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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185章 最后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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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最后一子

最后一子

陆云升暂时想不通老人放出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真气术?那强大的火呢?

对方施术要早于自己结膜,说明他一开始埋藏的就是这套气刃而非火焰。这两个真气术差之甚远,没有放到一半看自己反应来变化的道理。

如果自己没有误以为是那种火焰,这种术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事情有些不太对,但无论如何,片片寒光已然临身,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

百鸟,天山中稍微费些功夫就能获得学习资格的一门真气术。

有很多术能达成与它类似的效果,但百鸟只在天山才有,它也没有太多独特之处,只是更加灵活、更加迅速、更加简单、更加随意。

为了达到这些“更加”,付出的努力要以翻倍计量,除了真正的名门大派,没有谁会投入大量的资源去提升这些基础的、没有性价比的东西。

天山做了,因此现在陆云升手中有这门抬手便可放出的、专为应变而生的术。

这是一式需要离体的真气术,而现在陆云升七成的真气正在体外。

溃碎的真气膜正一片片飘在四周,根本不必再凝聚,就此化为一枚枚大小不一的“夹子”,林林总总数百枚。

这术足够简单,因此施放也就足够迅速,它在眨眼间成型,而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夹子”便朝着最近的真气剑刃蜂拥而上。

就像一群蝙蝠捕食鸟雀,真气绽放碰撞,像是雪花激浪,每枚剑刃都被几片夹子按住。

这是一份相当耗费心力的操作,每一片都千钧一发,陆云升精神紧绷,没有丝毫余裕,这样突然而逼仄的应变令他的心脏也紧紧攥了起来——

心脏。

当男子的心绪放上心脏时,这份思绪冻结了,心脏紧紧收缩着,他感到一种冰冷的锐痛。

陆云升低下头,心口处,被真气剑刃割开了一个口子,正在流出血液。

这是皮肉伤,它触上胸口的一瞬间男子就调动真气顶了上去,现在除了痛之外没有什么影响。

令男子神情僵硬的是另一种痛,它来自于一节极轻极薄的透明剑尖,正穿过他的心脏透了出来。

陆云升是第一次见这柄剑,但他在青篁的口中认识过它。

隐蛇。

蒙处元还有进攻的力量,陆云升知道,但他的三只手臂明明还被锁在自己的真气之中。

这是他的第四只手臂。

他面对青篁时没有用第三只真气臂拔出隐蛇,是因为这条蛇已经往更深地藏了一层。

十年来的苦心琢磨,真气术·六臂不知何时已再次被他向前推进了一步。

这一步,就使胜负再次逆转。

陆云升僵硬地握住这枚剑尖。

他不曾预料到老人奇怪的真气术,正如蒙处元没有想到青篁的身份;他也不曾想到蒙处元已经再次精进了六臂,正如蒙处元刚刚也没有想到背后袭来的逐日超影。

原来老天是公平的,并未眷顾哪一方。七蛟对他们诸般误解以至如今的境地,而他们对七蛟,其实也并非全知全晓。

如果说他们能以较弱的实力达到如今两败俱伤的局面,那全是人为的功劳罢了。

手中的隐蛇剑尖没有传来丝毫抵抗,陆云升回过头,蒙处元已先一步咽气了,那可怖的独眼依然瞪着,这条恶蛟走完了他足够强韧的一生。

陆云升没有拔出胸口的剑,他僵硬地盘坐在地,四周逸散的真气飞速地涌回体内,努力挽救着这具濒危的身体。

即便到了八生,心脏依然是致命的弱点,但不同于蒙处元的被绞碎,男子暂时并未被宣告死亡。

但此时场上唯一站着的,是黑衣老人。

不必抱有任何侥幸,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陆云升脸色煞白盘腿坐倒的那一刻,老人飞身而来,手中长剑真气赫赫,枯老的手臂贴地一撑,尘土激荡中,老人速度再次加快,青篁丢弃的那柄长剑已被他捞在了手中。

一剑直斩陆云升脖颈。

陆云升咬牙架剑,两剑相交,铮鸣声中,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拼力,心脏就要搏动,他已在尽力压制自己的力量。

而后老人另一柄剑便贯入了他的腹中。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想要保命,就会死。

但不保命,命就没了。

陆云升并不缺少拼死的勇气,但现在在博望,他死了,就代表天山从这里被清除出去,即便是和这老人同归于尽,他也要再三斟酌。

只是现在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了,一剑入腹之下,再不反抗,老人将会兵不血刃地取胜。

真气向剑上涌去,他正要爆发出决死的一剑,背后一道剑光飞来,更快地撞入了老人没被他挡住的右胸,将人带出去丈余远。

陆云升回头一看,身后青篁三肢伏地,一手正缓缓放下,连带着身体也歪斜倒地。

他将自己的短剑掷了出去。

正如蒙处元那一剑,青篁这八生残余的一击同样不容小觑,老人半边身子被巨大的力度撞歪,几乎直接倾倒在地。

他应激向后再次跃出几丈,大口喘着粗气。

陆云升稍得喘息之机,握剑看着他,缓慢地呼吸着,准备迎接他的下一次到来。

老人翻白盯视着他,但没再向前,他按着肩上的剑,开始缓缓后退。

老人决定这一战就中止在这里。

因为陆云升和青篁,都已明显没有战斗的能力了。

如果这一战爆发在今夜之前,他会拼上性命尝试杀了他们,但今夜,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老人嘴角缓缓吊起勾出一个带血的笑来,养尊处优多年的老脸上久违地再现了早年的那股匪气,他看着陆云升,狞笑着“呸”出了一口血痰。

天山狗屁!

他的身形越来越远,五丈、十丈、二十丈直到北城边缘,他再次一退,就此没入了建筑黑影之中。

陆云升沉默地看着,心缓缓沉了下去。

在他的视角中,老人没敢把“将”的碰撞进行到底,因此这一战的最终胜负上下波动了起来。

但无论两边的伤亡如何对比,对他们而言,只要没能将这名凶手按在手里,就等于失败。

胸口再次一阵锐痛,男子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

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去,小楼上空空如也。

——

夜色下,人们在沉睡,房屋也在沉睡,李缥青行走在屋檐之下,身体绷紧到僵硬。

在两将相遇之时,她就向这边纵来,场上的人或许顾及不到,但她一直记得,七蛟这边还有一个人的。

那个最先出场的重伤黑袍。

她亲眼看到他在这边消失,但没人知道他是否彻底离开。当胜利的最后天平开始偏移时,自己这边承受不住任何一点更多的重量。

李缥青在战场边缘寻找着、警惕着,希望自己可以提前蹚出这枚雷,或者在它爆开时顶上一招。

腰间的叮啷的小剑不知摘到了哪里,她努力掩藏着自己,纵然知道这在七生前很可能没什么用。

忽然少女目光一凝,脚下踩到了一枚被踏落的瓦片,她抬起头,只见上方的屋檐露出一个缺口。

一名七生竟然脚步不稳,果然重伤。 但病虎随手一击也足以拍死兔子,李缥青一手紧紧握拳,一手稳稳地持着已然出鞘的失翠剑,绷着身子继续沿迹追去。

行不多几步,更明显的痕迹出现在眼前,简直刺目。

血迹,大片的血迹。

他在这里吐了口血,伤势又有爆发。

再往前,血滴开始形成一条明显的痕迹。李缥青缓缓溯行,然后,发现血线发生了一个明显的迂回。

它本是笔直远离战场的,但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伤者原地停留了一下,似是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调转了方向。

开始与战场边缘平行。

他果然没有彻底离开。

李缥青心猛地一吊,她沿着新的方向看去,血线仍然断断续续,没入到一片幽谧的黑暗之中。

少女缓步踏去。

那是一条小巷,尽头接着湖畔,是一处绝佳的观察战场之地。

少女立在月色之下,小巷却被楼墙影翳,她轻缓地挽了一下失翠剑,就此迈步过去。

当她走到小巷口时,立住了脚步,寒毛缓缓竖了起来。

前方深沉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缥青一动不动,静立片刻后,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黑暗中,仿佛随时要有一道寒光掠来,少女知道它一定会很快,可能当自己意识到时,就已在咽喉之前。

但她仍在前行,她要找到那个人,不能被一片黑暗吓阻在这里。

一步步地深入,视线渐渐适应,黑暗被她一点点地排拒开来。

而被注视的感觉越加鲜明,危险感像针一样扎刺着她的肌肤。另一种知觉也在渐渐地敲打起她的大脑,提醒少女注意,那是.血腥味。

血腥味在浓厚.而且有些太浓厚了。

这已分明是.它的源头!

少女一步踏进,小巷已走到尽头。她排开了最后一片黑暗,剑走在人的前面,先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而后这一剑顿在了半空,后面跟出来的是少女微张的嘴。

巷子尽头,明月透进的微光之下,那位身着黑袍的七生就躺在这里,血液在他身下流成了一汪水潭。

他遮面的装束已被挑开,这张脸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李缥青还是认出了它——第六洞洞主林水影,坐在七蛟暗杀侦查的那面蛛网中心的蜘蛛。

他显然已经死了。

而在这具尸体旁边,一只小小的黑猫安静蹲坐着,它气质静冷,体如玄玉,眼如翡翠,一双眸子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裴液的那只.

李缥青怔了一会儿,然后还剑归鞘,尝试向这只漂亮的小兽缓缓伸出一只手。

黑猫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上前,起身扭头,轻巧地跃入了黑暗中。

李缥青再次怔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拨剑简单查看了一下这具尸体。

没有更多的外伤,像是之前的伤势没有遏制住,在此处流血而死。

对一位七生来说,这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死法。

但无论如何,尸体摆在这里,这个隐患确实被解决了。

李缥青越过这具尸体,一跃上了巷子尽头的围墙,于此将整个战场收入眼中。

也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了令她手脚冰凉的一幕。

——陆云升被一剑刺穿心口,无力地跌坐在地;老人冲上去将一柄长剑居高临下地刺入他的身体,而后骤然后掠离开。

青篁似乎还想做更多的事,然而只能无力瘫倒。

少女听不见老人发出的声音,但看见他那冷冷勾起的嘴角。

他从容离开了战场。

李缥青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明明离开不过半刻钟,最后一眼的图景中,陆云升正将一式沛莫能御的剑贯入蒙处元的胸膛。那一剑的浩荡中仿佛带着天山的风雪,男子说过他能赢那夺魂凶手,这一刻少女无比相信。

而后老人出手,果然第二招就被男子反手为攻。

胜负本应已然分明,所以她才来拦阻这名可能是意外的七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只要单打独斗,就可以擒杀他吗?师叔.青篁前辈,他们没有一丝遗留地、把所有点点滴滴的优势都交到了你手中.为什么?!

能回答她的人此时瘫坐在地,生死不明。

而对少女来说,她将要失去的是比生命沉重百倍的东西。

天山输了欢死楼全身而退最终被清洗的,会是翠羽剑门。

少女的身躯冰凉得像一具尸体。

绝对不行。

——

老人离开湖畔,没入了房屋的影幢之中。

他们是一起而来,离开的方向也一致——正和林水影一模一样。

体内的真气扑上去死死咬紧伤口,老人握住胸前的剑柄,而后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血线骤然喷出,下一瞬被肌肉咬合截断,老人深深地、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

先硬吃半记践土绝地,又承受八生修者的奋力一掷,若非不尽不准,每一式都足以致命,老人此时身上的伤势也已逼近此生最为严重的一刻。

但毫无疑问,他仍然是今晚的胜者。

虽然车马炮尽丧,但他们赢得了将的对决,也就赢得了一切。

固然输了也不会影响大局,但那后果却都要七蛟来承担。

七蛟今夜已经付出了太多。

自己也过了太久谨慎露面的日子。

好在过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老人将一条布带缠上身体,几被截断的锁骨、红彤的血肉和暴露内脏令他的动作怪异而缓慢。

然后他忽然一顿,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湿乱头发黏在额头的少女缓缓向他走来,她左手松松垂着空无一物,右手一柄翠色的剑拖在地上,剑尖在石板上剌出刺耳的尖嘶。

少女今晚没怎么动作,但情绪剧烈的消耗起伏令她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你得.死在这里。”她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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