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七寸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知秋像个老太爷那样慵懒的仰在窗边的软塌上,明媚的眸子弯成了两轮好看的月牙。
她怪胎已足七月,清丽的面颊带上了几分婴儿肥一般的孕气,看起来很是可爱。
现在她的眼神中,已经再也看不到那股那股如同野草一样的弱小而坚韧的光芒。
现在她眼神中,只有平和。
顽石在流水积年累月的冲刷下,一点点卸去棱角,变得莹润的那种平和。
不是不在坚韧,而是已经将坚韧藏在心底。
她终于跟自己和解了。
还是为了孩子。
换了一身儿便服的张楚,像个侍女一样围着她转悠。
捶捶腿。
捏捏肩。
抻抻腰。
“重不重、重不重?“
“轻了……“
“那我重点好了。?”
“哎呀,疼。”
“哦哦哦,我轻一点、我轻一点。”
他这段时间就喜欢待在她身边。
哪怕大眼瞪小眼呢?
他心头也觉得安宁……
知秋看着他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她看得出来,他心里头装着很多事。
但他不说。
她也不问。
就这样陪着他,就好。
夏桃转进房中,见了这一幕就心头就觉得特羡慕。
“老爷,骡子哥来了,在客厅候您呢。“
夏桃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正蹲在软塌前给知秋捶腿的张楚一皱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沉了一点。
有点疼。
但知秋没吭声。
“又有什么事儿?”
张楚问道。
夏桃:“他没说……要,妾身这就去问问?”
张楚想了想,叹着气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站起来身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薄毯披在知秋身上,“你睡一会儿吧!”
“嗯。“
知秋点了点头。
张楚转身就要走,知秋却又拉住了他。
张楚回过头看她。
知秋:”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骡子刚刚定下了大喜之日,还在兴头儿上,你别扫了他的兴。“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楚,“你提醒我了,那个叶清你见着了吗?人怎么样?”
知秋思索了几息,摇头:“人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她。”
“怎么?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么?”
“不是,因为她不稀罕骡子。”
“哦,骡子稀罕她就成,她不稀罕骡子,不重要!”
“您说得在理。”
知秋想了想,夫唱妇随点头道,没有半分要为女同胞鸣不平的意思。
“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张楚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大步迈出房门。
待他走后,夏桃走进房来,坐到软塌上,拿起一旁茶几的蜜饯山楂小小的吃了一口,酸得直哆嗦,还舍不得把嘴里的山楂吐出来。
“姐姐,你不喜欢叶家妹妹吗?”
知秋伸手帮傻妹妹理了理耳间的鬓发,笑道:“对啊,不喜欢。”
夏桃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请她来家里做客了。”
知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门,失笑道:“你啊!”
……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壶冷茶,骡子都自斟自饮着喝出了美酒的滋味儿,本就长得老成的面容,更是笑得眼角都快长褶子了。
张楚进门来,就见他翘着二郎腿,脚尖还一勾一勾的,面上顿时就浮起了笑容。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容。
“哟,骡子哥,今儿个挺高兴啊!跑这儿嘚瑟来了!”
骡子听到他声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嫂嫂们取笑我也就算了,您可是我亲大哥,您就别取笑我了。“
张楚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还未入口,他就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对头的味道。
他仔嗅了嗅,顺手就连茶带杯一起扔出客厅,“怎么一回事,怎么昨天的茶,今天都还没换?”
一名仆役匆匆跑进来,不好意思的揖手道:“老爷,小的今儿忙昏头了,忘记更换客厅的茶水,您恕罪、恕罪!”
张楚懒得管这种小事,径直说道:”别跟我说,自己去找大夫人领罚。“
“是,是……”
骡子木然看了看自己的见底的茶杯,心头一句“直娘贼”,不知道该对谁说。
“说吧,找我啥事。”
骡子这才想起正事儿来,换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子,双手呈给自家大哥,“镇北军那边刚递过来的信。”
不消他说,张楚一见木匣封口火漆上的印鉴,就知道这是镇北军那边传来的。
他皱着眉头接过木匣子,拆开取出匣中明黄色锦帛。
他自咸泸县归来不过六日,这已是第四封传书。
宋高宗催促岳武穆班师回朝的十二面金牌,也没有这么催个法儿。
偏生霍鸿烨每一封传书,都绝口不提“将令”二字,就跟个转播解说一样,不断将锦天府战局的战况转述给张楚。
这一张张感情牌,真是打得张楚毫无还手之力。
他能理解霍鸿烨与镇北军现在面临的窘境。
他也明白,霍鸿烨看中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曾主持过锦天府攻防战的战争经验。
他曾统领一万四千人,依据锦天府城池与两万北蛮大军死磕三天三夜。
当今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懂怎么守卫锦天府。
自然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怎么攻陷锦天府。
但再明白,张楚也不可能拉着一帮热血上头的生瓜蛋子去北边送死。
不带弟兄过去,是不可能的。
霍鸿烨纵然,甚至可以说是暗中扶持太平会发展壮大,等得就是这一天。
他不带人过去,就等于是明摆着告诉霍鸿烨:老子不放心你,老子要保存实力……
想在玄北州混,就不能跟姓霍的那一家人对着干。
至少现在还不能……
“嘭。”
张楚面色铁青的将明黄色的锦帛拍到了茶几上。
骡子心头一抖,瞄了一眼桌上的锦帛,小心翼翼的问道:“楚爷,信上说什么?”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艰难的说道:“姬拔重伤,前军无首!”
骡子顿时反应过来,那位霍世子,终于拿准自家大哥的七寸了。
张楚起身,看了看厅外阴郁的天空,在客厅内徘徊了,一咬牙道:“今晚给所有红花堂弟兄加餐,酒肉管够!”
骡子想劝,不敢劝,只能揖手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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