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冷水
“前些日子,吴家女儿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趁着老太君去换衣的空档,平康县主忽然问道。
“什么事啊?”明容想不起来,“吴家女儿,是吴姝吗,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好久没看见她了。”
“她现在呀,大变模样了……我昨日出门遇到吴姝,差点认不出来。整个人瘦的颧骨高凸,脸颊凹陷,看起来像是白日撞了鬼似的。”平康县主帕子轻掩,“可真是糊涂!”
“怎么会这样。”明容有些惊讶,“她从前不是挺丰腴的?”
“还不是因为那桩婚事。”平康县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提起。
“什么,她成婚了?”明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吴家好歹也承了五品官,怎么嫡女的出嫁如此草率……”
“婚事办的急,我也是偶然看到她绾了妇人髻,肚子高隆,才明白的。”梁怀玉道。
“怎么还有喜了,难不成是……奉子成婚?”明容越想越觉得怕。
“是啊,听说是被人骗了身子,有了身孕。这吴姝原先还不懂,在宴会上突然干呕才被发现的。”平康县主抿了口茶。
“啊,被人骗了,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明容有些害怕。
“谁说不是呢,而且听说啊,还是被前来投奔的表哥骗的。那表哥本是个破落户,靠着吴家的嫁妆,才在平京安下了家。
婚前他花言巧语,婚后却露出了真面目,吴姝有孕的时候,他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多时,便要抬个妾进门,被这么一刺激,吴姝当下就滑了胎了,成了这副模样。”平康县主声音里带着些叹息。
“这表哥太过分了!”明容气的脖子通红。
“表哥固然可恶,不过女子也要自持些,切不可被花言巧语迷了眼,更不可对不该碰的人动心,要不然,你看这如今的下场多难堪!”平康县主摇了摇头,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温宁,“宁妹妹,你说是吧?”
她话里说的是吴家姑娘,但目光一转向她,温宁却感到极为不适。
“县主说的有理。”温宁攥紧了手,面目竭力维持平静。
可这份平静,在看到拐角处的大夫时终究有些绷不住。
“大夫来了,林嬷嬷,外祖母早上说最近胃口欠佳,顺便也看看吧。”平康县主贴心地道。
“哎。”林嬷嬷应了声,便转身去请。
于是府医便先给二人看了看,都只是小毛病。
此时,平康县主又把目光投向温宁:“宁妹妹,你脸色怎么有些白,难道是又不舒服了,快让周大夫看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温宁避无可避,顺了顺气,只得缓缓将衣袖拉起。
手一搭上,周大夫眉头忽然微微皱起。
“大夫,这是怎么了?”平康县主问道。
隔着纱幔,温宁的手微微有些抖。
周大夫抬起头,目光顿了一瞬:“这位姑娘似乎有些风寒前兆,须得多多注意才是。”
“风寒?”平康县主听起来似乎比温宁还紧张,又似有些惊异。
“幸好是前兆,阿宁,你这几日可得多多注意,好好在园子里歇着,这日常的请安就暂且免了吧。”老太君有些庆幸,忽然瞧见梁怀玉的怔愣,又问道,“怀玉,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怀玉只是觉得表妹看起来有些体弱,有些担心。”平康县主收敛了眉眼。
“劳累外祖母和县主关心,阿宁一定会多多注意。”温宁理了理袖子,眉间稍稍有些疑惑,可一看周大夫不着意地朝她微微一笑,顿时就明白过来。
大约是昨晚之后,谢景辞便开始动作了。
只是,他难道也怀疑起了平康县主?温宁垂下眸去。
皇宫
福安公主进了宫,待谢景辞下朝后,也被留下了。
太后只是小病,福安公主却打算小住几日,看起来有些避人的意味。
“皇上年纪越大,也愈发顾念亲情,可那些兄弟们囚的囚,关的关,现下已无法亲近,于是又转而弥补到儿孙上。”
福安公主眉目微凝,接着又道:“恭郡王是先帝前太子的独子,自皇上登基之后,领了个不痛不痒的封号,但这段时间却颇为亲近,上次端阳之事后,京畿巡防加强,特意让恭郡王执掌了禁军,可见其宠信之盛。你身在朝堂,已经察觉到了吧?”
“嗯,有所耳闻。”谢景辞声音淡淡,眉目却不甚舒平。
“听说这几日内务府已经赶制亲王用具了,怕是再过不久,这郡王升亲王的旨意便要下了,如此一来,平康县主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我问问你,你到底对她有无有意?”
福安公主鲜少跟他谈心,但也隐约察觉到儿子对梁怀玉似乎并不满意。
“无意。”谢景辞声音不大,但毫无回转余地。
福安公主已经猜到了,不过听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还是有些意外:“她母亲刻薄张扬,我颇为不喜,不过怀玉这孩子和她母亲并不相同,一直端庄有礼,你为何如此抗拒?”
谢景辞顿了顿,只说了句:“脾性有疵。”
“脾性?”这是个大问题,福安公主叹了口气,“既
然如此,我再斟酌细察一番,你不要忙着推拒。国公府现下如日中天,皇上虽是我一母同胞,但他疑心太过。恭郡王有身份无实权,近来又颇得圣心,其实,平康县主着实与你有益。”
“无需如此。”谢景辞眉心微拧,并不想以婚事作伐,更何况他心中隐隐有个更大的疑虑。
见儿子这般坚持,福安公主有些伤神,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了。
待他一离开,公主忽想起那位表小姐手中的瓷瓶来。
然而就这么一晃神,人已经走远,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暮色刚至,他便走的这样急,福安公主叹了口气,这么拖下去,也不知他何时能娶妻。
温宁是被热醒的。
从寿禧堂回来,她身心俱疲,小睡了一觉。
然而不知何时起,这屋子里闷热无比,直教人快喘不过气来。
银环斜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昏昏欲睡。
待及窗外一声惊雷,她骤然被惊醒,一抬头,外面已黑云密布,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
耳边传来烦闷的轻哼,银环一回头,见姑娘已经面颊绯红,额发尽湿。
“姑娘?”银环单手打着扇子,又拧了帕子,帮她擦了擦汗。
凉风一吹,她才悠悠转醒。
“什么时辰了?”温宁睁开眼,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有些错乱。
银环偏头瞧了一眼,西洋钟的钟摆已经快竖直垂下来。
“酉时三刻了。”
“才酉时吗?”
温宁有些难以置信,她已经梦魇了好一会儿了,本想着把这阵情绪睡过去,终究还是被闹醒。
“今日漫天阴云,看着是暗了些。”银环以为她是嫌内室偏暗,起身想要多点几盏灯。
“不必了,你去吩咐着备些水来,我沐浴一番。”温宁背过身去,她脸上的红潮太过显眼,一点灯怕银环瞧见。
银环应了声,刚踏出内室,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多提些冷水来。”
银环转身:“姑娘,这夏日虽热,但冷水沐浴可万万使不得啊。”
“没事,我只是预备着。”
温宁勉强答道,她声音已经有些颤抖。相较于那晚雨夜来说,今日这翻涌的情绪来的更早,更加汹涌,也不知是否是那药压制的太厉害了,骤然生出了相反之效。
待银环出去,温宁撑着手坐起,轻轻将衣襟拉下肩头,对着台上的铜镜。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一偏头,便瞧见镜子里后颈上赫然出现了一颗红痣,鲜红得几欲滴血。
被这红色一刺,温宁急忙拉上了衣襟,转过头去,仿佛看不见就不会烦心。
黑云越来越低,这内室仿佛要将人蒸熟了一般。
好不容易捱到银环备好了水,温宁一踏进去,全身稍稍好受了些。
然而不久,热气熏蒸的她面目绯红,里外俱是热意,温宁总算明白了这血热而死是何死法了。
好比将人架在蒸笼上,偏偏又不给你任何甘霖。
实在忍不了,温宁咬着唇,对银环道:“加冷水。”
“好。”银环隐约瞧见姑娘泛红的后背,便加了一舀冷水,顺着桶壁缓缓流下去。
木桶的里的水稍稍凉了些,但水温还是温热,温宁不爱出汗的身体仍是冒出了汗淋淋,又叫了声银环:“再加。”
银环试探着又添进去两舀,便不敢再动作了。
温宁皱了皱眉,偏头看她:“我说停再停。”
“姑娘,这水已经凉了,不能再加了……”银环试图劝道。
“继续。”温宁声音少见的坚定。
银环只好又往下添,三大勺下去,桶里的热气消失殆尽,已经彻底变成凉水了。
全身都被凉意包裹着,温宁藕臂搭在边沿上,终于沉静了一会儿。
然而不多时,西洋钟摆到正下方之时,一股愈发强烈的热意从后颈处像四方经络爬去,温宁全身僵麻了一瞬,俯下身贴在藕臂上轻轻喘息。
“银环,把剩下的水全都倒进来……”温宁低低地说道。
“这可都是刚从深井里送上来的冷水啊!”银环万不敢如此行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姑娘生病么?
温宁不说话,忽然伸出双手,将那置在架子上的冷水桶一把向浴桶里倾来。
大半桶的冷水,瞬时全都浇到了她身上……
“姑娘!”银环被她大胆的举动吓坏了,忙伸手去拉,可是桶底只剩半指深了。
再一抬头,肉眼可见的,瞧见那冷水流过的地方,绯红瞬间被褪成了煞白。
温宁嘴唇微青,转过身去:“你下去吧,我再泡一会儿。”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银环声音里带了些泪意。
“没事,我歇一歇便好。”
温宁声音像灯光一样微弱,一热一冷,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一声惊雷落下,随即狂风四起,下起了瓢泼大雨。
半晌,她才从冷水中起身,蜷缩在寝被里。
然而,冷水只是杯水车薪,这小小的蛊虫所翻涌出的是源源不断的热意。
不多时,温宁唇上已经咬出了血迹,刚冲洗完的汗意再一次升腾起。
内侧的窗外是一
片湖泊,朦胧中,她忽然瞧见湖面上亮起了灯影。
作者有话要说:福安公主:儿子走的太快,什么时候才能娶到老婆啊!
谢景辞:……我就是去找老婆的。
感谢大家,明晚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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