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
淮南王府原本还是红绸喜字满挂,只不过一天的功夫，这些红色就都被扯了下来换上了白绸，林侧妃脸色木然满脸眼泪的坐在灵堂上,至今还不敢相信儿子就这么去了。
淮南王和正妃皱着眉站在一边，正妃小声问道“王爷,这般家的姑娘怎么办啊？这也没有圆房，要不要把她送回般家？”
林侧妃也听到了王妃的这句话,眼珠子动了动，一双眼瞪得大的吓人,仿佛触到什么开关一下，突然就嘶声力竭的喊道“那个扫把星！就是她害死了华儿！我的孩子……呜呜呜,本来都好好的,就是因为那个扫把星进了门,华儿死了,她要给华儿守一辈子的寡！他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她就永远都是华儿的人！她休想再改嫁！休想离开王府！”
大梁国对待女子一向宽容，丈夫去世妻子另嫁的事也并不新鲜，不过也要夫家的人点头才行,林侧妃这话是要般小姐一辈子守在后宅孤寡一生了。
淮南王抿着嘴唇，看看憔悴欲死的林侧妃，到底是没忍心训斥，只说了一句“此事再议。”
说着,淮南王示意下人把林侧妃带下去休息,林侧妃想要挣扎,但是被丫鬟们连哄带劝的强带走了,正妃看着人被拉走，又问道“那华儿的丧事，就让般小姐以未亡人的身份迎送祭拜的客人？”
“她已经跟华儿拜了堂,就是华儿名正言顺的妻子，就算想要改嫁也是三年后的事了，让她收拾好出来吧，林侧妃身体不适，华儿的丧事就辛苦你打点了。”
淮南王正妃摇了摇头“辛苦谈不上，就是感觉可惜，还以为华儿的身体渐渐的在好转，没想到这么突然就……”
淮南王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长子就这么没了，但是这孩子自小身体就不好，他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说一点不怪新进门的儿媳妇是不可能的，只能把这种怨恨勉强压制住。
淮南王叹息一声，脸上也露出疲惫来“圣上也派了人过来，我去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王妃点点头，叮嘱了几句，看着淮南王走远才收敛了脸上哀戚的表情，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少夫人叫过来，作为妻子，也该给华儿尽尽心了。”
般箬也很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刚刚成亲就成了寡妇了，婚房里还是一片红色，她让自己带来的丫鬟把这些红绸都撤下去，巧英自小服侍她，这次也作为陪嫁丫鬟跟着一起来到了淮南王府，正噘着嘴给她梳头，一边梳还一边掉眼泪“夫人千般打算万般计量的，哪里想到这个姜华竟然是个短命鬼，这可怎么好，小姐，不如我们送信给夫人，咱们赶快离开王府吧？”
般箬苦笑“哪有那么容易，那边孙辰然还在虎视眈眈的，回去了也有数不尽的麻烦，现在至少我有个未亡人的身份在这里，王府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说来简直荒诞，自己刚刚拜完堂在婚床上坐下，被子还没坐热呢，那边敬酒的姜华就晕倒了，然后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抚客人的，外面乱成了一团，自己这个新娘子完全没有人理会，直到今天灵堂都搭起来了，至今还是没人知会她一声，般箬猜测，淮南王府的人已经把姜华的死怪在了她的身上，没准自己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是个扫把星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敲门，是个柔婉的女声“少夫人，王妃有请。”
般箬早在听闻姜华去世的消息就已经换好了衣服，示意了一下巧英，巧英应声道“知道了，少夫人马上就过去。”
守灵自然是不可能戴帷帽的，巧英好不容易找了个白色的面纱出来给般箬戴上，然后才出门，等在门外的翠柳见到两人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般箬的面纱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道“少夫人请随奴婢来。”
灵堂设在前厅，般箬走这一路遇到的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古怪的，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嘲讽，巧英被看的火气上涌，却只能尽力用自己挡住般箬，想要保护好自家小姐。
般箬到灵堂的时候，姜湛和姜川也已经一身白色丧服在那里给姜华烧纸了，一边还有两个小女孩，应该是王妃的两位幼女，王妃坐在椅子上，看到般箬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已经为人妻子了，不像是未出阁时金贵，在府里还用不着戴面纱。”
姜湛微微蹙了蹙眉，他也没想到大哥竟然真的病的这么重，但是就算知道了，这门婚事他也绝对不会点头应下来的，他对这位般姑娘没有丝毫感情，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婚约勉强自己娶一个陌生人，但是现在这位大嫂被母妃为难，他还是有一丝丝的愧疚，但随即这点愧疚很快就散了。
离不远的姜川小声道“大嫂身体也挺弱的……”
王妃瞪了一眼小儿子“这点风还吹不着她！”
王妃既然这样说，般箬也不会有异议，抬手把面纱摘了下来，王妃正好伸手端起茶杯喝茶，想着曾经见过的般将军的模样，料想这位独生女也不会是什么好相貌，但是随着般箬把面纱摘下来，王妃慢慢露出震惊的表情，手一抖连茶杯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声响让姜湛和姜川也转过头来，姜川刚问了一句“母妃你没事吧……”话就噎在了嗓子里，目光变得直愣愣的，一边原本一副漠然模样的姜湛，在被破碎声吸引转过脸来之后再也收不回目光，原本已经杳无踪迹的悔意此刻竟然翻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他茫然的冒出一个个疑问——这就是他的大嫂？他拱手让给姜华的妻子？为什么……会是这样惊心动魄美丽的女子？他当初为什么会愿意让姜华娶她？原本，这应该是他的妻子的啊……
王妃听姜川说过那个孙辰然抢亲的事，原本还觉得这人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抛弃结发妻子甚是不齿，当成一个笑话听着，但是现在，这种不齿竟然变成了明白原因的了然，因为没有人能够抗拒的了这份惊人的美。
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目光都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大嫂”，王妃凭空生出恐慌来，连忙摆手“快点把面纱戴上！以后不可轻易摘下来！”
姜湛像是被王妃这一声惊醒一样，突然道“母亲，前来祭拜的人人多口杂，不如让她回去吧，对外说她受了寒在养病好了。”
王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样的样貌确实是不能露在人前，也不能让她带着面纱留在灵堂，那更是不像话“还是湛儿想的周到，”说着，王妃对般箬道“你回去吧，无事不要出门，你现在是华儿的妻子，王府自然不会亏待你，不过你要是另有打算，也等过了三年孝期再说。”
听到“另有打算”几个字，姜湛的眼神沉了沉，看着丫鬟扶着般箬离开，姜川慢慢才缓过神来“大嫂，大嫂好漂亮啊！大哥这是什么好福气，竟然能娶到仙女一般的妻子！”
姜川还有一句忍住了没说，那就是为什么这门好亲事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要是自己的话，绝不会让般小姐这样凄凉，一定会百般疼惜爱护她。
“红颜祸水，”王妃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张脸都在心悸，连忙阻止姜川道“什么好福气，容色太甚就是灾祸，难怪姜华突然就病重而亡了，这简直就是娶回来一个妖孽，以后让她待在后院不要出来，万一招惹来别的祸事还要连累我们王府。”
姜川才听不进去，自顾自的喃喃“什么妖孽啊，明明是仙女一般的人，我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
姜湛听到这话手指狠狠给了他脑门一下，痛的姜湛眼泪差点都出来了，姜湛冷着声音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回去把道德经给我抄十遍，好好醒醒你的脑子。”
说着，姜湛看向姜川的侍从“看好他，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姜川想要抗议，但是在看到哥哥阴沉的眼神后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自小他最打怵的就是这个哥哥，自然不敢再多话，乖乖的回去抄书去了，但是满心里还是惦记着刚刚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看着小儿子神思不属的样子，王妃道“本来还想顺着林侧妃的意思，干脆就让她给姜华守一辈子的寡，但是现在看来，府里是肯定留不住她的，般家的人也不会同意让她一直留在这里，不如孝期过了，就让她归家嫁人吧。”
“不行……”姜湛否定的两个字脱口而出，惹来王妃疑惑的目光，在淮南王妃心中，自己这个大儿子是再冷心冷情不过的，难道自己的大儿子也跟小儿子一样，被那副容貌迷惑了？要真是这样，这个般箬就真的留不得了，哪怕得罪般夫人和孙家，自己也得想办法。
姜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语气道“就算让她回到般府，她嫁过姜华，也算是我王府中人，以后若出了事难免给王府抹黑，不如孝期过后就把她搭发配到家庙去吧。”
家庙地处偏远人烟稀少，藏个人真是再好不过，王妃听了这个主意顿时点头“还是湛儿你想的周全，也不用等孝期过去了，多留在这里一天我都有点不安，等姜华下葬以后我就让她过去那里生活，对外就说她去给早亡的丈夫祈福了。”
“……就按母亲说的安排吧。”
等淮南王问起怎么没看到般箬的时候，王妃就道“这位般家的姑娘身体也弱得很，我看她哭的上不来气，担心再有点什么事，就让她先回去了。”
淮南王听到这个“身体不好”就生出了不喜，王妃继续道“我想了一下，她刚进门华儿就没了，也确实是不吉利，林侧妃那边也没法安抚，不如等华儿入土为安之后，让她去家庙住一段时间，念念经给华儿积攒功德，那里也安静清幽，顺便就让她修养了，想必林侧妃听了也能有个安慰。”
淮南王直接点头“行，这件事你就安排吧。”给夫婿守孝去家庙祈福，就算是般夫人也挑不出不是来。
王妃应声，心里这才稍微松快一些，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也不想让两个儿子跟这个大嫂有任何接触，给她远远的放着过了三年再打发走，才是最安心的。
放下心来的王妃不知道，自己最放心的大儿子，其实是那个最不把世俗教条和人伦大防当回事的。
回到了小院的巧英忧心忡忡的问般箬“王妃似乎并不喜欢小姐，怎么会这样……”
在巧英看来，这世上不会有不喜欢小姐的人，就像是她，只要看小姐一眼，心都要酥掉了，更不要提像是孙少爷那样魔怔的家伙。
“因为王妃顾虑的更多。”王妃有两个正当年的儿子，还有一个大权在握的丈夫，自然不会喜欢新婚守寡又长着一张这样的脸的自己了，不是般箬想的多，但是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父子俩为了争她打起来的情况。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把咱们扔在这里不管啊！”巧英愤愤不平，原本伺候姜华的丫鬟小厮都被调走了，现在这个院子里就小姐带过来的几个丫头嬷嬷，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厨房那头今天干脆连餐食都没有送过来，幸好因为姜华身体的原因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才没饿到小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人声，巧英听出是小丫头春意的声音，还有陌生的男声，顿时紧张起来“小姐你不要出去，我去看看是谁，”
巧英走出去，惊讶的看到来人竟然是世子姜湛，连忙行礼道“世子万安，都这么晚了，世子是有什么急事吗？”
姜湛目光越过巧英，直接看向屋子里，在没有看到想看的身影之后，才道“厨房那边今天没有给这里送过食盒吧？我已经让人处罚过那些婆子了，以后会准时送过来，要是再有人为难，尽管来找我，小厨房这边我也让人送了食材，要是你们觉得饭菜不可口，可以自己做一点。”
巧英连忙道谢“多谢世子！”
但是说完这些的姜湛却没有离开，反而要往屋子里去，巧英连忙想去拦，但是世子身后跟着的小厮却挡住了巧英，巧英只好大声道“世子，少奶奶已经歇息了！您明日再来吧！”
谁知道姜湛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径自走了进去，般箬这一次出嫁就只带了丫鬟并没有护卫在身边，这里又是淮南王府的地盘，根本没人能拦得了姜湛，巧英和几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被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湛进去了，急得几人都要哭出来了。
姜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脚步急切，大步走进这处原本属于姜华的屋子，看到那个自己挂念了一整天的人之后，原本的焦躁才缓和下来，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嫂”，心里却仿佛有什么在搅缠着他的五脏六腑——是他亲口拒绝了这门婚事，才让眼前人变成了自己的大嫂。
般箬微微蹙了蹙眉头，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表情，却仿若深夜里绽开的一朵昙花，美得让人心乱成一团麻。
“既然世子称我为嫂，自然也听过长嫂如母的道理，”般箬话语如刀，刀刀割的姜湛心如滴血“以后也请世子谨守大防，不要再逾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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