,忍住笑,故意问道:“‘砸得’到底如何了?师父可是在静待下文,你可别学宫里头那些貂寺太监们,下边没啦。”

小女孩灵机一动,娇滴滴说道:“当然是给那位老夫子砸出一朵花来!师父,你是知道的,我的刀法,嘿嘿嘿……”

汉子好似受不了徒弟的撒娇,打了个激灵,不敢继续接话。

他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个徒弟,有事情别叨叨,咱们先打出生死,再来说道理。至于那些娇羞的小女人作态,更是让他这个师父感到毛骨悚然。

一想到上次路过朱雀京城的时候,徒弟突然跟他理直气壮伸手要钱,说自己是女人了,也该买些闺房物品和胭脂水粉,他真是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差点直接给这个无法无天的徒弟跪下,才好不容易让她放弃往脸上涂抹半斤脂粉的念头。

至于小女孩身边的异象奇景,三个大人没有丝毫惊讶,早已习以为常。

有一柄巨大的圆月弯刀,悬空停在小女孩身后,光彩并不绚烂,甚至还有些略显昏暗,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份米粒之光,偏偏足可与月色争辉!

或者说,那柄大小与小女孩体态无异的神兵,本就如一轮坠落人间的袖珍明月,即将冉冉升起于大漠黄沙。

天大地大,一物降一物,她让他这个师父没辙,所幸也有降伏得住她的人。

就是那个有个酒糟鼻子的读书人,其实说是读书人,身上的书卷气也不重,总之就是平淡似水,与世无争。

骑马汉子忧心问道:“老温,会不会有些变故,毕竟咱们这么直截了当去登门拜访,于情于理,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都不太妥当。”

文弱书生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汉子叹了口气,自嘲道:“实在不行,就搬出儒家先贤的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么一想,良心稍稍好受些。”

小女孩一听师父这么“不上道”,立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气愤道:“咱们这还叫‘不近人情’啊?!师父你背着的匣子,在咱们那边,任你是谁都要两眼放光流口水!那厮若是胆敢说一个不字,我一拳锤死他了事!真是造反了!”

汉子哭笑不得道:“且不说那人会不会因为贪得无厌,被你这丫头一拳打死,但我能够确定你温叔叔,已经快被你捶出心肝脾肺肾了。”

小妮子这才发现自己使劲捶打着温叔叔的后背,顿时收起手,泫然欲泣。

文弱书生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责备,只是独自神游万里,心不在焉。

小丫头愈发受伤了,闷闷不乐,顺带着对那个还未见面的罪魁祸首,更加不待见,心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壮如熊罴的汉子见机不妙,赶紧打趣道:“小鸦儿啊,照理说你这小妮子的家族,也算名副其实的‘满门风雅’,怎的生出这么个小混世魔王来?再说了,师父我也是出了名的文坛霸主、士林翘楚,你这三四年跟着师父到底学了啥?打打杀杀,以后谁敢娶你做媳妇?”

小女孩盘腿而坐,双拳撑在膝盖上,有种略带稚气却决不可小觑的霸气,冷哼道:“娶我?世间哪有男人有这样的资格,就算有,那也是嫁给我,对,嫁给我!这还差不多!”

汉子闻言大笑,“哈哈,不愧是我夏侯雄烈的关门子弟!”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然后突然伤感起来,“师父啊,不都是那些活不了多久的老头子,才收关门弟子吗?师父你这岁数,春秋鼎盛的,是为何?难道?”

汉子龇牙咧嘴,连忙呸呸呸几声,“可别乌鸦嘴啊,师父我长寿着呢!”

一直脸色木然的老车夫也会心一笑。

小女孩双手环胸,骄傲道:“若是苟活,活个几百年有何意义,我哪怕只能活凡夫俗子的岁数,但只要有一天做到天下无敌,如师父你的诗词所说,做成一个‘天翻地覆慨而慷’的人,这辈子也值了!不枉我宋金鸦来世上走这一遭!”

汉子赶紧双手合十,抬头望天,慌张道:“老天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当真莫当真。”

小女孩给气得七窍生烟,扭头不去看这个丢人现眼的师父。

车夫转头沙哑说道:“先生,约莫有八百里路程,就到那座军镇了。”

文弱书生点了点头,依然是惜字如金地说道:“好的。”

姓夏侯的汉子皱眉道:“这趟咱们四人出行,跨越两个大洲,并未刻意遮掩身份,之前找不到人,还好说,那些地头蛇座山虎,大多会避其锋芒,就当卖咱们个面子,但等我们真找到人,可能就会有些麻烦,而且只要是麻烦,就必然是大麻烦。”

不过他很快神态风发大笑道:“不过南瞻部洲的修士,终究是天底下修行土壤最为贫瘠的小地方,少有能成就大气候的陆地神仙,因此能够让师父忌惮的那些个千年老王八,约莫双手之数而已,真正的生死大敌,更是不过一掌之数!”

男人伸手摸了摸络腮胡子,感慨唏嘘道:“寂寞啊。这会儿要是下点雪就好了,多衬景,合时宜。”

小女孩站起身,踮起脚跟眺望远方,随口问道:“师父,问个问题哈,你老人家的一只手掌,难道有百来根手指头吗?”

虎头虎脑的小丫头,转过头咧嘴笑,露出那扎眼的虎牙,笑眯起眼,拍马屁道:“师父你厉害厉害真厉害呀!”

给徒弟嘲笑的夏侯雄烈也半点不恼,只是气笑道:“臭丫头!”

文弱书生被自己的一阵咳嗽,打断了思绪,仰头望向身边站着的小女孩,语调平缓,说了一句极为后知后觉的言语,“人生天地间,任你如何修为无敌、术法通神,如何才情惊艳、桀骜不驯,哪怕你最后走到了那一步,也仍然需对这一方天地,怀有敬意。”

小女孩愣了愣,虽然文弱书生说出口的这个道理,跟她心目中坚持己见的那个道理,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她郑重其事地重新坐下,一本正经道:“知道了。”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妮子的脑袋,“知,道,合成‘知道’二字,分量很重的。”

他停顿片刻,笑眯眯道:“再加上一个‘了’字,若是以佛家‘自了汉’去解,那么你刚才所说,已经是天地间口气最大的一句话了。”

他最后抬头望向脸色凝重的骑马壮汉,为完全如坠云雾的小女孩盖棺定论,“你收了个有慧根的好徒弟。”

汉子开怀大笑,抱拳道:“夏侯雄烈在此,借先生吉言!”

很奇怪,世间修士,其实能够登堂入室,都当得慧根二字,已是人中龙凤了。

可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书生嘴里说出,却好像重达万钧,以至于让那汉子笑得合不拢嘴。

师父与那位先生的这番言语行径,没来由让那个天地不惧的小女孩,感到了惶恐不安。

她十指交缠,满脸茫然。

好在此时文弱书生突然说道:“老贺,今夜就不赶路了,随便找处停马的地方,就可以。”

马夫嗯了一声,只是不忘提醒道:“先生注意身体。”

文弱书生又沉寂下去,仿佛已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这辆马车随即偏离脚下那边宽阔平坦的朱雀驿路,最后停在一座视野开阔的小山坡上。

文弱书生下了马车,独自走向山坡顶。

小女孩想要跟随,却被师父拉住,朝她摇了摇头,小声劝道:“先生有心事,你别打搅。”

一向骄横跋扈的她使劲点头。

男人安慰道:“先生身体不好,又爱喝酒,你平时多劝劝先生,这种事情,换师父我可不敢劝。”

小女孩立即笑逐颜开,小拳头拍在自己胸脯上,“得嘞!”

男人伸手去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徒弟!”

她侧头躲过,抱怨道:“摸不得,会长不高的!”

男人悻悻然收回手,有些无奈。至于为何那位先生摸得头,做师父的反而摸不得。男人干脆就不去自取其辱地问这个问题了。

小女孩好像也察觉到师父的失落,喊了声师父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孩子做了个鬼脸,“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可是你师父。”

小女孩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我宋金鸦的师父!”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大大咧咧平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繁星,画卷绚烂,美不胜收。

虽然相貌粗犷,可这个男人实则是有一副玲珑心肝的惊艳人物,事实上无论是琴棋书画,这个男人都极有造诣,尤其是一手正楷,被无数人誉为“翰墨之冠”。

何谓“世人皆惊为天人”,大概此人就是了。

他的鼎鼎大名,远播千万里。

小女孩躺在他身边,一大一小,师徒两人一起发呆。

山坡顶那边,文弱书生提着酒葫芦,修长身影,沐浴在柔和星光里。

天地悠悠。

不见故人。

山河依然壮丽,已不见一个故人了。

自古豪杰不长寿。

自古圣贤皆寂寥。

————

观道观,朱雀西北第一观,坐落于巍峨接天的云艮山之上。

云艮山曾被前朝末代皇帝敕封为“大岳”,地位超出王朝版图内的其余四岳。改朝换代之后,朱氏称帝,观道观虽然没有被战火波及,可大概是由于观道观在那二十年波澜壮阔的战争中,选择了高高在上的袖手旁观,让朱雀开国皇帝心生不喜,从此之后,朱氏王朝对出身观道观真人的敕封,便多有保留,开国以来,历史上只御赐封号一位镇国真君和六位护国真人,相较其它道观,其实不少,但是对比观道观在前朝“一观两真君”的超然地位,显然相差甚远。

云艮山有封山禁令,樵夫和香客皆不被允许擅自入山,只有游览山河的儒生和云游四方的僧道,方可凭借各自关牒顺利登山。

道观最奇之处,在于一院三楼十二殿,皆“一脉相承”,依次悬空凿壁而建。

在山脚抬头望去,正如一堵峭壁横挂长龙。

观道观最负盛名的三个地方,分别是珍藏有世上仅剩一部完整道藏的大道楼,以及凿山极深的面壁窟,据说伸手不见五指,在此面壁思过,最能静心,最后就是那座临渊台,本身是一块横出峭壁之外的巨石,在此赏景,需要很大的胆识魄力,罡风凌冽,每隔一个时辰就有阵阵天风刮过,观道观责罚弟子,一律让其来此“坐忘”,按照错误大小,来决定需要枯坐几个时辰。

观道观在几天前,莫名其妙从天而降了一座小凉亭,刚好砸在了临渊台上。

在这之后,临渊台就成了禁地,甲子之内,道观任何人都不可接近。观道观百余道士,无人胆敢违例,因为这是消失了十多年的掌教真人,亲自颁布的一道法旨。

于是观道观的“书楼读经,面壁思道,临渊观火”,已成历史。

月明星稀,有两人登山拜访观道观,一位气度清雅的中年男子,一位亭亭玉立的青衣少女。

在男子禀明自己礼部侍郎的官家身份后,道童不敢丝毫怠慢,连忙引入道观,安排了落脚歇息的地方后,道童便火急火燎地跑去告知掌律真人,很快就有一位鹤发童颜的高大道人快步行来,打了个稽首后,哈哈笑道:“老道马扶风,终于得见庞侍郎了!”

太师庞冰,朱雀硕果仅存的儒家圣人,而这位礼部侍郎庞凤雏,则是庞太师的嫡传弟子,直言“门下学生三十余人,皆亦步亦趋,唯有庞凤雏敢言‘弟子不必不如师父。’”庞凤雏不但是享誉朝野的儒家君子,更是兵家天才,若非当年“让路”于长安侯,恐怕打下玉徽王朝的头号功臣,就是他了。朱雀西北的观道观,在京城一向极其不受待见,偶有观内道人下山游历京城,都被排挤得厉害,尤其是宝诰宗的青词宰相,对这座观道观最是瞧不起,公开宣称这一脉香火,修的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这十多年来,偌大一座朱雀朝堂,竟然就只有一位礼部庞侍郎,经常替观道观说些好话,甚至在八位道教“真君”空出一个席位后,也是庞凤雏竭力推荐观道观的掌教陆地“落座”,只可惜随着朝堂兵家势大,那些与兵部大佬和实权大将经营多年关系的道派道观,联手驳回压下了庞凤雏的建言。

所以西北观道观和京城侍郎庞凤雏,的确是有一份不俗香火情的。

而且是素未蒙面的君子之交。

庞凤雏面带苦笑,直言不讳,“掌教真人不愿见我吗?”

观道观掌律真人马扶风,叹了口气,也没有任何含糊其辞的意思,“庞先生,实不相瞒,陆师叔心意已决,贫道虽然劝说过一次,掌教师叔仍是不愿点头。这次朝廷若是随便让一位德高望重的道教真人晋升‘真君’,我相信以掌教师叔的大度,也就一笑置之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宝诰宗那个沽名钓誉的韩乐,窃据此位,此人不过入京三年,一年到头只会攀附达官显贵,仍是继他的师父之后,宝诰宗又出现了一位真君。”

说到此处,马夫人也有些恼火,“世人谁不知道我掌教师叔,连此人的师父都瞧不上眼,将其骂做‘土鸡瓦狗粪坑木’,如今堂堂观道观的掌教,仍是真人头衔,宝诰宗写写谄媚世人的青词文章,就一门之内师徒联袂两真君?真当我们观道观好欺负吗?!”

庞凤雏无奈道:“如此离间计,掌教真人应当洞若观火才对。”

仅仅一句话,就让老道人不知如何应答,脸色有些尴尬。

一位中年道人走入迎客厅,笑道:“扶风,你去继续常朝仪,莫要耽误了道童们的功课。”

作为观道观的堂堂掌律真人,马扶风见到此人后竟是连忙起身,恭敬稽首,沉声道:“谨遵师叔法旨。”

庞凤雏也早已起身相迎,作揖行礼,“庞凤雏见过陆掌教。”

那位少女也一并行礼,嗓音清亮,“董青囊见过陆神仙。”

正是在铁碑军镇隐姓埋名多年的“中年”道人,陆地。

道人打量了一眼少女,欲言又止。

庞凤雏低声叹道:“如陆掌教所猜测那般,她确是被人改了命格。”

少女显然也早就知道真相,神色镇定,安之若素。

道人冷笑道:“青峨山这群婆娘,一个比一个用心险恶。”

庞凤雏正要说话。

道人挥挥手,起身道:“你们随贫道来。”

夜幕里,三人踩着星辉缓缓走向已成禁地的临渊台,期间有一段狭窄的木制栈道,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耳畔大风呼啸而过,颇为骇人。

已经可以依稀看到一座凉亭的影子,庞凤雏轻声道:“陆掌教,恩师让我稍一句话,‘不可做意气之争,大道漫漫,徐徐图之’。”

陆地不置可否。

庞凤雏有些灰心。

因为他无比清楚,恩师庞冰也好,前方这位道门真人也罢,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天崩地裂,也绝不改初衷了。

这即是道心。

庞凤雏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凝神望去,脸色微变。

那座凉亭内,拘押着一头体型巨大的狐魅,八条白尾拥簇在一起。

陆地缓缓道:“万物皆有本,山有山脉,云有云根,地有地气。若是贫道按照原先约定,这条天狐本该道消身死了,当然,那么一来,贫道也做好了云艮山被数万铁骑围剿的准备,说不得到时候就是你庞侍郎亲自领军。”

庞凤雏何等机变,瞬间想透了其中玄机,竟是热泪盈眶,停下脚步,弯腰一揖到底,“庞凤雏要为朱雀苍生,感谢陆掌教这次的‘退一步’!”

陆地坦然受了这一拜,没有转身,站在临渊台边缘,望向那座凉亭,淡然笑道:“庞侍郎真要谢的话,就谢金刚禅寺的那个和尚吧,若非此人先退一步,说服这头狐魅不去玉石俱焚,贫道也不会退这一大步。否则就算贫道后悔了,想退也落在了空处,无处落脚的。”

陆地继续说道:“但是追根溯源,还是李白禅当年的一段因果使然,佛门才会心甘情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庞凤雏略作思量,也已大致想明白。

道人看似随口问道:“你就不好奇,观音座如此得天独厚,为何三千年以来,好像一直在这里缝缝补补,在那里小打小闹,表现得很……克制?又为何南瞻部洲号称世间气数最为贫瘠之地?为何儒释道三教一直没有在此地,公然挑衅青峨山?需知南瞻部洲再小,也是九洲五湖四海三岛之一,尤其是在朱雀王朝,甚至连一座跻身儒家七十二席位的大书院都没有。”

庞凤雏点头道:“有关此事,我与恩师也曾略微聊过,恩师不愿多讲,只说这涉及到一桩久远的公案,当时恩师用了‘差点捅破天’这个奇怪说法,至于具体内幕,恩师并未详说,只劝我成圣之前,不要轻易去探究根源。”

道人笑道:“庞冰待你确实不一样,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庞凤雏微微一笑,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董青囊,她心有灵犀,望着庞叔叔,笑了。

道人感叹道:“贫道亦是有所悟,对于过程,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点,贫道之前临渊那一脚,才收了回来。否则金刚禅寺的老僧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说服不了贫道。”

道人抬头看了眼星空,咧咧嘴,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胭脂山如今形势不妙,哪怕贫道决定不再出手,但仍有三人会先后阻截客卿‘东皇’赵皇图的南下救主。”

庞凤雏欲言又止。

道人直截了当说道:“贫道劝你一句,凉州城就别去了,去了也是自投罗网罢了。想必朱雀皇帝在那边也有安排,但是在贫道看来,皆是儿戏,经不起某些人物的轻轻‘推敲’。”

庞凤雏默不作声。

野心勃勃的凉王朱鸿赢,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甚至可以称为胜负手。

道人很快就转移话题,“如果观音座依旧三足鼎立,哪怕莲花峰再式微,青峨山也不会有这么变故,问题就出在那个被誉为‘千年第一人’的纳兰长生身上,是她一手打破了南瞻部洲的所有平衡。她横空出世的时候,有资格跟她掰手腕的山外修士,不过双手之数,但是散落于整个南瞻部洲,一盘散沙而已,甚至相互之间,还多有芥蒂仇怨,如何敌得过一座青峨山,不说胭脂山和玲珑洞天那两尊真神,赵皇图和吴摇山皆是屈指可数的修士,再加上一个叛出佛门的李白禅,一座宗门,两位飞升境,四位半步飞升境,再加上一些个闭关的长老,和战修穆莲之流,之后还有谪仙人王蕉,剑胚黄东来等等,阵容之浩大,蔚为壮观啊。所以你觉得咱们南瞻部洲,有谁不是在寄人篱下?贫道是,魏家是,朱雀皇帝是,南唐皇帝是,都是,都是那些骄傲女子的裙下之臣啊。”

说到这里,道人放声大笑,“要不然别处修士,怎么会讥讽我们南瞻部洲的修士,说是‘青峨山的仙子,放个屁都是香的’?”

“纳兰长生尤其不按规矩行事,她一人就压得一洲修士抬不起头,例如那孤悬海外的魏家,家族修士何止一千,竟是被她一人堵在家门口,不得不向天下人低头认错。还有大隋杨元珍,被她打得吐血三升,乖乖闭关去了。就连贫道当年也在临渊台上,硬生生吃了她一剑,毁了我三十年道行,当然,她也没讨到便宜就是了。”

道人突然转头,打趣道:“小妮子,笑什么笑,这可不是贫道在吹牛皮,你不信的话,以后一定要亲自去问问那位莲花峰峰主,姓陆名地的观道观道士,是不是与她打了个平分秋色?”

董青囊赶紧抿紧嘴唇,忍着笑意。

庞凤雏笑着解释道:“青囊,你师祖曾经点评南瞻部洲的修士,仅说修为高低,陆掌教未必能进前十,但若说杀力强弱,陆掌教肯定跻身前三甲。”

道人颇为自得,轻轻点头:“确是老成持重之论。”

道人突然又气笑道:“你这小闺女,两次拆台了!”

少女这次干脆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秋水长眸。

道人凝视着那双眼眸,轻轻叹息,百感交集道:“世间可怜人,多有可恨处。小闺女,你没有。”

庞凤雏有些心酸。

少女善解人意地扯住他袖口,轻轻摇晃。

道人到底不是悲春伤秋之人,继续之前的话题,“以往的青峨山仙子们,终究不会对俗世如何咄咄逼人,但是纳兰长生不一样,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毕露,自身气运又太旺,以至于那些个能够靠近棋盘之人,不得不生出将其孤立、甚至是直接镇压的念头。她处处挑衅,还不罢休,原本按部就班,囊中之物的飞升境,到时候还会是南瞻部洲最年轻的飞升境修士,如此大好前程,谁不眼红艳羡?贫道当年就很羡慕啊。她却偏偏要去勾引那有望成佛成祖的李白禅,惹恼了佛门圣人不说,又跑去龙虎山天师府兴风作浪,我看啊,就只差没有去你们儒家正统的稷穗学宫,把那位至圣先师和一旁陪祭的圣人雕像给砸烂了。要不然啊,三教圣人就要凑齐一桌了。”

庞凤雏小声道:“我觉得这是她有意为之,将自己置死地而后生。”

道人好奇道:“怎么说?”

庞凤雏摇头道:“只是一种感觉。”

道人愣了一下,眼神熠熠,笑道:“我道家有‘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说,听说你也提出了‘天人相感,大道相和’,大善!庞凤雏,以后你我不妨以道友相称。”

庞凤雏先正衣襟,后行儒家揖礼。

观道观掌教陆地,郑重其事地还了一个道门稽首。

最终两人皆有一叹。

山下各路神仙,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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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攻略武逆日常系美剧独步逍遥北宋小文豪开局十连抽后成了万界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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