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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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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南迁之人,该杀!”

于谦就是这样训斥徐珵的。

他接着说道:

“京城,是天下的根本,如果就此迁都,大事必然不可挽回!难道诸位忘了宋朝南渡的事情吗?”(独不见宋南渡事乎)

他的这一番怒吼震醒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朝中第一号人物吏部尚书王直站出来公开支持于谦,而明代历史上另一个连中三元者,后来的宪宗重臣商辂也站在了他的一边,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主战派终于打动了朱祁钰,并坚定了他抵抗到底的决心。

由于于谦已经代理了兵部尚书,且又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朱祁钰便把防守北京的重任交给了于谦。

这是天下最高的荣誉,也是天下最重的重担。

散朝后,于谦走出了大殿,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回想起这个并不平静的早晨,他也不由得感到惊心动魄。

但此时的于谦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此时他那瘦弱的身躯已经承担起了国家兴亡的重担。

在八月十八日的这个早晨,他进行了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也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转变。

他的不朽传奇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八月十九日。

于谦召开了他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必须说明的是,这位兵部侍郎虽然是个与军事打交道的主官,之前却从未指挥过军队。算是书生上阵。

话虽如此,书生上阵未必就不行,南宋的虞允文就是以文官的身份组织战争,并最终在采石击败金完颜亮数十万大军的。

于谦虽然是文官,但他对兵法也有研究,排兵布阵很有一套,相信是小时候看课外书打下的基础。

所以说,课外读物实在是必不可少的。

但当于谦真正了解到目前京城的情况时,他才认识到,摆在眼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撇开那些逃跑投降派不说,军事上的压力就实在吃不消,土木堡失利几乎把所有的老本都赔干净了,京城里连几匹像样的好马也找不着。士兵数量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残兵和退休人员。

这倒也罢了,关键在于士气不振,一流部队被抽调出去作战,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侥幸逃回来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自然会把敌人描述得极为厉害。

城内的二流部队听到这些前辈们的议论,自然心里害怕,在他们的眼中,也先和他的蒙古骑兵简直就是外星怪物,一人长了好几个脑袋,怎么也打不死。

但最严重的问题还在于,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代理)自己也没有信心,朱祁钰也不算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在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他也没有了主意,虽说目前他同意抵抗,但如果再打个败仗,朱祁钰也是很有可能改变主意的。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稳定军心。

于谦在听完属下的汇报后,沉思不语,仔细研究过军事布防图后,他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军令:

“自即日起,奉命征调如下部队赴京守卫:

1、备操军。包括两京备操军、河南备操军;

2、备倭军。包括南京备倭军、山东备倭军;

3、运粮军。包括江北所有运粮军;

4、宁阳侯陈懋所部浙军(战斗力较强)。

各军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并按时赶到京城布防,如有违抗,军令必斩!”

以上部队共计十余万人,可以看到,这些部队并非主力,大多是预备役或是后勤部队。

主力部队去了哪里?

全埋在土木堡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精锐的京城三大营以及京城附近的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寥寥无几,即使逃回来的,也早已被吓破了胆,士气全无了,要想保卫京城,只能靠这些预备役和后勤部队了。

除了士兵外,要守住京城还需要一样更加重要的东西——粮食。

京城人口众多,要解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就必须囤积运输大量的粮食。

虽然目前京城内的粮食还充足,但要是被长期围困,这个算盘就不好打了。其实就在离京城不远的通州,储存着很多的粮食,多到什么程度呢?“仓米数百万”。这么多的粮食足够京城的人吃一年,是当时最大的粮仓。

但大臣们似乎并不想用这些粮食,甚至主张把通州粮仓烧掉。

这又是一件怪事,好好的粮食不用,为何要烧掉?

要知道大臣们并非脑袋进了水,实在是因为这些粮食看得见,用不成。

当时的通州并不是北京城的一部分,事实上,它和京城还是有着相当一段距离的,通州粮仓里的粮食虽然很多,却很难运进京城,因为如果要安排民工运输,耗用大量人力不说,还很危险。

当时也先的骑兵部队已经在京城关外附近耀武扬威,而运输却需要很长时间,没准在运输过程中,对方的骑兵已经攻了进来,一旦也先军队突破紫荆关,通州指日可下。而那些粮食自然就成了也先的军粮,所以要运输粮食,就必须派出军队护卫。

可现在这个局势,保卫京城的军力都不足,哪还有多余的人去护卫粮食呢?

这是一个难题,看来除了一把火烧掉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是于谦解决了这个问题,用一个十分巧妙的方法。

这就是他的第二道命令:

“所有受召军队进发时应由通州入京,士卒各自取粮,并运送至京城。”

问题就此解决,通州的粮食将由十余万士兵运送入京。

看到了吧,这就是水平。

所谓有水平就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想出别人想不出的方法。

匹夫之勇人人皆有,但问题摆在眼前,能否处理好,就要看能力了。

于谦是一个勇敢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他十分明智地把调兵和运粮这两个问题联系在一起解决,即不耽误行军,还能免去民工的费用,同时保证了运粮队伍的安全,一举三得。

力挽狂澜者,绝非匹夫,国士也。

智勇兼备,方为国士。

【秋后算账】

于谦下达了命令,自八月十九日起,大明帝国境内所有可调可用之兵纷纷集结起来。

这些军队来自山东、河南、南京、浙江等不同省份,他们日夜兼程地行军,目标只有一个——尽快赶到京城。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他们不知道也先会什么时候打过来,但他们知道的是,也先迟早会打过来,只要能够在此之前赶到京城,胜利就多一分把握。

大明帝国开始了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总动员,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强大敌人。

在于谦的努力和调配下,到九月初,各路人马纷纷赶到,京城的兵力达到了二十二万,且粮食充足,人心也逐渐稳定下来。

军事上的准备已经开始,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与此同时,一场政治风暴也即将到来。

“把王振千刀万剐!”

这是很多大臣的心声,理由也很简单,王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自从掌权以来,以诬陷整人为日常爱好,谁敢不服从他就收拾谁,很多大臣因为一言不合就被他打入大牢。而且他还主动索取贿赂,谁敢不给就没有好下场,如此行径,简直视文武百官为无物。

此外他还勾结锦衣卫,把这个特务机构变成他的整人机构,无数官员都吃过他的苦头。

更重要的是,正是由于王振的无能和愚蠢才最终导致了土木堡的失败,朝廷精英和多年积累就这么毁在一个小人的手中,就在二十多年前,大明帝国还曾经横扫天下,势不可挡,之后仁宣之治,天下太平,如此强大之帝国,居然葬送在一个死太监的手里。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然了,在士大夫们的心中,还有一个痛恨王振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不太方便说出来。

既然士大夫们不愿意说,我就替他们说吧,这个心中暗藏的理由,就是出身。

士大夫们发奋读书,寒窗十年,经过几十场考试,三场大考(有的只有两场),淘汰无数的才子同仁,才换来了头上乌纱和手中权印,而且考上了也不代表你就前途似锦,运气好的,可以混个翰林,运气不好的连御史也干不了,只能派到下面干个七八品小官,熬资历几十年下来,最后混个从三品退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实在不容易啊。

可是王振这个死太监,学问有限(不成器的学官),能力不足(土木堡就是明证)、身体残疾(职业限制)、道德败坏(贪污受贿),却能够一下子独掌大权,号令天下!

死太监,你凭什么!

客观地看,士大夫们的愤怒是有道理的,他们日夜操劳,处理政务,且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却要听从这个司礼监的命令,看着他胡作非为,也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而这个愚蠢的司礼监不但祸害朝政,现在还害得国将不国,惊涛四起,几十万士兵和文武官员因他而死,事情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但此时的于谦似乎顾不上这些,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八月二十一日,于谦正式接替了邝野的位置,成为兵部尚书,正式执掌兵部权力。

兵部尚书于谦并没有升官的喜悦,因为也先一旦打来,这个官能当多久还是个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手边的众多问题,保卫京城和国家的安全。此时的于谦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朝政的实际控制者。

不过日理万机的于谦大人其实尚未意识到,他正坐在火山口上,还是一座活火山。

八月二十三日,火山爆发。

这一天的清晨,大臣们如往常一样,准备上朝议事,但谁也没有想到,明朝二百七十六年历史中最为严重的一次朝堂斗殴即将开始。

这也是整个明代朝廷最为混乱的一天。

朝会由朱祁钰主持,他开始询问大臣们有何事上奏。

话音未落,一人大步迈出,高声说道:“臣有奏本!”

导火线就此点燃。

这个上奏的人名叫陈溢。

陈溢,苏州人,都察院右都御史,为官清廉,极其痛恨王振,此次的惨败使他痛心疾首,便下定决心,要一举铲除王振一党。

他厉声说道:“王振祸国殃民,作恶多端,害得皇上身陷敌营,如此恶行,不灭族不足以安人心,平民愤!”

语气如此严厉,坐在上面的朱祁钰也被吓了一跳。

可是陈溢却越说越气愤,越激动,想起无辜受难的同僚和百姓,竟然痛哭失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溢的这一哭激起了大臣们的愤怒,他们开始不顾礼仪,争相向朱祁钰弹劾王振。

一时之间,朝堂上乱了起来,上奏声,骂人声、痛哭声此起彼伏,纷乱程度实在可比集贸市场。

朱祁钰初登大位,还不是皇帝,只不过代行职权而已,见到这个阵势,吓得不轻,下面的大臣们像连珠炮般地说着话,旁边还夹杂着哭骂声,压根就听不清他们再说些什么,可怜的朱祁钰根本反应不过来。

突然,朝堂上的喧嚣平静了下来,下面的大臣都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着他,原来弹劾的人已经说完了,等着他的裁决,基本意见就一条:

“杀其同党,灭其全族!”

这可是大事啊,怎么能做得了主呢?朱祁钰胆战心惊地再三考虑,还是不敢做出决断,便下了一道命令:

“百官暂且出宫待命,此事今后再议。”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一道谕令,也是炸药包,是增加爆炸威力的炸药包。

再议?何时再议?再议又如何?再议之后再议?

你糊弄谁呢?!

这些久经宦海的大臣们绝不会被这句话打发走,他们知道,如果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此事就会石沉大海,王振虽然死了,但他的同党还会继续操纵朝政,今天发言的人必定遭殃,国家也就完了。

为国为己,只能拼了!死也要死在今天,死在这里!

谕令已经传达了多次,可是大臣们就是不走。

大臣们似乎达成了默契,没有一个人动,只是不停地痛骂、痛哭、死死地盯着坐在上面的朱祁钰。

朱祁钰吓得脸都发白了,旁边传谕令的太监金英也不停的擦汗,这种阵势他也从没有见过,实在太可怕了。

朱祁钰开始认识到,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他是回不去了。

当权者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大臣们,王振的倒行逆施、仗势欺人又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在土木堡之战中,这些大臣们也多有亲属、同年毙命,新仇旧恨,如此罪大恶极之人,竟然得不到处罚,天理何在!

正当大臣们的情绪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不识相的家伙出现了。

锦衣卫指挥马顺一直都是王振的死党,帮着他干了不少坏事,侍讲学士刘球就是被他派人杀害的,此事尽人皆知,只是由于其势力太大,一直没有人动他。

此时,这位马顺出马了,他仗着有皇帝的谕令,竟然喝斥群臣,让他们立刻出去。

马顺的行为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找死。

就这样,由陈溢点火,朱祁钰加炸药,马顺最终引爆,三方通力合作,团结一致,即将演出了明史中朝廷最为精彩火爆的一幕。

大臣们本已愤怒到了极点,哭骂声越来越大,王振的同党马顺偏偏这时跳出来,大耍威风,按理说,他们应该更加愤怒才是。可是此时这些愤怒的人们却陷入了短暂地沉默之中。

可怕的沉默。

这种沉默是愤怒的顶点。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悲痛,毫无道理的欺压侮辱,亲人好友的战死被俘,现在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在作威作福。

够了,足够了。

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愤怒,不用再忍受无耻的欺凌!

动手!

【殴斗】

马顺还在洋洋得意地喝斥着大臣们,往日他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看来,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有一人跑出大臣行列,朝自己猛冲过来!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头发已经被狠狠地抓住,脸上重重地挨了好几下。

终于开始了。

第一个动手的是户科给事中王竑。

王竑是个言官,平时的工作就是监察弹劾,此人脾气急躁,性格耿直,早就看王振一党不顺眼,而国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十分痛心,更加痛恨王振一伙。眼见王振已死,马顺还敢如此嚣张,他不由得怒上心头。

什么都别谈了,来真格的吧!

马顺,看我打不死你!

他冲上前去,抓住马顺的头发,先用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向马顺打去,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到后来,兵器也不要了,索性赤手空拳上阵,拿出看家本领王八拳,一套拳法用得如行云流水,密不透风,拳头暴雨般落在马顺的身上,边打还边骂: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嚣张!”

他越打越怒,越打越气,情绪激动到极点,竟然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王竑觉得这样还不足以出气,于是放弃了拳脚,抓住马顺,竟然用嘴咬下了他脸上的一块肉!

疯了,彻底疯了。

这里我们从技术层面评点一下王竑的这一系列斗殴动作,他上来后首先抓住马顺的头发,抓头发这招在打架中应该说是很常用的,用这一招开头,说明他确实有一定打架经验。

但考虑到他本人是文官,平时主要工作是上奏折,所以暂不考虑他是武林高手的可能,其使用王八拳的可能性很大,而从他动嘴咬人这一点上看,他确实是气愤到了极点。因为男性过程打架中,用这此招往往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如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不会使出来的。

他已愤怒到了极点。

此时倒在地上的马顺是痛到了极点,也吓倒了极点,他绝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朝堂之上,皇帝面前动手,平时一呼百应,毕恭毕敬的大臣竟然变成了恶狼。

马顺已经十分痛苦了,但更让他痛苦的还在后头。

王竑的这一举动也惊呆了站在一旁的大臣们,但只在片刻之间,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振那帮人竟然还敢欺凌自己,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于是,在王竑动手之后,大臣们立刻蜂拥而上,几个跑得快的先赶了上去,对着马顺拳打脚踢,就是一顿暴打,很快马顺就被团团围住,无数双拳头,无数只脚朝他身上招呼,转瞬之间,他已经是遍体鳞伤。

跑得快的还能打上几拳,跑得慢的就没有福气了,人群围了几层,后来的大人们只能撩起官袍,抬起大脚朝着被众人包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顺猛踩。

于是,这些平日温文尔雅、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们一改往日之文雅举止,无论打过架与否,无论是翰林还是堂官,也无论年龄大小,官位高低,纷纷赤膊上阵。

要知道,明代的官服并不是打架的专用服装,为显示官员的地位,他们的外袍比较宽大,有时走起路来还要提起下摆,免得踩到摔跤。

而且这些大人们上朝还戴着乌纱帽,就这么一副装束,怎么能打架?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了,大人们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丢掉帽子,卷起官服,纷纷上前痛殴马顺,还有个别人打得兴起,甚至卷袖赤膊上阵。

往日不可一世的马顺此刻只剩下了求饶的份,但没有人理会他,因为所有的人都记得,这个人是王振的帮凶,他曾经逼死了刘球,逼死了很多被关入诏狱的大臣。

他罪有应得。

不一会,群臣们停止了打斗,因为马顺已经被打死。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这些杀红了眼的人把目光对准了坐在上面的朱祁钰。

朱祁钰目瞪口呆。

他看着王竑冲了出来,看着王竑抓住了马顺的头发,看着王竑嘴咬马顺,然后他看见群臣也冲了出来,一拥而上,把马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最后,他看见马顺被打死,就当着他的面。

所有的这些行为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那些文质彬彬的大臣们,一下子变成野兽,朝堂之上,皇帝最大,大臣唯唯诺诺,不发一言。这才是想象中的朝堂。

可是现在,满地都是被丢的官帽、官服、腰带,一群近乎疯狂的人在进行殴斗,太监们也早已躲到了一边发抖,哀号声、痛骂声、还有拳头落在人肉上发出的沉闷而可怕的声音。

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是,不但那些年轻的官员们赤膊上阵,拳脚并用,连一些五六十岁的老臣也提着腰带,颤颤悠悠地走过来对着马顺踩上一脚,中间还不乏一些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

这是幻觉?

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朝廷,是皇帝与大臣们议事的地方,是大明帝国的中枢,但是现在,这里变成了斗殴场所,变成了擂台,变成了地狱。

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吧!

可是事实提醒了他,这不是在做梦,因为那些刚刚打死马顺的大臣们已经把目标锁定了他,他们睁着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其中也包括那个嘴角还沾着人血的王竑。

下面的事情越发出乎朱祁钰的预料,大臣们竟然忘记了君臣名分,直接用手指着自己,要他把王振的余党交出来!

反了,要造反了!大臣竟然敢要挟皇帝(代理)!

但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朱祁钰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礼数的,他吓得浑身发抖,面对群臣的质询,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旁边的侍候太监金英眼看局势危险,这样下去,朱祁钰本人都可能有危险,他立刻派人去找毛贵和王长随。

毛贵和王长随是王振的同党,金英这个时候去找他们,实在是不怀好意。

两人被连拉带拽地拖到金英面前时,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金英也没有和他们废话,一脚把他们踢进大殿。

此时的大臣们还在威逼朱祁钰,突然看见这两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三天没吃饭的老虎见了肥羊,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毛贵和王长随懵懵懂懂,屁股上挨了一脚,被踢进了朝堂,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一群衣冠不整,凶神恶煞的人朝自己冲了过来,然后就被雨点般的拳头和踢腿淹没。

很快,两人也被打死。

此时大殿上三具尸体横列,四处血迹斑斑,大臣们已经歇斯底里,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朝堂上四处乱窜,更多的人则是继续朝朱祁钰要人。

有些大臣们觉得还不解恨,便把三个人的尸体挂到东安门外示众,城中的老百姓和士兵也吃够了王振的苦,纷纷上前痛殴尸体。

朝堂上更是热闹,既然朱祁钰没有下令逮捕王振的家人同党,那就自己动手!

大臣们自发自觉地找人去抓了王振的侄子王山,这位为荣华富贵来投奔自己叔叔的仁兄终于了解到了一个真理:

有得必有失。

他得到的是七年的荣华富贵,付出的却是生命。

大臣们仍然处于混乱之中,打死了马顺、打死了毛贵、王长随,下面该怎么办呢,难道要一个个把王振的同党们打死吗?

大臣们有的仍然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王振。

也有人不知前路如何,杀掉这三个人会不会遭到报复,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更多的人则是拥到朱祁钰面前,向他要人,让他下令。

大臣的行为固然出气,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因为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马顺的身份。

毛贵和王长随不过是宦官而已,但马顺却是锦衣卫指挥,我们说过,锦衣卫不但是特务机关,还担任皇帝的警卫。

大臣们没有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当着锦衣卫的面打死了他们的长官,为什么这些锦衣卫却毫无行动呢?

这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在场——朱祁钰。

朱祁钰是当前的摄政,如果没有他的命令,锦衣卫是绝对不敢乱来的,但如果他不说句话就此退朝的话,大臣们的生命安全就很难保证了,因为局势混乱,而锦衣卫中有很多王振的同党(王山就是锦衣卫同知),大臣们打死马顺是自发行为,那么难保没有几个像王竑一样的锦衣卫站出来,在王振同党的指挥下,打死几个大臣,这似乎也可以理解为自发行为。

此时朱祁钰正打算做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些几近疯狂的大臣和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害怕了。

朱祁钰选择了逃走,他要逃到宫里去。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朱祁钰真地走了,那么锦衣卫和王振的同党很可能会动手,马顺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他手下的锦衣卫要收拾这些文官还是很轻松的。

但此时群臣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在不断的哭、骂,要朱祁钰给王振定罪。

只有一个人保持了冷静的头脑,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这个人正是于谦。

于谦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他并没有参加斗殴,虽然他也很恨马顺等人,但他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在整个过程中,他只是旁观者和思考者。

他十分清楚,人已经打死了,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必须要朱祁钰下令,但这位摄政已经被吓得脑袋不清醒了,现在竟然准备逃走,如果让王振余党抓住机会,给参与打人的大臣定下一个杀人之罪(马顺确实无罪),问题就麻烦了。

眼看朱祁钰准备开溜,于谦十分着急,这实在是千钧一发之刻,可是周围的人却一点也不清醒,四处吵吵嚷嚷。

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谦立刻向朱祁钰跑去,他要拦住这个人。

可是前面的群臣已经排得密密麻麻,于谦无奈,只好用力把人群分开,往前挤(排众直前)。

这是一个比较痛苦的过程,在拥挤之中,于谦的衣袖也被拉破,但他终究还是赶在朱祁钰逃走之前拦住了他。

于谦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殿下(当时还不是皇帝),马顺是王振的余党,其罪该死(顺等罪当死),请殿下下令百官(基本都动过手)

无罪!”

这响亮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朱祁钰,他明白,如果现在不给这些人一个说法,局势将无法稳定,于是他依照于谦的话下达了命令。

大臣们也清醒过来,既然马顺等人已经定罪,那也就没什么事了。

稳定情绪的朱祁钰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接着下令把王振的侄子王山绑至刑场,凌迟处死!

群臣拍手称快,八月二十三日的这场风波就此平息。

三个人在朝廷之上被活活打死,大臣们一下子从书呆子变成了斗殴能手,老少齐上阵,充分地发泄了自己的愤怒情绪,把朝堂搞成了屠宰场,闹得鸡犬不宁,鲜血四溅,代行皇帝职权的朱祁钰也被结结实实地威胁了一把,弄得狼狈不堪。

大臣被打死,代理皇帝被威逼,居然还是发生在朝廷议事之时,这样的乱像在明朝历史上可谓是绝无仅有。

所以,当群臣们恢复正常,整理自己的着装,检查自己的伤势(大部分是误伤),并走出大殿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是彻底疯狂了一把。

但有一点大臣们是很清楚地,打死马顺之后,锦衣卫已经磨刀霍霍,如果不是于谦在那一刻挺身而出拉住朱祁钰,为他们正名的话,能不能活着走出大殿来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多亏了于谦啊。

当于谦走出左掖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对他抱以敬佩的目光,如果说在五天前他们对这个怒吼的人还有什么疑虑的话,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共识:

这个人一定能够独撑危局,力挽狂澜。

吏部尚书王直也感触万分,他十分激动地握住于谦的手,对他说道:“国家全靠你了,今天这种情况,就是有一百个王直也处理不了啊!”(国家正赖公矣,今日虽百王直何能为)

王振的罪行彻底得到了清算,他的家产被查收,而他的家人也被杀得一干二净,其中还是王山先生最惨,他被割了上千刀才死,这是因为大臣们提议,虽然王振已经死了,但还需要找个人来替代他受刑,方可有个交待(够狠)。

于是,从千里之外投奔王振的王山便替他的好亲戚受了此刑,七年富贵换了个凌迟,真是亏本买卖。

说实话,从法理学的角度上来讲,王山、马顺等人并没有明显的罪行,被活活打死似乎没有理由,如果从程序上来说,大臣们的行为应该属于故意伤害致死,绝对算不上是正当防卫。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正是因为他们,朝纲才会如此不振,国家才会如此混乱,数十万士兵才会送命,所以在我看来,当他们出于义愤,打死这些王振同党的时候,他们已经实现了正义。

因为真正的正义,就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最后一个麻烦】

军队开到了,粮食充足了,王振的余党也彻底清除了,在于谦的努力下,很多棘手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麻烦,这也是最大的一个麻烦:

皇帝还在人家手里呢。

很明显,也先把朱祁镇当成了一张信用卡,把大明帝国当成了提款机,只要人还在他手里,他就会不断地刷这张无限额的金卡,直到把银行刷倒闭为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一个解决的方法。

于谦清楚地认识到,朱祁镇之所以会成为也先手中的王牌,不是因为他是朱祁镇,而是因为他是皇帝。

朱祁镇就是论斤卖也卖不到几个钱,但皇帝的这个名分却重如泰山。

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再立一个皇帝。

因为皇帝不是你朱祁镇的,而是大明帝国的,这个名分可以给你,也可以给别人。

换句话说,朱祁镇是不是皇帝,不是朱祁镇说了算,也不是你也先说了算,而是我们说了算。我说你手上的皇帝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就算不是假货,也是个过期产品。

天下唯一的皇帝权威认证机构在我这里,想定期领工资?也先,你就别做梦了!

方针已定,那么立谁呢?

最先被考虑的是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不过这位仁兄当时只有三岁,别说处理朝政,话都说不好,字也认不全,立他当皇帝就是抓瞎。

唯一可能的人选只有朱祁钰。

于是,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立朱祁钰为皇帝。

皇太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朱祁钰也算是他的儿子(非己出),立刻就同意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朱祁钰推辞了,他说自己不想干这份工作。

这套把戏我们也见得多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可以肯定,朱祁钰先生确实不是虚情假意,他真的不想当皇帝。

太危险了。

当皇帝要率队出征,路途辛苦,运气不好还可能被人家抓去做俘虏,几年回不了家。

这些且不说,八月二十三日那天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心有余悸,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根本不听使唤,而且似乎对斗殴很有兴趣。要是哪天重新来这么一次,没准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况且目前敌军随时可能攻过来,京城万一不保,这个皇帝也干不了多久,灭国的责任却要担在自己头上。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可是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不做不行!

于谦不由得他不做皇帝了,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必须立一个皇帝,你朱祁钰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必须要做!

而于谦的理由也很充分:“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于是,在于谦和其他大臣们的坚持下,朱祁钰终于“自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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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豪从愿望成真开始诸天之我不是道祖薄太太今天又被扒马甲了我的游戏风靡宇宙炙热偏爱罪恶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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