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丑陋之人
“唉，又不是。”科鲁·韦杰斯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向后坐在一人背上。
那是一位胖胖的商人，此刻他正满头冷汗地跪倒在地，以自己的身子给这位突然出现的黑袍法师当椅子。
源自魔法的力量让他对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而属于他的商队现在也没剩几个活人。
耳旁不断传来血肉撕裂的可怕响声以及人类濒死发出的凄厉尖叫，雇用来的佣兵与冒险者现在大多成了活尸的饲料。
这些复活的尸体虽然失去生命，但在亡灵法术控制下却可以通过吞噬血肉以及其中蕴含的魔力，来修复战斗导致的残缺并增强自身力量。
不过，科鲁本人也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休息了，这让他双目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个过度疲劳的抄写员。
近两天，亡灵派系隐藏在改良派中的内线始终没有传回有关长公主阿芙蕾蒂雅行踪的情报。
这说明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队伍里有内鬼，所以在没有确认内鬼身份前不准备向任何人或势力寻求帮助，反而隐藏身份打算悄悄返回首都埃文摩尔。
那也就意味着，长公主阿芙蕾蒂雅不会轻易进入神殿或大型商队等容易暴露自己身份的地方与队伍。她多半会伪装成普通人慢慢走到埃文摩尔。
但亡灵派系又不可能明着在路上架设关卡检测过往行人，那不等于公开暴露自己才是刺杀长公主未遂的真凶吗？
于是，科鲁的计策就是不断唤起低阶亡灵伪装成野生异怪，持续骚扰那些从弗兰德尔前往埃文摩尔道路上的普通旅行者以及他们驻扎休息的旅店和营地。
如果遇到反抗明显过于强烈或快速的团队，他就会暗中记下甚至亲自前去窥探。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全灭对方以避免出现漏过、错过的可能。
但这样做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虽然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还需要依靠信使以及人们的口耳相传，但附近的神殿与领主就算再迟钝也该做出反应。
所以，科鲁今晚打算大张旗鼓的伪装出异怪暴乱的情况，成批消灭前几天筛选出的所有可疑目标，就算这也找不到长公主，收获一批新鲜的素材与灵魂也是不错的选择。
反正之后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继续搜查。
这时，亡灵法师科鲁手下的活尸也将商队最后的反抗力量消磨得差不多了。
作为商队内唯一职业者的佣兵队长拄着断剑半跪在地，身边躺倒了一圈支离破碎的血肉碎块，那些都是被他用最后的力气用出顺势斩破坏的活尸残骸。
在这个佣兵队长背后是一辆已经被破坏的马车，里面躲着整个商队最后几位幸存者。
“你这魔鬼！”佣兵队长全身颤抖着怒骂道。
身为二阶剑斗士，他本来在这个行当中已经算是一流好手，平时那些强盗劫匪或因魔力发生异变的野兽异怪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今晚突然冒出来的一堆活尸却硬是凭借数量优势耗尽了他的体力。
更恐怖的是，自己团队中一些健康有利的好手，明明只是被轻微咬伤，居然在一段时间后也转化成了活尸！
他们不是没遇到过亡灵，野外尸骸因为天然负能量环境转化为亡灵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但这种前所未见的情况却让所有人都为之胆战心惊。
缩手缩脚之下，反而让战线迅速崩溃，当佣兵队长打算狠下心独自突围时，却发现周围已经全是被转化的活尸，再也无法再离开。
直到商队彻底陷入绝境，眼前这个卑鄙的亡灵法师才现身出来，还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魔鬼？”对于佣兵队长的怒骂，科鲁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他在首席与导师面前一副谄媚阿谀、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在这些已经再无还手之力的人面前，却又显得趾高气扬，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我还差远了呢。”亡灵法师挥了挥手，十几具活尸簇拥着商队剩下的活人来到队长面前。
“队长，不，叔叔救我啊！”一个年纪不超过十六、七岁的年轻佣兵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的四肢都被活尸咬住丝毫不得动弹，整个人只能保持以‘大’字型站在原地。
“小汉斯。”队长苦笑一声，他现在自身难保，那还有什么余力营救别人，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亲侄儿也是一样。
“年轻人，想不想活啊？”忙了好久也没找到目标的科鲁忽然来了性子，他打算找点乐子提提神。
“想，阁下，看在大神的份上，请仁慈些吧。”年轻佣兵泣不成声地哭喊道。
见状，队长暗自摇头，这个侄儿显然已经
被吓破胆。就算在不禁止亡灵研究的埃隆德，未经许可就大规模唤起亡灵也是触犯法律底线的行为，对方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些目击者。
“唉，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这种事当然可以啦。不过，我帮你，你也要帮我，先替我办件事好不好啊？”科鲁走到年轻佣兵小汉斯身边拍了拍他稚嫩的脸颊。
小汉斯脸上挂着鼻涕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直接的年轻人。”科鲁拍手大笑，控制活尸松开小汉斯，然后把一柄带鞘短刀丢到他怀里。
“你们的队长现在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用这把匕首杀了他，我就放你走。”
亡灵法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一股冷风吹进小汉斯脑内，仿佛让他整个人连同灵魂都一起冻僵了。
“不，不不不，这我做不到，他，他是我的叔叔。”年轻的佣兵好像握住一条毒蛇或炽热的炭火般猛然丢开怀中的短刀。
“哦？那我就很难做了啊。”科鲁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刚刚退开几步的活尸再次向小汉斯靠拢。
“啊！别，别让它们过来，求求你了！”年轻佣兵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非常丢人，因此痛苦着捂住脸努力不去看其他幸存者的目光。特别是其中一位年轻少女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更让年轻佣兵愧疚难当。
注意到这一点，科鲁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他并不特别青睐于折磨他人的肉体，相反，对旁人的精神造成伤害反而更让他感到快乐。
对于自己侄儿的丢人表现，彻底精疲力竭的佣兵队长又是无奈又在绝望中感到一丝安慰，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连串尖叫。
猛然回头，他看到自己守护的马车被不知何时绕过来的活尸彻底掀翻，里面几个幸存者被直接咬着拖出来带到亡灵法师身边。
见到这一幕，年轻的佣兵汉斯也目瞪口呆，他下意识抓起被自己丢开的带鞘短刀，却看着周围那些活尸不敢动弹。
“看来还需要给你增加一些动力，我年轻的朋友。”科鲁走到被活尸拖过来的少女身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见到这一幕，被魔法控制住的胖商人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束缚，那是他的女儿，本来是打算带去首都和未婚夫完婚的，结果路上却差点被个混小子骗走。
“杀了他，我就把你们都放走。”科鲁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传入年轻佣兵耳中。
“……”年轻佣兵握住短刀颤抖着缓缓站起。
“你、你没骗我？”小汉斯的目光四处游移，但握住短刀的手指却越发用力。
“当然！当然！我可半句谎话都没说。”科鲁张开双臂。
“如果违背这番话，就让奥丁用长矛戳死我。”
听到这番话，名叫汉斯的年轻佣兵终于下定决心。只见他缓缓拔出短刀，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亲叔叔走去。
科鲁的嘴角随着年轻佣兵前进的步伐不断上扬，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哦，涌上来了，涌上来了！快意的感觉涌上来了！
病态的狂热在亡灵法师心中燃烧，他那颗扭曲的心仿佛在狂跳，来自导师与同僚的压力平日里无从发泄，这种时候反而化作纯粹的恶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年轻佣兵经过商人家的女儿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看了看科鲁。
“愣着做什么？别停下！”科鲁大声催促道。
“好。”年轻佣兵点点头，然后一把撞翻制住商人家女儿的那两个活尸，用力把她推向漆黑一片却没有活尸看守的森林方向。
“跑！”小汉斯大喊一声，自己却反过来大步冲向科鲁。
科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双手握拳整个人气到浑身发抖。
“你居然……”亡灵法师仓惶向后退去，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会做出这种选择。
“去死吧！魔鬼！”小汉斯猛然挥刀砍向科鲁。
就在他饱含希望地注视着刀刃触碰到对方时，一道护盾突然出现将劈砍下来的短刀直接弹开，一阶法师就能长时间维持护盾存在，更何况是身为二阶掘墓人的科鲁。
摔倒的小汉斯绝望地抬起头，看到亡灵法师正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望着自己。
“小心……”佣兵队长用沙哑的声音竭力喊道。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年轻佣兵感到不寒而栗，而被控制着跪倒在地的胖商人也突然发出一阵悲痛至极的哀嚎。
一对熟悉的白皙手臂从小汉斯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接着从脖颈侧面传来强烈的痛楚。汉斯惨叫着连忙扭头，却看到刚刚被自己推走的商人女儿，此刻却用力撕咬住他的脖颈！
少女双目笼罩着一层死人的白翳，皮肤也带着异样的青色，显然已经被转化为活尸。
“一出好戏。”科鲁一边鼓掌一边看着年
轻佣兵被新鲜转化的少女活尸吞噬。
“接下来，该继续做正事了。”亡灵法师耸耸肩打了个响指。
消灭商队后总数已经达到上千头的活尸群将剩下几个活人全部吞噬。一切痛苦与绝望，都被那些张开的血盆大口撕咬得粉碎。
“赞美吾主，我必将你的慈爱送与更多人。”科鲁在胸口划出一个邪异的符号，接着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还剩一个可疑目标，希望能找到那位尊贵的殿下。”
亡灵法师的笑声伴随着群尸低沉的吼叫，持续回荡在阴云遮蔽后无星无月的漆黑夜空下。
与此同时，艾文所在旅店也被成群活尸围困。
科鲁之前就让活尸大量散开，意图将所有可以目标团团围住不让他们轻易逃脱，接着他就会逐一进行清理排查。
眼下，虽然旅店的客人中也有几个接受过咒术改造的下级魔族，但他们大多都是吸收兔子或山羊之类常见家畜的血肉与生物特质，因此双腿结构改变非常擅长奔跑跳跃的信使类魔族。
唯一还算有些战力的，就是几个融合骏马血肉特质的下级魔族以及两个吸收耕牛生物特质的农民。
后者不用多说力气很大但性格却本分老实不善争斗，前者的造型则类似传说中半人马，这些魔族平时主要负责货运工作，力气和体重倒是让他们对付一般异怪不在话下。
但眼下却有大量活尸在外徘徊，就算是接受改造的下级魔族也不可能冲出去。
这栋建在商道旁的建筑周围没多少居民，就算有多半也已经遇害，此刻，超过一百多头活尸就像被糖块吸引的蚂蚁般，被旅店内的生者气息吸引团团围在外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旅店老板在建造旅店时显然下了不少成本。
整栋建筑都是砖木混合结构，虽然二楼以上部分和房屋的框架还是实木结构，但一楼大厅的外墙以及整栋建筑的地基却全部由长方形砖块与石材制成，并且还用石灰泥在材料缝隙间填充勾缝以增加整体强度和耐久性。（注1）
这种砖石墙壁最初被炼金术师研究出来，用于建造神殿、城堡等大型建筑的方法，直到几十年前才降低成本并大范围普及到民间。
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墙壁非常坚固，绝非活尸那样的低级亡灵所能轻易破坏。
“把桌椅全部堆到门口！用木板把窗户封上！这家店除了正门还有几个入口？”艾文一边命令一边向旅店老板大声问道。
“厨房还有一扇后门，平日里用来进货。”旅店老板连忙说道。
惊人的力量，异于常人的身高，但躯体结构却与普通人没太多差别，这在埃隆德几乎就标志着对方是接受过高等咒术秘仪改造的上位魔族，就算不是出身显赫至少也是贵族后裔。
再加上对方之前对活尸一击毙命的果断处理，让旅馆内大多数人都不反对接受他的指挥。
埃隆德严苛的自然环境让埃隆德人面对紧急情况能够比其他人更快冷静下来，同时也愿意听从有能力的人进行指挥，共同对抗突然出现魔兽、异怪以及各种天灾人祸。
“芙蕾，你带人去把后门封上。”黑发少年当仁不让地指挥起众人加强旅店的防御。
“我明白了。”阿芙蕾蒂雅点点头。
意识到己方很可能已经暴露后，她也没有想要抛下这些人直接逃跑，不论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自身道德准则都不允许长公主抛弃自己的人民。
至于艾文，他同样有能力直接杀出去，但幕后黑手这种消耗己方力量的做法，让他意识到对方多半实力有限，换做四阶大巫师那早就直接杀上门了。
况且，一味地被动躲避逃跑不是艾文的风格，他更喜欢积极主动的防御方式。
比如，先抓个殴打起来不用在意道德义理的反派审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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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一：这是十四世纪以后农民住宅的建筑方式，参考自《图说中世纪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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