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坚持
这次夏侯虞遇刺和上一次不一样。
上一次夏侯虞完全没有防备。
这一次夏侯虞是应夏侯有义之邀,进宫和夏侯有义商量着给夏侯有义的生母追封之事。
这件事原本在夏侯有义登基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了,可夏侯有义怕夏侯虞接受不了,硬是拖着没办,直到前些日子十月初一的大傩,有些官员重新提起,夏侯有义这些日子和夏侯虞的关系又缓和了不少,他决定试试夏侯虞的口吻,这才有了这次相邀。
而夏侯虞是个惜命之人,外面乱糟糟的,显阳宫虽然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但她还是带了尹平、萧备和一千部曲。
尽管这样,当她的车驾浩浩荡荡行至半路的时候,旁边的酒楼的屋顶下还跳下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中的青泉剑在阳光下寒光四射,每个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直扑夏侯虞的犊车。
若不是杜慧帮夏侯虞挡了一剑,夏侯虞恐怕命不保矣。
最终这些人虽然寡不敌众,全都死在了夏侯虞部曲的手下,可刺向杜慧的那一剑却深入她的肺叶,她半身是血,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夏侯虞身姿如松地站在长长的廊庑下,听着医工低声地和赶过来的萧桓说着杜慧的伤势,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卧病在床,杜慧守在她的床前看书。
她想起母亲病逝,她抱着年纪小小的阿弟,茫然不知所措,杜慧跪在她的面前,沉声地告诉她:“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帮着长公主和太子的。”
她想到卢渊步步紧逼,她气得在寝宫里砸东西,杜慧冷冷地望着她,无情地道着:“长公主砸完了就命体己的人进来收拾干净吧?明天该怎样还得怎样?”
那是前世的事还是今生的事,她已经分不出来,可对崔浩的恨意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对自己无能的自责,也达到了顶点。
萧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沉声道:“医工说杜女史伤势很重,他们已经尽力用药了,就看明天一早杜女史能不能醒过来。”
而且杜慧就算醒过来,受这么重的势,以后也不可能再这样伺俸夏侯虞了。
她需要长期的静养。
他看着夏侯虞的表情,太冷酷了,原本带着几分恬静的面孔此时却如刀锋般的锐利,好像一夕之间,她被逼瞬间就长大了似的,没有了从前的天真懵懂,却有了大人的世故精明。
这让他想到父亲去世后萧醒的变化。
突然间不再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突然间不再抱怨早膳没有做他喜欢吃的鱼羹,开始知道关心、体贴母亲,也知道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乖乖地等着他回来,应酬家中的叔伯兄弟。
这样的萧醒,让他心疼。
这样的夏侯虞,让他像看到了当初的萧醒,同样觉得心疼。
关于杜慧的病情,他没办法对她坦言。
杜慧能活下来就是菩萨开恩了。
夏侯虞对杜慧的生死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医工所说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微微点头,轻声对萧桓道:“多谢都督了!你也很辛苦,早点下去歇了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萧桓觉得,这个时候守在杜慧身边,没有任何的意义,可他理解夏侯虞的感觉,他微微颔首,轻声叮嘱她注意身体,然后举步离开。
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忍不住回头。
夏侯虞还站在廊庑下,凝视着空阔的庭院。
穿堂而过的风高高吹起她的裙裾,她却像雕塑般屹立没动。
寂静而又落寞。
鬼使神差般,萧桓大步走了过去,很是突兀地问道:“长公主,你要不要和我去襄阳?”
借着卢淮的败落,萧桓已经掌握了襄阳和荆州,铜墙铁壁称不上,可保住夏侯虞的性命,保住她不受惊扰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夏侯虞惊愕地朝他望过来。
萧桓这才发现,夏侯虞眼尾向上翘着,眼睫长而密,这样看着她,妩媚而又多情。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到意外,被吓到了。
这让萧桓的心无端端地觉得非常的高兴。
就好像你看见一只高傲的猫,想逗逗它,可任你怎么逗它,它都不为所动。你快要放弃的时候,它突然朝着你不悦的高叫了一声。
有一种成功了的成就感。
萧桓眼底流露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他道:“对,和我去襄阳。”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北伐了。
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原本他是想通过夏侯虞向夏侯有义进言的,现在看来,建康城里乱成这个样子,夏侯有义自身安危都得不到保障,夏侯有义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把这个局面压制下来的人。
北伐,无疑是可以转移众人视线的。
让这些门阀世家重新分配利益,暂时放下杀戮。
卢渊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夏侯有义却一定会支持他。
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让谢丹阳在朝中为他呐喊助威,把夏侯虞摘出来。
夏侯虞远离朝政,可以和那些门阀世家的贵妇人一样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安排非常的好。
“长公主,请你好好思量我的提议。”萧桓试图说服夏侯虞,“建康城只会越来越乱,天子视你如胞姐。就算是你不管立后之事,可只要天子还重视你的言行,这样的纷争就不会断。与其在这里和这些人争斗不休,不如随我去襄阳。至少那里会很安全,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让她不战而退吗?
夏侯虞很感激萧桓此时邀请她去襄阳,但杜慧不能这样白白受伤。
她也不能这样被人攻击。
“多谢都督好意。”夏侯虞望着萧桓,表情前所未有的温柔,“我要等杜慧醒过来。”
如果杜慧没事,她也许只是报复一下杜慧所受到的伤害。若是杜慧没能挺过去,她要动手的人全族陪葬。
她又想到前世那个温暖的怀抱。
也许她真的误会萧桓了。
他始终是个温和的人。
就像吴氏,明明知道不应该,还是救她。
他的冷漠和寡言,不过是他们聚少离多,没有机会,也没有缘分认识而已。
这一刻,夏侯虞骤然间放下了一直以来搁在心里的包袱,觉得身子骨都轻快起来:“都督的好意我已铭记在心,这件事还请都督放手,由我自己来处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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