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死尸
第一百六十四章死尸
千禧年一四五七年,晚秋,塔瓦萨城。
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感使阿斯托尔福在梦中醒来。
天上下起淅沥沥的小雨,乌云开始蔓延。冲动驱使他在雨帘中跳跃,滑下屋檐,落进下方的花园,对着微弱的血腥味咬起嘴唇。
怎么回事?
月华在冷漠的临照,星辰在尚未蔓延开的乌云外徜徉,风丝很轻,枝枝杈杈的枫树一动不动,只有落叶在沙沙的响。但他的心间,却有一种匪夷所思的不安,——无法使他脚步泰然自若的不安。在花园和树林深处的那阴郁,那像是一条死蜥蜴般泛着绿色的月晖,不知怎么的,也对他显示出某种难以名状的惊惶。
他情不自禁的放慢步伐,然而看到雨雾中虚掩着的集会所大门时,他又不禁加快脚步。
沉重的红木大门开着。使阿斯托尔福感到困惑的是:当他不加掩饰地用力推开大门时,没有任何人出来询问,也没有任何巡逻的守卫发出警告——以往,这里都密布着俨如是蜘蛛巢的揭示术,可如今,这里却像是大开的酒馆,就像是欢迎任何人的闯入,即使是小偷和窃贼。
“有人吗?”他的大喊盖过淅沥沥的雨声。雨水渗透他甲胄下沉重的皮衣,好像在亲吻他的皮肤。“都在睡觉吗?”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墙角有人捂着嘴咒骂了一句。身后的门再次推开的刹那,阿斯托尔福不禁后退了一步。穿着轻便锁甲的护卫就站在他眼前,眼睛似睡非睡,身上裹着条浸满雨水的深色羊毛毯,瑟瑟发抖。
“诶?你醉倒在外面了?”阿斯托尔福像是送了口气似得眨眨眼。
“我没喝酒!你这个让一堆漂亮小姐春心荡漾的白痴骑士,我已经站起来了!”
“其它卫兵呢?法师们呢?”
越来越大的雨水喧嚣声击打在外面的地面上,卫兵想开口说几句话,可颌骨却叫一股突然袭来的寒气冻住了,怎么也启合不了。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我真的没喝酒,”他用衣袖擦擦嘴,痛苦的扬了扬眉毛,补充一句,“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睡倒在雨里,起不来了。”
接着,卫兵随手擦干鼻涕,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涂在门上,“我带路,你跟在我后面。”
阿斯托尔福点头表示同意。
当他们深入集会所后,只见得用餐的地方那几面窗口,有点儿摇曳不定的微光在闪耀,透过缝隙落在黑漆漆的地板上,所有其它房间则全都一片漆黑。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警戒都没有,使这里像是个废弃的古老陵墓。
卫兵突然冷静下来,一言不发地抽出佩剑,变得异常严肃。
他们走下环形楼梯。
过道的大门敞开着,过道里面一片森冷。
“安布罗乔法师?”卫兵喊道。没人回话。
“塔莉莎法师?”卫兵再次喊道,声音更大了。
“有人在吗?”
黯然无声。
“莫非和你一样喝醉了?”阿斯托尔福在嘀咕。
卫兵没有回话,脸上显露出苍白的病容,黯淡的眼神中透出清醒和关注。他推开地下一层的大厅门。阿斯托尔福看到,在中心圆桌上搁着一只灯盏,上面的油灯在燃烧,在发出带着烟味的光亮。从推门的动作里漏出的微风,偏曳着灯光——只有一盏亮着,出于某个法师的个人爱好,这盏灯不是巫术灯——有一阵时间,竟使得阿斯托尔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而等到风停下来,油灯停止摇曳时,他才看明白,沿着大厅的墙角,似乎一路扑倒着许多歪七扭八的人。
血腥味更浓了。
卫兵以警戒的动作靠近躺在墙角的人,推了推他的身子。从那跨在腰间的白色竖笛,阿斯托尔福能认出那是加莱奥托法师。
“加莱奥托先生!”卫兵喊道。
但加莱奥托只是躺着,一动不动。他的两手垂落在腰侧,随着卫兵推他的动作一头栽倒在地,发出咣当一声,没有半点儿维持平衡的意思。在他附近,四周,摆着其它歪歪扭扭的法师们,没有一人开口,没有一人动弹,没有一人醒来,也没有一人吭声。同时,阿斯托尔福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睡下的姿势都几乎是一样的,都是后背朝下。某种可怕的预感使他不想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两手发颤地点亮一道法术的光芒,落向黑漆漆的地面。
那可怖的景象一下扑入他眼中,几乎使得他难以呼吸。现在,能够让阿斯托尔福认出加莱奥托的,只有他腰带上系着的那根白色竖笛了,而他的脸和脑袋,此刻显示的只是个难以描述形态的污秽而染满鲜血的画布,看不清眼睛,看不清鼻子,看不清嘴巴,从那可憎的画布上,只有那血淋淋的胡子黏在一起。
下一个是里德。他眼睛凸出,溢出血来,在那呆滞的凝望里,显露的不只是死前的恐怖,还有匪夷所思的困惑和怨恨。排在第三的是安尔卡尼,双目紧闭,大张的嘴上显露出一道直直的刀刃切割痕迹,从舌尖一直穿透后脑,脸上溅开的黑色血渍斑点布得到处都是。
排在第四的是尼尔莎,她似乎只是在安安静静的睡觉,但在那美丽的喉咙下面,能看到一处很大的创口,明白无误是利器捅的。阿斯托尔福手执那盏巫术的火光,贴着每个死者的面孔,看了个遍,卫兵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至少有一个活着也好!至少有一个!
当他沿着一路死尸踉踉跄跄地爬到走廊时,一个不幸者的眼皮,一迎上他手中的光芒,竟然抖了一下。
阿斯托尔福立刻把这光丢到半空,开始轻手轻脚的扶起受伤的法师。在她的睫毛颤抖后,又见到她把脸动了一动,眼睛和苍白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张开、闭起。
“塔莉莎,塔莉莎!这是我,阿斯托尔福!”他焦急的喊道。
塔莉莎把眼睛睁开片刻,一下认出这个年轻骑士的样貌,于是低声叹了口气,靠微弱魔力弥合的喉咙中溢出血来:
“我为自己延续生命的法术只能持续这么久了......阿斯托尔福先生。”
“怎么回事?塔莉莎法师。”卫兵靠近他们蹲下来。
“安布罗乔......不,这不重要,帝国的军队要过来了,集会所的法师都......快离开这个城市......离开塔瓦萨......”她应道。声音低微到勉强他们能听见。
跟着她的四肢僵硬了,费力睁开的眼睛也凝固了,她死了。
慕然,一声恐怖的尖啸响彻整座城市,犹如地底的震雷,接着,更多令人不安的不和谐爆音回响起来,震得集会所的油灯和木桌都在瑟瑟发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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