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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夕阳西去水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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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

白波军,或者说河东军,从襄陵出发用了半日时间走了二十里路,而且沿途遭遇到了幽州军骑兵的反复撕咬,虽然说步兵大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伤,却也是疲惫不堪。但即便如此,白波军的首领们也还是迅速做出了决断,即刻组织起了进攻。

这不是愚蠢,恰恰相反,这是河东军这些首领们出色军事素质的表现,他们和对面的幽州军一样,很清楚敌我双方的命门在那里,而长处又在什么地方,然后才做出了这个决断。

想想也是,河东这个地方位于黄河以北,北接匈奴,西临羌众,向来是大汉帝国的重要兵源地,著名的三河骑士之一便是河东骑士……关羽、徐晃都起于此处不是没有缘由的,贾逵家中穷成那样照样有家传兵法学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实际上,河东军出色战术素养的展示并没有到此为止:

两军南北相对,就在那个李堪率本部出列,来到高粱亭大营正南方列阵之时,很快又有两支白波军同时开始了集结,一支打着韩字大旗,约有三四千之众的部队去了李堪军阵西侧,俨然是想要从大营西侧与李堪两面夹攻;而另一支打着杨字大旗,足足有五六千众的部队却以长枪大盾加弓弩的姿态来到了李堪军阵的东侧立阵……很明显这是在援护攻打营寨的两部,防止在东侧集结幽州军骑兵突然蹚入,在营寨前玩经典而又最实用的锤砧战术。

甚至,就在这三部立阵的同时,后面已经有其他白波军部属开始做准备了……显然是要随时接替前面的军阵,或攻或守。

这还不算,公孙珣在营寨正中高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一支并没有任何旗号的部队,也开始从白波军后军处散开,然后往身侧汾水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在想要布防还是想找什么东西又或是单纯的探查撤退道路。

各部兵马,错落有致,攻防兼并,而且还另有准备……对方高层军官的基本军事素养,确实很不错。

“韩字旗应该冀城大豪韩暹所部。”卫觊见到前面军阵耸动,赶紧再言。“杨字旗应该是襄陵大豪杨奉无误了,这都是颇有勇力智计之人……尤其是杨奉,此人在白波军中兵马仅次于首领郭太,平日里也多有见识,在郡中倒算是一时人物。”

公孙珣听到杨奉二字,多少是点了下头,却依旧还是那句话:“且观之吧!”

卫觊当即无言,便和中军诸多军吏一起,立在台上,遥遥观望战局。

中午的春日阳光下,杨奉亲自率本部兵马列阵隔断东面幽州骑兵后,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李堪部便率先往营寨正面攻来,而韩暹部此时刚刚往西面而去。

“敌军狡猾!”娄圭远远望去却是首先看出了端倪。“韩、李两部虽然是夹攻,却有先有后,有正有侧……若是我军不去理会韩暹动作,倾力于正面李堪部,则侧翼薄弱,那白波军必然出援兵援助侧翼韩暹,从侧面破寨!而若是被韩暹部吸引,往侧翼派遣兵马应对,说不定马上就有支援从正面而来。”

“还有一个说法。”田丰在旁拢手插嘴道。“平原之上一望无际是不错,但对方匆忙而来,连个高台都还没来得及搭建起来,视野为营寨所挡,只能看到正面军队,恐怕也担心西面侧翼营中有埋伏,所以才让韩暹部缓缓而去,兼做侦察。”

“不错。”娄圭当即捻须颔首。“元皓兄所言甚是,不过无论如何,彼辈怕还是太小瞧高素……”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忽然间,前方营寨前的阵地上发出了一阵巨大声响,然后整个白波军军阵居然一起鼓噪!

七八万之众一起呼喊,简直是震天动地,气势恢宏,这和一片寂静的汉军营寨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然了,台上诸人,除了一个卫觊还有几个从太原加入的文吏实在是未经兵事,所以有些惊吓外,其余全都是冷眼旁观。

这一阵喧嚷既然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了,而李堪部所选调的勇士便在这么一种全军喧哗的状态下,连番鼓舞士气……并披坚执锐,奋勇向前。俄而,又有无数士卒一边呼喊助威,一边紧随其后,朝着不过三四百步外的幽州军营寨直冲而去。

看起来,这支缺乏金鼓的部队,真的是要以声代鼓,然后一鼓而下了。

但马上,伴随着身后的喧哗声,李堪部的攻势却陷入到尴尬而又致命的停滞之中。

具体来说,乃是距离大营营寨还有两百步远,距离营前那密密麻麻的鹿角还有百余步远的距离呢,这支军队的前锋精锐就纷纷一头栽入了连续数道错落有致的壕沟之中。

这些壕沟,大概一人之身的宽度,跳是跳不过去的,单纯用大盾也盖不住……其实这些壕沟是能被看到的,而且那些白波军是做出了心理准备,要为这些壕沟与其后的鹿角阵付出代价的。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原本以为只用跳下去再爬过去的壕沟实在是太深了!

深到什么份上?

足足一丈多深!而且内壁夯实光滑,徒手爬出未免太过艰难!

李堪部的选锋勇士,掉进去肯定不会摔死,也不会摔伤,但想再爬出来,就得叠罗汉了!

实际上,当时挖坑的幽州军辅兵干脆是用梯子才能爬上来的……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壕沟不止一条,它们错落有致,长短不一,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了营门前百步外的鹿角阵前。

等李堪部的白波军军士们好不容易爬出壕沟,或者是在壕沟中寻得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辛苦前行,然后来到密密麻麻的鹿角阵前,却又要去徒手拔除鹿角,而此时,却因为逼近营寨百步而已经到了幽州军远程打击的范围中了。

营寨之后,汉军辅兵箭矢密集抛射,落在活动不便的李堪所部阵之中……后者所属军士一边需要搬除鹿角,一边需要提防头顶矢雨,有人径直被钉死在原处,有人试图逃窜避让,却又被因为后面的壕沟阻碍,无法轻易撤退!

不过是片刻,以阵前而论,哀嚎声便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而幽州军依旧从容。

西面的韩暹部也开始了进攻,然而跟正面一样,上来便陷入到了这种复杂防御工事的消耗之中。

其实说白了,这种小花样在大阵仗中不值一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里,却是拖延时间的利器!

营寨南面和西面临阵指挥的李堪、韩暹,后面刚刚登上一个临时堆砌而成高台的郭太,虽然有先有后,却都是有些醒悟了过来。

他们一起意识到了,问题其实不在于这些怪异而又有效壕沟,而在于整场战事都在于公孙珣的控制之中……这位盛名之下无虚士的卫将军,一开始就针对白波军的弱点做出了全盘的计划和准备。

白波军的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数量优势和出众的单兵素质,还有高层指挥官的军事素养……那么相对应的,他们的弱点,或者说命门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是建制!

这支军队缺乏一个足够有效的军事建制!他们的部队以宗族、乡里为结构,围绕着一个个河东本地大豪强形成了的一个个的大规模战团,然后各个首领直接听郭太指挥,再由这些战团去完成相应军事任务……这在小规模作战中并不是什么很坏的东西,甚至因为战团内部相互扶持、不易溃散的特质而一度变成优点,但是在大规模大军团作战中,就显的格外笨重了!

之前骑兵损失惨重时杨奉便对徐晃说了,那种情形下,无论是郭太还是那些大豪其实都注意到了骑兵大规模损失后的危险,但却反而只能硬着头皮任由部队继续行进到高粱亭来决战……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骑兵损失后,本来就缺乏金鼓的白波军指挥系统愈发散乱。

或者说,公孙珣一开始打击对方的骑兵部队就有这个意思,而且他之所以能打掉对方的骑兵,造成现在的优势,恰恰就是因为对方缺乏有效的指挥系统与军事建制。

双方都在试图扩大自己的长处,然后撕开对方的命门,但毫无疑问,从早上开始出兵算起,到现在的进攻受挫……幽州军一直都很成功,而白波军一直还没有取到进展。

“派人去见李堪、韩暹两位将军!”头裹黄巾的郭太立在匆匆堆砌的高台之上,表现的很是有意思,他面色上明显多了一丝忧虑,但语气却依旧冷静,可说出的话却似乎显的很愤然。“替我问问他们,没有骑兵,又夺不来营寨,咱们这么多人,平原之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等天一黑,对方骑兵集中起来往中军一冲,咱们怎么活下来?到时候十万乱兵溃如牛羊,数万幽州骑兵肆意践踏,他们的命难道就可以保全吗?为何还要犹疑?为何不全军压上?”

两骑匆忙奉命而去,而这时,却又有一骑从汾水方向辛苦弛来汇报。

“如何?”郭太远远认出此人,也是赶紧正色相询。

“回禀郭帅,没有树木了!”这骑兵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无奈作答。“那片树林被幽州兵给砍光了,怕是已经变成了幽州兵的营寨栅栏和望塔!”

“意料之中。”郭太到底保持了几分姿态。“五里外汾水边的芦苇荡呢?”

“也被采伐一空。”这骑兵继续无奈汇报道。“我亲自去看了……沿河芦苇也被幽州军提前砍斫一空,连临时做火堆、火把都不成!郭帅,回来的路上王小帅让我告诉你,天黑之前若不能夺取幽州军的营寨,以作立足之处,咱们今日怕是要一败涂地。”

郭太终于再度严肃了几分,却也是依旧无奈:“也在意料之中了,人家毕竟是名将……所以还是那话,还是要眼前拼命拿下营寨才行。”

“那……”

“你留下吧!”郭太一时摇头,却再度传令不止。“再去人,去前面见杨奉、程银、李乐、胡才、侯选,把没法立寨甚至没法准备火把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再替我去问问他们这些将军、小帅,这仗不是他们要打的吗?此时为何还心存侥幸?!为何不奋力死战?!”

除了刚刚回来这一骑,中军处仅有的些许骑兵纷纷驰走,前往各处传令,而郭太依旧是那副严肃、疲惫中带着放松的诡异姿态,说是从容也好,说是凛然也罢,总之,是立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杂物高台之上不说话了。

前面的李堪远远没有郭太嘴中所描述的那般不顾大局,实际上,早在郭太的传令兵到达之前,其人便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攻势了。

全军压上、督战队上前,更重要的一点,身为一军之将的李堪居然拎着腰刀越过道路复杂的壕沟,来到前面,亲自冒着箭雨去拔除鹿角!

数名亲卫举着大盾替他遮蔽箭雨,一杆标记着‘李’字的旗帜也孤零零的插在了一旁……这种行为俨然是在激励士气,而且颇为有效。

毕竟,这些河东大豪们的军队本就是私人所属,李堪所部本就是围绕着李堪本人组建而成的,所以其人既然不顾生死,那其部便再无人敢退、敢走,而鹿角的拔除速度也在不计伤亡的努力下大大提高。

终于,小半个时辰过去后,日头明显西斜之时,在扔下不知道多少具尸体后,李堪终于是奋力将士卒送到了大营跟前。而此时,西面的韩暹不过是刚刚开始拔出鹿角,或者是刚刚开始被箭矢杀伤罢了。

“河东男儿到底是有几分敢战之意的。”公孙珣‘且观之’了半日,终于是笑出了声。“可是国家不幸,却将如此出众的兵员给逼到了反贼的位置上,而匈奴人和乌桓人却成了我定乱时的爪牙……也是时也命也!”

“所以才要扶危定乱!”有人在旁出言接了一句。

但也仅仅就是这一句话了,因为话音刚落,就见营寨前突起波澜……就在李堪所部刚刚搬除那五十余步宽的密集鹿角,来到营寨之前,营寨墙体上本就显得比较多的营门却又忽然纷纷洞开。然后幽州军的步兵统帅,身居两千石校尉的高顺高素卿居然亲自率领千余甲士迎面杀出!

战鼓隆隆,旗帜分明,铁甲耀眼,刀枪闪光,养精蓄锐久候于弓兵身后的高顺部陷阵之营几乎是如猛虎出柙,只是一瞬之间便杀伤无数。

李堪及其所部辛苦至此,本就疲惫难耐,此时又猝不及防,自然是瞬间溃退!

然而,当他们转身逃窜之时,却又被身后壕沟所阻拦,有人仓惶落入沟内,有人惶恐止步,却根本止不及,只能被后来人推入沟中,踩踏身亡。

身后河东程银部,还有部分没有过沟渠的李堪部后军纷纷向前,试图接应,却也被这区区几条可笑沟渠所阻拦。

危急时刻,惨叫声中,李堪奋力嘶喊,虽然听不清其人具体言语,但很明显,他是在号令本部兵马随他反冲回去,不要徒劳将后背卖给幽州军。

高顺亲自出营反扑,窥的清楚,如何不明白这人正是此部军队首领?然后其人也不说话,也不亲自迎战,只是遥遥一指,便有百余甲士从他身后负盾持矛直扑而去。

而李堪见状也是不惧,反而直接擎出兵刃,迎面冲上,试图肉搏。

但是,这百余甲士来到李堪这堆士卒跟前,却不与他们直接交战,而是忽然翻身立起大盾,结成盾阵,并奋力向前推挤,只有阵型被影响到之时,才以短矛从大盾上方扎入驱赶。

李堪目瞪口呆,其人和其部属一样,空有武艺和勇力,却被纪律性更好的高顺部用这种结阵之法给一路倒退,最后硬生生的推入到了沟渠之中,然后登时被自己身下一名士卒的兵刃给扎破胸膛,又被自己亲卫当头砸下!

唯独可怜一个堂堂拥兵数千的河东大豪,在另一个时空里,其人甚至在白波军解散后一度割据关中部分县邑,并占据了猸坞……如今却要活活闷死在这尸体堆中,连个声响都没法再发出。

时年三十三岁。

百余步外,隔着数道沟渠,程银看着自己的同乡、同僚死的如此窝囊,也是浑身冰冷。

李堪既死,白波军军事建制的短处再次显现出来,其部几乎是瞬间丧失抵抗能力,高顺部本部这千余甲士奋勇向前,几乎是如屠杀一般将这些人尽力杀伤在沟渠与营地之间的空地上。

程银隔着沟渠本能想拍出弓箭手遮护一二,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幽州军营寨前的鹿角、拒马的宽度,沟渠的宽度,沟渠区域的宽度,都是经过细致计算的……数道沟渠,加一起宽约百余步,正好是普通弓矢抛射时的有效杀伤距离,他的弓箭毫无用处。

察觉到这一点,程银愈发沮丧。

但是更让人沮丧的还在后面,就在前方李堪部或死或逃,离开营前区域以后,高顺也不恋战,又是一挥手,便鸣金收兵,转入营寨栅栏之后。然后居然又有大量辅兵扛着早就备好的拒马、鹿角杂物,重新在营前空地迅速堆砌起来。

沟渠区域内到处都是哀嚎声和求救声,然后还有不少活人逃得性命踩着同伴尸体或身体爬了回来……此情此景原本就无法进军,而看到幽州军重新堆砌鹿角后,几乎是一瞬间,程银几乎产生了一种绝望和崩溃的感觉。

明知道前面是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难道还要重复之前的事情吗?

明知道前面有沟渠,还要去跳!

明知道前面的拒马、鹿角需要拿命来换,然后还要去换!

明知道对方在营中埋伏有精锐甲士,会在你最疲惫的时候于狭窄战场中反扑出来,你还要去送死吗?

不是不能去牺牲,不是不能去死,但最起码得看到进展吧?!

进展还是有的!

西面韩暹部就取得了出色的进展,他们在遭遇到幽州军反扑的时候,却是强行撑住了……此处埋伏的幽州军战兵,战力没有正面那边那么可怕,焦触跟高顺也不是差的一点半点,所以双方居然杀的有声有色。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高顺轻易击溃当面李堪部后,立即按照高台上的旗语提示,从营内转向西面,然后一战而破,并此处再度上演了一出盾阵推人的血腥游戏……唯一的区别是,得到了程银传讯的韩暹第一时间带着亲卫顶着盾牌逃了回来,没有被推入坑中做个屈死鬼!

而他的部队也因为他的存活而继续维持住了战斗力。

杨奉立在马上,身后的进攻失利他是一清二楚,但是其人军阵前方数百步外,近两万下马休息不动的幽州骑兵,却让他更加呼吸困难。

“公明!”杨奉回头言道。“事情已经很急迫了……正如郭帅所言,天黑之前若无立足之地,这八九万大军只能沦为骑兵蹄下亡魂!去告诉程银他们,不拼命是不行的!”

徐晃无奈提醒:“幽州兵的防御工事太出色了,那几条沟……”

“就是让他们不惜人命,用尸首填满的意思!”杨奉忽然有些情绪失控了。“他们也懂得!”

“都是河东乡人!”徐晃肃容相对。

“可一旦战败,死的乡人就少了吗?!”杨奉依旧言之凿凿。“你觉得,太阳一落山,这两万骑兵当面一冲,咱们要死多少人?!这一战从一开始被幽州军抓住战机,迎面突袭掉咱们的骑兵后,就万事不由人了!彼辈良苦用心,步步紧逼,我们根本无路可走!”

徐公明登时黯然,他有心想说一句,早知如此,听郭太的往汾水以北躲避一下不就好了?然后想到之前便是自己也因为家在汾河南面而支持决战,却反而无言相对了。

这就好像之前那两个幽州军将领喝问自己为何做贼一般,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做贼当然不对,但是当大半个河东郡都做贼了,汾水两岸认识的人全都成贼了,自己不做贼又怎么能行呢?

只能说时事如此,不能怨天尤人!这世道就是要把好人逼成贼人!

但是,偏偏又听说,昔日在河东被自己照顾的小兄弟关羽关长生,如今已经是将军了!这算什么?造化弄人吗?

徐晃各种心思,却是在他转身亲自代替杨奉去传话时而想的。而其人在战场上往来传递完一番讯息后,却是很快二度开战!

程银思索片刻,终于是咬着牙开始驱赶起了李堪残部向前,而另一侧,韩暹部却是因为韩暹的存活获得了豁免,自有另外一位小帅接替他攻击……只能说,即便是面对着全军崩溃的可怕后果,这种军事建制的恶劣影响依旧难以消除。

日头西斜不止,河东军的骁勇无畏渐渐在残忍的消耗战中被消磨殆尽,偏偏又无第二条路可想!

相对应的,整个下午高顺高素卿都在大发神威,其人率领自己最信任最出众的那千余披甲精锐,利用两面战斗的时间差在营地中往来自如……并在营地高台上旗帜的辅助下,屡屡出击得手!

一个下午,竟然反扑成功十余次,杀的白波军见‘高’丧胆。而到了这个时候,白波军上下也才恍然大悟,这个姓高的步兵将领,竟然是以攻为守!

但是,十来次反扑以后,幽州军终于也开始大规模战损……壕沟不需要被尸体填平,填一半,再放上盾牌就可以踩着过来了,到了后来,甚至发明了长矛做支架再放盾牌搭建‘浮桥’的战术;拒马、鹿角也是可以转过来扔进壕沟的,而且数量是有限的;箭矢连番射出,两壶箭以后就会臂膀酸麻,然后抛射速度大大减缓;更重要的是,精锐步兵的出击终究是肉搏,虽说是次次倚强凌弱,但十余次后,便是高顺训练出色的本部也渐渐支持不住,然后引起战损,更不要说这样一锤定音的精锐只有一千余人,其余五千步卒远远不如了。

“将之前打杨县、高粱亭的那些俘虏派回去。”公孙珣已经沉默了一个下午,却是忽然开口。“告诉对方,我允许他们收尸……”

此言一出,不要说田丰和娄圭面面相觑,便是已经看呆的卫觊也有些难以理解。

“将军!”田丰没好气的应声道。“已经杀红眼了,如此粗浅的缓兵之策他们是不会信的……与其用这种法子,不如将后营做总预备队的一万余辅兵全都拉上来,协助防守!或者干脆让已经休息够的骑兵上马饶营,去西面做驱除,以减缓步卒压力。”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公孙珣不以为意。

“喏!”娄子伯原本也想反对,但忽然间却似乎是领悟了公孙珣的意思,居然俯首称是。

太阳的位置已经可以称之为夕阳了,但春日间的夕阳却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或许下一刻大营便会突然易手……毕竟,白波军的数量太多了,此时还有无数生力军可以上前接替作战。

俘虏们很快带着公孙珣的口信从东侧营门放出,然后大多来到了杨奉的阵中。

而果然,杨奉怒极反笑,根本毫不理会,甚至都没让这些人去跟郭太,去跟那些杀红眼的小帅说话。

“君侯,该如何是好?”随着高顺在付出了百余精锐的代价再度阻拦住一次攻击之后,高台上的娄圭无奈拱手相询。“贼军并不中计,且兵力太多,是要调集后营辅兵过来,还是派骑兵饶营支援,又或是让义公现在便集中骑兵一锤定音?!”

“都不必了!”公孙珣从容开口,却是霍然扶刀起身。“战事如此,人命何辜?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吹响军号,召集全军,我要亲自了结此战!”

高台之上,中军诸人俱皆悚然,而片刻后,随着幽州军营寨内无数号角忽然齐齐吹动,眼见着高台上的白马旗和旗下的伞盖同时开始移动,白波军上下也几乎是全军悚然。

—————我是全军悚然的分割线—————

“及董卓乱政,本朝太祖起兵征伐,至河东,白波匪聚众十万以当,且以河东兵善战,幽州军两万余悬之,或有忧虑。既战,幽州突骑先覆河东骑,河东步卒复蹈幽州营甚繁,沟渠填满,死伤枕籍,众中军吏忌兵畏祸,居高台而悚然。战至夕阳,太祖呼起,欲自平之,左右以军阵之危惊愕阻拦。太祖乃亲持弧矢曰:“吾之此行,若此射矣!”遂坐高台而悬甲远射,矢去而中甲,徒众属目,知其决意,皆愿随之,又以中甲之事,其气十倍。”——《世说新语》.豪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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