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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人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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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京某地,有人似乎终于感应到了女子的冲天剑气,一个充满焦虑的苍老声音在极远处响起,如绽春雷,“不可!”

刹那之间,甘露台上下,无论是权贵公子,还是武道宗师,或是供奉修士,都吓出一身冷汗。

匣内有剑鸣不平。

袖中青蛇胆气粗。

黄东来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杨顺水,面无表情道:“那个傅扬,我在入城之前,就听说了你和他的冲突,我觉得他一个姓傅的外人,你杨顺水再不是个东西,也没资格教训你,何况他还敢公开质疑杨家的家风不正,所以我就去了趟七千里之外的南疆边境,当着他爹的面,用我的道理,也是你们最喜欢的方式,让他低头认错了……”

黄东来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当时他躺在地上,最后他还请我帮忙,给你杨顺水捎句话,说他傅扬错了。”

很多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也有人觉得这娘们莫不是失心疯了。

杨顺水不愧是杨家子弟,此时仍是保持镇定,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正襟危坐,死死盯住女子那张冷漠的容颜,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黄东来抬起手,没有转头,只是用手指了个方向,自顾自说道:“入城之后,我听人说那个‘京城及时雨’祁常春,曾经私底下说过一句,‘杨家的杨,是水性杨花的那个杨’,所以我就去登门拜访,只不过他不肯承认,没办法,我只好打碎了他满嘴的牙齿,坏了他的修道根基,敲碎了他的膝盖。”

然后她手指向另外一个方位,“弹劾杨家最凶的那个御史甄嘉,都说他是‘青白御史’,这个我管不着,听说他家有一座祖传书楼后,我去看了看,还真不假,也的确挂着两块皆由皇帝亲笔手书的御赐匾额。”

她一脸平静,轻描淡写道:“所以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女子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若是稍加留意,就发现其实都离不开一个杨字。

黄东来扯了扯嘴角,看着额头渗出汗水的杨顺水,“所以,杨家的人情,我已经还完。接下来,就是你我之间的算账了。”

一名负责坐镇向阳山杨家别院的家族大供奉,御剑悬停在甘露台外,离地七八丈,俯瞰着那名剑意昂然的年轻女子,说道:“这位姑娘,不管你是谁,都不可在此肆意妄为!这里是杨家!”

她斜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剑道宗师,讥讽道:“站那么高,不怕摔死啊?我数三声,要是还敢在我头顶待着,你就去死吧。”

“一。”

她才说完这个字。

一抹璀璨虹光划破夜空,几乎所有人都被刺痛得闭上眼睛,很多人当场就泪水涌出眼眶。

扑通一声,铿锵一声。

分别是身体摔地和长剑坠地的声响。

人死剑坠。

那名胸口被洞穿出一个大窟窿的杨家供奉,直挺挺躺在血泊中,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不是说好数三声吗?

所有人都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其他家族供奉和高手扈从,瞬间纹丝不动,木头人一般。

黄东来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本座一贯的道理!谁不服,说出来,我们说道说道。”

无人应答。

黄东来伸手指了指当初弹筝少女摔落的地方,对杨顺水问道:“小浅最后是摔在那里的,对吧?”

杨顺水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南唐俯首款案几上,嘶吼道:“一个贫贱如烂泥的女子,你拿她来跟我比?!”

黄东来笑了笑,“你觉得小浅贫贱如烂泥,这是你的想法,我不拦着你。”

黄东来伸出拇指,朝向自己,“但本座觉得你连烂泥都不如,你有没有本事来拦我?你不答应话,试试看?我数三声。”

她身后,悬浮“横放”着一柄极长极大的古剑。

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在毫无气机牵引的前提下,它竟然开始自行缓缓游动,如蛟龙拖曳云海中,它颤鸣不止,刺人耳膜。

当“我数三声”这句话,再次从她口中说出口后,甘露台上众人面无人色,全部吓得屁滚尿流往后退去,杨顺水尤其惊恐,但仍是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这位在鎏京耀武扬威了二十年的男人,咬紧牙关,双眼发红,喘气如牛,汗流浃背。

甘露台下,那些效忠于各个世家的人物,终于按耐不住,再不敢藏私,纷纷将气势迅猛攀升至修为巅峰,随时都会扑杀向甘露台。

“一。”

这个字被女子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杨顺水几乎本能地闭上眼睛,那副颓然架势,已经无异于引颈就戮。

台下那些身形几乎同时暴起,掠向甘露台。有前有后,既是武道实力或是练气修为的高下立判,也或许有人实在是忌惮畏惧那年轻女子的御剑术,用心险恶地放慢了速度。

说到底,女子当下所杀之人,是个杨家人,最少暂时还不是他们各自必须要誓死保护的那个。

只不过这个索命符似的“一”字之后,女子和长剑,两者好像都没有丝毫动静。

这让那些已经冲上甘露台的高手扈从们,吓得又赶紧纷纷停下身形,两脚牢牢钉在甘露台边缘地带,一步都不敢越过雷池。

杨顺水不知为何,爆发出一股胆识气魄,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脸庞狰狞扭曲,撕心裂肺地猖狂大笑道:“小娘们,有本事就来杀我!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了!竟然有人敢在鎏京杀我杨顺水!”

黄东来哦了一声。

然后她微微仰头望去。

一道魁梧身影从天而降,轰然落地,恰好挡在了她和杨顺水之间。

一身简朴至极的粗布衣衫,天生面容苦相。

但是没有人可以小看此人,因为他是号称“一拳镇鎏京”的武道大宗师程邛!

这位貌似穷苦庄稼汉的老人,是整个南唐寥寥无几、将来有望跻身“止境”的当世雄杰。

除此之外,又有两人落在甘露台上,一名是御剑而至的中年胖子,身材臃肿,红光满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刚刚收剑归鞘,谁都不敢相信这么个富贾装束的胖子,会是个御剑如虹的剑家仙人。

胖子悄悄缩回搀扶身边青衫男子的手后,满脸笑嘻嘻,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欠揍表情。

那名被“拖拽”而来的中年儒士,双鬓双白,满脸疲态,既是不得已尝试了一回御剑飞行,而带来的强烈不适感,更是耗神过度带来的心力憔悴。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那个年轻女子,嘴唇微微颤动。

当这位青衫男子出现后,甘露台上几乎所有人,胆子哪怕被黄东来吓破的公子哥们,也都立即站起身,毕恭毕敬称呼道:“见过颍山先生。”

被尊称为颍山先生的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往下虚压两下,示意在场晚辈都无需多礼,放心坐下便是。

杨家能有今日地位,当然最大功臣,是那位注定名垂青史的“谦抑恪礼”的杨皇后,不过这是内。

外,则是众人眼前这位知天命之年的男人了。

国舅爷杨清茂。

虽然杨家名义上的家主,是他那个顶着国丈头衔的父亲,但事实上谁都明白,真正扛起杨氏大梁的人物,只会是眼前这个看似常年深居简出、也无一官半职的男人,甚至都不是那几个官职不低的同辈兄弟。

杨茂清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物,科举功名,有,但不过是同进士出身。当过官,却不大,只做到了礼部员外郎,就因病辞官。有文采,却从无诗词歌赋流传于书楼之外,一辈子只专注做一件事,收藏并且批校善本古籍,用的是最笨最费力的“死勘”之法,锱铢必较,不允许有丝毫纰漏疏忽,否则像是愧对自家先祖一般。

但就是这么一号寡淡无味的人物,三次在家族位于拐点的时候,力挽狂澜,几乎是以近乎蛮狠不讲理、不惜撒泼打滚的姿态,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帮助家族,做出了事后证明最英明的三个决策。

一是早年替妹妹拒绝了一桩娃娃亲,当时让家族蒙羞,沦为京城笑谈,三年之内,杨家被那个原本关系莫逆的姻亲世交,怀恨打压得抬不起头,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借病退出官场。

二是他极力结交当时最不被看好的皇子,促成了他妹妹与其结成连理,后来这个籍籍无名的皇子,成了南唐的九五之尊。

三是杨家可以权倾朝野的时刻,他大义灭亲,以私占京畿南皇家土地的罪名,揭发了官至吏部尚书的大伯,其大伯一脉,全部被抄家流徙,朝野哗然。一年半之后,藩王黄阳河谋反失败,牵连甚广,那是当今天子唯一一次以血腥手腕,大肆清理门户,其中就顺藤摸瓜发现了杨茂清大伯当年的首席幕僚,竟是叛乱藩王的心腹谋士。因为大伯一房子弟早在之前就流徙千里之外,之后安分守己,所以皇帝陛下并未追究此事。

所以这个叫杨茂清的清瘦男人,鎏京城内外,哪怕是杨家的政敌,或多或少都怀有几分由衷的钦佩,以及多半有些不愿承认的惧意。

杨顺水早已起身,老老实实站在父亲身后,与那个胖子并肩而立,他也纳闷,这个以前从没见过的神秘家伙,与他爹会是什么交情。

不管怎么说,杨顺水此时是终于卸下心中那块巨石了,整个人重新焕发神采,眼神熠熠,带着浓烈的挑衅,望着那个心狠手辣的臭娘们。

黄东来看到杨茂清之后,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语气生硬道:“我已经在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了。”

杨茂清苦笑道:“哪有那样孩子气的家书啊,你是写了,但我可不认。”

黄东来皱眉道:“别来这套,对我没用。”

杨茂清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你到鎏京没多久,你的朋友就被恰好来到这里的杨家别院,最后……死在这里,不觉得这里头有玄机吗?”

之前还得意洋洋的杨顺水心口剧震,如遭雷击。

他身边那个衣衫花里胡哨的胖子,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杨茂清的儿子,还真是传说中的闻名不如见面,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他就奇了怪了,以“杨家酸菜缸”堪称学究天人的那肚子学问,是咋教出来这么个小王八蛋的,混账倒不怕,关键是蠢啊!这完全就是病入膏肓,彻底无药可救了嘛。

胖子叹了口气,原本看杨茂清笑话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杨茂清凝视着这个年轻女子,可谓自己的嫡亲晚辈。

别人可能根本看不出,她与那个她是何其神似。

容貌仅有三四分相像罢了,但是她们眉眼之间流淌的独有风采,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是她接下来的回答,一下子让暗藏心酸的杨茂清愣了愣。

“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但是,这重要吗?我的朋友死了,一半责任在我,可我总不能自杀吧?而且另一半的责任,我得先算清楚。剩下一半的一半,他杨顺水跑不掉的,至于躲在幕后布局的那个人,我迟早有一天会把他揪出来,杀了。提着他的脑袋,送去小浅的坟上。在那之后,我如果过得去心里的坎,就活,过不去,就死,去当去陪陪小浅好了。”

杨茂清语气坚定道:“那个人,我来帮你找。给我半年时间,好不好?”

黄东来摇了摇头,“不用。今天恩怨今天先了了!本座与人从无过夜仇……”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难得出现片刻的恍惚失神。

曾经有个马屁虫对自己说过:黄师叔已经非常、极其、十分讲道理了,如果有人还他娘的不跟你讲道理,那么的法子喽,咋办?三个字!做掉他!

异象横生!

这短短一瞬间,那柄大圣遗音划出一道流萤般的光华,护在了自己主人身前,剑尖直指那名武道大宗师程邛!

程邛脸色微变,体内那股汹涌澎湃的气机,稍稍平缓几分。

方才他并非真正想杀黄东来,更多是出于巅峰宗师的恐怖本能,敏锐察觉到了能够一击毙命的机会。

程邛最著名的的一场厮杀,便是酣睡之时,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一拳击杀了那名已经潜伏至床前的宗师级刺客。

这就是传遍南唐江湖的一个精彩传奇,“程邛梦中能杀人”!

胖子如采花贼遇见大美人,垂涎三尺,感叹复感叹,低声喃喃道:“厉害厉害!果真是那柄名列天下十大剑器的大圣遗音!这才是比美人更绝色的美人啊!若能让我摸上一摸,最少能跟人吹十年的牛皮啊!”

黄东来板起脸,“杨顺水必须死,谁拦阻谁也死。”

杨茂清愈发神色憔悴,轻声苦涩道:“东来,他是你的堂哥啊。”

黄东来挑了一下眉头,讥笑道:“这种垃圾,也配做本座的亲戚?!”

有些公子哥们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来,这娘们真是骄横到无法无天了,直接当着颍山先生的面,啪啪啪扇耳光?

真正心思玲珑的聪明人,如嵇建康,还有那名手持竹扇的郡守之子,或是行走在修行路上的同道中人,如某些有资格接触到南唐顶层秘闻的供奉和宗师。

这些人物内心都开始翻江倒海。

名叫“东来”。

还是杨家的亲戚。

整座南唐,独一份!

只能是那位传说在观音座修行的天生剑胚,板上钉钉的女子剑仙!更是让皇帝陛下一直惺惺念念的那颗掌上明珠,公主殿下黄东来!

杨茂清面容悲苦,仅是与人说话,就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缓缓道:“犬子杨顺水,他确有大错。但罪不至死,对不对?”

这个对于南唐而言可谓举足轻重的男人,说到最后,已是近乎祈求。

黄东来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对!”

杨茂清颤声道:“公主殿下!”

黄东来面无表情,对这位家族长辈的苦苦哀求,视而不见。

程邛一身气势磅礴浑厚,怒容道:“老夫今天不知道什么南唐公主,只知道眼前是一名剑道修士!你敢在鎏京城内擅自杀人,我程邛一样敢杀你!”

黄东来心如止水。

一瞬间,原本锋芒毕露的大圣遗音,随之寂静不动,这种玄之又玄的静止,几乎到了世间已无此剑的超然境界。

剑心透彻,明亮澄澈,净如琉璃。

本就是剑道巅峰宗师的胖子受到的震撼,最为直观,脸上再没有半点轻松闲意。

飞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

这并非痴人梦话,这就是剑仙之力。

但是在这之上,传说中还有一种境界,只需有人在此心意一动,千万里之遥的地方,便可凭空出现一剑,当真是杀人如探囊取物,真正的防不胜防。

这和一名剑士,是不是修为达到陆地剑仙,是不是气机充沛足以支撑飞剑远游,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这位小公主殿下黄东来,虽说尚未真正跻身此境,但可谓已见大道雏形,按照兵家老祖宗的说法,就是有些剑士,属于“走过了天堑、且摸着了门槛”。

在这一刻,胖子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今夜赶紧趁机杀了她,那么以后世间剑道之巅,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物,就会少去一个!

死活都得护住她,南唐需要这样惊才绝艳的“得道之人”,需要她在未来,以一人一剑,抗衡南瞻部洲那些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

于是胖子走到杨茂清身边,并肩而立,脸色无比凝重,秘密传音道:“老杨,听我的。今晚决不可再捣糨糊了,要么彻底撕破脸皮,什么亲戚什么公主都不管!要么直截了当,认栽!你就当……没生过杨顺水这个儿子!”

杨茂清动作僵硬地转过头,视线里满是痛苦之色,嗓音沙哑,苦笑道:“这不是我杨茂清、甚至不是整个杨家有无面子的事情,杨顺水是我的儿子啊,每年清明,要我如何向他早逝的娘亲交代?”

杨茂清转过头,眼眶泛红,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杨顺水,“他,你表哥杨顺水,从小就喜欢对外宣称,自己有个天底下最了不得的妹妹,所以他杨顺水就是混得再一滩烂泥,这辈子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他自十二岁起,这么多年来,每年都会亲手为你埋下一坛女儿红,说以后哪天妹妹回家了,出嫁了,他就一坛坛拿出来,做你的嫁妆。

东来,就算舅舅求你了,舅舅这辈子几乎就没有求过人……”

黄东来打断他的殷切言语,说道:“跟你们好好说道理的时候,你们要么装聋子,要么用拳头回答,哦,现在打不过了,你们又开始讲情义。”

然后她向前猛然踏出一步,破天荒大怒道:“你们烦不烦?!”

一直躲在父亲身后的杨顺水身躯一震,伸手摸了摸脸庞,向前走去,最终与那个胖子一左一右站在杨茂清身边,这位飞扬跋扈的皇亲国戚,望向那个比他更骄横霸道的年轻女子,咧嘴微笑道:“表妹,或者说公主殿下,你就别为难我爹了,天底下只有父债子偿的说法,咱们杨家别的不说,最少没有子债父还的道理,还没混到那么惨的份上,今儿,就是你跟我的事情,接下来我爹不会插手,东来,你也别记恨咱们杨家,血浓于水,别让我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泪流满面的年轻人转头望向自己父亲,扯起一个笑脸,哽咽道:“爹,你也别怪东来,这些都是我自找的,这么多年,让你失望了,害得整个鎏京城都在看你的笑话。

但是今天,我不给你丢脸了。”

杨茂清似乎放弃了说服黄东来的念头,对这个儿子摇头说道:“不要意气用事,何况也不用你意气用事。”

夜空中,飞剑如虹,破空之声,清越如雏凤长鸣。

御剑七八人,皆身着白衣、头戴朱红高冠、腰悬幽绿玉佩,宛如自仙境联袂飞出的仙人神女。

这拨潇洒剑士整齐飘然落地,落在甘露台上,一线依次排开,占据了甘露台一侧。

鎏京作为南瞻部洲最繁华的都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许多修行法器、灵丹妙药都会在此公开交易,除了正统宗门、仙家府邸里走出的高人和弟子,自然也少不了来此浑水摸鱼的各路野修、散修,总有人会不按照约定俗成的修行规矩行事,喜欢打破那些束手束脚的条条框框,铤而走险,希冀着以此牟取暴利。鎏京刑部管不了这些飞来飞去的超脱仙师,就算是禁军,也很难真正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造成威胁,尤其是一些喜好单枪匹马的魔头歹人,一旦得逞立即遁走,来去如风,如果只是刑部和禁军来办案,难如登天不说,最重要是耗时耗力。

鎏京的兵部,曾经一直被朝野讥讽为冷板凳衙门,比户部还要清汤寡水,但是当今天子在登基后没几年,就力排众议,给予兵部打造“骑龙台”的巨大权柄,仅是一座鎏京城,就有近百位大大小小的南唐修士驻扎其中,担负起“以修士震慑修士”的重任。骑龙台分内外,鎏京城外的骑龙台修士,除了地方上各大宗门修士兼任,也吸纳了许多口碑较好的野修、武道宗师和江湖散人,朝廷会按照兵部评定的不同品秩,送出对应份额的修行资源。鎏京城内的骑龙台,筛选更为严格,一律没有宗门背景,所以多是近三十年内火速崛起的修士俊彦。

这些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获得了南唐皇室内库的倾力支持,加上骑龙台内部竞争极为激烈,每三年便有一场内部武斗,获得“皇商”身份的南唐巨贾,会有资格进行押注,最关键一点,则是被选为“准皇商”的一小撮商人,如果想转正,必须在骑龙台武斗中赢得一笔足够的赌本,这些巨额财富,都会以奖赏方式赠给那些天资卓著的年轻修士们。不知道多少富甲一方的准皇商,为此家产散尽,也不知有多少豪赌赌赢的准皇商,垄断某个领域的商贸,一飞冲天,好比修士的证道飞升。

看着那些白衣剑士,武道大宗师程邛心情复杂,杨先生之所以带着他们两个匆忙赶来,为的就是抢在这拨骑龙白衣人之前,将事情做个了断,既然是一桩家务事,希望能够在自家的家门内解决,以免家丑外扬,更担心躲在幕后的一些鬼祟之徒,趁机火上浇油,到时候一把大火,烧得本就日薄西山的杨家,愈发元气大伤。

杨茂清在看到这些搅局之人后,反而开始神色平静。

南唐京城骑龙台内部,又分出三个机构,“雷池”负责巡视京畿地带,“龙门”负责京城内的修士作乱,“斩龙”专门负责对阵、镇压、灭杀违反律法的大神通修士,拥有皇帝陛下亲口御赐的“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的超然特权,哪怕事后刑部也无权干涉,唯有兼领骑龙台的兵部尚书一人,直接向皇帝陛下汇报事务。

眼前这八位白衣剑士,正是南唐骑龙台最精锐的斩龙士,绝大多数人,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只有一名精神矍铄的古稀老人,站在一群年轻修士当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目含精光,如双眼蕴含着两缕剑气一般。

见到这些人后,杨顺水再度脸色微白。

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可以在鎏京权贵子弟的圈子里,目无法纪,称王称霸,便是六部侍郎的面子,也敢不卖。

但是面对这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惊艳人物,杨顺水只要与之发生冲突,也只得绕道而行。

三十余年来,京城和地方,被秘密斩于剑下的南唐大人物,有坐镇边陲的大将,有经常出入御书房的中枢文官,有仙家宗门的一家之主,事后对外皆以患病暴毙为理由,至于愿意相信与否,渐渐淡出朝野视线的皇帝陛下,根本漠不关心,更不会追责,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白衣斩龙士,一旦选择从重重帷幕之后的阴影中现身,肯定就是一场逃不掉的腥风血雨。

一名玉树临风的年轻剑士率先向前走出,微笑道:“骑龙台韦小,见过杨先生。”

既没有文人作揖,也无武夫抱拳,就像是熟人之间随便的打声招呼。

可问题在于此人与杨茂清根本没有关系。

按照官场的认知,这无异于挑衅。

杨茂清点了点头,不冷不热。

八名白衣剑士当中,有两位女子,年轻一些的,腰佩双剑,脸蛋仍是有些婴儿肥。年长些的美妇人,除了佩剑,也挎有一柄短刀,身姿妖娆,眉目含春,瞧着不像是斩龙士,倒像是青楼的当家花魁。

显然是领头人的韦小约莫三十岁,器宇轩昂,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无疑都力压甘露台那帮纨绔子弟一大截。

他望向黄东来,沉声道:“鎏京城内,修士一律不得杀人。”

他突然笑了笑,“哪怕那些人死有余辜。”

那名古稀剑客冷笑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一位尚未被宗藩府认定身份的女子?”

杨茂清眯眼道:“聂雨,不要得寸进尺。”

不但是被直呼其名的老人,所有斩龙士都微微悚然。

骑龙台修士虽然算不得与世隔绝,但确实机会寥寥,而且参与武斗的年轻修士,对外只冠以骑龙台的特定绰号,姓名,身世,履历,全部存入兵部衙门的天字柜密档,钥匙只有一把,就掌握在兵部尚书手里,哪怕是两位兵部侍郎都无权擅自翻阅。尤其是这个被一口叫破身份的聂雨,在本就云遮雾绕的骑龙台内部,又属于身份更加隐蔽的那拨人。

所以当这个退出朝堂很多年的国舅爷,一语道破天机后,无法不让人心生警惕。

那个胖子笑嘻嘻道:“聂老弟,你啥时候从那扬言‘天下剑起之处’的地方离开,跑到咱们鎏京厮混了?”

聂雨脸色阴沉,“你是?”

胖子故意愣了愣,装傻扮痴,一脸贱兮兮道:“我啊,鎏京这座大池塘里的小鱼小虾而已,说出那点屁大的名号来,怕脏了你老人家的耳朵,还是算了吧。回头啊,咱哥俩找个千里无人的荒凉地盘,放开手脚比划比划,咋样?”

仅就高人风范而言,骑龙台聂雨,比起那个胖子高了一百层楼还不止,这位古稀老人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笑话,反问道:“你也配?”

胖子挠挠头,苦哈哈道:“这不是正商量着嘛。”

杨茂清骤然高声道:“不可!”

所有人在那一刻,不约而同生出同一个玄妙观感。

叮咚一声。

如有一滴水珠坠入心田,溅起些许水花,泛起轻轻涟漪,很快重归平静。

程邛无声无息一步掠出,来到杨顺水身侧,抬臂如锤迅猛砸下。

不但如此,那个胖子干脆就直接挡在了杨顺水身前,伸出并拢双指,看似在轻描淡写地指指点点,这里一下,那里一下,让人眼花缭乱。

前者硬生生打断了那条“无中生有”的剑罡之脊梁。

后者则负责收拾残局,将那些崩碎四溅的残留剑气,一一掐断。

一人武道,一人修行,截然不同的两位道不同者,第一次联手,就配合得天衣无缝。

杨茂清转头望去,胖子轻轻点头,示意无恙,这位国舅爷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但是。

本该逃过一劫的杨顺水开始后仰倒下。

死了。

年轻人甚至来不及留下一个字的遗言。

他的眉心处,缓缓渗出一点鲜红血珠。

胖子身形后闪,扶住杨顺水的身躯,发现眉心处,隐隐开裂,不断有丝丝冰凉刺骨的剑气溢出。

身份的勋贵国舅爷,微微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他站在原地,仿佛是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

程邛一把抓住杨顺水的手腕,怒气一点一点积攒起来,脸色铁青,“魂魄尽碎!好歹毒的手段!”

胖子一声长叹,神色复杂,无奈道:“我也没想到是失传已久的‘种剑术’,应该是方才我们出现之前,就将一粒剑种植入了杨顺水的某处窍穴,本是此法是宗门前辈帮助晚辈,循序渐进打造一副后天剑胚的无上秘法,哪里想到她用来……先铸剑再毁剑,用来杀人了。”

程邛怒极反笑,盯住那个心狠手辣的年轻女子,“先种下一缕剑意,刻意将其压制,并未准许剑意孕育出一股‘生气’,以防被察觉,见到我们之后,发现可能无法第一时间炸裂剑意和剑气,就故意以那柄大圣遗音,来做障眼法,掩盖真实意图,好赢得那一线先机。好好好!好厉害的一个女娃娃!老夫今夜真是不虚此行,大开眼界!”

这批被誉为“鎏京守城人”的斩龙士,皆是用剑高手,更是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此时大多不由得觉得背脊发凉。

只有那个自报名号的“韦小”,始终脸色平静,眼中流露出一丝激赏,对那位公主殿下有些惺惺相惜。

而剑道宗师聂雨则嘴角微微翘起,笑意玩味。

程邛松开手指,双拳紧握,面向那位南唐公主,缓缓道:“你自有你杀人的道理,可老夫当下也有杀人的心情了。”

胖子一阵头疼,对杨茂清喊道:“老杨,劝劝程老儿,不管如何,先听我的!”

杨茂清置若罔闻,怔怔出神。

黄东来转头望向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斩龙士,冷漠道:“现在本座杀人了,又如何?”

那一刻,甘露台上,唯有长剑相伴的女子。

就像世间所有的月辉和星光,都洒在了她的身上。

真是人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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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斗米仙缘武夫凶猛穿成反派世子爷的亲妹妹不正常的霍格沃茨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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