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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谭稷明说,“酒先放这儿,待会儿你做饭正好捎回去。”

项林珠一听还要给他做饭,那心情就像快上吊一样。

她如此着急把酒带去医院,当然不是为了送礼表慰问,她只是想把东西尽早给他,就像学生给老师交作业,早交早安心。但谭稷明不以为意,照旧像使唤保姆一样使唤她,这回趁着住院甚至变本加厉。

午饭还没做呢,就要求她一日三餐给他送来,但项林珠说要学习,不可能三餐都送。

他就说:“那你每天晚上过来。”

“也不一定每天晚上都有时间,有时候还有实验活动什么的。”

“推了。”

“……但是今天晚上真不行,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谭稷明没出声,像是默许了。

后来符钱送她回去做饭时就调侃:“你看他多喜欢你啊。”

她说:“他是喜欢我做的饭。”

“……”

这天中午她做了西红柿炒鸡蛋、素烧茄子和丸子汤,配上白米饭,谭稷明连吃了两碗,饭后又替他削了只苹果,他看着电视吃苹果,咬得咯嘣脆响。

项林珠收拾完碗筷就准备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不让:“我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万一有什么事儿找谁去。”

“医生护士都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可以按铃叫他们。”

他看着她:“我可是因为你受的伤。”

她心中想的是,是你疲劳驾驶怎会怪到我头上,行动上却很听话,坐上沙发,脱了背包就拿出书来读,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

看她重新坐下,谭稷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摁着遥控器换台。电视声音不大,窗外有阳光进来,

和着暖润的风,一人安静阅读,一人安静看剧,那画面竟祥和得有些不真实。

项林珠再抬头时天色已暗,她揉了揉脖子,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于是麻利把书塞进包里,悄悄离开。

吉纲和她约在赛卢岛吃饭,去时吉纲早到了。

“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

她说:“不好意思,临时有事。”又说,“想吃什么点吧,我请客。”

“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

“你帮我这么大一忙,不开玩笑我也想请你吃饭。”

吉纲点好餐,从兜里掏出一盒子:“暑假去了一趟香港,给你带了礼物。”

那是一红色植绒首饰盒,圆柱身,顶盖儿像烤熟的面包蓬起来。他伸长胳膊,把东西放在她面前。

她思索大概两秒,扭头从背包掏出钱来。

“差点儿忘了,这是买酒钱。”

吉纲说:“我说了不用。”

她抬头笑:“那怎么行,我没有白花你钱的道理啊。”又将礼盒沿着餐桌推回去,“谢谢你的好

意,但是我用不着这些。”

吉纲又说:“这没花多少钱,算不上贵重。”

“贵不贵重我都心领了,谢谢你啊。”

“你不喜欢这些?”

“说不上喜不喜欢,我每天忙来忙去,用不上。”

吉纲就笑:“还是我们那儿的女孩儿会过日子,我也觉着这些不实际的东西挺浪费钱的,听你

的,以后不买了。”

项林珠傻了,什么叫听我的,我也没叫你买不买啊,再说你买不买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于是说:“这是你自己的事,用不着听我的吧。”

吉纲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别说了,我都明白。”

……

说来说去说不到一个点儿上,她索性不说了,埋头吃东西。

谭稷明那头探望他的朋友陆陆续续都来得差不多了,白杨和张祈雨在医院逗留两天也回了北京,

病房常客只剩项林珠和符钱,符钱有利可图,每天充当项林珠的司机,项林珠怕落谭稷明口实,每天充当谭稷明的保姆。

随后这几天的保姆角色她倒不怎么排斥,因为给吉纲还完酒钱后她所剩无几,晚饭正好在医院趁掉,还可以节省一笔开支。

到第五天,她看着时间从自习室赶去医院时,谭稷明刚换完衣服。

他扣着袖上纽扣,看了看凌乱的沙发指使她:“收拾一下。”

“噢。”

看来今天不用做饭了。

她没话找话:“石膏拆了?”

“嗯。”

她还想说,那我回学校了。

却听他道:“今晚出去吃,想吃什么?”

她极快接应:“都行。”

“还真不挑。”

谭稷明是打趣,项林珠却无兴致,她只盼着早早结束各奔东西。

他带她去了环岛路,那包房面朝大海,通透无比。他点了堂灼大响螺和干烧鲍鱼,配着红酒,吃相十分雅致。

项林珠不爱这些,吃不饱又费时间,还不如买个烧饼,便宜实惠又节省时间。几乎每次和谭稷明

在一块儿吃饭,她都有些食不知味,因为心思不在吃上,满脑子想的是一会儿找什么借口溜走。

好在谭稷明这人虽令人讨厌,但行事章法容易捉摸,一般吃完饭都会送她回校。今天也不例外,因为沾了酒,返程时他打电话叫符钱赶来开车。

符钱到时又看见项林珠,再笑时便一脸暧昧,项林珠想死的心都有了。落座后他先递给她一封请柬。

“明天的晚宴,项同学请务必出席。”

“不用了吧,我明晚有课。”

符钱说:“别急着拒绝啊,你先打开看看。”

她于是拿手里打开,那请柬没什么特别,言简意赅地邀请她出席晚宴。

“您是贵人,要不是您出面,谭先生怎会帮我这么大一忙,所以您一定得来。”

项林珠想,他收了你的钱,帮你办事在情理之中,关我什么事。

但面上不能这么说,只能委婉道:“我没帮什么忙。”

“你就别客气了!”符钱说,“明晚七点,我派人去学校接你,就这么定了。”

她还想找借口,又觉得借口力度不大,转念想到一旁的谭稷明……算了吧,指望他出面拒绝还不如指望明晚刮台风。

到时刚准备下车,谭稷明递给她一纸袋。

“不用了,谢谢。”

他挑眉:“书,基金会发的。”

她这才赶紧接过,又道了句谢。

等她进了校门,符钱才转头赔笑:“对不住啊,我不知道她在,只备了一份请帖。”

谭稷明坐在后座,懒洋洋的:“没有就不去了呗,多大个事儿。”

“这都是我的错不是,我也没多想,就合计给了她和给了您是一回事儿,这样吧,明晚我亲自去

接您,这合作是您促成的,您不出面可不行。”

谭稷明只笑了笑,没接话。

再说回到宿舍的项林珠,刘晓娟见她回来,张口就说:“今天下班挺早啊。”

她一头雾水:“下班?”

“不是新工作吗?你每天下课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以为你找到新工作了。”

刘晓娟倒提醒了她,好像是该找工作了。

俩人还没说上两句正经话呢,房门忽然被撞开。只见路之悦火急火燎冲进来就是一阵翻箱倒柜,弄得乒乓乱响。

刘晓娟问她:“你又怎么啦?!”

“我的项链不见了。”

她半个身子埋进柜里,扒拉出一大堆东西,没找见,之后又爬上床翻枕头。

“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你再想想。”

“不可能。我昨天洗澡前就摘了放在宿舍,今天没戴过。”

她又下了床,嫌项林珠挡道:“让开!”

项林珠还来不及反应,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就见路之悦瞧见她搁在书桌上的纸袋。

“挺有钱啊你,买这么贵的衣服。”

说着,将那衣服的吊牌掰出来。

刘晓娟悄悄数了数:“我的天哪,这么多零……我再数数……”

项林珠已经傻了,说好的书怎么变成了连衣裙。

“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有法子捞钱,怎么还好意思骗奖学金?每天泡图书馆刻苦努力,想考研

还打工挣钱,你装给谁看?老实说,我的项链是不是你拿了?”

刘晓娟圆场:“说什么呢,阿珠在外打工,自己能挣,干嘛拿你的东西。”

“打工能挣多少,够买我的钻石项链?还是够买这条裙子?”

刘晓娟哑口无言。

项林珠说:“这裙子怎么来的你管不着,但是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之悦冷笑:“也是,有人出手这价位的裙子,你还怎么看得上区区一条项链。”她又看着刘晓

娟,“跟她做朋友,你小心点儿吧,别被带坏了都不知道。”

说完就摔门而去。

刘晓娟尴尬地拉起项林珠的手:“别理她,她大小姐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脑中一片混沌,书变成裙子的事儿还没理清楚,又被路之悦一通乱吼,只好先给自己倒杯水冷静冷静。倒好水之后,她撩了裙子往椅上一坐,却听刘晓娟惊呼:“阿珠你裙子开线了。”

在侧腰的位置,紧密的针脚已被豁拉成指缝的宽度,白色线头倒挂在浅色裙身,很是醒目。

她忽然想起晚饭前谭稷明带她去了趟商场,车就停在大门前,她一直在车里坐着。不到半小时,谭稷明从商场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纸袋,她就记得他把纸袋搁在后备箱,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把东西放回车厢,以致于下车时递给她说是基金会发的书时,她没有丝毫疑惑。

再看一眼躺在桌上的连衣裙,她忽然明白了,明白之后竟有些屈辱。她方方面面努力认真,以奋发拼搏树立起来的自尊自信,以及竭力在那人面前凸显的不卑不亢,到头来却败在一条连衣裙上。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那白花花的线头□□裸的揭露她一直想改变却从来未变的社会阶层和角色定位。她不想被谭家看不起,不想接受他们的怜悯,更不喜欢骄傲自大的谭稷明,可既定事情不能改变,就像她再怎么不卑不亢,在谭稷明眼里,她只是个连一件好衣服都买不起的可怜虫。

其实裙子开线没什么,只是那时候的项林珠敏感要强,她可以接受刘晓娟毫不避讳的说她衣服破了,却难以接受谭稷明观全局而不动声色送她一件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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