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死之人
第十三章
连翘在把苏曜兄妹送过来后就离开了，苏念注意到神医还守在这位少主的身边，察觉到苏念的视线，她还对着苏念和善一笑。
苏念有些羞涩的笑了下，小声说道：“哥，把我放下来吧。”
苏曜犹豫了下才把苏念放下。
苏念乖乖站在苏曜的身边，忽然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她吓了一跳仰头看向苏曜，就见苏曜神色严肃看着峄城的方向，手却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带着安抚的意思。
神医此时开口道：“峄城没了。”
苏念神色变了，什么叫峄城没了？而且她发现神医婆婆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管是少主还是她哥都没有反驳。
苏曜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多谢少主相救。”
苏念也想到，如果不是这位少主让人带他们一程，并且提了峄城不太平的事情，怕是他们兄妹今晚就会在峄城过夜了：“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少主微微垂眸，声音清冷：“我也没料到。”
苏念愣了愣，这意思是没料到峄城会这样没了吗？
神医温言道：“哪怕少主派人提醒，峄城城主也不会听。”
苏念倒是听出神医婆婆话里的意思，这位城主是造成峄城没有的主要原因，只是峄城那么多的人都没有逃出来吗？
苏曜神色复杂，上辈子他并没有经过峄城，并不知道峄城有此一劫，等他再次路过峄城的时候，峄城已经重建了，也没有人提起过灾难的事情，怕是其中有太多的东西不能让普通人知道。
少主眉头一皱，拿出帕子捂着嘴把头转到一边咳嗽了起来。
周围浓重的血腥味使得苏念分辨不出这位少主是不是又咳血了，少主用帕子捂着嘴开口道：“婆婆你去。”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苏念根本不明白少主是让神医婆婆去哪里。
神医却没有马上动，只是说道：“少主，您身边离不了人。”
少主眼神平静地看向神医。
神医脸色变了变，当即说道：“那我去去就来。”
少主这才微微垂眸，又咳嗽了几声。
神医已经离开了，少主止住咳嗽后，就把帕子收了起来，只是神色明显多了些疲惫，却丝毫没有弱态。
苏念有些好奇，却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而且她发现自家哥哥也是神色严肃，不过很快苏念就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嘶吼声，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还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苏曜察觉的了苏念的情况，脸色一变赶紧蹲下把人抱起，只是他手上没有能隔绝威压的法宝，只能温声安慰道：“别怕。”
苏念头疼的难受，却没有吭声只是乖乖搂着哥哥的脖颈，小声说道：“我不怕的。”
少主看了眼苏念，微微垂眸，开口道：“神魂不稳，对恶念过于敏感。”
神魂不稳这点连神医都没看出来，苏曜看向少主。
少主缓声道：“若是学不会控制，哪怕拜入仙门也是无用。”
苏曜唇紧抿着，上一世妹妹为了救他几乎魂飞魄散，勉强被建木种子护着去了异世转生，好不容易回来，神魂不稳却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他重回妹妹还没死的时候，提前处理掉了邪修，妹妹的魂魄却是经历过那些苦难后回来的。
少主的手贴在苏念的额头：“有碍寿元。”
苏曜下意识搂紧妹妹。
苏念能听见少主的声音，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哥哥，只能用手拍了拍哥哥的后背，少主的手很凉，却不是那种刺骨的寒意，反而像是最好的白玉一样，苏念下意识用头在少主的手心上蹭了蹭，她觉得头疼都缓解了许多。
苏曜也注意到妹妹一直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了下来：“多谢少主。”
少主刚想收回手，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低头看去见苏念两手正圈着他的手腕，其实就算他的手离开，苏念也不会再那样疼痛难忍了，只是再看苏念的年龄，犹豫了下就继续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我本以为是与你有缘，现在看来是与这个小丫头有缘。”
苏曜无法从少主身上察觉到任何修为，他一直以为车队里的高手是那位神医，可是在刚才那妖兽还没靠近，少主就已经察觉并且让神医前去帮助侍卫时，苏曜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此时再听少主的话，隐约有了猜测，怕是少主让连翘邀他们同行，也有这一层原因在：“少主的意思可是要收我妹妹为徒？”
少主语气平静：“我一将死之人，收徒做什么？”
苏念把头抬起来看向了少主，正好和少主的视线对上，她发现少主的眼神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少主顺势把手收了回来：“小丫头，虽可借用外物来固定神魂、隔绝恶念，却不是长久之计，产生依赖后，也将与你有碍，难以精进。”
苏念忽然问道：“你不怕死吗？”
为什么能把要死了这件事说的这般轻松？
少主明显愣了下，反而笑了下，他的笑容很轻很浅，就好像夜间的月色一般，美的朦胧虚幻：“我不知道，可能只是不在乎而已。”
苏念不太明白少主的意思，哪怕上辈子她选择同归于尽，也不过是因为在她心中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而已。
少主不愿意多提，在他看来苏念还是个孩子：“你不可能一辈子把她护在羽翼之下，修真之路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你们要走的道路截然不同。”
苏念知道这话是对自家哥哥说的。
苏曜深吸了口气说道：“少主为何愿意帮我们兄妹？”
如果只是带他们一程或者说让神医给苏念看诊这些事情，苏曜还能理解，毕竟是举手之劳也能结个善缘，可是如今少主的意思明显是要教苏念，苏曜是识货之人，他自然知道能帮到妹妹的功法不是凡物。
少主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我与她有缘，可能有朝一日，她能帮到我。”
苏念更加疑惑了，可是少主不是说自己要死了吗？
苏曜也有这样疑惑，刚想问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少主是转世重修之人？这样的话，他口中的将死，不过是这一世将死而已，可是这样的人苏曜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正见过。
少主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无需多问，你们自己考虑，若是愿意明日就让连翘带她来我的马车即可。”
话说完，苏念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妖兽的嘶吼，神医从远处走了过来，她看似走的很慢，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们面前，手里是一颗桂圆大小的珠子，明明没有任何血迹，苏念却感觉到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脸色一白差点双手捂着嘴，差点她就要吐出来了。
少主只是看了眼说道：“收起来吧。”
神医直接把那枚妖兽内丹收了起来：“只剩下一些低级妖兽，侍卫可以处理，周围我也检查过了，并无威胁。”
少主看向苏曜兄妹：“你们回去休息吧。”
苏曜也知道留下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也要仔细思索一下少主所说之事，当即抱起妹妹先离开了。
等回到帐篷，苏曜才把妹妹放下，问道：“吓到了吗？”
苏念摇了摇头，犹豫了下说道：“哥，少主没有恶意。”
苏曜示意妹妹上床休息：“我知道，只是……他的身份不简单，我不知道让你和他有太多的因果是好是坏。”
苏念笑了起来，她知道因为苏曜在乎自己，才会这样难以抉择：“若是换成哥哥，会怎么选？”
苏曜本来想说那不一样，可是看着妹妹的眼神，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反而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妹妹选吧。”
苏念说道：“哥，既然是有缘人，不单单是指他和我有缘，也是我和他有缘，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机缘，我想跟着他学，哪怕没有教导之恩，他以后有事情我也不会坐之不理的。”
苏曜缓缓叹了口气：“那就去。”
苏念使劲点头。
苏曜催促着她上床休息。
苏念本来身体就不算好，又折腾了这么久，此时也困了，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又想到了峄城的事情：“哥，峄城……的人都没了吗？”
苏曜沉默了许久，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车队离峄城有段距离，却也遇到了金丹期的妖兽，那么峄城呢？里面大多是普通的百姓，又是这样的夜里，他们能逃得了吗？可是这话说出来又显得太过残忍：“妹妹，你要记得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苏念已经明白了苏曜没有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了。”
苏曜枕着胳膊平躺在床上：“以后会好的。”
虽然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失去的生活也不会回来，可是时间会磨平一切，就像是很多年后他在回来峄城，又是那样繁荣的模样。
苏念抱着自己的娃娃，虽然没看见峄城的情况，却牢牢记住了哥哥的话，只有自己掌握命运，哪怕死亡也是自己选择，而不是这种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