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天价与黑马
这场拍卖会涉及到好几个衙门工部负责机器设备的交接户部负责收银子南厂负责安全保卫常州府负责外围各种后勤工作还有司礼监的一个名叫戴逸的老太监和工户两科的给事中负责稽核监督都察院的人当然也少不了足足来了十来个御史整天恶狼一般盯着拍卖的所有细节希望能找点工部或者刘子光的麻烦。
戚墅堰机器厂占地数百亩横跨运河两岸厂房如同连营机器设备多如牛毛算得上是大明第一大厂总资产价值上千万两银子如果这次拍卖成功将会为户部增加一笔巨额的收入北伐的军费都有了着落所以朝廷上下都很重视刘子光本来想做点手脚让利国铁厂夺标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因为是公开喊价所以作弊的机会不大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拍卖稍微有一点偏颇之处就会被这些手眼通天的家伙搞得满城风雨如果硬拼财力的话利国铁厂并不占太大优势最近铁厂的资金不是很充裕勉强能凑出一百多万两银子这点钱根本不足以收购机器厂不过其他厂家也不好过这年头谁手里也没有太多的现银如果硬抽出资金势必要影响自身的生产经营这样一来就会形成恶性循环即使拍下机器厂也没有了启动资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借贷向天下最有钱的日升昌票号借贷用厂房机器田产作为抵押一定能贷来银子。
武昌左家是这样打算的广州陈家也是这样打算的只要是有正常商业头脑的人都会想到借款他们不光向日升昌借款还向所在城市的富商豪族借款事先约定好利率等拍下机器厂运作一段时间后连本带利归还这样一来也筹措了不少资金每家竞买的商户都带了数百万的银子现在的常州府汇集了巨额的钱财恐怕大明朝十分之一的银子都集中在这里了当然多数是携带方便的银票和价值比较高的金锭要不然光是运输存放银子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就这样也动用了不少保镖护院大明朝能说得上名号的镖局几乎都来人了朝廷官兵也调集了上万人马为拍卖保驾护航。
刘子光坐在拍卖会场的上坐在他下方的是大太监戴逸这家伙是魏忠贤的同乡年龄已经不小了一直是宫里的小角色最近才靠着魏公公的关系当上了五品领太监一时间自信心严重爆棚来到常州以后更加飞扬跋扈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又有东厂作后盾根本不把其他官员放在眼里就是南厂诸人里面他也只是稍微对刘子光忌惮一些弄得众人对他非常反感。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先竟拍得是一批库存钢材和木料这些小规模的拍卖没有任何惊心动魄之处都是几千两银子的标的参加竞拍的也都是常州周围的小厂家拍卖的过程进行的漫长而艰难精明的江南商人们决不浪费每一两银子喊价都是五两十两弄得大家昏昏欲睡。
好在刘子光及时修改了拍卖的规则规定每次加价必须是标底起拍价的半成也就是二十分之一这才扭转了沉闷了局面户部官员的小锤子频频落下一大批戚墅堰机器厂的原料存货被卖了出去白花花的银子收入户部的钱柜。
拍到自己满意物品的小老板笑眯眯的拿着官府出具的公文套车去机器厂拉东西去了剩下的人都满怀期望的等着下一轮的竟拍。
排在后面的是一批技术资料的竟拍没有什么太高深的技术就是水车锅炉铁轨锻造法之类的参与竞拍的依然是些小工坊的老板不过除了常州本地人之外还来了些外地人这一轮竞拍进行的更加快捷三下两下就拍完了看来众人都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前两轮拍卖都属于热身运动重头戏还在后面那就是机器厂的厂房设备整体拍卖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几位重量级人物的身上武昌船厂是湖广督师左良玉的亲戚开的利国铁厂和刘子光的关系大家都清楚其他几家也都有着深厚的官方背景只有一个不起眼的上海人大家都不认识也堂而皇之的坐在买家位子上喝着龙井抽着时髦的卷烟。
拍卖开始户部官员报出了底价五百万两银子!顿时引起会场一片轰动那些小买家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有如此巨量的数字五百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那是一个省的全年赋税那是上百万老百姓一年的收入总和众人连吸冷气表示惊叹可是那几位志在夺标的大佬却纹丝不动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个底价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广州陈家第一个举起牌子
“五百二十五万两。”旁边的小厮随即高喊起来带着粤语口音的官话韵味十足。
武昌左家立刻跟进举牌随从用更大的声音高喊道:“五百五十万两。”紧接着淮南梅家也举牌喊价他们的实力相对较弱这次只带了六百万两的银票索性直接报出六百万的价格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可想而知这个价码刚喊出口就被人过了竟拍的主角是武昌左家和广州陈家他们两家都是造船的厂子对戚墅堰机器厂的蒸汽机生产能力早就垂涎三尺了如果能吞并机器厂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帮助独霸大明的造船行业指日可待所以两家拼得很凶。
陈家据说和广州市舶司有些关系使起银子来好像流水一般根本丝毫犹豫左家也不含糊频频压陈家一头他们除了有左良玉的关系之外还搭上了魏忠贤的路子为了这次拍卖送了不少好处给他所以魏忠贤才啜叨皇上派来太监戴逸监督就是为了保证左家能顺利拍下左家的银子确实雄厚一直把价格抬到了七百万两弄得陈家毫无招架之力眼看就要获胜左家的代表把目光射向利国铁厂的代表胡先决老胡一直悠闲自得的喝着茶一次都没有举牌难道他们还留有后手?
至于那个不起眼的上海人没有人去注意他这家伙大概是被开出的底价吓坏了根本不敢出声。
出乎意料的是胡先决根本无意竞拍他居然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站起来告个罪出恭去了这分明就是弃权!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此刻左家的代表和戴逸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彭家不参与那就没有人能够和他们匹敌。
价格依然停在七百万两上户部官员站在台子上喊着:“还有出价的吗?还有出更高价的吗?没有人举牌这戚墅堰机器厂从此可就姓左了。”
“我出八百万两纹银。”一直藏在众人背后的那位神秘的上海客人终于举牌轻轻松松报出八百万两的高价这不禁让众人大跌眼镜担心中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戴逸公公皱起了眉头左家的代表也拉长了脸出到七百万两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这里面还有大量的集资和借款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后退只有坚持下去。
左家代表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戴公公戴逸领会干咳一声道:“这位买家是什么身份可曾交了订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要负责的如果你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但订金没收还要治罪呢。”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刘子光皮笑肉不笑的说:“刘大人咱家这么说没错吧。”
“说的好这次拍卖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办的谁要是敢哄抬价格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刘子光说。
“小人是江南造船厂的代表林祥已经足额付了订金至于咱们能不能拿出银子那就等拍下来之后看吧如果到时候不能令各位大人满意小人甘愿引颈就戮。”那个上海人说话极是硬气根本不惧怕两位大人的恐吓。
“还敢犟嘴我看你纯粹就是来捣乱的左右给了哄他出去。”戴逸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的来头但是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一种危险这个所谓的江南造船厂背后一定站着某位大人物。
位于上海黄浦江畔的江南造船厂是一家小厂没几个人知道更加没人知道它的幕后老板就是刘子光一时之间各种议论在大厅里叽叽喳喳的响起来戴逸身后两个东厂番子这就要上前将那个代表叉出去。
“退下。”刘子光轻轻地说不怒自威的架势让两个东厂番子不寒而栗看看戴逸又看看刘子光无奈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戴逸本伯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目无尊卑小心你的脑袋。”刘子光冷冷的说道言辞之间丝毫不给戴逸的面子把他弄得当场来了个大红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戴逸很生气他觉得自己怎么都算是皇宫大内出来的人而且是东厂魏公公的亲信就算刘子光再牛南厂再嚣张也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出看到周围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戴公公脖子一拧道:“咱家可是皇上派来的谁尊谁卑还不好说呢。”刘子光哈哈大笑:“你一个卑贱的阉奴还敢和我一等伯爵比尊卑未免太可笑了吧你是皇上派来的难道本伯这个钦差便不是了吗?难道魏公公就教出你这样的货色?左右给我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拖下去掌嘴。”其实戴逸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刘子光是什么人那可是当朝天子的宠臣南厂的提督大内侍卫的头头别说自己这个五品太监了就是顶头上司魏公公也不敢和他当面对抗啊戴逸回过神来急忙跪地求饶自己扇了十七八个大嘴巴个个都是带响出血的真家伙刘子光看了冷笑一声就没有再追究下去让他继续坐着监督拍卖。
南厂和东厂名义上说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但是实际上很难区分权责范围两家衙门不可避免的经常生争斗刘子光在京城的时候还好点最近一段时间他巡游江南东厂趁机打压南厂把兄弟们欺负的抬不起头这件事情孙纲已经告诉了刘子光所以他才会借机对戴逸飚这也是对魏忠贤的一种警告。
如果不是因为戴逸真是奉了皇命而来的恐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早被刘子光宰掉了。
戴逸自然明白刘子光的用意他表面上很谦卑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背地里却记住了仇恨开始琢摩怎么打击南厂打击刘子光。
拍卖继续进行趁着刚才的空当左家代表已经飞快的和会场上日升昌的一位专管贷款的大掌柜进行了磋商要求紧急借贷二百万两纹银大掌柜为难的摇摇头说:“数额太巨大了十万二十万还可以商量再多了在下也无法作主。”左家代表急忙掏出一堆地契房契要求现场抵押大掌柜拿起一张地契看了看还是摇摇头:“这些田产房屋值不了许多银子的在下爱莫能助。”说完一抱拳出去了把一头大汗的左家代表晾在原地。
左家只有七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这么多银子也没想全部砸进去如果花个一分不剩那武昌船厂的资金就断流了严重影响正常运转这位代表在左家的身份不低有临场决断的权力他暗想这次务必成功哪怕回去砸锅卖铁呢也要保证把机器厂拍下来于是一狠心喊出了八百八十万两的天价!
江南造船厂的林祥冷笑一声收起了牌子不再出价户部官员连问了三声以后将小锤落下宣布戚墅堰机器厂的厂房机器由武昌左家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