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书架
首页 > 其它小说 > 在你眉梢点花灯小说简介 > 96、第九六章

96、第九六章

目录
最新其它小说小说: 从火影开始梦境投影我的武学自己会修炼都市之狂婿战神首席人生体验官我成了女反派的跟班解构诡异全文我的弟子全是沙雕玩家星辰变后传洪荒:我祖龙,开局选择龙族退隐!小神兽的万千宠爱经久家兄又在作死道侣是重生者,被我偷听心声和冥主成婚之后第九守秘局重生后我成了妻管严最佳影星寻仙失败之后重生1999:开启黑科技时代白猿凶猛

月末一场倒春寒,金陵竟落微雪。

这日,程昶刚起身,一股寒气便顺着窗隙涌来,逼得他笼紧衣衫。

他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有些疲乏无力的感觉,请太医来看过,只说是操劳所致,开了些不大起作用的安神药方。

程昶爱惜身体,左右忠勇侯的案子已结了,他便没去衙门,成日在王府养着,直到昨儿个半夜,卫玠忽然派人传信,说明隐寺的案子有眉目了,请他过去皇城司一趟。

程昶用过早膳,孙海平伺候他吃完药,见外间雪未止,又翻出一身鸦青绒氅为他披上,他看程昶脸色苍白至极,不由道:“小王爷,要不您歇一日再去吧。”

程昶一摇头,他做事不爱拖沓,何况明隐寺的血案是关乎他性命的大事,“先去问问情况。”

皇城司在绥宫西门外,离琮亲王府有些距离,驱车一个来时辰,等到了衙司,正午已过了。

程昶让武卫候在衙外,独自撑了伞,往衙署里头走。

卫玠一双长腿搁在一张高桌上,正枕着手臂,等在外衙。

他一见程昶,“哟”了一声道:“怎么脸色不好?云家那小丫头走了,你犯相思症啊?”

程昶听他插科打诨,没理他。

卫玠也没多说,引着程昶往内衙里去,等过了通道,他说道:“老狐狸不信任我,这两日让宣稚负责调换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没几个信得过的,烦死了。”

程昶说:“你就没趁机往殿前司安插|你的人?”

卫玠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了看,煞有介事:“这你也能想到?了不起。小心点,别让老狐狸的人听到了。”

然后他语锋一转,长叹一声:“我告诉你,我可能犯了大忌了。”

程昶问:“什么忌?”

“你前几日不是让我顺着方家这条线,查一查当年明隐寺的血案?我就顺便查了查方家至今还活着的几个人,那个方府小姐,就是云洛的遗孀,不简单。”

“方芙兰?”

“对。方远山被斩后,方府一家子不是被充军就是被流放了,结果你猜这个方氏为什么能留在金陵?”

“听说是宣威将军归朝,拿军功求陛下赦免了她的罪。”

“那是后头的事。我是问,当时方府被发落后,一家子都离开了金陵,这个方氏,为什么没跟着一起走?”卫玠道。

不等程昶答,他就接着说道:“当时方远山被斩,方家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方家夫人隔日就自缢了,后来朝廷发落的旨意下来,只有方氏一人留在府中。刑部想着左右一个女子罢了,只派了两名衙差到府上拿人。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两名衙差当夜就暴毙了,听说是七窍流血死的,尸体就在方府。”

程昶一愣:“这么大的事,后来怎么没听说?”

“有人帮忙善后了呗。”卫玠道,“到底是谁善的后,我还没来得及查,反正那两个衙差死了,方氏没走成,这才有机会进宫向皇贵妃求情。”

程昶顿住步子:“你查查陵王。”

“你怀疑他?”卫玠愣道,“前几次杀你的人不是老四吗?”

程昶没答。

纵然目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郓王,他对陵王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日他带着雪团儿去秦淮水边找线索,雪团儿最后奔向了方芙兰。

虽然方芙兰解释说,她与雪团儿相熟,是因为曾在皇贵妃宫里见过它,但程昶一直不大信她——仅见过几回,雪团儿就能在秦淮来往行人中认出她?

不过方芙兰这番话,倒是无意中点拨了程昶。

雪团儿曾是皇贵妃饲养的猫,而陵王,不正是皇贵妃之子?

程昶没与卫玠解释太多,他找回之前的话头,问:“你不过是查了查方芙兰,有什么好犯忌讳的?”

“我说的犯忌,不是指这事。”卫玠道,“方远山被抄斩的真相不好查,我才转头从方家其他人身上找线索,查到方芙兰,就是个碰巧。”

“明隐寺的血案,是老狐狸的私隐,我找当年跟明隐寺有关的人问了一圈儿,对了,还包括你,除了打听到血案当时,寺里头死了个女人,连根蜘蛛丝儿都没摸着。结果昨天晚上,周才英,就是小时候跟你挺熟的那个周家五哥儿,忽然来找我,说他其实知道死的那个女人是谁。”

“谁?”

“宛嫔。”卫玠道。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听说老狐狸还是太子时,两人就好上了。”

程昶有点纳闷:“你们这儿,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很正常么?”

跟一个嫔妾好上怎么了?昭元帝毕竟是皇帝,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还要经旁人许可么?

卫玠沉浸在自己将要说出口的事实里,一时没在意程昶口中的“你们这儿”是何意,他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宛嫔,其实不该叫宛嫔,她比老狐狸还长八岁,曾经是先帝的宠妃,该叫宛太嫔。”

程昶:“……”

行吧,古代天家伦常比较混乱,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他可以理解。

卫玠道:“其实我追查明隐寺的血案,只是想早点儿找到失踪的五殿下,毕竟老三老四太不是东西,由他们承大统,那完了,社稷毁了。哪知道这么一查,居然查到了老狐狸自己身上,难怪老狐狸当时只让我找人,不跟我说当年明隐寺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我跟你说,老狐狸耳目灵通得紧,迟早能晓得我掀了他的老底儿,到时候他传我去金銮殿问罪,你可要救我。”

程昶道:“知道。”

二人说话间,来到内衙卫玠的值房前,守在值房外的武卫拱手拜道:“殿下,卫大人。”

卫玠问:“人还老实么?”

武卫道:“一直在里面呆着,没什么动静。”

卫玠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值房的门。

值房里立着一个面色白皙,眉清目秀的男子,看年纪,约莫刚及冠不久,跟程昶差不多大。

然而他一见程昶,竟是怔了怔,蓦地别开目光,看向一旁。

程昶从未见过这人,但猜也猜的到,他就是儿时与自己相熟的那位周家五哥儿,周才英。

想来昨晚周才英找来皇城司后,卫玠怕自己单独问话有疏漏,于是自作主张,把周才英拘在这儿,然后连夜派人去王府传话,叫程昶过来的。

程昶一直担心有人拿他“失忆”做文章,设伏谋害他,所以自始至终,他除了对云浠和卫玠透露过片许实情,将自己的秘密遮掩得严严实实,眼下见了周才英,既是儿时旧友,他也不能装作不相熟,提壶斟了盏茶递给他,道:“说吧,当年明隐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才英见程昶竟肯与自己说话,愣了一下。

程昶看他这反应,也愣了一下。

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吗?

然而不等他细想,周才英已然从他手中接过茶盏,捧茶揖了揖,说道:“回殿下,当年明隐寺血案的事由,小人也记不太清,只记得血案发生前,明隐寺中一直住着两个不明身份的人,一个妇人,一个孩童,是母子二人。”

当朝没有殉葬一说,先帝驾崩后,大多太妃太嫔都留住在了绥宫内,少数几个自愿移往皇家寺院参佛,也都同住在明隐寺东阙所内。

“明隐寺很大,几乎占了平南山半座山,但这母子二人并不住在东阙所,而是住在半山腰一个隐秘的地方,且不常出户,平日的起居,由寺里的一名老太监和他的小徒弟照顾。”

程昶问:“既然这母子二人居住的地方隐秘,你为什么知道他们?”

周才英略一怔:“不是殿下您带着我们去见他们的吗?”

他解释道:“有回太皇太后带我们上寺里,殿下您说要溜出去猎兔子,您跑远了,还受了伤,好在撞见了那孩童,他非但帮您止了伤,还背着您回来。后来再去明隐寺,您说您要报恩,就偷偷带着我与凌儿妹妹去找那孩童。”

程昶喝了口茶,淡淡道:“太久了,忘了。”

周才英点点头:“那时候年纪小,小人和凌儿妹妹也就随您去见过那母子二人两回,凌儿妹妹后来也将这事忘了。小人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小人的父亲,彼时正在礼部当差,明隐寺的血案发生时,小人恰好随父亲上了寺中,当时寺里死了不少人,包括一些常住寺里的僧人与内侍官。”

“小人记得那妇人的尸体被抬出来时,陛下刚好到了,他很伤心,管那妇人叫‘妱妱’,又让禁卫去寻那个孩童,说是这孩童唤作‘旭儿’。可旭儿失踪了,谁都没能找到。”

“其实‘妱妱’究竟是谁,‘旭儿’究竟是谁,小人当时太小,并没有留意,直到后来,小人一家子被遣离金陵,小人听到父亲与母亲说话,才得知‘妱妱’二字,正是当年先帝宠妃,宛嫔的闺名,而旭儿,其实是失踪的五殿下程旭。”

“父亲说,他其实并没有在差事上犯过糊涂,而是知道了陛下的秘辛,才被陛下遣离金陵的,因为当年先帝重病,宛嫔早在先帝崩逝前,就‘染疾去世’了。”

没想到这个“染疾去世”原来只是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想来宛嫔之所以“染疾”,乃是因为她有孕在身,而“去世”后的宛嫔,非但秘密住进了明隐寺,还为昭元帝生下程旭。

程昶道:“照你这么说,陛下既看重宛嫔与五殿下,为何不早日将他们接回宫?难道明隐寺的血案发生之前,陛下一直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活在世上?”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周才英道,“殿下可以寻明隐寺的僧人,亦或当年在明隐寺供职的其他官员问上一问。”

程昶点了点头,一时想起当年方远山也常驻明隐寺,正待问方家的事,外头忽然有人叩门。

守在外间的武卫对卫玠拱手拜道:“大人,陛下身边的吴公公过来了,请您去文德殿面圣。”

卫玠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小竹榻上听程昶问话,一听这话,收腿坐起身,问:“吴峁亲自来了?说什么事儿了吗?”

“吴公公没提,只是说陛下请您立即过去。”

卫玠想了想,点头:“成。”站起身,就往值房外头走。

程昶一时间觉得不对劲,对卫玠道:“我陪你过去。”

“别。”卫玠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朝周才英努努嘴,“这厮昨儿半夜才来皇城司,老狐狸消息再灵通,又不是顺风耳,八成是找我过问皇城司和殿前司调换禁卫的事儿,你跟我一起去,老狐狸反倒以为咱们结党。”

言罢,大喇喇离开了。

卫玠走后,程昶一直有些心绪不宁,皇城司离文德殿尚远,吴峁毕竟是昭元帝身边的掌笔内侍官,究竟为什么事,竟劳动他亲自过来请人?

一念及此,他推开门,对守在外头的武卫道:“你找人去打听一下,陛下到底为何传卫大人。”

“是。”武卫领命,当即找人去打听消息了。

程昶回到值房中,来回走了几步,目光不期然与周才英对上,想起一事,问:“我记得卫玠前阵子找你问明隐寺的血案,你搪塞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你忽然想通,决定把一切告诉他了?”

“回殿下,小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实在因为这事是陛下的私隐,小人不敢随便跟人提的。但卫大人毕竟是陛下身边的禁卫,是皇城司的指挥使大人,小人想着他打听明隐寺的血案,或许是为了找寻失踪的五殿下,是受陛下默许的,小人怕耽搁了陛下的要事,是故才赶来皇城司,把实情相告。”

程昶“嗯”了一声,又问:“当年方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殿下问的是,方远山的方家?”周才英问。

“方家的事小人不清楚,小人只记得方远山也曾在明隐寺当差,明隐寺血案过后,方远山高升入礼部,顶的正是家父的缺。”

程昶点点头,他见周才英手中的茶已吃完了,顺手提了茶壶,想为他斟满,谁知周才英竟被他这个举动惊得退后一步,怔忪地望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程昶原来只是想为自己斟茶,当即放下茶盏,诚惶诚恐地合袖拜道:“小人自己来,不、不敢劳烦殿下。”

程昶见他这副样子,心中疑窦丛生。

按说他和余凌周才英儿时相熟,即便长大了,也不该这么生分,可周才英在他跟前为什么一直要以“小人”自居?

程昶忽然想到一直以来,无论是琮亲王、琮亲王妃,亦或者是王府的家将与厮役,在他跟前提起儿时的事,至多顺嘴提一提余凌,除了太皇太后,从未有一人提到过周才英。

程昶隐约觉得不对劲,正待问,方才去打听消息的武卫回来了。

他满目焦急,一时也来不及多礼,径自就道:“殿下,陛下得知卫大人追查明隐寺的血案追查到了宛嫔,正在文德殿大发雷霆,说要将卫大人革职问罪,您快去文德殿救救大人吧!”

程昶一听这话,蓦地站起身。

卫玠眼下失了昭元帝信任,本来已放弃查明隐寺的案子了,若不是他让卫玠试着找找方远山高升与明隐寺血案之间的关系,卫玠也不会查到宛嫔。

说到底,卫玠会被问罪,都是因为他。

程昶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只对周才英道:“你随我去文德殿面圣。”迈步就朝衙外走去。

外间微雪已止,黄昏将近,刚挣脱出云层的春阳似乎格外珍惜这落山前的一瞬,极尽全力盛放出刺目的光,将大地照得茫茫生辉。

程昶疾步走在内衙通往外衙的通道上,忽然觉出一丝蹊跷。

他蓦地顿住步子,问跟在身旁的武卫:“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打听到卫大人被问罪的?”

“属下的人还没到文德殿,一个与皇城司相熟的小太监跑来告诉属下的人的。”

只是一个小太监?

可是昭元帝与宛嫔的私情是最不可告人的秘辛,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知道?

何况,周才英昨日夜里才来皇城司找卫玠坦白,皇城司的内衙全是卫玠的人,卫玠也说了,昭元帝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周才英来皇城司做什么?

除非……事先就有人知道周才英要来皇城司说宛嫔的事,然后派人告诉了陛下。

除非,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程昶思及此,方才未解的疑虑的又涌上心头——他与周才英既然是儿时的玩伴,为什么这一年以来,除了太皇太后,从未有一人在他面前提过周才英,包括琮亲王与王妃?

他转头看向周才英,问:“我和你,有仇吗?”

周才英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十分戒备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程昶心头涌上极其不好的预感,逼近一步,正要开口逼问,没想到只他这一个举动,周才英就吓破了胆,抬手捂住头,仓惶道,“当年大公子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自己染上脏病的,我就是陪着他去画舫而已,你不能怨怪在我身上!”

大公子?

程昶愣道:“琮亲王府的大公子?”

他早已病逝的哥哥。

虽然穿来只一年,但程昶知道,原来的小王爷并不是生来就恶贯满盈的,听说小时候也懂事乖觉,一直到琮亲王府的大公子病逝,他才慢慢长歪了的。

常人都说,当年大公子没了,最伤心的不是琮亲王与王妃,而是总是以大公子马首是瞻的琮亲王府三公子。

难怪这么久了,除了太皇太后,几乎无人在他面前提过周才英。

周才英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自是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

可是,既然当初的小王爷认定自己兄长的死跟周才英有关,任何知情人在他面前提周才英,无疑于揭他心上的疮疤。

卫玠是这几年才在皇城司走马上任的,不知道他和周才英之间的龃龉说得过去。

可是有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

程昶忽然想起那日他去户部,陵王提起上元夜的事,笑说当夜他不在,是周才英帮他放的灯。

他还说,他记得程昶儿时与周才英最玩得来。

可是,真正的小王爷认定是周才英害了自己哥哥。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最玩得来?

程昶想,他或许知道只陵王为什么要故意在他面前提周才英了。

他在试探自己是否“失忆”。

而这天底下,最想知道他是否“失忆”的人只有一个——“贵人”。

程昶看着周才英:“是陵王,指使你来皇城司,把宛嫔的事告诉卫玠的?你们想趁着武卫不在我身边,利用陛下重惩卫玠,把我引出皇城司内衙,然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顿住。

程昶左右一看,眼下他所在的地方,不正是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内外衙通道?

“殿下,您怎么了?”一旁的武卫见程昶神情有异,不由问道。

程昶尚未答,周才英先一步慌了神,他一步步后退,几乎带着哭腔:“不是我要害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叫柴屏的大人,只是吩咐他把宛妃的事告诉卫玠罢了。

程昶懒得理他,急促地道了句:“走!”

他一直隐瞒自己“失忆”,就是怕有人利用这一点对自己下手,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找到了机会。

谁知他才刚走了没几步,心上蓦地一阵剧痛,迫得他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弯下腰,伸手捂住心口。

程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因为自己情急所致,还是现代的身体有了感应。

总不至于那个老和尚赶在这个关头招魂了吧。

这可太他妈操|蛋了。

黄昏已至,日霞在水意泠泠的青石路上铺就一蓬暗金,他离通往内衙的门其实不远,奈何心上剧痛,哪怕有武卫掺着,也实在走不快。

正这时,通道右手旁的值房内忽然出来两人。

他们见了程昶与武卫,也不上前帮忙,而是径自去通道口,掩上了通往内衙的门。

就像掩上了唯一的生门。

程昶知道他们是陵王安插的人——他中午过来的时候,卫玠就提过了,这两日宣稚正负责调换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没几个信得过的,陵王虽动不了皇城司内衙,但往外衙安插几个自己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程昶只是不明白,这些人既然杀意昭昭了,何不立刻对他动手,掩门之举是什么意思?

身旁的武卫也觉出不对劲了,见那两人掩上门,快步往他们这里来,当机立断道:“殿下,您快逃!”提剑迎上去。

身后传来刀兵的碰撞声,程昶没有回头看,心上的疼痛缓和了一些,他沿着通道,快步又往外衙去。

哪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名外衙小吏引着几名穿着公服的大员朝他这里走来。

排头的一位四品公服,正是与他同在御史台任职的侍御史柴屏。

身后的武卫见状,一边拼杀一边松了口气,催促程昶:“殿下,快去柴大人处!”

然而程昶遇事清醒更胜常人十分,眼下已是草木皆兵,见到柴屏,他只觉得蹊跷,皇城司与御史台向来没有公务牵扯,柴屏怎么会这么凑巧来了皇城司?

他慢慢缓下脚步,四下望去,只见通道左侧尚有数间连通的值房。

他步子一转,就往值房里逃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噗”的一声,竟是之前为柴屏引路的小吏被柴屏手下的人当胸一刀贯穿了。

程昶并没有回头望,而是顺着一间又一间连通的值房,企图找出一条生路。

心上的疼痛虽然和缓,但并没有全然褪去,随着程昶疾步奔走,又慢慢加剧。

仿佛万蚁噬心一般,攫人心神的痛楚让神志也模糊起来,耳畔杂杂杳杳,分明是什么声音都辨不清了,可程昶竟也能凭着一丝求生的本能,觉察出身后有人在追他。

眼前渐渐腾升起苍茫的雾气,值房的尽头是一间柴房。

柴房四壁徒然,除了一个高窗,什么生门也没有。

程昶心中冰凉一片,拼命的奔逃让他喉间至胸腔难受得如同火灼,可这一点痛楚与心上撕裂一般的剧痛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程昶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五内俱焚,他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径自跌跪在地,虽强撑着没有昏晕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追杀自己的暗卫一步一步逼近,亮出匕首,要取他的性命。

“别动他。”就在这时,柴屏的声音传来。

他带着几人就站在柴房外,冷冷地看着半跪在地的程昶,吩咐道:“点火吧。”

“陛下问起来,就说是卫大人失查。”

程昶终于明白过来。

怪不得他们不立刻杀他,要先掩通道的门,怪不得他们不愿在他身上留下刀伤。

他们想把他的死,做成是皇城司走水所致。

这样刚好能迫得昭元帝治卫玠一个不大不小的罪,最好还能卸了他皇城司指挥使的职衔。

一石二鸟,真是好计谋。

“是。”暗卫拱手领命。

随即取了火折子打燃,置于角落上的枯枝上。

这里是柴房,四处都是枯枝与干柴,火势很快蔓延开,烈烈地烧灼起来,四处都是呛人的烟子,与程昶眼前不知何处而来的雾气混杂在一起,遮住他的大半视野。

暗卫点完火,将火折子收入怀中,正欲离开柴房,程昶忽然往前一扑,从后方把暗卫绊倒在地,然后使劲浑身力气,抱紧他的腿,无论如何都不放。

他们想要他死,想要他的命。

那他就要让他们以命偿命。

所有要害他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他拖一个是一个,他要让他们与他一起葬身这火海之中!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火舌一下子就舔到了柴房门口,暗卫拼了命地挣脱,想要逃出柴房,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全身而退。

他回头一看程昶,只见他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双目分明早已失焦,眼底布满血丝,眸中的恨意昭然而现。火舌尚还没有蔓延到他身上,可他似乎哪里疼得很,整个人颤抖着,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剧烈地咳着,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他就这么趴伏在地,唇边夺目的血红称着他惨白的,几乎病态的肤色,称着他天人一般的眉眼与四周的涛涛烈火,仿佛从阴司炼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柴屏一见这副情形,心中巨骇,当即也不管那名暗卫的死活,吩咐:“落锁!”

话音落,两名武卫立刻一左一右将柴房的门掩上。

柴房中火已成海,暗卫见唯一的生门就要消失,使劲浑身解数用力一挣,终于把程昶挣开,朝门前扑去。

然而太晚了,柴房的门已然被锁上了。

暗卫心中惶急,四下望去,目光落到西墙唯一的高窗上,窗外一抹残阳如血。

他当即抬袖掩住鼻口,不顾火势滔天,登上一旁的灶台,想要夺窗而逃。

然而,就在这时,异象发生了。

那一道吸饱了众生悲苦的残阳,忽然汇聚起一天一地的黄昏艳色,透过高窗,将晖光倾洒入柴房,落在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程昶身上。

烈火还在焚烧,可这一道一道倏忽而至的光,将程昶的周身慢慢地,温柔地包裹起来,与不知从何处升起的苍苍雾气融在一起,竟能使他不被烈火侵扰。

暗卫看到这场景,彻底骇住了,连火舌舔到自己的衣角都浑然不觉。

烈火张狂着,咆哮着,如猛兽一般,不断地朝程昶撕咬而去,可附着在程昶周身的光,仿佛就要与这火海对抗,自最潋滟处,腾升起一只又一只挥翅的金色蛱蝶,将火舌逼退。

柴房中无一处不是烈火,只有程昶躺着的地方不被袭染。

暗卫大半截身子已被烧着,他拼命地挣扎着,嘶喊着,生命已快流失殆尽。

他将要陷入混沌之时,耳畔忽然传来清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雅彻。

就像此生行到涯涘,忽见菩提。

那是佛祖梵音——

世间善恶皆有果报。

魂兮,

归来。

涛涛火海与盛大的,潋滟的落日之辉僵持着,对抗着,在暮色来临之时,终于撞在一起。

世间一切刹那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最后一天了,本章2分评均有红包,截止到新章节更新前发放~

讲真,这章八千字算个三更不过分吧?

明年见~

感谢在2019-12-2913:24:35~2019-12-3115: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狐狸尾巴的猫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悦、29726472、维生素c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小la15瓶;有一个人、36565902、原则、限时钟意、九月、爱吃鱼的鲨鱼、从吾草、28家的小绵羊10瓶;隋玉而安7瓶;轻、白梨梨5瓶;uvi、钝刀3瓶;sherry、方玉簟2瓶;we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目录
仙墓篮坛指挥官捡个校花做老婆萧阳叶云舒第一战场分析师!从契约精灵开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