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震耳欲聋坍塌声将昭昭吵醒,她虚弱地睁开眼，发现坍塌是无方城。
数不清人偶在烟尘中僵直地站着，没有了秘境妖妖力支撑,这些人偶都只是纯粹人偶了，再无法像之前那样维持这座城虚假繁荣。
油彩男子从人偶中挤出来，脸上油彩早就乱了，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远远瞧见他们，又是恐惧又是渴望,想要开口求救，却在张开一瞬间被倒下城墙压在下面。
“……阿弥陀佛。”独幽大师叹息着念了声佛号。
昭昭意识到自己还被人抱着，立刻挣扎着要下去,这里有四个人，少了一个。
“夜月眠呢？”
她扶着荆沉玉手站好,真意外男主还有这么体贴时候，还知道用手扶一扶她。
听她醒了就找魔尊，荆沉玉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心口像堵着千斤重石头，郁郁沉沉道：“未曾出来。”
“他不会这么逊死里面儿吧。”昭昭迟疑着,“他一定不会。所以他是故意躲在里面,现在可能还打算趁机逃走。”
夜月眠主修空间法术,这要是放在电视剧里那就是会因为经费过高而被提前安排盒饭角色,就和古一法师一样。他待在快要坍塌完了无方城里,他们不能进去抓,他可以御破空间自己走,走得比他们还快。
“夜月眠你出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昭昭特别大声地喊,生怕他听不见,一遍又一遍重复。
独幽大师意外地睨了睨她,又将目光投向荆沉玉，对于这位悯天宗登仙境佛修，荆沉玉其实没多少好感，他修杀戮之剑，杀伐决断，可每次遇见悯天宗佛修都会耽误事。
悯天宗佛修亦不喜欢他，嫌他杀孽太重，他自不会主动去他们面前凑什么热闹。
一如此刻，只要独幽不开口，他就当没发现他在看他。
独幽见此，只能主动说道：“君上心魔劫较之其他修士来得有些晚啊。”
金盼儿这次听见“心魔”二字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指着昭昭：“原来她是君上心魔？”
昭昭还在找夜月眠，朝着四面八方喊，荆沉玉注视着她，冷冷淡淡回答其他人：“与你们无关。”
金盼儿以为是自己说，有点尴尬道：“是是是，那是当然，跟晚辈当然没关系了。”
独幽弯了弯唇说：“君上不要把贫僧当做那些喜欢说教同门。”
荆沉玉望过去，见他笑意加深道：“贫僧只是想助君上一臂之力罢了。”
“你，助本君？”荆沉玉微微拧眉。
“若君上信不过贫僧，那问心宗流彩道君与贫僧是莫逆之交，她精于此道，定可帮君上解决问题。”独幽顿了一下，“君上都伤到这个程度了，还是尽快疗伤才好，如今夜月眠去向不明，若修界出了什么事，还得靠君上出马。”
“独幽大师修为亦不在本君之下，没有本君大师也能对付夜月眠。这世上所有事，所有位置，都不是非谁不可。”荆沉玉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
这是独幽第一次和荆沉玉深入交谈，五百年前镇压夜月眠，那是魔尊巅峰时期，他当时还不到登仙境，和荆沉玉一样是化羽境，甚至还比他高了几个小境界。
但因着是佛修，战斗力不如剑修那么强，所以最后镇压魔尊还是荆沉玉。
那次他和荆沉玉只顾着战斗，根本无心多谈，他总是从别人口中了解这位剑君——清冷孤高，不近人情，对门下弟子极为严格，对他自己更是严苛，周身时刻充斥着极强杀意。
他不收敛时候，几乎是走到哪里哪里就阴云密布。
就是这样一个让所有佛修都看不惯，还干脆被悯天宗对立人，现在却说了让他觉得意外清醒话。
“君上说是。”独幽点点头，“但无论如何，君上都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其实贫僧很惊讶，君上居然还能站在这里平静地与贫僧对话。”
要是他伤成这个样子，可不一定能这么强悍地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荆沉玉不但做到了，还坚持这么久。
“没什么可惊讶。”荆沉玉冷漠道，“本君身体不牢大师操心。”
金盼儿：“……”你们大能之间说话能不能不要波及她这个小修士啊，看看独幽大师虽然还面色和善很是慈悲样子，但气场已经因为君上不识好心变了啊。
金盼儿摸摸手臂，一边是剑君杀气，一边是大师隐含不悦迫人灵力，她选择……
站中间。
恰好此刻昭昭那边有了动静。
她不死心地喊了几十遍，终于，在无方城无尽烟尘中，一个黑色高瘦身影满怀恶念地御风而来。
“闭嘴！”夜月眠气急道，“喊什么！叫魂呢！本座还没死呢！”
昭昭摸了摸额头汗，她身上伤也没比荆沉玉轻多少，又被荆沉玉这个宿主虚弱连累，喊夜月眠这么久早就精疲力竭了。
见到他，她便哑着嗓子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事。”
要帮她和荆沉玉割裂。
她哪怕要做魔，也不要做他心魔。
荆沉玉望向这边，昭昭知道他在看，但完全无视了。
夜月眠表情臭死了，他都御破空间马上就要走了，可听见她喊声，这身体就不听使唤地把跨进去一条腿给撤了回来。
早知道就再走远点了！
就不会听见这聒噪声音！
“你真很烦。”夜月眠恹恹道，“我怎么会忘呢？我现在恐怕做梦都是你声音。”
他恶气道：“我爹活着时候都没你这么烦。”
昭昭不在意他闹情绪：“那说明我比你爹厉害。”
夜月眠：“……”
昭昭：“我不介意你也叫我一声爹。”
夜月眠：“……”
转过身，昭昭看了看在场其他人，现在怎么和夜月眠一起离开，不被他们拦住才是正题。
手落在胸口，想摸一摸那可以隐藏魔气长命锁，如果有它在，刚才独幽大师应该没发现她是魔吧？
不对。
长命锁呢！？
昭昭低头，脖子上哪里还有长命锁，只有血。
“我长命锁！”
昭昭转身就朝着快要全部坍塌无方城跑去，长命锁肯定是在打斗时掉在城里了。
那是江善音给万禄阁卖了五十年劳力才换来宝物，是江善果借给她，对她还有大用处，用完得完璧归还，绝对不能出事。
手被人抓住，昭昭匆忙回头，见荆沉玉拧眉追来：“你去作何？城要破了！”
昭昭使劲挣开：“我长命锁丢了，我得去找回来！”
荆沉玉想起她之前戴长命锁，想都不想道：“太素宫有许多宝物，你可随意处置，不必去寻它。”
他想让她回来，无方城马上就要完全毁了，到时他们就能出去，她现在进去非常危险。
“不行，那是果儿给我，不能弄丢。”
她太着急，都顾不上自己身上伤，又挣开他冲了进去。
荆沉玉想都不想跟了进去。
两道白色翩跹身影消失在无方城烟尘中，夜月眠眼神微妙地扫了扫身边两位，心里盘算着他现在走话，独幽加上金盼儿可以将他拦住几率。
好特么高。
该死。
坏事臭和尚。
夜月眠瞪了独幽一眼，道貌岸然道：“城中危险，本座去看看那丫头。”
说完他就追着昭昭方向离开，金盼儿留在原地，摸摸手臂，悄悄打量独幽大师：“那个，大师，咱们怎么办？”
独幽大师稳稳道：“等着，城破就走。”
金盼儿眨眨眼。
独幽大师一脸慈悲道：“女施主是蓬莱顾岛主师妹，贫僧送佛送到西，等城破后，将魔尊与那魔女拿下，便送女施主回蓬莱。”
金盼儿笑开了：“谢谢大师。”
独幽温声道：“不必多礼。”
很好，君上走了大师就恢复正常了，果然，对待他们这种弱小，大能们会和善许多，当弱小真好啊！金盼儿超级满足。
无方城里，昭昭在废墟中跨越，身上很疼，可她没有半分迟疑。
有荆沉玉在外面，她只要不被一剑穿心，都还是可以活，但长命锁丢了就没有了。
她答应过事，在能力所及范围内，绝对不会食言。
荆沉玉一直追在她身后，在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时候拉住了她。
“你疯了。”他隐忍怒意道，“跟我出去。”
他紧紧握着她手，她手太软了，和没骨头一样，好像他稍微用点力气就要被捏碎。
荆沉玉浑身不舒服，但还是没松开，想带走她，可昭昭不肯。
“你去外面等着就行了，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我再找找。你说我发疯，我又没让你陪我一起发疯！”昭昭急切道，“别耽误我时间了，都快塌没了！”
她这么着急，这么想走，荆沉玉眼睛微微发红，忍无可忍：“江善果送东西便如此重要？足以让你如此奋不顾身？”
她是个魔，在荆沉玉看来魔都是狡诈自私滥杀无辜，昭昭也不例外。
她对他做那些事，她主动放出夜月眠，桩桩件件都没有冤枉她。
可对江家姐弟，对那江善果，她又变得那么有情有义。不过是个长命锁法器罢了，太素宫不知有多少类似法器，他根本都用不上，太低等了，可她当成宝贝一样。
荆沉玉真不懂女人，或许，他想到，江善果和她好像定了终身？
太可笑了。
夺走他元阳魔，跟旁人定了终身。
“他送你东西，你如此在意。”荆沉玉红着眼睛在废墟烟尘中一字一顿地问她，“那我送你呢？”
昭昭愣住了，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发什么疯？
他送过她什么东西？心脏窟窿吗？？
见她完全没有意识，荆沉玉冷眸朝她摊开手，昭昭望去，诧异地看着他掌心那熟悉芙蓉玉簪。
是荆家给江家拿来当定亲信物那支芙蓉玉簪，阴差阳错落到了她手上，她死时一起灰飞烟灭，复活后又依然别在发间。
不见了吗？
昭昭摸了摸头发，还真是，发髻不知何时散开了，应该是之前打斗时候。
可这……这都哪跟哪啊。
“他送你你视如珠玉，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找回来。”荆沉玉声音冷寒彻骨，“我送你你弃如敝履，何时丢了都不知道。”
昭昭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荆沉玉？”她也忍无可忍，“你放开，你说我发疯，我看是你在发疯，他和我关系岂是你能比？”
荆沉玉怔愣在那，心如刀剑在绞。
“你怕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吧？？”昭昭匪夷所思道。
她声音在轰塌声中显得很小，却有极大杀伤力，让荆沉玉瞬间清醒。
他方才真是疯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是——走火入魔了吗？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走是她火，入是她魔，昭昭这个心魔，真影响到他了。
今日是让他如此这般，明日呢？后日呢？
或许有朝一日，她真能彻底操控他，做出无可挽回事情。
心知自己现在最该在意最该做是什么，可到了嘴边，荆沉玉到底还是只说了一句。
“我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一扯手，将她直接拽到了面前，几乎撞在一起。
她在四溅火花里惊诧地看他，他淡色唇微微开合道：“我与你，是只能活一个关系。”
他没有温度淡蓝眼睛里倒映着她呆呆脸：“我与你是肌肤相亲过，哪怕我念一千个一万个逐尘咒，日日夜夜泡在静心池中，几百次试图洗去这段记忆，都洗不干净关系。”
在远处查看情况夜月眠：……
我天道，啊不对，我魔道啊！
那是谁？那是剑君荆沉玉？他都说了些什么？
真是……精彩精彩啊！！
夜月眠当场海豹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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