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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二回 没喜欢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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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时,沈家终于送完所有的客人,善后也善得差不多,该结的钱都结了,该还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还了,没吃完的菜也分好都送出去了,只剩下一点点小尾巴明日再扫也不迟。

整个沈家终于清静了下来。

一家人这才有了空闲,得以坐下好好儿说话。

沈九林先就沉声问沈河,“老二,你真的想好要休妻,再不可能改变主意,也绝不会后悔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得为你两个孩子考虑才是。”

下午才看了一眼沈河已签好名摁好手印的休书,宋氏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大则趁着四周一乱团时,想要赶紧开溜,反正只要宋氏没在休书上摁手印,他也没摁,宋氏也没回他们宋家,他们家便绝不会接受妹子被休,绝不会让妹子回去的。

可惜沈石沈树都正是又羞又愧又恨之际,岂能让他溜走?

一左一右揪了宋大,让他必须立时带了宋氏走,否则就把他们兄妹一起丢出沈家村去,反正沈家族里有的是人,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还能让外人白白欺负恶心了去不成?

宋大没办法,光沈树一个他就打不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背起宋氏,灰溜溜离开了沈家。

至于沈河给宋氏的休书,倒是让三叔公和几个长辈劝着先让沈河留下了,让他和沈九林路氏冷静下来后,都再想想是不是真要休了宋氏,到底“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关键还有大丫和沈梧两个孩子在,总不能不为俩无辜的孩子着想。

但若冷静的考虑过后,沈河还是要休妻,那大家也不会再劝阻他,毕竟宋氏实在太过分,无论当妻子母亲还是儿媳,都远远不够格儿,还把整个沈家村的风气都给带坏了,这样的婆娘不休了,留着过年呢?

那届时便也不止是沈九林一房的事儿,只怕沈家族里也得与宋家族里交涉一番了,毕竟宋家族里肯定不想出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儿,那势必会影响整个族里女人的名声和以后说亲,就得看两家宗族要怎么交涉,谁更有理,谁的拳头又更硬了!

所以沈九林眼下才会有此一问。

虽然他真的已经厌恶宋氏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一眼的地步,但到底跟宋氏过日子的是沈河,宋氏也到底是大丫沈梧的亲娘,所以还得沈河自己做决定。

对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沈九林也不可能恨屋及乌到半点都不为他们考虑了。

沈河见问,沉默片刻,才哑着声音道:“爹、娘,我真的已经想得很清楚,绝不会改变主意了。这么多年她爱占便宜爱计较,心比针眼儿小就算了,也是怪我,一开始没有阻止她,让她越来越过分,所以光这些,我还可以容忍,毕竟我也有错,不能全怪她;可她不止小心眼儿自私自利,她还眼里心里只有娘家,把我和我们沈家放在娘家人之后不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管,一次比一次过分,叫我还怎么能忍?”

说着跪到了沈九林与路氏面前,“这些年她对爹娘更是从来没真心孝顺过,尤其对娘,仗着娘心正厚道,反而让娘一个当婆婆的,受尽了来自儿媳的委屈,都是我不好,还请娘千万再原谅我一次,以后……总归以后您只看我的实际行动便是。但休妻我是休定了,绝不会改变主意的,哪怕以后再不娶了,我也绝不会再要那样一个不孝顺公婆,不爱护丈夫儿女的婆娘!”

在座众人都没说话。

毕竟宋氏素日为人真不好,不止温氏季善做妯娌的厌恶她,今日更是又添了一层厌恶无语,沈石沈树沈恒当大伯子小叔子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都是一样的烦她,觉得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搅家精,只素日不好说出口而已。

便是姚氏,见宋氏真落得了眼看就要被休的下场,暗骂她活该、又免不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萦绕心底之余,也说不出替她求情的话来。

实在太蠢、太过分了,俨然已经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怨得了谁?

半晌,还是路氏先开了口:“谁让我是当后娘的呢,后娘难为,那受一些委屈本来也是该的,好在是我这些年都问心不愧,天长日久的,旁人也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今日我才能免于被骂,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我也不求别的了,只求以后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毕竟丢的可不止是老四和我的脸,还有我们整个沈家的脸!”

事情虽然早已得以平息,路氏也再次被自己的儿子感动了一把,心里那口气却到现在都还憋着的,实在不吐不快。

沈河闻言,就更羞臊得要无地自容了,小声道:“娘千万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从来只看得到自己没得到什么,就忘记看自己已经拥有什么,又付出什么了……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了。”

沈石沈树听得路氏这话,忙也跟着跪下了,“娘,都是我们不好……”

他们一跪,姚氏温氏当妻子的自然也只能跟着跪下。

沈恒却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没跟着跪下,也没打圆场的意思,娘这些年是真受了不少委屈的,总得让他们都知道,娘不是天生就该受那些委屈的!

路氏到底厚道,见大家都跪下了,累得沈树与温氏也一副犯了错儿的样子,可他们夫妇说实话,是真做得不错,便是亲生的,也就只能那样了。

遂在吐了一口气后,到底还是放缓了语气:“算了,这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咬着的时候,只要以后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没事找事,这日子是想不越过越好都难,都起来吧……让你们起来就起来,我累得很,懒得多说话。”

沈石沈树两对夫妻才都站了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只有沈河仍跪着,低声道:“娘虽然大度厚道,不跟我一般见识了,宋氏我却是休定了,还望爹娘能答应我,支持我,我将来肯定不会后悔的,就算后悔了,决定也是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承担成果,绝不会怨任何人。”

沈九林方才见儿子儿媳们总算知道向路氏好生认错,心里多少安慰了些,沉声道:“你既然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不会改变,也不会后悔了,那明儿一早就把休书送去宋家,再与宋家好生商量一下怎么退宋氏嫁妆的事儿吧。虽然当年宋氏嫁妆本来也不多,又还有两个孩子在,就算我们一分一厘不退给她,也没人能说咱们半个不字,到底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儿,没必要弄得那么难看。”

顿了顿,叹道:“到底还要看大丫小梧呢,只盼他们将来长大了,不会怨你这个当爹的吧!”

沈河道:“他们现在还小,若再让那样的娘教下去,这辈子才真是毁了,比我休了他们的娘还要毁得厉害。但休了宋氏后,我会更加用心教养他们,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的,等将来小梧念了书,明白的道理更多了,自然也就更会明白我的苦心,不会怨我了。”

沉默了一瞬,又道:“当然,若我什么都做了,将来他们还是要怨我,那也只能说明我还是没把他们教好,都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爹就别为我担心了。”

沈九林听沈河想得明白,这个儿子从来就是个不爱说话,凡事都闷在心里的,也就当初受宋氏的挑唆,在分家和想二房自家偷偷发财却反而被骗了两件事上,话说得多了些。

难得现下也说了这么多,还说得这般条理分明,可见的确已经深思熟虑过,心意已决了。

便也不再多说,只点头道:“你既然已经想好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让你大哥三弟,再叫上你几个堂兄堂弟,一起陪你去宋家吧,省得他们仗着人多,万一动起手来。”

一旁沈树忙道:“爹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陪着二哥去把事情办妥,大家都毫发无伤回来的,谅宋家村的人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宋家简直就是一窝子祸害,明明今儿大喜的日子,非要来触四弟和他们家的霉头,看他明儿会不会与他们客气吗,尤其宋氏,纵明儿万一二哥又改了主意,他也一定会说服二哥,再次把主意改回去的!

沈九林“嗯”了一声,“那老二你先回房去,好生安慰一下大丫小梧,与他们讲讲道理吧,之前我见他们实在哭得可怜。老大老三你们也都回房歇着去吧,今儿都忙了一天,肯定都早累了。”

众人闻言,都一一应了,起身鱼贯出了堂屋。

沈九林这才又与沈恒道:“老四,今儿个白日的事,真的都不会对你有影响吗?偏偏当时里长老爷和孟二少爷他们都还没走,让他们都瞧了个正着,可真是……那个祸害,被休也是活该!”

宋氏又哭又闹时,孟竞恰好看了全场,里长等人虽在堂屋里一直没出来,沈家说到底拢共就这么大,又怎么会听不见院子里的动静?

虽然等事情平息后,大家很快便把气氛重新弄得热闹了起来,就跟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孟竞与里长等人告辞时,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对沈恒也仍是那般的客气,却由不得沈九林不担心之前的事儿会影响沈恒的形象与名声,——实在倒霉透了,外人生事就算了,自家人也跟着生事,不过很快那个‘自家人’也不再是自家人,而是纯粹的外人了!

沈恒缓声道:“爹娘只管放心,有理走遍天下,影响不到我什么。毕竟忘恩负义的又不是我,说到底娘才是受害者,我指不定反而要得一个孝顺明理、护母心切的好名声,毕竟谁不愿意锦上添花呢?宋氏与宋大的胡搅蛮缠就更影响不到我了,村里村外谁不知道娘的为人呢,不然也不会一边倒的指责宋氏与宋大,言语间都对娘大加维护了。”

季善笑着接道:“所以老话才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呢,孙家自家种了恶因,如今当然只能自食恶果;同样的,娘二十几年如一日心正厚道的种善因,如今自然结的也是善果,旁人便是说起这事儿,也只会说宋氏和宋家不好,绝不会说娘一个不字。”

路氏叹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平白坏了恒儿的好日子,扫了大家伙儿的兴。恒儿你也是,你对娘的孝心娘都明白,但你两次那样直接的说与孙家势不两立,还把你哥哥嫂子们都那样重的说了一顿,我就怕别人会说你得了势便飘起来了,一点余地都不留,将来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哪有什么万一。总之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冲动了,你的脸面名声在娘看来,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自己受再大的委屈,也是绝不愿有丝毫影响到你前途的可能的!”

当时的感动与欣慰过后,路氏更多便考虑的是会不会影响到沈恒了,就怕哪怕现在不影响,将来万一哪天就影响到了呢?

毕竟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好,当娘的自是绝不愿看到万一那一天,宁可委屈齐全,也要儿子一帆风顺的!

沈恒闻言,就看了季善一眼,因为知道季善肯定懂他。

果然就见季善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他才心下一松,又看回了路氏与沈九林,道:“娘,我明白您的担心,也知道只要是为了我好,您任何时候都愿意委曲求全,那是您天生的慈母之心、爱子之心。可同样的,您有爱子之心,我也有爱母护母之心,我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七尺男儿,若连自己母亲受了委屈,都不能为她撑腰,不能护好她,为她讨一个公道,那我算哪门子的儿子,又还算个人吗?”

顿了顿,“早前我没那个能力和勇气护您,自己也一直浑浑噩噩的,其实很多道理都不明白便罢了,如今我既然有那么一点能力能护着您,也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若还不护着你,为您撑起头顶一片天,让您不再白受委屈,那您生养我是为了什么?何况不是我们去找事儿,而是事儿先来找我们,我只是反击,只是顺势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所以您真的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一席话,说得路氏眼睛又红了。

沈九林在一旁也是大受触动,他当然也是一心护着妻子的,可对着外人他能毫不留情,无所畏惧,对着自己的儿女们,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会让妻子受委屈。

幸好小儿子如今长大了、懂事了,里里外外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了,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对他这个当爹的的孝顺与回护呢?

沈九林因说道:“恒儿,你的心你娘和我都明白,这不是怕那姓孙的龟孙子万一报复你,或者私下里给你使什么绊子吗?他到底已经考上秀才这么多年,在县里也住这么多年了,他那丈人家也在县里肯定多少有几门亲朋好友,要成事儿可能不容易,但要坏事儿,却是很容易的。在爹娘心里,你是多少银子都不换的宝贝,那孙家一家子白眼儿狼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这细瓷碰瓦罐,纵然碰赢了,少不得也要受损,你娘却是宁愿不赢,不出那口气,也不愿让你被碰伤一根头发丝的,你明白吗?”

季善笑着在沈恒之前开了口:“爹、娘,你们就甭担心了。我打个比方吧,老虎什么动物都吃,跟其他动物之间可谓是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了吧?自然所有动物都对它们是又恨又怕,可就算再恨再怕,哪个动物敢不自量力的去跟老虎对决,找老虎报仇的,还不是只能远远的躲开,只能在老虎的威慑下苟延残喘。”

看向沈恒,“这换了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宵小根本喘不过气来,自然也不用担心什么报复、什么使绊子了,他们根本就不敢,是吧相公?”

沈恒赞许的冲她点了点头,道:“正是娘子这话,只要我足够强大,便什么报复绊子都不用怕。姓孙的的确破船还有三斤钉,但我们是有理的一方,且我才中了案首,姓孙的却至今仍是秀才,两个儿子也童生都还没中,那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我的前程肯定比孙家父子强,就算将来孙家两个儿子也考出名堂了,也在我之后。所以短时间内,孙家定不敢轻举妄动,我正好在此期间,更加充实自己,考上举人,那彼此的差距就更大,他们便不是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只能自此都给我是龙也得盘着了,何况他们还不是龙,只是一窝子臭虫而已!”

沈九林与路氏见沈恒这般的自信,就像举人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自然高兴也振奋。

却还是免不得担心那个万一,路氏因小声道:“恒儿你有信心是好事,只是这种事儿谁也说不清,依我说,还是低调些的好。”

毕竟早年谁不知道他们家老四书念得好,夫子日日都夸呢,结果却……

沈恒微微一笑,“娘放心,我都明白,不会才取得了一点成绩就飘飘然,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自此便不再努力,坐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付出又哪能有收获?您和爹只管相信我便是,再说不还有我娘子这个严师在吗,严师出高徒,我就算飘了,她也定会把我拉回来,加倍对我严厉,加倍鞭笞我,不让我飘的,是吧娘子?”

他已经荒废了那么几年,如今本就不敢再荒废,只想把荒废的时间都补回来了。

何况他如今还有心爱的人和至亲的人需要保护,不愿他们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和委屈,还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一切,自然得越发加倍的努力,让自己变得越发的强大了!

季善见问,点头笑道:“对,我肯定不会让相公飘的,我只会比之前更严厉更铁面无私,爹娘尽管放心吧。”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就想到了当初大雪天季善依然铁面无私让沈恒模拟考,毫不容情的情形;再想到沈恒有今日,都是季善带给他的,可见季善这个福星是多么的名副其实,多么的旺他。

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道:“总归你们都是读书认字的人,懂的道理比我们多得多,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沈恒笑着点头:“有数的,二老放心吧。便是我之前当众说哥哥嫂子们那些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本来娘对哥哥们的养育之恩,便不能与我念书花了家里多少银子,我有今日又如何离不开他们早年的付出不能混为一谈。这根本就是两件事,难道我花了家里的银子,便能抵消娘对他们的养育之恩,能抵消娘这么多年的付出了?我就不说娘自嫁到沈家这么多年来,为家里都带了些什么来了,只说我如今中了,难道他们就不会跟着沾光了吗?”

“这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本来说穿了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自然一本万利,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赌赢的,肯定有赢的就有输的,他们不能只想着赢,却不想承担任何的风险,不想有任何的前期投入与付出才是。他们也不能任何时候都把娘和我混为一谈吧,对他们有恩的是娘,在他们看来,对他们有亏欠的人却是我,那他们该报恩的报恩,想讨回亏欠就找欠了他们的人,也就是直接找我啊,凭什么每次都拿了不是娘亲生的说事儿?”

沈九林让沈恒问得连连点头,“老四,道理我心里其实一直也明白,就是不能说得像你现下说的这么清楚,可见还是要多读书才是啊。”

沈恒道:“爹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便是我自己,早前不也一直浑浑噩噩的,想不明白吗?亏得当初舅舅提点了我,我后来又把放到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才慢慢想明白了。所以纵然今日宋氏不闹,就这两日,我也定然要与大家伙儿郑重说一说这事儿的,现在倒是省了口舌,不用再说了。”

顿了顿,“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我就把另一件事先说出来,看看爹是什么意思吧。我如今不是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能免两个人的徭役吗?爹,我想过了,两个徭役的名额都先我们自家留下吧,舅舅家日子富裕,可以以银子抵徭役,那就我们家先留着,等以后我中了举人,可以免役的名额多了,再让大伯三叔家的兄弟们和族里的人轮着免吧,一年一家能轮一次,也算是造福大家了。”

本朝律例,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每年都要服一个月左右的徭役,说白了就是免费给官府干活儿,什么修城池建围墙,什么固堤坝通河道运粮食……不但苦累脏,还吃不饱穿不暖,简直比干苦力还苦。

沈家众兄弟自然也在服役之列,当然,家里有钱的还可以以银子来抵,可沈家到底没富到这个地步,这么多成年男丁,也不可能每年都拿银子抵,让上头的人和旁人都怎么想,不是凭白惹人忌恨么?

是以每年从沈石到沈树,都得苦上那么二三十日的。

但如今沈恒既中了秀才,三兄弟以后便不用再吃那个苦,既能省力,又能省银子了。

沈九林听得沈恒想得周到,忙点头道:“那就按老四你说的办吧,名额有限,肯定得先紧着咱们自家的人来,本来咱们家男丁就多,就这样咱们自家人还不够分呢,总不得舍己为人到那个地步。”

沈恒应了一声“好”,又道:“至于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我是想的三个哥哥家一人家免五亩,然后爹娘那几亩都给免了,再加上我们一房的,一起凑上十亩,便是二十五亩了。还剩下十五亩,我想给舅舅家免,舅舅舅母这些年对我们家、对我都付出良多,早前我没能力报答他们便罢了,如今既稍微有点能力了,自然不能再装没这回事儿一般,爹娘意下如何?”

沈九林心里对路舅舅一家也是自来感激的,闻言只是默了默,便道:“行,就按你分配的来,你舅舅家是不缺那点钱粮,却是你的一番心意,他和你舅母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便是你姥姥姥爷在那边儿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至于你大伯三叔家和族人们,且等你中了举人后,又再说吧。”

横竖中了举人后,就能免四百亩田地的税了,到时候本家族人们一样能沾光。

一旁路氏听得沈九林赞同沈恒,方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沈九林不同意给自己娘家免十五亩的,毕竟认真论起来,路舅舅一家是至亲,沈大伯沈三叔两家难道就不是了?虽然双方在对沈恒付出的感情和钱财方面,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放心之余,又忍不住高兴起来,想到以路舅舅那爱显摆的性子,得了外甥十五亩免税,还不定得多高兴,多扬眉吐气,恨不能村里村外人人都知道呢!

沈恒已笑道:“爹赞同我的意见就好,那这事儿就初步定了吧,看是明日还是后日,爹再跟哥哥们细说吧。想来嫂嫂们知道后,不会再觉得他们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了,毕竟不出意外,这可是要免一辈子的……”

话音未落,季善已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这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且以后大家免的只会越来越多,大家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路氏反应过来,忙也嗔道:“就是,恒儿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学小孩子童言无忌呢?快呸几声。”

逼得沈恒果真“呸”了几声后,才欣慰道:“恒儿,白日里娘已经觉得你长大了,真正能顶立门户了,可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原来你竟比娘以为的还要能干周全,还要有主意,娘如今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管你去了哪里,都不担心了。”

说着看向季善,“善善你也是,有你这么个周全人儿在恒儿身边,就算你们去了府城离家那么远,你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可以安心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可得把圆房给你们办了才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马虎的,总不能拖到你们去了府城再圆,你们小年轻能懂什么,那也太委屈你了,我可不能放心。”

季善囧。

路氏这样当着她和沈恒,还有沈九林的面儿说这样的事,真的好吗?这也太尴尬了吧……

余光见沈恒也有些尴尬,但更多却是高兴,脸和耳根莫名就更烫了,忙扔下一句:“娘,我、我去烧点儿热水,您和爹早些洗了好睡啊,今儿忙了一整日,你们肯定早累了。”

起身急匆匆出了堂屋。

路氏这才反应过来她害羞了,不由笑起来,与沈恒道:“你去告诉善善,让她舀了热水洗自己的去,就别管我们了,我们累了一整天,你们难道不是一样?都早些睡,有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沈恒想了想,点头笑道:“那爹、娘,我就先去了啊,你们也早点儿休息,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子撑着,不还有我们兄弟几个吗?小时候是你们为我们撑起头顶的天,如今也是时候该我们为你们撑,有风雨也该我们为你们挡了。便是二哥的事,爹您也别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哥也是那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咱们家的日子也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路氏吸了吸鼻子,道:“知道的,你快去吧。”

老天爷对她真的太好了,给了她这么好一个儿子,她真的以有这样优秀、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为傲!

沈九林眼眶也有些发热,明明老四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如今却也最懂事,最贴心,他回头可得好生敲打其他三个儿子一番,让他们以后不许再生任何的事才是。

好在如今宋氏那个搅家精被休了,剩下温氏本就是个好的,姚氏虽有小心眼儿有私心,却比宋氏明白有眼力价儿得多,想来以后大情小事都不敢再挑唆老大了,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偏给二儿子娶了宋氏,若回头要再给他娶一房媳妇儿,一定要擦亮眼睛了!

沈恒遂也出了堂屋,往大厨房找季善去了。

就见季善正往桶里舀热水,他忙上前笑道:“善善,我帮你吧。”

季善见他双眼幽深发亮,笑容也如阳光一般灿烂,显然今儿发生的事虽多,却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也跟着笑了起来,残余的尴尬都荡然无存了,笑道:“好啊,你帮我把水提到澡房去,我跟着就来,今儿实在太累了,我还真想睡了。”

沈恒就喜欢她对自己这般随意,以前随意是因为她对他没什么想法,如今却是她已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虽然当中的区别看起来很微小,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着答应了一声,就一手提起木桶,轻松的替季善送到了澡房去。

一时季善洗完了澡,沈恒便又提了水自己去洗起来。

等到他洗完回到房里,就见季善已经换过寝衣,散了头发,靠在自己床头了,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静谧朦胧之美。

沈恒不由放轻了脚步,只觉浑身的疲惫都尽消了。

季善却哪怕他放轻了脚步,也立时感觉到他进屋了,抬头一看果然是,脸上不自觉已满是笑,道:“你收拾完了?那是现在就吹灯睡,还是说会儿话再睡?”

沈恒笑道:“善善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一面说,一面坐到了桌前,“要喝水吗,我给你端来。”

季善摆手,“才喝过了,现在不想喝了。你今儿真的很棒,尤其你痛骂孙家那老太婆,大大方方与你那些同窗文友们说明当年的事,放话你与姓孙的势不两立时,我真的都忍不住想为你鼓掌了。我看舅舅舅母和二姐他们也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真是太为你骄傲自豪了!”

沈恒听她如今夸奖自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哪有善善你说的这么好,我不过就是在尽自己为人子的本分罢了,实在当不起你这么夸。”

季善正色道:“你觉得只是你为人儿女该做的,就跟在之前孟太太母女的事上,你一力维护我,无论如何都要为我讨得一个公道一样,是你该做的。可又有多少人能有这个自觉,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呢?这世上多的是说易行难的人,也多的是打着这样那样借口,实则说到底就是为了虚名利益,为了自己,恰恰委屈自己至亲的人,因为知道自己的至亲不会责怪自己,而只会心疼体谅自己,纵使再伤心再失望,只要自己说上几句软话就能被哄回来,便肆无忌惮,不管不顾。所以你真的很难得,也真的让我很感动。”

之前沈恒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受的委屈,向孟夫子要一个说法,哪怕孟夫子都气晕过去了,依然不肯退让时,她已经很感动。

要不是把她看得重,他又怎么会为她冒得罪自己师长和同科,甚至还会影响自己名声与前程的风险,无论如何都不肯委屈了她?

但季善虽不否认沈恒的情意与真心,却也要客观的说,毕竟眼下正是沈恒最喜欢她的时候,他也还没……得到她,自然也正是把她看得最重要,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时候。

要是换个时机,他们早已是老夫老妻,可就未必了,——当然若他们早已是老夫老妻,也不会有这次的破事儿了,她只是假设一下。

可今日沈恒对路氏也是那般的维护,宁可不顾所谓的脸面名声,也要一再的为路氏出头撑腰,还是那般强势的、毫不犹豫的出头撑腰,要知道路氏是他的亲娘,就算灾荒年头,要割了自己的肉给他吃,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绝对无怨无悔的。

他就算不那样维护路氏,甚至从头至尾连面儿都不露一下,旁人也不会说他什么,路氏更不会说他什么。

然他还是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强势为路氏出头,不是有话说,看一个男人为人品性如何,不能光看他对别人怎么样,关键还得看他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诸如母亲、妻子怎么样吗?

若对外人谦逊有礼,反而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动辄打骂言语暴力,遇事亦不维护心痛,那这个男人便压根儿不值得深交!

沈恒却对她也好,对路氏也好,都这般的维护心疼,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她们受委屈,宁可自己冒丢脸损坏名声的危险,也要以一己之力,为她们撑起头顶的一片天,为她们挡风遮雨。

之前季善的确每次与沈恒分开一段时间后,都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感受到他又成熟自信耀眼了几分,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正在慢慢拭去自己身上的暗沉,一点点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但那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事实作为依据,也有可能是她一天比一天对他更有好感之后,自动为他加了一层滤镜。

却不想,这么快事实依据便来了,沈恒以实际行动向她强势证明,他真的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真的有那个心、更有那个能力护好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并且还为此更加坚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因为那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给自己在乎的人更好的一切。

他真的太让她感动,太让她骄傲了,她也真的没有看错人,没有……喜欢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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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龙归来林北养崽崽后本宫躺赢了限量的你女主渣化之路我真不是盖世高人韩三千苏迎夏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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