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垓下歌（二）

康定元年正月十八，李元昊从夏州进军土门，破金明砦，兵临延州城下。

据探报，夏人大寨在城北五十里五龙川口；两三日，又有探报，夏人后队直往鱼家庄去，其众十万有余。

狄青在延州城楼之上，耳边是边塞永不停歇的猎猎狂风，远处有旌旗翻飞，上面醒目地书着他不认识的文字。

张衷李宜二人到了点来换防，上了城楼便快步朝他走去。

走得近些，李宜见狄青眉头深锁，强笑着开解道：“大人已向刘将军一行送去救援令了，等刘将军三人回来，西夏人必会见势而退，大哥不必太过担忧。”

张衷听着这话觉得牵强得很，却也帮腔道：“是啊，刘将军武能剿匪立功，文能进士及第，比我们这些莽夫有办法多了。咱们就跟着他保命就是了。”

狄青还未说话，又听得张衷急道：“杨统制来了！”

战局紧张，军中纪律比平日里更森严些，张李二人是拣了换防的空当来寻狄青，此时见了杨景和跟撞见鬼似的。

李宜也心虚地瞥了一眼，低声道：“大哥，我和三弟先去当值了，一会儿再来找你。”说罢拍拍他的肩以聊表慰藉慰藉，拉着张衷往值守处去了。

...

杨景和远远望见张衷二人鬼鬼祟祟的，正欲走近呵斥一番，却见他们又灰溜溜地跑了，她眼见着也算识趣、便不再理会。

待到信步往城楼上来，只见狄青静立与城墙旁、却不回头问礼，杨景和也不出声，两步迈过去，和狄青并肩而立，才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狄青依旧不说话，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杨景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迎风招展的西夏大旗，不由得叹道：“站在这，连西夏人的大旗都能看清楚，原来已经这么近了。”

狄青低声自言自语道：“是啊，明明这么近，为什么还用了这么久？”

杨景和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皱眉不解道：“什么？”

狄青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没什么，辛苦杨统制了，我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杨景和垂在身旁的左手动了动，似乎想伸手拉住他，却又堪堪停住了。

怎么西夏的军队一到，连他也变得失魂落魄的。

...

夜里张衷李宜二人下了防，往狄青房里来寻，果然见狄青不曾歇下，只是拿了兵防图专注地看着。

张衷不解道：“大哥，西夏人都打到门口了，你还看这个地图干嘛？”

“十天，”狄青眉头紧蹙，冥思不解，“李元昊正月初十便攻下土门，土门距金明砦不足百里，即便脚程再慢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可他足足等了十天才拿下金明砦，到底是为什么？”

张衷和李宜对视一眼，李宜也是摇头耸肩。张衷打个哈哈道：“大哥你比西夏皇帝还想得多，兴许人家就是打累了，想歇两天。”

“行军最忌拖延，更何况外头天寒地冻的，断没有此时收兵整顿的道理。”狄青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坚定。

李宜开解道：“大哥思虑周全，但我们如今已在绝境了，任他们有什么打算、想来也不会比如今更坏了，与其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倒不如好好休息两日，养足精神等着抗敌。”

狄青听得这一句很是在理，送了李宜二人回去，卷了地图往一旁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