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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所谋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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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桃被仇大小姐抱在怀里,嘴也被捂住,虽然知道不能太过激,但在外流浪多年,再次遇上至亲,心怀无边思念和难以理解,想要心如止水又谈何容易。

“呜……”

谢秋桃直勾勾望着地上的妇人,泪光让澄澈双瞳变得模糊不清。

上官玉堂见妇人愣住后,已经松开了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别声张。”

说着又望向身边的左凌泉:

“你摸够没有?”

左凌泉心思集中在秋桃母女身上,还真没注意陷入饱满团儿之间旳五指。

被老祖提醒,左凌泉的手才从绵软之上松开,目光一直望着过来的秋桃。

仇大小姐心思也在秋桃身上,连老祖这句‘习以为常’的话语都忘了深思,她搂着秋桃柔声道:

“你别激动,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地上的妇人,呆了片刻后,可能是被仇大小姐的话惊醒,连忙从地上起身: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别在这儿待着,你们跟我来……”

说着妇人从玲珑阁里取了几套衣袍,还有刻着徽记的腰牌,递给几人,目光始终望着仇大小姐怀里的秋桃。

上官玉堂不怎么信任这个本该是异族囚徒的妇人,但看遍人间悲欢离合的眼力,能瞧出妇人对女儿的感情不是作假,抬手接过了衣袍,抬手轻勾间,就套在了身上。

谢秋桃捂着的嘴被放开,却紧紧咬着牙没有说话,和妇人对视一眼后,就低下头去,默默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妇人显然有些失望,心中也愧疚难言,不敢过去抱住早已长成大姑娘的小丫头,瞄了众人一眼后,就转身走向大湖。

左凌泉回身轻拍秋桃的后背,一起跟了上去;虽然他心思一直注意着秋桃,但余光也发现,仇大小姐的眼神望着妇人的背影,有点恍惚。

左凌泉迟疑了下,以心声询问:“怎么了?”

仇大小姐察觉到了左凌泉的询问,偏头双目相接后,又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左凌泉其实大略猜得出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瞧见他人重逢,难免会睹物思情想起自身,这种事儿他也不好在这里开导,也就没再说什么。

河湾距离玄武湖并不远,妇人走在前面,带着几人来到了湖畔的园林之中,走僻静小道,近了一栋宅院的后门。

宅院中很空旷,遥遥能听到外面的湖岸边有些许人声和兽类的低鸣。

妇人进入了宅子里的一间客厅,在外面环视几眼,确定无人注意后,才关上房门。

遮蔽阵法一打开,妇人就瞬间换了个人,压抑的情绪再也憋不住,跑过来一把搂住愣愣站在原地的秋桃,泪如雨下:

“秋桃……”

谢秋桃紧咬银牙没出声,但眼泪却忍不住,她没抱住日夜思念多年的娘亲,却又舍不得推开,只是默不作声。

上官玉堂微微摇头,在茶案旁坐了下来,语气平淡:

“正邪不两立,先说正事儿,待会再叙旧也不迟。”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心底也抱着三分戒心,一直注意着妇人,不过话不能说太直接,左凌泉开口道:

“先坐下吧,秋桃这些年一直想着谢伯母,天南地北到处找伯母的下落,只可惜一无所获,谢伯母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妇人知晓秋桃为何对她这般冷淡,也知道几人怀疑她的立场,要审查背景。

妇人依依不舍松开手,在玉堂旁边坐了下来,压下心湖的波澜,轻声道:

“我叫谢温,是玄武台第四十六代孙,也是当代家主;当年,我们一家三口被异族修士找上了门,为了不让秋桃落入敌手,就把秋桃丢到了海里,拼死阻挡;无奈异族出手的是混元天尊张芝鹭,我们夫妻俩根本不是对手,连求死都是奢望,被当场抓住了。”

左凌泉听老祖说起过混元天尊张芝鹭,奎炳洲人族的二把手,地位和帝诏尊主差不多,确实是一方巨擘。他询问道:

“这种级别的人物亲自出手对付你们,是为了谢家传承的玄武血脉?”

谢温轻轻点头:“谢家初代家主抗击域外天魔时,得天公垂青,成为了天官神使;虽然老祖宗最后飞升而去,但这份血脉传承了下来,历经四十多代人稀释,依旧强过其他天地造物,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玄武之力。异族近百年,在九洲四处收集神祇之力,我们就成了首要目标。”

上官玉堂微微颔首:“你道行尚在,异族为什么最后没动你?”

这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谢秋桃抿了抿嘴,显然是想问“你是不是和爹一起叛逃了”,但这话问不出口。

谢温和秋桃一样,自幼秉承家训与妖魔势不两立,说起此事显然有些自责,她柔声道:

“张芝鹭抓到我们夫妇后,本来要当场熔炼骨血抽取玄武之力,但当时北边的梅近水过来了,制止了张芝鹭。”

说到这里,见上官玉堂神色不对,谢温又补充道:

“我并非说梅近水是恪守正道的好人。梅近水是异族首脑,目的极其明确,和正道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但梅近水行事之法和其他异族有区别,招纳部众以攻心为主,会言传身教,给部下灌输自己的理念,让部下从心底里和她信念一致,若不是一路人,上门投靠梅近水都不收。

“商寅麾下强者如云,但有很多都是逐利之辈,只服从强者,会明哲保身;梅近水则不然,手下人不多,但各个都是死忠,为了秉承之道可以悍不畏死、隐忍千年不发,论起手腕,梅近水比商寅还要强一些。”

上官玉堂脊梁骨这么硬的人,当年都在梅近水的感染力下,主动去向阳城拜了码头,心里很明白梅近水的厉害之处。她询问道:

“你被梅近水的说法感化,转投了她的阵营?”

谢温摇了摇头:“斩断长生道,谢家祖辈出了一份力,我身为子孙,岂能违背先辈信念,无论梅近水怎么说,我都没动摇道心,只求一死。

“但某些时候,求死都是懦夫的行径。梅近水当时告诉我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死了,改变不了异族夺走玄武神力的事实,而我身上的血脉根本不够,异族为了达成目的,无论愿不愿意,都得继续去寻找谢家散落在外的族人,还有玄武一脉的生灵,这其中就包括刚刚逃走的你,他们能追,只是没去追罢了。

“如果我不想看到这情况,就只能换个柔和的法子——培养蕴含玄武血脉的灵兽,让它们自愿贡献出体内的部分血脉之力,积少成多来达成目的。世上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你,我不答应,对异族来说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烦,直接一路杀过去就行了。”

谢温看向眼泪汪汪的秋桃:“娘不想给异族出力,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没有办法阻住他们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保住大部分生灵乃至你的性命……”

上官玉堂安静聆听完,微微点头:

“此事属无奈之举,错不在你。”

谢秋桃知道娘亲不会和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她抿了抿嘴,问道:

“爹爹又是怎么回事?我在神昊宗那边瞧见了……”

“你爹爹不是谢家人。”

谢温说到丈夫,露出了几分无奈:

“他根本不在乎谢家的祖训,只在乎我和你是否安稳。异族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把你留在外面,也是为了让我踏踏实实给他们办事,不起异心。

“你爹为了让你不卷入此事,和梅近水达成了约定,梅近水保证你安稳长大,然后放弃对你的监视;他帮梅近水办事儿,替代你的位置来,确保莪不会起异心。

“娘在这里收徒弟,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是天性淳善之人,只是生在异族,本身没什么错;我不教他们,他们也会被送去混元宗、赤乌谷,日后变成正道的劲敌,与其如此,还不如我自己教,至少我教出来的人,会在心底保留一丝火种,不至于在九洲动荡之时,还分不清是非黑白……”

谢秋桃认真聆听,眸子里水雾蒙蒙,等谢温说完后,才抽了抽鼻子:

“娘,我就知道你和爹得不会弃明投暗,吓死我了……现在我们来了,带你出去,以后弄死异族这帮小人……”

谢温看到了曾经灵气十足的女儿,眼底显出难言的欣慰,但对于带她出去,她却摇了摇头:

“娘走不了,娘一走,你爹安危暂且不说,外面湖里的万只灵兽,肯定难逃一劫。异族对我不加监管,就是知道大门敞开我也没法走,知道你和你爹一切安好,娘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灵兽通人性,都把饲主当父母亲人,明知走后异族会强行抽取玄武之力,秋桃她娘肯定狠不下心。

邪道可以不择手段达成目的,正道却不能忘记责任和道义,上官玉堂知道这种的囚禁之法,远比铁锁木枷更牢固,想想开口道:

“知道你在此地,道心未曾动摇,我们日后就必会以万全之法,把你带回去,不让任何一位道友寒心。”

谢温轻轻摇头:“落到这个境地,就很难走了,你们不用强求,只要秋桃安安稳稳就好。”

谢秋桃眼神很纠结,她很想就此和娘亲重聚,再也不分开,但也明白娘亲现在的处境,异族不灭就很难抛下一切和她重逢,再不知该说什么的情况下,只能把委屈和怒火都对准了幽萤异族,询问道:

“异族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他们让娘你养灵兽获取玄武之力,到底想做什么?”

谢温叹了口气:“我心不在异族这边,若是知道谋划,必然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送出去,异族岂会想不到这点,任何涉及异族核心的情报,都不会传到我这里。不过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我也看出了些端倪……”

上官玉堂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异族搜集神兽之力的目的,此时眼神专注了几分,左凌泉和仇大小姐也是如此。

“……这里是苍沙古河,上古一位仙帝的悟道之地,也是九洲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仙帝洞府。异族在这里运作,应该是想通过九垓境修士的洞府构造,反推出九垓境修士的体魄情况,从而寻找在这片天地维持境界的法门……”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碍于境界,对此听得似懂非懂,上官玉堂却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九洲说白了就是个大水桶,万物生灵是其中的鱼儿。

封印太阴神君扰乱阴阳平衡,就相当于把最顶层的水面搅浑,变得没法容身,任何鱼儿都不可能再游到原有的高度,更不可能跃出水桶。

而其他水桶的鱼儿,就算穿过强行穿过这层死水跳进来了,也会在天地的限制下,被迫降低高度发挥不出全力;这种存在,九洲土著对付起来毫无压力,所以自从长生道斩断后,再未发生过天魔降世的事件。

谢温说找到在这片天地维持境界的法门,显然是指想办法让九垓境修士,在最顶层的死水中强行存活。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哪怕只维持短暂时间,以九垓境修士的能力,也足以飞升天外跳出去,或者想办法恢复天地平衡。

但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得有一位仙帝。

阴阳不平,就注定没法突破忘机,先辈锁死这片天地的方式,就彻底杜绝了后辈再次一统九洲的念想。

当代修士想要成为仙帝,唯一的方式就是大部分修士联手,用命开道,硬把长生道打通;而想要阻止这件事,只需要一位仙君不答应就行了。

就比如上官玉堂,只要她不想长生道被打通,大可以在暗处猫着,其他仙君敢尝试,就跑去捣乱,她不死,仙君再多都很难完成此壮举。

这算是老祖宗的一招秒棋,给了所有仙君一票否决权,若是整个人族乃至妖族都万众一心,要打开长生道的时候,那长生道估计确实该打开了。

而会不会有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故意捣乱想拉着九洲一起死,上古先贤完全不担心。

首先打开长生道,对仙君级别的强者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斩断长生道,是嫌自己命长,有百害而无一利。

坚持不打开长生道的仙君,必然不会是损人不利己的智障,如今保守派全是德高望重的正道仙君,也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就算有人失心疯,或者某个人误判,插手阻拦就是不打开,其他仙君可以联手把此人打死,做到所有人意见一致。

到时候就算所有人都错了,也是整个九洲生灵代表的选择,不是一人之错祸害九洲,先辈仁至义尽,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目前幽萤异族的路线,就是把正道覆灭,然后达成所有人意见统一。

虽然这个决策,导致了正道和幽萤异族持续数千年的征战,从未太平过一天。

但想让九洲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三千世界中保持相对的太平,又想让生灵在太平之中时刻保持充沛武德,不至于在温柔乡中失去血性,这已经是先辈最好的选择了。

本来这个安排无懈可击,怎么选都是对的,哪怕最后异族赢得九洲,也是天意如此不可违也。

但世上要是凭空冒出一位仙帝,那这些东西可就全变了。

上官玉堂听见谢温的说法后,蹙眉道:

“了解九垓境修士的体魄,找到在这方天地维持境界的法门,前提是得有一名九垓境修士。异族难不成想另寻他路,在没打通长生道前,凭空变出来一名仙帝?”

这个说法,让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微微一愣,有点难以理解。

修行道前期,还能靠前辈拉一把,都仙君了,上面已经没人能帮忙,万事全得靠自己,还有天花板挡着,怎么在不打破天花板的情况下,凭空在屋顶上变出个人?

谢温显然也不清楚细节,摇头道:

“异族具体想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能猜测夺取神祇之力、研究苍沙古河,和仙帝有关系。其他的还得你们自己去查。”

上官玉堂斟酌良久,觉得这个猜测太过不切实际,但世事无常,不查清楚又实在没法放心,想想只能道:

“此地可有人知晓内情?”

“这里都是被抓来的人和学徒,不可能有人知晓此等密事。而且这里也不是异族最核心的地方,只是个提取神祇之力的工坊。”

谢温看向外面:“河道沿线还有四个和玄武湖类似的地方,往下游走就是朱雀峡,以前窃丹的残魂曾被送来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就被取走了;玄武湖收集的神祇之力,也会定期送走,送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上官玉堂皱了皱眉头,她从玄邺口中榨取的信息,最神秘的地方就是苍沙古河,如果这还只是个工坊的话,那异族暗地的谋划和位置,就很难查了。

仇大小姐听了半天,似懂非懂也不敢冒然评价,听到窃丹残魂后,才开口询问:

“异族偷袭荒山,劫走窃丹,速度奇快,而且对封印阵法极为了解,似是有内应。但我们到现在都没找到内应,荒山尊主至今还被东洲怀疑,伯母可知晓当时的情况?”

仇大小姐的祖宗仇泊月,自从看守窃丹失职后,被收拾的很惨,到现在都没法在九宗抬着头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仇泊月无辜,但情况解释不清楚,这个锅就得背到死,仇大小姐现在询问,也是想提老祖宗洗刷冤屈。

谢温仔细回想了下,轻声道:

“窃丹被送回来后,我才知道此事,苍生古河的人没想到异族真能把窃丹劫回来,询问的人还比较多,我当时也打听了下。因为窃丹已经带回来了,这事儿也不算机密,内奸肯定不是荒山尊主,据说好像是监兵神殿的人,抓了一个俘虏,问出了荒山的守备信息。”

“俘虏?”

仇大小姐眉头一皱,觉得这说法有点虚——知道荒山具体布防乃至能接触窃丹封印的人,至少也是惊露台的核心长老,而这种级别的人物,显然很难落入异族手中,更不用说活着套出消息了。

不过窃丹封印存在了三千年,没法变更,历史上总有可能出现几个走漏消息的人,这事儿也说不准。

仇大小姐想了想,又问道:“伯母可知那个俘虏现在何处?”

谢温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也很难出去。”

上官玉堂略微思索了下,回应道:

“监兵神殿的天鹰堡后面,有一块黄粱福地,能帮人忘却前尘过红尘劫,也能把人投入其中,伪造生平套取信息,正道很多消息,都是在那里泄露,如果此事属实的话,应该在那里。”

仇大小姐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过去看看,不过瞄了眼一直望着娘亲的秋桃,又不知现在该如何处理。

上官玉堂站起身来,开口道:“你们母女多年未见,好好聊聊吧,未防不测,天亮之前我们就得离开。你们也不必伤感,本尊说会接你回来,就一定能做到。”

仇大小姐见此就起了身。

左凌泉本来也准备跟着出去,给两人独处的时间,但谢温瞄了眼左凌泉,开口道:

“你就是左凌泉吧?”

“正是,刚才伯父的书信中……”

“坐下说吧。”

“额……”

左凌泉看了眼堂堂的后脑勺,含笑坐回了椅子,正襟危坐。

而刚才还哭哭啼啼的秋桃,此时也莫名脸色涨红,露出了几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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