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沃尔瓦多斯
第二十六章沃尔瓦多斯
低沉的祷文使这里变得压抑而寂静,仿佛是执行死刑的前夕。
贞德若有所思的从他头上抬起胳膊肘,并直起腰来。她低下头,将视线落在萨塞尔身上。火堆噼啪作响,她退后两步,却感到壁炉炎热的程度加剧了,或者说是——壁炉的火焰在向黑巫师的方向移动。
黑巫师布满络腮胡的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他缓缓抬起双手,虚幻的火红色符文在他皮肤上显现,蚀刻出精细的犹如神话迷宫般的弧形线条。这些符文构成的纹身延展到他的全身,共同排布成一副由无数怪异符号构成的画卷,使他的脸像是记录着古老文字的卷轴。
他轻轻的呼吸了一会,声音却仿佛燃烧的风箱,然后,用清晰的声音继续念诵祷文:
——expectantanimimolemquefuturam,
——suspiciunt:fluateas;voxerit:edeus!
祷文不断吟诵。仿佛就是突然间,在如活物一般的红光和符文映衬下,一圈圈呈环状的闪耀火花围绕着他开始旋转,如光轮般缓缓移动;他身上的道道符文显现出微光,颤抖着自皮肤上升起,形成迷离的白炽光晕。
黑巫师一动不动的眼睛像是两颗燃烧的火炭,缩成犹如针尖的恶魔瞳孔。他的声音仿佛是呓语,似乎使这里变得越来越静,也越来越令人恐怖。在这怪异的气氛中,贞德几乎感觉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裁判官默默的听着,她并没有听明白萨塞尔的祷言,只是听清了一些只言片语。
“......ehomo......”
他合拢双臂,最后几句话的声音如同死人的低语,从她耳侧掠过,犹如幽灵在哭泣,在发出无限荒谬的叹息。这声音扩散开来,明明嘶哑到令人感到大脑发昏,却又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宽阔、庄严和隆重。
“......misericordia......”
贞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感觉她仿佛被一团令人头脑发昏的薄雾所笼罩,那是看到不可思议之物时产生的迟钝——这里无法顺利联系到神明的力量。她的灵魂就这么被重重地敲打着,她试图努力抑制脑海里的混乱......
低沉的回音仿佛是通过鼓膜直接振动她全身的神经。
火焰卷曲着,变成一个个精灵般的火球腾空而起,可贞德没法转开眼睛。在壁炉中,在那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中,呈现出一张朦脓的脸。那是一张人类的脸,可又不像是人类的脸,更像是一具虚假面具的底层。她惚恍间看到那双眼睛睁开——如此灵巧,如此怪异——也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在驱使那些火焰,让它表现出如此简洁的优雅。贞德注视着火焰向着黑巫师蔓延过去,越来越近——她舔了舔嘴角,她很明白,那是一个投影,一个由黑巫师主动接触的邪神的投影......
火焰血红色的光辉不停地跳动,照亮了三张表情不一的脸。红色的火舌仿佛是活了过来,噼啪作响,像蛇一样腾跃起来,舔舐向环绕着萨塞尔的环状火花。那张人脸没有瞳孔的眼睛转动着,仿佛是在打量这个召唤者,并打量他旁边那两个不相干的外人,在这房间里投下三道巨大的黑影。
“......misericordia。”
诡秘的人脸向萨塞尔投去最后一瞥,接着它作一股火焰,徐徐地消融在升腾的火舌里,就像是一朵阴云消融在霞光中一样——隐去身形,投进了黑巫师的身体。
主啊......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贞德屏息嘶声道。
是恐惧,贞德心想,她感到了恐惧。
但为什么?因为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吗?
萨塞尔突然站了起来,可火焰还未消逝,漫延全身的符文也未退却。贞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他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撩开了她礼服的袖子,露出了刚洗干净的白皙手腕。
“黑巫师,你想做什么?”贞德下意识的问道。萨塞尔的手带着发烫的温度,连带着她的手腕也有些刺痛,“你的仪式是否结束了?如果没结束的话——你还想做什么?”
萨塞尔停了片刻,像蜥蜴一样竖起的尖锐瞳孔盯向她。“我需要一些掩饰,”他说,“能够让我公开使用少部分法术——又不被当作黑巫师的掩饰。尽管我出去之后可以去信信你们的神,可现在做不到。而这场仪式的最后一刻——也是我可以用最少的代价来掩饰我一些法术的时刻。”
贞德仍然迷惑不解,皮肤在他发烫的五指下阵阵刺痛。她勉强驱除了邪神投影为她带来的压抑感,皱眉问他,“说清楚一点。”
“将你信仰你的神时所获取的力量给予我一些。”
这句话令她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反感情绪,她瞪了黑巫师一会,又悻悻的收回视线。
“所以......需要我怎么做?”说这话的时候,贞德摆着一张不甘情愿的臭脸。
“当我利用这具身体曾对你许诺的效忠仪式汲取能量时,——当那些能量沿着我们皮肤接触的位置进行输送时,不要抵抗。”他的声音平稳而缺乏波动。
“亏你还知道那是你对我的效忠仪式?”贞德很快就从‘亲眼目睹邪神投影’这件事里完全恢复了情绪,话里的刺也一根一根冒了出来,“我姑且问你一次,你确定你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借用我的力量来掩饰你那些邪恶的法术?”
“你可真够顽固的。”萨塞尔扬了扬眉毛,无动于衷的语调仿佛在质问她:你还想怎么样?
“这句话通常都是我对坐在钉椅上的蠢货说的,你告诉我是或不是就可以,”贞德冷笑着说,“不确认一下——我又怎么知道你这个邪恶的黑巫师有没有打算下黑手?你给我记住,你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无法撒谎的。”
“嗯,是有,”黑巫师的络腮胡被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分开了。“这个过程会比较痛,”他用轻松写意的语调说,“除此之外没什么多余的打算。”
“......那就好。”
贞德点点头,有些不情愿的示意他继续。
她或许没有意识到黑巫师嘴里的‘比较’是什么意思。
这与勇气无关,纯粹是理解上的偏差,以及观念不同造成对某些形容词的看法不同。
萨塞尔捏紧她的手腕,随口念出一句咒文。
痛苦瞬间袭来。
足以让她差点跪倒在地、让她肌肉痉挛的痛苦。
汇聚成束的光线在她皮肤下分叉、舞动、渗透,那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人的血管塞到了她的血管里,挤压着向外蠕动。
“你想找......咕......!!”
“找死?”黑巫师随口接上后半句。他目视贞德脸颊抽搐地弯着腰,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漫不经心的说,“我觉得习惯习惯就好了,嗯,大概。”
“谁会习惯的了这种东西!?”贞德圆睁着眼睛,不顾痛苦的仰起头,咬死牙关瞪着他,“你要不要习惯一下被烧死是个什么过程!?”
“等我的仪式完成之后,我可以先让你感受一下被烧死是个什么过程。”
他们又开始互相咒骂了,一句都不带重复的互相咒骂。
薇奥拉就坐在一旁盯着两人发愣,目光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前途和未来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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