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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吉纲送她回宿舍,问她:“你有什么要捎的吗?我明天就回去了。”

她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想要的吗,返校时我给你带来。”

“不用了。”她说,“这里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也比不上家乡啊,我姨的分店昨天在东二环开业了,那味道特别正宗,这里的店我都吃过,都是打着我们那儿的名号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没一家正宗的。”

项林珠笑了笑,没接话。

“什么时候也去我们店里尝尝呗,包你满意!”

他又补了一句。

“好啊。”

也不知吉纲是有意还是无意,总爱说这些。比如他爸和当地某局某领导在哪吃的什么饭,那饭是如何如何不好吃,也不知他的重点是和谁吃了一顿饭,还是那饭到底如何不好吃。

不过这话题在项林珠这儿不太凑效,她本不爱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别人说她听着,所以即便吉纲给予引导,她也说不出他预想的话来。

这之后,身边的朋友都回家了,她大多时候一个人待着,每天按点儿上下班,看书学习散步,过得也挺充实。

这天晚饭后她去海边散步,那一片游客多,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她坐在岸边看着戴泳圈的小孩儿在水里扑腾,正不由愣神,回忆小时项建国教她怎么游泳,却被一人打断思路。

“诶是你啊!”那人拍着胸脯,“我啊,符钱,上回请谭稷明吃饭那个,那天你也在,还记得吗?”

这名字太好记,她当然记得。

“好巧。”

“可不是巧嘛,谭稷明呢,回北京了?”

她点了点头。

“我说呢,找不见人。”说着,挨着她坐下,“你是他女朋友?”

她摆手否认:“不是。”

“那你们什么关系?”

“……远房亲戚。”

那人点了点头。

“看你们那么熟,我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

她含蓄地笑:“你误会了,我们不太熟的。”

“不是吧,不熟他谈公事带上你干嘛!”

“那是碰巧,那天厦禾路交通管制,我们绕了好大一圈才出去,当时已经很晚了,他不得已才带上我。”

那人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最后和她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项林珠却不知这次碰面会给自己招来一麻烦。三天后的傍晚,符钱居然带着东西找上门,那会儿

她正窝在书桌前啃面包,一边啃一边看书。

只见他把一硬皮纸袋搁在桌上,还一边和领他进门的宿管阿姨道谢,将那阿姨送走,又转身看着她。

“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这东西你帮我交给谭稷明吧。”

项林珠惊呆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我要能联系上他,哪还从你这儿绕弯子。”

她反应极快:“你没他的号?我有,我给你吧。”

说着便拿起手机。

符钱说:“他的联系方式我都有,可他不接我电话,发信息也不回。我实在没辙了,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她这才发现摊上事儿了,谭稷明不接他电话,明摆着不愿和他联系,而她更不愿和谭稷明联系。

可符钱却不给她机会推脱,拍了拍桌上的硬皮纸袋:“别的不用你做,你帮我把这东西转交给他就行,拜托你了,给你添麻烦了,再见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她汲着拖鞋追了两层楼都没追上。

再回去时便发了愁,看着那精巧纸袋楞了半晌,最终还是给谭稷明发了微信:符钱送来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一分钟后那头回复:什么

她对着纸袋拍照片,给他传过去。

又过了半分钟,手机铃响,她接起来。

“怎么回事儿?”

她答:“碰巧遇到。”

“碰巧遇到你就帮人办事?”

果然来脾气了。

“我没答应,可他找到学校,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非得找上你。”

“他问我们什么关系,我说是……远房亲戚。”

“你还有这想法?”

“……”

他又说:“既然收了,就放你那儿。”

“等你回来吧,我给你送去。”

“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说,“你先拆开看看是什么。”

说完挂了电话,接着切牛排。

项林珠依言拆开纸袋,那纸袋中间镶了一隔层,掀开隔层露出两包牛皮袋。她将那封口揭开,粉红一片,全是钱。她惊呆了,拆开另一包,仍是满当当的钱。

她立即打给谭稷明。

“他送的钱。”

那头笑了一下:“他还真没起错名儿。”又说,“你拿着花吧。”

“不用不用。”她抗拒得就像人送她一箱炸药似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送去。”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打趣:“人送你的,给我干什么。”

项林珠急了:“不是送我的,他是托我转交给你。”

“托你你就接?”

话题就这么又绕了回去。

他又说:“谁接谁办事,他那事儿我办不了。”

“别呀!”项林珠真急了,“你都办不了,我更不能办了,要不我给他退回去?”

千里之外的谭稷明隔着电话笑了,肩膀放松,嘴角上扬,眼睛映出水晶灯奕奕光芒。他妈何晓穗将替他续上红酒,回到座位时腕上的翡翠玉不小心磕到瓷器,发出轻微细响。

“傻乐什么?吃个饭也不安生,什么电话非得在饭桌上接。”

他才又说:“你看着办。”

说完就挂了。

何晓穗今天请了朋友到家里做客,碰巧谭稷明在家,难得赶上一顿饭。

一旁的妇人笑着说:“准是女朋友打来的。”

何晓穗说:“要真是女朋友我就省心了,每天忙得颠三倒四,回来小半个月,加上这顿才只在家吃过两顿饭,他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忙点儿好,哪像我家那个,让他爸惯坏了,就知道吃喝玩乐。”

……

谭稷明这通电话挂得利落,可叫项林珠发了愁,这钱怎么退,她连符钱的手机号都没有。也不愿问谭稷明要,他摆明了难为人,可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又发了微信问他要手机号。

结果是谭稷明并不回复。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早知他会如何反应,却不得不朝那南墙撞上去。那种明知前方是条死胡同,却不死心盼着奇迹发生的变态心理,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对她而言,谭稷明就像积压在胸口的乌云,沉甸甸的赶不走,偶尔有风把他吹走,可过上一段儿又飘回来。

只能等他回来再送过去,或者这事办不成符钱会找上门也说不定,她叹了口气,把袋子锁进柜里。可没想到,她没等来符钱却先等来室友路之悦。

那会儿刚开学,路之悦拖着小皮箱进屋,扇着小扇子抱怨:“这都几月了还这么热,真受不了。”

刘晓娟也在,问她:“今年又去哪玩啦?”

“冰岛。”

“哇,是那个冰天雪地可以看到极光的冰岛吗?”

“不然呢?”她拉开小皮箱,丢给刘晓娟一包零食,“尝尝吧,国内没卖的。”

刘晓娟接住,笑成弥勒佛,不停向她道谢。

项林珠正伏在桌前赶报告,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也不看便捞起来接。

“出来一趟,我在南门。”

她头一回因为谭稷明的来电而激动,连说了三声好,接着开柜子拿钱,将提在手里,却被路之悦猛的一撞。

“你怎么回事?”路之悦极不屑地说,“会不会走路!”

说完瞟见散落在地上的钱,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的天哪,你怎么在宿舍放这么多现金?”说着又捂嘴,“你不是偷的吧?”

刘晓娟也傻了,目瞪口呆来不及说话,却见她已弯腰将地上的钱捡起来,风一般冲了出去。她冲

出校门,熟门熟路找到树下的车,再一溜烟冲过去,车门砰地响起时将好落座进真皮座椅里。

一套动作衔接得行云流水,谭稷明被吓了一跳。

“跑来的?”

她点点头,喘着气把纸袋递给他:“符钱的钱,我找不见他,也退不了,你拿去吧。”

谭稷明并未伸手接,看着前方准备启动车子。她却抢先开了门锁,一条腿跨出去踩着地。

“刚开学有很多事要忙,我先走了。”

一边说一边把钱袋搁在车厢。

“等会儿。”

她保持一条腿在外的姿势转头,一副有事儿你说话的样子看着他。

谭稷明也瞧着她,摆出一副你这是要听我说话的样子?

“上来。”

她收回长腿,又重新坐上去。

“关门。”

她于是又关门。

接着汽车唰一下飚了出去……

项林珠内心是崩溃的,了无生趣的看着窗前斑驳树影。

“上回那酒还有么,我爸一朋友喜欢喝。”

提起谭社会,项林珠就热情洋溢:“有的有的!”转念一想又道,“可暑假我没回去,什么也没

带来,我有一同学还在老家,过几天才来学校,我让他帮忙带吧。”

他应了一声,很随意的样子。

项林珠已掏出手机发信息,一边问他:“要多少?”

“三瓶。”

于是她给吉纲发微信:请你帮忙带四瓶三花酒。

吉纲迅速回复:酒?!

她也回:嗯。

那头再回:好。

她收了手机,抬头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这事。”

“……又不是什么大事,打个电话就行了,你用不着专门跑一趟。”

“顺路。”

“……”

此后俩人再没说话,谭稷明将车开回海峡国际,下车时又去后备箱拿行李,项林珠这才知道他是

刚下飞机。

进屋后他准备洗澡,吩咐项林珠:“给我做点儿吃的。”

项林珠内心深处不大乐意,谭稷明爱使唤人,且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淡漠,好像别人就应该为他服务一般。

这才走了几天,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她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菜开始做饭。谭稷明洗完澡出来也没理她,躺上沙发看电视了。

她炒了个素菜做了一汤,盛上米饭时叫他:“吃饭了。”

叫了两遍都没反应。

她又走进客厅,这才发现他睡着了。电视还开着,花梨木壁钟逐渐指向六点,那金色光亮的钟摆来回晃动,细看过去还反射出倒影。她动作极轻从客厅撤出,正准备溜走,却听那壁钟准点报时,响起西敏寺钟声。

沙发上的人大概醒了,窸窣声响后便坐了起来。

他看着她:“饭做好了?”

“……嗯。”

“吃吧。”

她于是折回去,陪他坐着吃饭。谭稷明大概饿狠了,猛扒了两口米却被呛住了,咳得声声惊人。她才立马拿了碗盛汤,给他递过去。他就着汤喝了几口,红着脖子拍胸脯,这才缓过来。

“你还在那儿上班?”

他问的是打工的事。

“今年学校事情多,还不一定去。”

“学生就该好好儿学习,挣什么钱,我爸给的不够?”

他开口随意,嘴里还嚼着菜。

项林珠霎时涨红了脸,心脏砰砰跳,似藏了戾气快喷出来。

“不是。”她声音不稳,“除了学费,总有用钱的时候。”

他喝了口汤:“抽空我找他谈谈,让公司填充基金,再多给你发点儿。”

“我不是这意思。”

他抬头,用一副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的表情看着她。

项林珠都快哭了,只得冠冕堂皇道:“我打工主要也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充实课余生活。”

谭稷明闻言挑眉:“你不是说学校很忙?”

“……之前不怎么忙,这学期开始忙了。”

他不再说话,只顾埋头吃饭,吃完又紧着吩咐:“收拾收拾,送你回去。”

她于是又把饭桌收拾干净。

回去的路上谭稷明不断打哈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项林珠别扭,没话找话:“你很累吗?”

“昨儿谈事情一宿没睡。”

说着,又打了哈欠。

她正想着又该说些什么好,却见汽车不受控制的往绿化带冲去,下一刻,车头伴随她的惊叫狠狠撞向隔离带。安全气囊弹出来时,项林珠还是懵的,再看驾驶座的谭稷明,竟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吓坏了,他不是死了吧。

又看见鲜血顺着他半露的面颊流下来。

天啦,他死了。

……

救护车赶来后,项林珠是跟随担架走上车的,她只膝盖擦伤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谭稷明可没她那么轻松,昏迷中被罩上呼吸机,救生警报响了一路,到达医院更是为他人仰马翻。

项林珠跟在后面,看着不省人事的谭稷明,忽然想起谭社会的脸,她觉得她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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