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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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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晴昏迷后,分明没染上风寒,也没发热,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出冷汗,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先是在现代的医院,医生通知父母,她这辈子永远醒不来了,请他们节哀顺变,妈妈痛哭失声,爸爸忍住悲伤,不住地安慰她。

然后换成了家里,表姐走进她房间,帮她整理遗物,将她细心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全粗暴地撕了下来,又搜刮出她珍藏的签名杂志、周边,还有化妆台上用了小半的各色口红,一股脑地塞进纸盒,丢了出去。

一辆垃圾车来了又走,轮胎扬起呛人的灰尘漫天飞舞,带着她遥远的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梦,渐行渐远。

即使是在梦中,江晚晴都能听见内心的挣扎和嘶吼:“不——!我还会杀回来的,我绝不轻易认输!”

场景一换,死气沉沉的阴间鬼府。

那个曾出现在梦境中的小鬼差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生死簿一样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江姑娘,你瞧,原作剧情不幸魔改,你已经不能作为‘江晚晴’一死了之,只能想办法让凌昭赐死你,可一时半会儿的,他断然舍不得……既然改变不了现状,不如留在古代算了。”

江晚晴坚决摇头:“我拒绝。”

小鬼差打趣:“是凌昭不够帅?还是对你不够好?”

江晚晴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车祸前我十七岁,少女情怀还未绽放,就已经胎死腹中,在这里待了好些年,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实际点的东西,比如空调冷饮网络完善的医疗条件和卫生巾。”

她见他脸色讪讪的,便向他走过去,语气平静而理智:“还有。我刚穿过来没多久,福娃那么大点的时候,有次同我娘一起出去,路上碰到个抓住我衣角、向我求救的七岁小姑娘。”

“她爹是个赌鬼,把她卖给了富人家,签了卖身契的,那家的家丁还在后头追赶她,捉住她之后,直接用鞭子死命抽她,一鞭子就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一边哭一边尖叫,怎么躲都躲不开。”

“我娘捂住我的眼睛,叫我别看那些脏眼的东西,听他们粗鄙的话。”

小鬼差问道:“后来你救下那女孩了吗?”

江晚晴笑了一笑:“救了。其实没什么用,救的了一个,难道还能救天底下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人?我和这地方三观不太合——这里所有人都跟我说,人命有贵贱,有的人命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

她垂眸,唇角的笑意淡去:“这话就算放在现代,也有人认同,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可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却是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拥有生命不被剥夺、不被残害的权利,更应该互相尊重。我知道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接受、理解、适应,却不想被同化……一旦被同化,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小鬼差低眉不语。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于是,半梦半醒之间,江晚晴又开始二十年如一日的背诵手机号码、手机密码等至关重要的最高机密。

容定替她掖好被角,抬眸一看,她在睡梦中仍是柳眉紧锁,似是有说不出的忧愁,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江晚晴夜里总睡的不踏实,他熄了大多灯火,只留着一盏烛台,散发出昏暗而温暖的光芒。

他看了她一会儿,放下帐子,正想离开,却见她失去了血色的唇蠕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

凑近听,还是分辨不出。

容定思索片刻,点上了宁神香,这才离开。

宝儿侯在外头,着急问:“娘娘怎么样了?”

容定道:“睡下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

夜深了,四周无声,宝儿有点不好意思总让他守夜,正想推辞,忽听外面闹出了点动静,紧张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长华宫?”

容定回答:“还能有谁呢。你出去,告诉皇上,就说——”他拧眉想了想,缓缓道:“——娘娘听说太子平安无事,皇上和太子情同父子,十分高兴,可惜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吃不消,先歇下了。”

宝儿不安地绞着手指,嘟囔:“我见了他害怕呀。”

容定眉眼含笑,一手指向天际,低声说:“别怕,先帝在天上保佑你呢。”

宝儿愣了愣,心想也是,朗朗乾坤邪不胜正,她见了皇上有什么好怕的,干了亏心事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大不了就是个死呗,随即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长华宫殿门外,秦衍之将宝儿的话,向凌昭详细地复述一遍,便准备先行告退,连夜回王府一趟。

张远先生还在王府里等着呢。

今日王爷……不,皇上搞的这一出,就连他和张远都蒙在鼓中,只知道他下令把一名宫女的尸体和先帝葬在一处,却不知他想立福娃为太子。

立储的话一出口,别说那堆瞠目结舌的大臣,连他都呆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凌昭难掩疲倦的声音:“衍之。”

嗓音略微沙哑,显然已经倦怠至极。

秦衍之忙转身过去:“皇上。”他叹了口气,挥手叫随侍在侧的太监走开,低声道:“今日劳神耗力,何必再来长华宫绕这一趟路,来日方长,以后还怕没有见面的时候么?”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很淡:“明天早上传太医过来,为江氏诊治。”

秦衍之怔了怔,心里又叹了一声,口中应道:“是。”

凌昭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长华宫,向来杀伐果决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柔和情意:“来日方长……衍之,朕等这一天,等的太长了。”

秦衍之突然有点担忧——听他这话说的,该不会想今晚就留宿?

想想也不太可能,皇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经过今天这一遭也该累坏了,何况江姑娘身体还没养好,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吧。

果然,凌昭没有进去的意思,旋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沉声道:“长华宫两个下人的底细,你派人查一查。”

秦衍之心头一凛:“是。”

摄政王府。

秦衍之路上还在琢磨,到底怎么和张先生开这个口,皇上一意孤行,立先帝独子为太子,等同于养虎为患,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张先生定是第一个竭力反对的。

不成想,刚下马,抬头就看见张远站在王府门口,旁边还有两人,正是大学士文和翰以及他的儿子,文有孝。

他们的轿子就在旁边,看来也是顺道路过。

三人互相见过礼,文和翰捋了捋胡子,笑道:“久闻张先生乃燕王帐下第一谋士,今夜路经王府,见到您在这里,老夫冒昧前来拜访,打扰了。”

张远笑的比他还人畜无害:“文大人这么说,草民不胜惶恐。”

文和翰眯起眼睛,越发好声气:“怎会呢?今天皇上和太子叔侄情深,朝野上下无不动容,背后……想必是张先生出谋划策,替皇上想的这一条妙计。”

张远大笑:“文大人真的高估草民了,这事草民也是才听说,之前可是一无所知。”

文和翰走近一步,声音放低:“张先生太谦虚了,不过,无论如何……”他眼里划过一丝冷光,望着皇城禁宫的方向,慢声道:“皇上今天说的话,天地日月为证,上有大夏皇室列祖列宗,下有朝堂文武百官,可全都听见了——他日如有违背良心的作法,未免说不过去。”

张远一派云淡风轻:“草民并不在场,不知皇上说了什么,但君无戏言,文大人大可安心。”

文和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又闲谈两句,他带着儿子告辞回家,路上,文有孝怀疑的问:“父亲,您当真觉得,皇上会如他所言,倾尽全力教导太子,助太子成才?”

文和翰毕竟年岁大了,折腾一整天,靠在轿子里,难免力不从心:“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他皱紧眉,喃喃自语:“我从前只将他看作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不成想他竟有如此气度,却是我小看他了,难怪先帝会留下那等密诏。”

文有孝问道:“父亲说的可是皇上?”

文和翰双手伸进长袖中,郑重点了下头:“以立太子的方式笼络人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见此人心机深沉,且擅于伪装自己,隐藏本性,实乃深不可测。”

他转向儿子,叮嘱他:“以后你行事,需得小心为上。”

文有孝忙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另一边,秦衍之陪张远回到他房里,让人上了热茶,关上门出去,这才心事重重地开口:“张先生——”

他看向张远,对方笑的春风满面,甚至带着一点得意,他怔了一怔,奇怪道:“张先生不生气么?”

张远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为何会生气?”

秦衍之迟疑:“皇上未曾和您商量,一意孤行,登基后,首先宣布立先帝之子为太子——”

张远打断他的话:“秦大人,你误会皇上了,这一步棋妙极了,可谓是出其不意的高招,在下心服口服。”

秦衍之:“……?”

张远耐心的解释:“皇上大权在握,如今的太子不过是个五岁的黄口小儿,往后还不是任由咱们捏扁搓圆?”

他端起茶盏,从容道:“一来可以纵容他,让他只知玩乐、荒废学业,久而久之,不用咱们开口,朝中大臣就会知道他不是君王之才。二来可以培养他的性子,骄横莽撞的草包公子也好,纵情声色的放浪公子也好,全看怎么教他。再不济……”低头抿一口茶,他冷笑了下:“先帝是个短命的药罐子,谁又能肯定他儿子不是呢?”

秦衍之欲言又止。

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秦大人真的多虑了,皇上这一举动,不仅堵住了心怀不忿的朝臣的口,又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退路。等日后选秀充盈后宫,皇上多生几个龙子,这太子可就毫无利用价值了,迟早沦为弃子。”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满面喜色,叹道:“高,实在是高明!皇上高瞻远瞩,在下自愧不如!”

秦衍之沉默地看着他,见他那么高兴又欣慰的样子,一句‘不,皇上可能是被江姑娘逼急了,只想先安抚她罢了’卡在喉咙里,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等到他和张远道别,回到自己房里,一名小厮才凑上前,接过他的披风挂起来:“秦大人回来了。”

秦衍之漫不经心问:“府里没什么事吧?”

小厮赔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情呢?有个泼妇披头散发的上门闹事,吵着要见您和王……您和皇上,被我们给打发走了。”他摇摇头,显得很是轻蔑:“也不照照镜子,大人和皇上也是她能随便见的吗?没有打死她算好的。”

秦衍之心思都放在别的上面,没听进去多少,早早洗漱睡下了。

帝都一间客栈内。

卫九用干净的毛巾浸了热水,温柔地擦拭妻子喜冬的胳膊,只见一条白玉似的藕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极为可怕。

他抬头,柔声问:“疼么?”

喜冬头发散在背后,一双杏眼哭的又红又肿,此刻早已流不出眼泪,只是空洞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卫九叹了口气,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冬儿,你和我说说话,别吓我。”

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的妻子喜冬本是江皇后的贴身侍女,自小被混账爹卖给了别人,日日遭受惨无人道的欺凌,幸好得到年幼的江晚晴出手相救,才保住一条命。

从那以后,喜冬就跟在江皇后身边,从尚书府到东宫再到长华宫,一路相随。

他原本是宫里的小小御医,官职低微,和喜冬不知怎的就看对了眼,情愫暗生。

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长华宫沦为冷宫之前,江皇后以喜冬年岁到了为由,不顾喜冬的苦苦哀求,将她许配给他,还给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嫁妆,叫他辞了官,带着喜冬回老家去。

这一去,帝都物是人非。

江皇后困于长华宫不得出,喜冬在乡下早晚惦记着,没一天过的安生。

后来,先帝驾崩,燕王受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喜冬总算眉眼间不见了忧愁,本以为凭燕王和江皇后的情分,定会善待她,谁料迟迟没有消息。

喜冬终于忍不住,决定收拾行李回京。

起初,卫九过惯了乡下日子,有些不乐意:“你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见到皇后娘娘都不好说。”

喜冬担忧道:“王爷一直没放姑娘出来,定是因为姑娘不肯先低头——姑娘一向心高气傲,但是王爷不能没良心呐!”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若不是因为王爷,姑娘怎会和先帝交恶?我一定要去见他,亲口告诉他,这些年他在外面打仗,我们娘娘天天为他牵肠挂肚,为此一度使先帝失望,这可全是因为姑娘对他情深不悔!他不能没有良心,当上了摄政王,就把姑娘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了。”

卫九递上帕子给她擦泪,心里不觉吃味,嘀咕:“天天姑娘长姑娘短的,你心里就没我这个丈夫。”

喜冬冷眼瞪他:“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没她就没我的今天,你也不会有我这个媳妇儿。还有,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就没攒下几个铜钱,老家这里的房子、你开医馆的银两,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姑娘给我的!”

卫九服软:“娘子,我就是随口说一句,我知道在你心里,永远江皇后排第一,为夫第二。”

喜冬突然道:“第三。”

卫九一愣:“啊?”

喜冬认真道:“现在暂时排第二,等有了孩子,你就是第三了。”

卫九:“……”

喜冬走远了,他才敢小声发牢骚:“真要命,得亏还没生,以后可得留心,不能生多了,万一生他十个八个的,我在家里还能有地位吗?”

事情到这里都还好。

可当他们到了帝都,住进客栈后的第三天,突然有人乱传消息,说皇帝禅位,摄政王登基了,又说先帝和江皇后同日下葬,江皇后追随他而去。

喜冬快疯了。

卫九一个不留神,喜冬独自一人跑到王府门前哭闹,没见到摄政王和秦大人,反而挨了一顿打,他正好赶到,散财消灾、息事宁人,才不至于没了妻子。

回来后,喜冬呆坐到现在,一言不发。

卫九越来越担心:“冬儿……”

喜冬终于转向他,目光冷冽如雪:“是真的吗?”

卫九不语。

喜冬只觉得呼吸困难,艰涩道:“你跟我说实话,姑娘真的病死了?”

卫九迟疑再三,重重叹一口气:“是,已经下葬了,和先帝一起。”

喜冬沉默了很久很久,不顾腿脚上的伤,蓦地站起来,决然道:“王爷好狠的心肠!赌上我这条命,我也要为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卫九看见她的神情,心知拦不住,又叹气:“那你也别一个人跑王府去闹,王爷已经是皇上了,怎还会住王府?倒是有个地方,不妨一试。”

喜冬眼眸一亮,脱口道:“尚书府!”

江尚书府。

江雪晴天没亮就起了,先去了陈氏房里,听周妈说陈氏并无大碍,昨夜急痛攻心之下才会昏迷,大夫说休养几天就好了,便安心的回去自己院子。

姐姐在的时候,一直教导她要孝顺嫡母,这些年来,她也都是这么做的,连同姐姐的份一起,悉心照料陈氏。

虽说小时候,陈氏待她不上心,这几年倒也越发亲热起来,相处的多了,自然感情渐深。

回到房里,江雪晴散下一头乌黑青丝,坐在梳妆镜前,由丫鬟翠红重新替她梳辫子。

翠红道:“姑娘,我昨儿听见了一桩好笑的事。”

江雪晴散漫道:“说来听听。”

翠红笑了起来:“就是咱们的表小姐……”她瞄了眼房门,下意识放轻声音:“自打燕王从北边回来当上摄政王,权倾朝野,帝都多少人的心思都活络了,现在他成了皇帝,只怕有些人就快坐不住了。”

江雪晴拈起一只金步摇,对着头发比了比:“三姑妈和表小姐也在其中?”

翠红抿唇一笑:“可不是么。从前大姑娘在家的时候,三姑妈就常跟人说,表小姐和大姑娘的眉眼长的七分相似——”

江雪晴把金步摇‘啪’的拍到桌上,冷笑:“孟珍儿也配和我姐姐相提并论?!她和她那个娘,我最是瞧不上眼,整天把心思转在男人身上的东西,永远不长进,打我二哥的主意不成,现在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翠红吓了一跳:“姑娘息怒,谁不知道这都是三姑妈睁眼说瞎话,整个家里,也就只有您和大姑娘有些相似。”

江雪晴没被她这两句讨好的话安抚,脸上依旧带着怒气:“好啊她们,老赵前脚来报说姐姐病逝长华宫,和先帝一同葬入皇陵,后脚她们就瞄上了皇上……”

她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金步摇镶的一颗玛瑙石上:“总有一天,我饶不得她们。”

翠红挽起江雪晴柔顺的长发,低声道:“说起这个,从前大姑娘和皇上的情分,咱们都看在眼里,您说……是真的吗?”

江雪晴淡淡道:“我不信。”

翠红道:“奴婢想也是,大姑娘菩萨心肠的玉人儿,人见人爱,奴婢也不信皇上会那么绝情。”

江雪晴看着镜中自己如雪如玉的容颜,拿起一盒新买的胭脂,一点点涂抹起来。

反正,她就只认一个死理。

从前只有姐姐对她最好,小时候陈氏不搭理她,父亲没空管教她,只有姐姐把她带在身边,永远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谁对姐姐好,她就对谁好。

谁欺负姐姐,她迟早十倍欺负回去,欺负不来的,每天早中晚问候一遍他祖宗十八代。

外面突兀地响起叩门声。

翠红放下梳子过去开门,过了一小会儿,带了封信回来:“门房送来的,信封上只写了您的名字。”

江雪晴皱眉:“谁写的信?”

翠红道:“好像是个男人……要不扔了?被人知道怕是不好。”

江雪晴想了想,吩咐:“你拆开看一眼。”

翠红点点头,读了几行字,轻轻‘咦’了声:“姑娘,是喜冬的信。”

江雪晴倏地站立起来,往外走去:“快带我去见送信的人!”

长华宫。

江晚晴起的不算早,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贵重的深红色宫装穿上,洗漱完毕走出去,已经有一名太医在偏殿等候。

太医诊了脉,还是那句老话,忧思过甚,以至于身体虚弱。

江晚晴叫宝儿送走了太医,平静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

她心里知道,她一点都不虚弱。

从此刻起,她更要坚强,不抛弃,不放弃,迟早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是的,现在远没到绝望的时候,凌昭既然登上帝位,那就证明在他心中,江山社稷,朝堂斗争等等,所占的地位会越来越重,她则是越来越轻。

直到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和外力相助之下,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可以随意的处置了自己,再无半点留恋。

未来可期。

宝儿蹲下去,理了理江晚晴繁复的裙摆,不明白她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为了什么,疑惑道:“娘娘,皇上今天会来吗?”

江晚晴摇头:“不知道。”

宝儿试探道:“那您——”

江晚晴看着她:“我要出去,你陪我一起。”

宝儿虽然一头雾水,依旧应道:“是!”

正要出门,容定从院子里进来,手里拿着个不知是小盆子还是小碗的东西,里面盛满了水。

宝儿奇怪道:“小容子,这是什么?”

容定浅笑:“今日趁着没人,从御花园后头的池子里捞出来的。”他把那东西拿给江晚晴看,声音低沉悦耳:“娘娘,你看——活的锦鲤大仙。”

江晚晴低头,果然看见一条红色的小鲤鱼,正在里面游来游去,不由一阵气闷:“你带回去放生吧。我已经看穿了,全是浮云……求人不如求己,不努力就没出头之日。”

宝儿见江晚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对着容定吐了吐舌头,作个鬼脸:“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傻瓜。”

走到角门口,当值的侍卫一看来人,连忙拦住:“江娘娘,您不能擅自——”

江晚晴冷冷一笑,直视他们:“江娘娘是谁?江皇后已经追随先帝而去,我不过是皇城禁宫里一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儿去不得?让开!”

两名侍卫一愣。

她素来温和友善,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是以他们都不敢强行阻拦。

江晚晴绕过他们,从容走了出去。

宝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晚晴穿的华贵端庄,打扮的也落落大方,一路上碰到的宫人多把她认成先帝的哪位嫔妃,于是前往泰安宫的路上一路畅通。

到了宫门口,江晚晴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一字一字说的清晰:“民女求见太后娘娘!”

宝儿傻眼了,愣了会儿,赶紧也跟着跪下。

泰安宫。

李太后昨夜睡了个好觉,头疼的毛病没再犯,今早起来心情不错,和彭嬷嬷有说有笑的谈太子的趣事。

一名太监突然走了进来,对刘实说了几句话。

刘实脸色微变,看了看彭嬷嬷,对李太后道:“太后娘娘,长华宫的江氏,如今正在外头求见。”

李太后忙站起身:“还不快请进来?”

少顷,李太后见门口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便走上前,待看清女子清瘦憔悴的容颜,心里一阵酸楚:“晚晴,你受苦了。”

江晚晴低着头,盈盈拜倒:“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李太后急道:“你这是作甚?”

江晚晴苦笑:“皇上的一道旨意夺去我的身份,从此我只是宫里的一道游魂了。”

李太后给彭嬷嬷使了个眼色,彭嬷嬷和刘实便退了出去,关上殿门。李太后这才开口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昭儿迟早——”

江晚晴抬起头,一双清冷又动人的眼睛,水光若隐若现,惨然道:“皇上几次三番前来长华宫,我一直恪守礼仪,片刻不敢忘怀我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如今皇上这般对我,便是要了我的命!我活着已无意义,求太后替我求情,让皇上下一道旨意,赐我解脱。”

李太后脸色发白,低低道:“他……他可曾对你……”

江晚晴不说话,算作默认,凝视着李太后,含泪道:“皇上也许对我尚且存有旧日情分,以至于看不透彻——他初登帝位,多少双眼睛会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他当真与我有了什么,日后传出去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只怕有损他英名,也给本就反对他的人留下把柄。”

她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每一个字都说的用心:“为今之计,我活着,皇上便不肯绝了念想,只有我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很多时候,女人对女人,远比男人对女人更狠。

尤其是牵涉复杂婆媳关系的。

江晚晴从前和李太后有过好几次来往,先帝在的时候,李太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便帮衬了些,所以知道李太后是个温柔的老好人。

可这再好再明事理的人,一旦触及底线,总会帮自己的骨肉至亲。

更何况她曾是凌暄的妻子,在这个注重贞洁和妇德的世界,李太后眼里的完美儿媳妇人选,肯定不会是她。

李太后看着江晚晴,面带惊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愤,感动于她不仅不记恨昭儿抢了本应属于福娃的帝位,还处处替他着想,为此甚至愿意献出宝贵的生命,更气恼她这般善良,总是为别人考虑,忘却了自己。

“孩子,你起来。”李太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你总是为先帝想、为皇上想,你怎不为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先人后己的性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亏呐!”

江晚晴:“……?”

李太后牵住她的手,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郑重道:“晚晚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过几日随哀家和福娃一道搬去慈宁宫,此后咱们三个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从前先帝在时,你怎么帮哀家的,哀家全都记在心中,你放心,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允许皇上动你一根手指头!”

江晚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忙道:“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

李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这就是你想要的。从今往后,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不要事事顾着别人了。前朝的事情,自有他们男人操心,横竖这皇帝的位置是昭儿非要得到的,种种后果,就该他一力承担。”

江晚晴半天无语,突然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

这母子俩对于感情,一个比一个心软,一个比一个脑回路清奇。

凌昭就算了,不提他,李太后不仅心慈手软,还有严重的胳膊肘向外拐的嫌疑。

此刻,李太后正对她笑的慈祥而怜爱:“晚晚,以后有哀家保护你,别怕。”

江晚晴不知该作什么表情才好,只能又垂下头颅,掩饰眼底的悲哀和无奈。

越努力越绝望,说的可不就是她。

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在长华宫,拜一拜容定捞回来的锦鲤算了。

今天又是满怀希望而来,满载失望而归的一天。

唉,人生艰难。

养心殿。

初登帝位头几天,凌昭自然忙的无一丝空余时间,更不曾踏足后宫,但他依然记得传太医过来,问过江晚晴的病情,看了看他们开的方子和用药,才算满意。

后来实在不放心,还是叫秦衍之去了长华宫一趟,秦衍之回说江氏一切都好,正在安心养病。

凌昭总算暂时安下了心。

如此一连忙了好几天,终于得空,他先叫秦衍之去探探江晚晴的口风,若是心情不错……最近很久没散散步,走动走动了,如果路过长华宫,他顺道进去看一眼,当然也不成问题。

这次,秦衍之很快就回来了,脸色不对:“皇上,江氏已经不在长华宫。”

凌昭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一张椅子:“什么?!”

秦衍之道:“侍卫说,这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太后说您这两天忙,不让他们拿这种小事打扰您。”

凌昭冷着一张脸,快步向慈宁宫走去。

忙归忙,这段日子以来,他起码去请安过两次,李太后从没跟他说起搬地方的事,他也没见过江晚晴的人影。

凌昭带着秦衍之赶到慈宁宫,一眼看见彭嬷嬷从里面出来。

彭嬷嬷行过礼,退到一边。

凌昭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只瞥了瞥秦衍之。

秦衍之会意,问彭嬷嬷:“嬷嬷,劳您通报一声,江氏也在吧?”

彭嬷嬷却是一脸茫然:“江氏?什么江氏?”

秦衍之笑了笑:“嬷嬷是寻我开心的了,你会不知道哪位江氏吗?”

彭嬷嬷堆着笑容的脸上毫无破绽:“回秦大人,老奴真的不清楚——宫里是有一位姑娘,但那是太后娘娘从江南接过来的义女,和皇上自幼认识,兄妹情深,皇上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呢。”

秦衍之一听这话,心越来越凉。

凌昭眉目不动,只嘴角勾出冰冷的讽笑:“哦?才几天的功夫,朕一时不慎,竟多出来了一位亲妹妹。”

彭嬷嬷赔笑:“皇上明鉴,太后说的,哪里能有假。”

言下之意,您老能红口白牙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给说死了,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就不能有样学样?

凌昭内心震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向里走去:“不管亲妹妹干妹妹,是该见一面了,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怪想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文大学士:皇上立太子,可见他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张远:皇上立太子,可见他足智多谋,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男主:朕立太子,看见了糖山糖海正在接近的幻觉。

#一个美丽的误会#

送温暖小天使喜冬已经打包进入顺丰速运,马上就来给男主投喂巨糖了!

宝儿在女主孜孜不倦的洗脑下,已经变成了先帝x女主的死忠cp粉。

公平起见,男主需要他自己的支持者=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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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娇萧六郎诸天之从新做人我有一个经验值面板我要做阎罗烧火丫头修仙记你跑不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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