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吴兴沈恪
进得城来,已经过了未时。
事态紧急,在渡头和张和分开之后,韩端连饭都顾不上吃便迈开步伐直奔邸店,拿了一件首饰之后,又让何元庆写了一份拜贴,然后才转向会稽郡府衙。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了刚才在船上时的轻松神情,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计策,看似环环相扣,成功的概率极大,但也正因为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计划就进行不下去。
而最容易出现变故的两环,就是去找沈恪讨要兵器和烧毁苟神通的粮食,后一件格外关键。
没有要到兵器,还可以自己打造枪头,若是没有烧毁苟神通的粮食,那就无法将他从镜湖之中引上岸来,只能守在石塘守株待兔,整个计划自然也就胎死腹中。
因此,若是此行不顺,他就要立即赶赴兰渚山抓紧时间打造枪头,而且还要尽快和韩七郎取得联系。
……
山阴城一城三衙,以府河为界,左侧属山阴县,右侧属会稽县,而会稽府衙则离会稽县衙不远。
韩端匆匆走到府衙门前,顾不得和两名衙役攀扯,便让韩竞一人打发了两百钱后直接说出求见太守之事,那两名衙役拿人钱财,虽然有些不愿,但一番小声争辩过后,那名年轻些的衙役还是拿着拜贴转身进了府衙。
过了好一会,一名老苍头才跟在衙役后面走出来,看了一眼静静地站立在衙前的韩端和两名仆童,并没有特意刁难,只是问了两句便带着韩端进入府衙内宅。
穿过二进长廊,再走过宽阔的天井,便是太守府内宅正厅,韩端行入堂来,又等候了一会,才看到一名留着花白长须、身着锦衣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老者便是会稽太守,督九郡诸军事的忠武将军沈恪,今年已经五十有七,面容已现老态,但行走之间仍然沉稳有力。
睁目直视是无礼之举,更何况沈恪身居高位,而且韩端此行还是有求于人,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双目,快走两步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山阴石塘韩氏小子韩端,见过使君。”
沈恪出身吴兴沈氏,家世显赫,因此对石塘韩家这种盘踞乡下的地方豪强很是不屑,对韩端这束发小童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韩端向他行大礼,他却连垂在腰间的手都没抬起来,只是在身侧轻轻摆了摆,然后走到案几后的胡床上坐下,又端起仆役送来的茶汤啜了两口之后,方才转向韩端眉目肃然地问道:
“你这小童,来寻本府有何事要禀?”
韩端心中很是不悦,但面上却愈加恭敬。
他往后退了两步,方才抬起头来,目视着沈恪前面的案几,朗声说道:“小子听闻,近来镜湖之中水贼猖獗,因此特来为使君分忧。”
沈恪一听此话,脸色更见阴沉。
“无知小儿,竟然出此狂言,你有何本事,竟敢扬言要为我分忧?”
韩端陡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使君岂不闻,甘罗十二为上卿,骠姚十七击匈奴?小子今已十六,虽见识浅薄,但也知为朝廷效力,为使君分忧,使君何轻我至是耶?”
沈恪眉毛挑动,将手中茶盏重重往案几上一搁,但却竟然没有发怒,只是语气依旧冰冷。
“那你且说,要如何为朝廷效力,为我分忧?”
韩端再次俯身行礼,声调也高了几分,“小子粗鄙,不识谋画之道,唯家中有丁壮数百,若使君应允,小子愿倾家财起义勇之兵,为使君前驱,扫镜湖逆贼!”
此话一出,沈恪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自前日郡兵进剿镜湖水贼大败之后,他心里便充满了忧虑,担心兵败的消息传至台省,朝廷加以责罚,削官罢职。
因此已经过了两日,他仍未将此事上奏朝廷,寄希望于在短期内找出解决镜湖水贼的办法,将功补过。
但很显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出一个有用的法子来。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此次失利之后,官兵无力再入湖剿贼导致镜湖水贼势力大张,最终成为心腹之患。
若真到了那种局面,可就不是简单的责罚能解决问题,搞不好就要被枷送入京问罪。
在今日之前,他也曾想过联络会稽世家豪强起义勇击贼,但派人试探过之后,他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世家豪强只图自保,说起贼匪来义愤填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但一提到让各家出钱出人共同击贼,顿时便偃旗息鼓,家家都说有心无力。
沈恪也想过在民间招募士卒,但手上又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现今那一千多名郡兵的伤亡怃恤都还没有着落,官府又哪来钱招募士卒组建义勇?
但方才,他却从韩端的口中听到了一丝希望。
若只凭韩家数百丁壮,就是自保也成问题,更说不上主动击贼,但他若愿倾尽家财招募两三千义勇,再加上三千郡县兵,应当能有一战之力。
可韩家为何甘愿倾尽家财抗击贼寇?
沈恪深知这些乡下豪强都是无利而不往之辈,今日韩家小儿主动来要求起义勇抗击贼寇,定然是那些水贼已经对韩家造成了威胁。
想到这一点,沈恪心里便有了数,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对方愿出钱出力,那就有得商量。
“你家长辈为何不亲自前来?”
韩端心中也是一片雪亮,他也没打算隐瞒韩家现下的困境:“不瞒使君,家君现在家中召集人手准备抵御贼寇,实在是分身无术,只能让小子前来,不敬之处,还请使君海涵。”
沈恪微微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家又是因何惹上了那湖中水贼?”
“这个……”韩端楞了片刻,随即便道:“数月之前,我家收留了一些流民,谁知这些流民却是镜湖贼首苟神通早就看中,而且想要拉入贼伙的,我家因不知内情收留了这些流民,却因此和苟神通结下了仇怨。”
“以前贼匪势弱,也不敢拿我家如何,但前些时日苟神通贼众在镜湖大胜之后,势力大涨,于是便派了人上我家门来讨要那些流民,声称若是不还,就要尽起湖中贼寇来攻打我家。”
“家君不愿与贼人妥协,因此才召集人手准备抵抗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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