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除夕夜
就在下颚骨淬炼完毕的那一刹那。
张楚就察觉到体内的血气忽然开始大幅度的减少。
就像是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成了筛子,所有的血气都在透过筛眼漏出去。
他没有慌,他有过这样的经历……晋级八品的时候。
他沉下心细细一感知。
果不其然,体内的血气随着血液运转,融入了他周身的骨骼中。
不是他练髓时那种强行将骨骼震裂,将自身的血气挤进去那种。
而是骨骼主动需求血气。
自他练髓一来,这是第一次。
逐渐的,一种力量感从他心底升起。
就像是饿了好几天,饿得手软脚也软之后,终于吃了一顿饱饭,浑身都硬朗起来的那种力量感。
他捏了捏拳头,忽然兴起,步出客厅,在庭院中打了一套黑虎拳。
起先他心头还有所克制,不敢使用全力,怕绷断了骨头。
这也是他晋级八品后,出手的常态……一旦动手,不但得小心敌人把自己干死,还得小心,自己把自己干死。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浑身骨骼没有传来丝毫的痛感。
他试着放开手脚。
五成力量。
七成力量。
九成力量……
十成力量!
气爆声如闷雷滚滚。
落脚处裂痕密集如蛛网。
怎一个酣畅淋漓了得!
一套黑虎拳毕。
张楚一身血气消耗八成。
他不慌不忙的走回客厅,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炙热的热流涌入四肢百骸,飞速补充着消耗的血气。
“如果当初我接顾雄那一刀时有现在的实力,肯定不会重伤昏迷,说不定,连骨头都不会断一根!”
“一次练髓就已经有这么强了,二次练髓呢?三次练髓呢?”
这一刻,张楚特别庆幸自己忍住了一步迈入七品的诱惑。
七品有多强?
侯君棠一朝入朝堂,从一介不入流的帮派帮主,摇身变成郡贼曹侯大人。
顾雄一骑西来,当着四联帮上千号帮众的面,一刀震断了张楚十四根骨骼。
荆舞阳身受重伤,张楚坐拥四联帮总舵三千人马,依然没有必杀他的把握。
这便是七品之强!
而张楚前几天,只要不进行第二次练髓,直接将最后一块下颌骨淬炼完毕,完成全身骨骼浑然一体,立刻就能完成八品晋升七品的飞跃式质变,成就七品。
他能忍住,是因为他深深的知道,该沉下心积累的时候一定要沉下去积累,千万不能急功近利,否则这个机会一旦错过了,很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这其中的道理,他觉得这就跟念书一样。
他前世所生活的那个时空,有的秀儿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就辍学外出打工了。
有的人能沉下心,念完大学才出身社会找工作。
还有头铁大佬,连肝本硕博,把头都肝秃了,再出身社会找工作。
这三种人,本质上,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
但每种人的发展潜力和发展天花板,却是谁都能大致估计到的。
练髓也是一样。
虽然一次练髓和九次练髓,成就的都是七品。
九次练髓的七品,也不可能直接跳过七品,成就气海大豪。
但假如一次练髓的七品,进入中三品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那么九次练髓的七品,进入中三品的几率,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而且,据创出《铁骨劲》的那位前辈描述,九次练髓能修成五重叠劲,可有抽刀断水的恐怖劲力!
到那种地步,只怕不是同阶无敌,同阶内可堪一战的人,也不多了……
这也就是张楚为什么会舍弃唾手可得的七品,耗钱耗力耗时间的多次练髓。
因为他不想好不容易挤进七品,却沦落为最弱的七品……
……
除夕夜正好是张楚二十三岁生日。
双喜临门。
张楚大手一挥,给四联帮总舵的所有弟兄一人发了十两的年终奖……主要是现在四联帮人太多了,城西已经找不到能同时容纳三千人喝酒吃饭的场地了。
四联帮总舵三千人,一人十两,就是三万两。
换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这绝对是一笔令张楚望而却步的天文数字。
去年的这个时候,张楚才刚刚打下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连不夜坊都还没建立起来,穷得连给血衣卫置办鱼鳞甲,都得打着提前收取下个月例钱的名义,问手底下的大哥们借。
而现在,三万两对张楚而言却只能算是毛毛雨,拿出这笔钱他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四联帮自从攻占北城、南城,接管了锦天府内诸如私盐、私铁等等大生意后,可以说是真正日进斗金!
每个月明面上的进账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两!
暗地里,区县八舵每个月还会上交四五万两白银到总舵!
一个月,十五万两左右!
今时今日的张楚,无论是财富、地位,还是个人武力,都已经走到了锦天府,乃至整个武定郡最上层的那一小撮人里。
他现在若想再往上走一步,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学侯君棠,投靠郡衙,捞个官儿当当。
另一条,是学乌氏,继续深度夯实四联帮的根基,成就一方强豪。
只是这两条路,张楚都不太想走……
因为这两条路的弊端,他都看在眼里。
……
当晚,张楚在张府内设宴,宴请四联帮所有字头大哥级以上的人物团年。
考虑到这些大哥也都要回家陪父母家人,饭桌上并没有上酒。
但纵然没有酒,一百号多人依然在张府闹腾了半宿。
接近凌晨时,这些个大哥才在自家堂主的暗示下,恋恋不舍的上前,一一向张楚躬身告辞。
只余下主宾席上的五位四联帮高层大佬没动。
待最后一名大哥走出张府的院子,淡定坐了一晚上的李正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大叫道:“福伯,酒呢酒呢,可馋死俺了……”
骡子也跟着起哄道:“福伯,菜能菜呢,有没有老夫人炖的绿豆汤,给来一碗……”
“你们咋呼啥,少不了你们的!”
换上了一身儿喜庆新衣裳的福伯,一边笑呵呵的训斥李正和骡子,一边指挥着下人们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撤下来,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咚。”
“咚。”
“咚。”
杨长安瞠目结舌的望着搁在自己面前的这一整坛烧刀子,苦笑着求饶道:“帮主,大过年的,您就饶了我罢。”
席上当即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楚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朝四大堂主扬了扬下巴。
杨长安一偏头,就见四位堂主都已经自觉的拍开泥封,往自己面前的碗里倒酒,只能苦笑着揭开泥封给自己倒酒。
“第一碗。”
张楚端起酒碗起身。
席上的五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双手端起酒碗。
“我谢大家今年尽心竭力的做事。”
张楚端着酒碗笑道。
“您客气了不是?”
“您跟我们几个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五人纷纷开口道。
张楚端着酒碗与他一一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第二碗。”
张楚又倒了一碗酒,端了起来。
“啪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打断了张楚还未说完的话。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满梧桐。
大离启明十五年落下帷幕。
大离启明十六年拉开篇章。
……
同一时间。
北疆最前线,号称九州第一雄关的永明关城头上,战鼓喧天。
一个鬓发中已经开始泛起雪色的老卒,挥刀奋力砍下一个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北蛮头颅,热血飞溅了他一脸。
人血的温度,顺着他的脸颊传达到他体内,令精疲力尽的老卒精神为之一振。
今夜,他已经砍了四颗北蛮头颅。
但这些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牛羊恶臭的北蛮子,就像是地里的荒草,锄了一茬儿又一茬儿、锄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总也锄不尽。
老卒一手紧紧的抓着箭垛,喘着粗气。
趁着没有北蛮子爬上来的档口,他左右瞄了瞄。
哦,那个仗着自己年轻、有把子力气,经常从他碗里抢粥喝的伙头,已经死了啊,啧啧啧,死的真惨,肠子都流了一地。
哦,那个昨天还想发了饷就托人给捎回家,让他娘寻村儿里的媒婆给他说一门亲事的武定郡娃娃也死了啊,啧啧啧,死的真惨,脑袋都没了……
哦,原来城墙上已经跳了这么多北蛮子进来了啊?
永不陷落的永明关,今天怕是要陷落啰。
老卒叹着气,适时,一名眼珠子放着绿光、宛如野狼一般的北蛮子叼着刀子爬上来。
老卒赶紧扑上去,一刀奋力砍向这名北蛮子的脖子。
他在镇北军待了一辈子,就练了这一刀。
但就这一刀,不知道砍了多少颗北蛮子的脑袋,若不是上官抢功,他早就该捞个副都头干干!
就在老卒这一刀即将劈在那个北蛮子的脖子上时,一把绚烂的黄金弯刀突然破开夜幕,一刀砍断了他挥刀的手臂。
长刀带着他的手,飞入黑漆漆的夜幕中。
老卒看了看自己呲血的断手,再愣愣的回过头。
就看到了一个赤裸着上半身,背后披着白狼皮,狼首恰好卧在头顶上的魁梧汉子。
“狼主都爬上城头儿,这永明关,迟早要完啊……”
老卒见了这人,脑海中条件反射般的弹出了一个念头。
下一个弹指,风声就掩盖了战鼓声,天在转、地在转,天上的星星也在转。
他在坠落……
“直娘贼,好快的刀儿!”
他极力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嘴皮子竟然比他手里的刀还重。
不对,自己现在已经没刀了。
也不对,自己现在手都没了。
还是不对,自己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眼前越来越黑,他开始努力回忆,回忆他离开故乡的那个秋天。
金黄金黄的麦田随着微风晃动,老爹佝着腰在田里割麦子,远处绑着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的心上人,挎着提篮来给她爹送饭,眯着眼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