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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初夏,刘子光终于在股市赔光了老爹交给他炒的三万元积蓄,开始每天骑着三轮车在街上卖烤肠,潮热的风吹过城市,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昏黄昏黄的天空仿佛沙尘暴来临前的预兆。

“是不是要下雨啊,光哥。”身旁卖盗版书的小毛说,小毛是刘子光同住一个大杂院的邻居,今年16岁,大名叫陈锋,父母早就离婚了,跟着爷爷靠摆摊为生,是个有爹生没爹管的野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出来闯荡了,经常偷爷爷的钱到网吧彻夜上网或者蹲在中学门口等漂亮女生放学,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

“天这么黄,下沙子还差不多。”刘子光心不在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上了一个破大专学财务会计出来,工作换了六七个,没有一个能长久的,拿了家里仅有的三万元钱炒股,兴高采烈的在五月三十日全仓买进,结果没几天赔了一半,接着割肉,再抢反弹,又遇到暴跌,继续割肉,没有两个月,三万元就打了水飘,剩下千把块钱还不够给心疼得心脏病发作的老娘看病,幸亏二老还有点微薄的退休金,挤出几百块给刘子光一套做烤肠买卖的家伙什,每天蹬着老爹当年的旧三轮车到马路上挣几个辛苦钱,旁边挨着的就是小毛爷爷的书摊,老爷子八十年代就是摆小人书摊的,现在卖点旧书和盗版书糊口。今天老头生病在家休息,让小毛来看摊子的。

临出门的时候,老爹躺在被陈年老汗浸的油亮的竹躺椅上,摇着蒲扇闭着眼睛听着小收音机里的广播书场,听见刘子光出门的声音,低声交代:“把你妈叫回来,别跟那帮老娘们瞎掺合,没点用处。”老爹说的是房子拆迁的事,最近妈妈总爱跟邻居那帮大嫂大婶一起议论拆迁补偿的问题,据说补偿款连买新商品房的厕所都不够,这可叫大杂院的居民们着了慌,房子拆了,新房子买不起,那岂不是无家可归了。刘子光没有遵照老爹的指示,他知道妈妈为房子的事愁白了头,和邻居们讨论一下能缓解压力。因为房子,到现在刘子光连个女朋友的毛都没有,上次好不容易让人介绍了一个超市的收银员,说带回家看看呢,结果人家看见刘子光家破败拥挤的大杂院门就借口说还有事遁走了,没房子,没工作,没钱,没一技之长,还找老婆呢,维持生活都困难,现在只能指望这烤肠的生意了,摆了几天,生意还不错,每天能收入个七八十块钱,照这个势头下去,一个月就是两三千,另外再搞点其他的兼职打打零工,小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嘛,嗯,过会去给老爹买个新的紫砂壶,给老妈买个遮阳帽。

夜市的人还不是很多,百无聊赖之时,一行醉汉东倒西歪的走过来,为首是紫红的脸膛,粗短的脖子上挂着赤金的链子,一条耐克运动服裤子,上身是黑色的梦特娇t恤。带着大黄金方戒的手里拿着小小的手包,后面跟着几个精瘦的青年,鸡窝一样的黄毛头发,麻杆粗细的胳膊上盘着青色的龙。

“虎哥来了。”小毛怯声说,虎哥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三进宫的老资格,在旁边的街上开了几间温州按摩屋,用他的话说,事业正处在上升阶段。

虎哥中午喝了很多酒,这场酒从中午喝到傍晚,往建筑工地送沙子的事情还是没有谈拢,那几个包工头,仗着有北关的老四撑腰,就是不给面子。虎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等天黑了就召集兄弟去砸了他们的工地,虎哥暗想。

虎哥喝酒从不吃饭,这会看到路边有卖烤肠的,踉跄的脚步就靠了过去,“给我烤十个。”他说。

生意来了,刘子光有点高兴,今天头一次开张就是十个,真是好兆头,他完全没注意旁边的小毛已经吓的把头低下拿报纸挡着脸了。

虎哥吃着烤肠,注意力被旁边的书摊吸引过去,他走过来用脚拨动地上的书,胡乱看着花花绿绿的封皮,忽然看到了挡着脸的小毛,“操你妈,是你小子啊,上回在你这拿的那个盗墓的什么书,没看几页就散架了,他妈的什么破书也拿出来骗钱,退钱!”

小毛苦着脸拿下遮脸的报纸说:“虎哥,你本来就没给钱,我拿什么退你?”

还敢着掀起蒙特娇的下摆,露出黑的流油的大肚皮,向刘子光逼过去。

有十年没有人敢这样拿刀对着自己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子大,今天这个场面一定要压下去,把这个小贩打个生活不能自理,我这算正当防卫吧,虎哥一边想着,一边逼近。

猛然,肚子上有凉飕飕的感觉,然后觉得有热津津的液体流出来的,虎哥低头看肚皮,那小贩的手还停在刀柄上,再抬头,年轻人的眼睛里写的全是惊恐,妈的,还真捅了,虎哥心里想。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天空也变得明亮,开始有硕大的雨点砸在地方,摔成一滩摊水迹,“杀人啦!”不知哪个妇人尖声地叫,刘子光脑子一片空白,慌乱中只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被人抓住,耳边一句“快走。”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拉着自己的手撒腿就跑。

雨在瞬间就变得瓢泼倾盆,密密的雨柱把天地连成一条线,刘子光失魂落魄,隐约觉得拉着自己的人是小毛,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方向,只管拼命的往前跑,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刘子光被小毛拉着仓皇逃窜,大雨滂沱也看不清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失散了,刘子光朝着印象中家的方向狂奔,却没有发现周围的景物变得越来越陌生,他累得跑不动路,在路边的屋檐下站住避雨。

生意,三轮车,有病在身的父母,拆迁,新房子,女朋友…..这些事物转瞬之间变得那么遥远,不知道人死了吗,不死也是重伤吧,几年牢狱之灾是躲不过去了,人要是死了,自己就得偿命,中午从家出来的时候一切还是那么平静,现在就变得这么不堪,这么无法收拾。雨很大,老爹可能已经去给自己送雨衣了和苫布了吧,可能已经听说自己杀人的事了吧,这让他们怎么承受,怎么接受,刘子光的眼泪默默地滑出,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的血迹早被暴雨冲刷的干净,可自己还分明感觉到手上全是刺眼的鲜红,他痛苦的用背一次又一次地去撞后面的墙。

轰隆一声,墙壁忽然坍塌出一个墙洞,刘子光摔进了背后的房子里,房子里漏雨,满地的泥水横流,他全身精湿,还混杂着稀泥,惊魂未定,这一带哪来的这么年久失修的房子啊,居然能撞塌,再仔细看屋子里他更加惊讶!

房子残橼断瓦,房粱烧得焦黑,大雨从屋顶的烂瓦和茅草里渗透进来,形成局部地区的小雨,更可怕的是,屋子里围坐着的一帮男人,此刻正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们俩。

男人们都**着精壮的上身,有的头发剃的精光,有的留着道士一样的发纂,还有的披散着长发,唯一相同的是冷漠阴狠的眼神和身旁惨白色的刀锋。

刘子光惊恐万分,吓得扭头就往墙洞外面钻,想顺原路逃之夭夭,一把长刀拦在了面前,拿刀的是一个平头青年,刀把子上缠着肮脏的麻布,笔直的刀身,锐角的刀锋,闪着诡异的光。

“朋友,来了就坐下避了雨再走吧。”平头青年狰狞地笑。

“不,不了,我们还,还有事,”刘子光有点结巴,想从平头青年的长刀一侧绕过去。

人群中有人说话,“看这人体格尚可,不如填补这次的空缺了,一路上死了这么多人,厂主定要责罚我等了。”另一中年人面色平静如水,点了一下头,说话那人便对平头青年大喝“拿下!”

“诺!”平头青年反转长刀,刀柄砸在刘子光的脑袋上,刘子光来不及反应,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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