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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冬天,林桃一家再去上海过年。

林常海因为当初运输厂的同事病危，所以今年就不跟他们去上海过年了，而是去湘城看望一下老伙计。

上回去上海过年,还只带了玥玥,如今又带上了星星。

星星还是头一回出远门,上了车之后左看看右看看,跟玥玥一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而有了坐火车经验的玥玥，则是告诉弟弟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姐弟两个待在一起相处的可好了，火车上的人看到了都惊奇，说这姐弟俩的关系咋这么好，不像他们家的那两个毛孩子，凑在一块儿就是打架，不像是亲人，反而像仇人。

其实这也是归功于林桃,有些当家长的,生了小的之后，就不怎么管大的了,小的只要犯了错，就是大的的不对,这样大的那个心里其实很有落差感。

但是这种情况在林桃家里就完全不会出现,至少李成蹊和林常海都是更宠玥玥一点,但玥玥最宠星星,所以姐弟俩的感情很好。

下了火车，舅舅他们就开车过来接了。

几年过去，上海又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走在街上,很明显的可以看到街上的人的穿着上面，衣服的颜色变得鲜艳了许多，不再像前面那几年，同意的黑白蓝灰绿。

再去供销社的时候，那些红色、粉色等鲜艳的颜色也都拿出来卖了。

林桃想选一块大红色的布料买回去，给玥玥做一件棉袄穿。但是玥玥却说红色太亮了，她不要，自己选了一块淡紫色的布料，说用这个做成衣服就挺好的。

想当初玥玥最喜欢穿的就是她那件红色的袄子了，如今可真是长成小姑娘了，连眼光都变了。

外婆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今年都有八十五岁了，前些年还没完全白的头发，如今全部都白了，牙齿又掉了几颗，如今吃饭都不方便了，吃肉的话一定要把肉煮成肉糜才能吃进去，否则就嚼不烂。

或许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估计没几年好活了，再次见到林桃他们，外婆比起当初还要不舍一些，话也变得多起来了。

舅妈跟林桃说起来的时候，只能叹气：“你外婆是看自己年纪大了，怕自己什么时候就没了，想趁着还能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就多说一些，你多担待着，要是觉得听烦了，也别不高兴，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委屈。”

上回陆博文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外婆难过了好久，后来陆博文被她和陆向冬骂了一个多月。

林桃赶紧说道：“舅妈，我怎么会不耐烦呢，外婆的好，我心里都明白的。玥玥和星星也喜欢外婆，你们就放心吧。”

老人家最舍不得的就是家里的这些孩子们。

李成蹊的几个表弟表妹也都陆续结婚了，有了孩子，家里相比较前几年，更加热闹了。

玥玥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是大姐姐，带着他们一块儿搭积木，看小人书。舅舅年轻还弄来一台黑白电视，打开电视机，还能看电视呢。

玥玥没看到过电视机，觉得十分的稀奇，能坐在电视机面前看上好久，看着电视机里竟然有人，还会说话呢，这可太神奇了。

另一边，今年林蔓蔓和李明诚也来上海过年了。

他们比林桃要晚到两天，李明诚是做政治工作的，恰好手上有工作没完成，所以就来晚了些。等他们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后天就是大年三十。

李国栋是草根出生的，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的人因为日本鬼子的侵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再有亲戚，那也是五服开外的了，都是想来打秋风的，后来都断了。

他们夫妻带着孩子来上海，不像林桃他们那样有亲戚接，不过也是有警卫员来接的。坐上车，朝干休所开过去。

林蔓蔓和李明诚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名叫李子延，因为林蔓蔓怀孕的时候，也是超出了预产期好几天才生出来的，延迟了。

这名字是李明诚起的，起的挺随便，不过要是不知道这一回事，听起来还算可以。林蔓蔓听到这个名字，皱皱眉头，问李明诚：“生了个儿子叫子延，那要是生的女儿，难道还叫女延啊？”

李明诚笑着说道：“正因为是个儿子，所以起名字随意点没事，要真生了个女儿，那名字就得好好想想了。要不然叫慢慢？”

“当妈的叫蔓蔓，女儿也叫慢慢，你看哪家的父母像你这样取名字的啊？”林蔓蔓无语。

李明诚道：“那就叫满满，美满的意思，怎么样？蔓蔓，以后我们再生个女儿吧，再生一个女儿就不生了。”

有女万事足，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他看着他哥的女儿，他也眼热。

林蔓蔓也想生个女儿，怀这胎的时候原本就以为是个女儿，都说酸儿辣女，林蔓蔓怀孕的时候就想吃辣的，又有人说怀女儿孕期越来越好看，怀儿子皮肤会不好，林蔓蔓孕期的皮肤也挺好的，白白嫩嫩。

因为这些，林蔓蔓在做小孩子衣服的时候，都是准备的小姑娘的衣服，没想到一生出来傻眼了，竟然是个儿子。

延延是75年十二月生的，如今正好两岁多一点，能自己走路了，说话也说的挺好的，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长得跟蔓蔓不是很像，反而像李明诚。

一家人坐车来到干休所，干休所给退休的老干部们分的房子都是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房，还带一个院子，环境挺好的。

警卫员把车子停在了门口，帮着李明诚去拿行李，林蔓蔓则是抱着延延下了车，刚走了两步，李明诚就说道：“让这小子自己走，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也怪累的。”

延延也不娇气，听到爸爸这话，自己挣扎着从妈妈的怀里下来，自己走就自己走，他不但自己走，还帮妈妈拿了点行李呢，他是男子汉，是要保护妈妈的！

自从跟李明诚处对象，再加上结婚到现在，几年过去了，孩子都两岁了，林蔓蔓还真没见过张素芬这个婆婆，和李国栋这个公公。

如今算得上是头一回上门，不免有些紧张，趁着警卫员去拿行李的时候，林蔓蔓便压低了声音问李明诚：“爸妈不会不喜欢我吧。”

李明诚安抚道：“你别想那么多，我爸他不会管这些事情的，我妈她不敢不喜欢你。”

林蔓蔓：“……”

夫妻两个说着话，反而是延延一个人先走到家门口。

家里，周素芬知道李明诚两口子今天到家，虽然一开始是李明诚逼着她，以结扎威胁她，才让她不得不接受林蔓蔓这个儿媳妇的，但是如今孙子都有了，她再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还得把他们照顾好了，不能表现出来一丁点对林蔓蔓的不喜欢，否则她的儿子她清楚，要是这回相处的不愉快，以后她想看到她孙子都难了。

一大清早的，周素芬就去买了菜，打算做一顿好吃的接待他们。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张素芬心想肯定是李明诚他们来了，赶紧摘下围裙去开门，结果打开门一看，就见一个二岁大的孩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包，模样长得跟李明诚有八分相似。

小家伙见到张素芬，叫了一声：“奶奶！”

“诶，奶奶的乖孙子。”张素芬的眼睛都热了，准备去抱延延。

就在这时，李国栋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看到延延之后眼睛就是一亮，走过去说道：“成蹊？是成蹊回来了啊，走，爸给你买军舰模型去，你上回说你想要一个炮塔军舰，爸都记着的，现在就带着你去买。”

或许是李国栋的胡言乱语吓到了延延，延延转身就跑了。

而此时李明诚和林蔓蔓也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们听到李国栋的话，对视了一眼，知道李国栋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不光是认不出人来了，身体也不行了，比起以前魁梧的样子，瘦了很多，已经不再是李明诚记忆当中的样子。

“妈，我爸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坐下来，李明诚问张素芬。

张素芬说道：“从那年开始，他就一年比一年记不住事，嘴里总是说着一些过去的事情。”

说的最多的就是‘李成蹊’和‘陆向春’。有时候她去跟他说话，他就让她走开，他要去找陆向春，要去找李成蹊。

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吧，当初她嫁给李国栋，大家都羡慕她嫁得好，成了首长夫人。说她的命好，陆向春回来了她却怀孕了，要是当时没怀上，恐怕李国栋就要跟她离婚了。

陆向春跟着李国栋吃了不少苦，果子却被她给摘了。

如今她的报应来了啊，李国栋得了老年痴呆，把所有人都忘记了，只记得陆向春和李成蹊。不记得她张素芬，也不记得她给他生的儿子。

伴随着李国栋的，还有大小便失禁，年轻时打仗受过的伤，老了就得受罪。张素芬顾忌着李国栋的面子，没有找保姆，这些年来这些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当初有不少人说她是因为李国栋的职位才嫁给他的，但她心里明白，她是从心底里崇拜这个男人，爱慕这个男人的，所以她不想找保姆，让保姆看到当初在战场上厮杀的老将军，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这几年来，不光是李国栋变了，张素芬也老了许多，明明比李国栋小十几岁，头上却也有了不少的白头发。

林蔓蔓在旁边听着，只能唏嘘。

李国栋看着延延，嘴里说着：“成蹊，爸要去打仗了，不能陪你们过年，你是男子汉，替爸爸照顾好你妈，回来爸奖励你。成蹊，你又长高了，我今天见过你们老师了，她说你特别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我说那是，老子的种，能没出息啊？成蹊，你妈生我的气了，你去替我跟她说说好话。成蹊……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是爸爸错了……”

1977年的这个年过的并不太平，1978年的正月里，也就是刚过年的大年初五，李国栋的身体突然不好，被紧急送到了部队医院。

出现心肌梗死的症状，李国栋整个人昏死过去。

经过医生的救治，李国栋清醒过一段时间，这期间李明诚去找李成蹊了，他们也看出来李国栋不好了，恐怕这就是最后一面。只不过当时李成蹊和林桃带着孩子们去动物园了，并不在陆家。

尽管陆家人见了李明诚，听说李国栋不行了，他们再恨，也没有阻止李明诚去找李成蹊。

李明诚找到李成蹊的时候，李成蹊和林桃正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在幼儿园里看海豹表演，时隔几年，上海的动物园重新翻新了，动物也比以前多了。

李明诚：“哥，爸不行了。”

李成蹊跟着李明诚来到医院，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顿住了脚步。他想起当年也是在这样的走廊里，他跪着求李国栋去见他妈最后一面，可是李国栋却没有去。当时他就想，他将来也不会去见李国栋。

李明诚见李成蹊不走了，迟疑道：“……哥？”

“你去吧，我就在这儿。”李成蹊道。

林桃一手牵着玥玥，一手牵着星星，见李成蹊站着不动了，她也止住了脚步，看向李成蹊。

没有多问，她早就说过，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李成蹊做怎样的决定，她都是支持的。

这来来回回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就在这时，病房里传来张素芬悲痛的哭声，李国栋已经咽气了。

李国栋最后见到的人是张素芬、林蔓蔓和延延。

他先是交代了张素芬一句话，然后看着病床边的延延，笑了笑：“这是延延吧？长得跟明诚小时候可真像，不知道星星长得像不像成蹊小时候，还有玥玥……成蹊……”

说完这句话，李国栋彻底咽了气，脸上的肤色渐渐的变成了青灰色。

张素芬痛哭出声。

李国栋的葬礼，李成蹊作为长子肯定是要到场的，他这辈子对李国栋再恨，但也好好办完了丧礼，该做的都好好的做了。

葬礼上，李国栋曾经的老战友们都来了，一个个洒出热泪，他们不明白，李国栋怎么这么年轻就没了，他连七十岁都没到。

只有张素芬知道，李国栋这些年来，是在悔恨当中度过的。他一直没有办法接受陆向春的死，所以在老年痴呆之后，什么都忘记了，就是没有忘记陆向春和李成蹊。

可是这些年来，李成蹊从来没有带着孩子们来看过李国栋一眼。

张素芬心里肯定是怨李成蹊的，她觉得他怎么就能狠得下这个心来，到底是自己的亲爸，连死都没能见最后一面，那么想见的玥玥和星星，也没能见到。

说给李明诚听的时候，李明诚看着伤心的张素芬，说道：“妈，你忘了，当初陆姨想见爸一面，也没能见到。”

张素芬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但是李国栋死前跟她说的那句话，她却不得不去照做。张素芬擦干眼泪，去找了李成蹊。

张素芬：“成蹊，你爸死之前交代我办一件事情，我是来找你商量的。”

李成蹊看着张素芬，上了年纪的张素芬跟前些年比起来憔悴了许多，他对张素芬这个后妈始终喜欢不起来，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非洗白，李国栋是因为心里一直有愧疚，所以老年痴呆之后才一直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但他有愧疚不代表他做得对，男主的态度表明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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