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往昔残响
盖乌斯并没有继续逗留，他向古斯塔夫鞠躬行礼后便退出了铁之宫。
“父亲，你真要答应那个疯狂的计划？”奥斯托尔福从王座后方转出，好看的双眉紧皱着，右手不安地按住别在腰带上那把考虑到儿童身材等比例缩小的迅捷剑。
“现在去杀了那个疯子还来得及。”尽管只有十三岁，但魔王子裔此刻依然表现出王室成员应有的果断与早熟。
“过来，我的孩子。”古斯塔夫疲惫地叹了口气，满是病容的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奥斯托尔福听话地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
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古斯塔夫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情。
“盖乌斯确实已经疯了，但他的话却并非完全错误，你没有经历过一百二十三年前的人魔大战，不知道人类这个种族陷入战争带来的仇恨漩涡后，会变得有多么可怕而残忍。”
“虽然我们固执地自称魔族，但归根结底依然是人类。然而，战争却会改变这个事实，让双方如同绝对无法共存的异族般，堕落到妄图彻底灭绝对方的血腥地狱。”
“那一年的埃文摩尔真正变成一座泪水之城，几乎四分之三的贵族男丁死在战场上，因此绝嗣的家族也绝非少数。”古斯塔夫神情沉重地叙述着让奥托感到窒息的历史过往。
“更加惨烈的却是那些最朴实的埃隆德平民，贵族固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但平民却一整个村庄乃至一整座城市的被屠杀。相对的，林德边境也被王国骑士们用刀剑与火焰彻底犁了一遍。彼此间留下的血海深仇，即使过去一百多年，任没有完全消除。”古斯塔夫摇摇头。
“记得那个笑话吗？把一个埃隆德人和一个林德人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几分钟后打开门里面就会只剩下一个人，剩下那个还抱怨自己会消化不良。”
奥斯托尔福脸上的表情愣了楞，他当然听过这个笑话，虽然是从一个热那亚商人的小儿子口中听到的。
事后，自己还生气地恶整了对方一次，但看着那个一脚摔进堆肥里的倒霉鬼，他除了放声大笑外倒也没细想对方口中那个‘笑话’背后隐含的深意。
这个类型的笑话还有很多，要么是林德人讽刺埃隆德人形如野兽只会吃酸菜，要么就是埃隆德人讽刺林德人不穿盔甲不敢出门，脱了盔甲后投降速度比自己的推进速度还要快。
“最初那并不是什么笑话，一百年前我们和林德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差，一个活着的埃隆德人和林德人待在一起不超过五分钟，就会只剩下一个活人，不需要任何香辛料和调味剂，他们就能活活吃了对方。”说起这个笑话，古斯塔夫却没感觉到半点好笑。
“要不是第四十一任魔王与林德帝国皇帝认识到战争绝不能继续下去，因此强行封闭边境任由当地人建立数个小国形成缓冲带，大概这片冈瓦纳大陆就不会再有林德与埃隆德两个国家。”
“虽然过了一百多年，我们两国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但类似传统的敌对观念却依旧没有消失。况且，现在的林德可不正常。”古斯塔夫目光深邃地看向南面。
“不正常？”奥斯托尔福疑惑地问道，他虽然跟随家庭教师学习过许多知识，但因为这个时代信息流通的速度太慢，他对国际形势的了解自然无法与手握国家情报渠道的魔王陛下相提并论。
“他们不知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有着各种新技术刺激产业快速发展，国内局势却变得越发紧张，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几乎每天都在变糟，大商人与旧贵族间的关系也非常紧张，甚至有人已经打出革命的旗号。简直就快到不发动战争就会先发生内战的地步。”魔王陛下疑惑地思索着。
“总而言之，就算我们不想放出战争这头恶魔，也必须做好被迫迎战的准备。盖乌斯的计划固然偏激，但相关技术的研究却可以……”古斯塔夫犹豫了一下。
“作为最后的措施。”
“我还是无法认同，那是不对的事！”奥斯托尔福鼓起脸颊快速摇头，垂至脖颈的淡粉色中短发飘扬起来好似一朵晃动的粉玫瑰。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啊。”古斯塔夫微笑着看向一脸不高兴地幼子。
可随后，魔王陛下的脸色却忽然一变，整个人爆发出一阵猛烈咳嗽。他离开美泉宫的特殊医疗环境太久，被强行压制的旧伤隐隐有发作趋向。
奥斯托尔福大声命令侍从去唤来宫廷医师，自己也赶忙上前为父亲抚背，但古斯塔夫还是无法抑制地缓缓向后倒下。
强忍着剧烈抽痛，第四十二任魔王无比遗憾地望向铁之宫的穹顶。
视野中，那副初代魔王引领埃隆德
人的巨幅壁画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还能听见身旁幼子那尖锐慌乱的呼喊。
如果，如果女神能再给我五十年，用五十年时间平缓有序地完成改革，那么家族数代人的希望就……
黑暗吞噬了魔王古斯塔夫的视野，埃文摩尔的局势越发紧张起来。
而在弗兰德尔郊外的一处大峡谷中，本地炼金术师协会的会长正皱眉看向天空。
“见鬼，亡灵学派怎么会直接拍个大巫师过来，我可没准备好和一个快变成巫妖的家伙打交道。”胡子乱糟糟，头发也因为连续一个多月野外科考而发酸的会长摇摇头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
“不一定，那帮玩骨头的也不全是走那条路的，希波可拉底学派的人不就是只喜欢做骨头标本，而自己却不打算变骨头标本吗？”身边同样因为野外科考而邋里邋遢地副会长打趣地说道。
“好吧，希望来的……恩？好像来了。”会长眼神一凝看向天空一道黑色的轨迹。
伴随阴魂的尖啸，十二位身体呈现出白色半透明烟雾状的游魂骑士，集体拉拽着一台大型马车缓缓降落在峡谷入口的营地中。
隐藏在马车底盘下由白骨制成的台阶自行，镶嵌着银色颅骨装饰的马车门随即向右侧打开。路西乌斯手持黑檀木制成的长法杖，穿着一身整齐的贵族礼服走下马车。
“欢迎您的到来，尊贵的王冠法师。”本地炼金术师协会的会长连忙带着手下上前施礼。
王冠法师是对进入四阶的大法师们专用的尊称，会长本人只有三阶，现在又有求于人，自然表现得格外恭谨。
“……”看到对方糟糕的打扮，路西乌斯不由微微皱眉，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
“无需多礼，快带我去看看那副古代生物的骸骨。”
“好吧。”会长与副会长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急切，不过考虑到进入研究状态的法师大多这样，好像这种表现也没什么不对的。
“请往这边走。”会长率先带路走进峡谷，同时开始介绍他们这次考查的经历。
“大约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北地冰原发生白潮前那段时间，弗兰德尔附近这片山区突然发生了一场小规模地震。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事后我们却得到一个消息，说当地猎人在山里见到山神的宫殿。”会长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您知道，除了对大神奥丁以及冥府女士的正神信仰外，山里的乡下人总是会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初我们也没当回事，但后来弗兰德尔地区的黑市居然收到一些来自传闻地区的化石碎片，我们无法分辨其所属年代与物种，于是便派人对那里进行了一次短期科考，结果……”会长絮絮叨叨地说着。
踩着一条泛着淡淡银灰色光泽的弯曲路径，路西乌斯在遍布高大石柱的灰白色山壁间已经走的有些不耐烦。
“重点。”大巫师冷声说道。
“好吧，结果就是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东西，它们既不属于精灵也不属于矮人亦或是其他年代更久远的种族，当然也不太可能是人类先祖留下的，毕竟……”
会长耸耸肩虽然有些感到被冒犯，但他也不敢和一位四阶法师以为内这点小事侦争吵。
“骨头，我在意的是那些骨头，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些骨头！？”路西乌斯再次打断对方的话。
听到这，会长和副会长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感觉下属的眼神仿佛在表示，我没说错吧，那些家伙就喜欢骨头。
“其实，您已经可以看到那些骨头了。”会长的表情有些想笑。
“更准确的说，你已经身处其中了。”
路西乌斯脸色一变，迅速抬头看向四周。
只见，那些本以为是弯曲石柱的东西，实际上却是一根根无比绝大肋骨！
他现在正行走在一具庞大到占据整个峡谷的骸骨内部！
“很壮观吧，阁下，第一次见到时，我简直以为自己正身处古代神话之中。”会长走到路西乌斯身边赞叹地说道。
“传说，众神乘坐一条巨大的铁之古鲸来到帕拉迪亚，神明们出手调服混沌狂暴的原始魔力，将其分化为各种更为平缓的魔力。而他们当中最强壮的泰坦巨神负责杀死混沌中诞生的庞大魔物，并亲手重塑山脉、填充海洋、创造陆地，让这个世界变得适宜生命居住。”路西乌斯喃喃自语着说出一段神话故事。
“是啊，我第一时间也联想到这个故事。”会长点点头，随即看到身边这位大巫师的表情阴沉下来。
“怎么只有这些？”路西乌斯语气中带着些怒意，他发现周围的骸骨只有一根脊椎与部分肋骨。
“不知道。”会长摊开双手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
“不知道？最重要的颅骨呢！哪里可是有……”路西乌斯怒吼道。
“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只有
这点，所以才希望借助贵学派的力量寻找剩余骸骨。”会长也有些恼怒，他直打断对方的话，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不过，最重要的颅骨？为什么颅骨是最重要的……”会长的表情显得有些好奇，但他身边的副会长却眼神突然一变。
“……”路西乌斯知道自己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里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之前的预计，需要通知学派内其他人前来帮助。”大巫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对了，你们有通知其他学派来帮忙吗？如果要搬运如此庞大的骨骼，至少需要咒法学派的力量。”路西乌斯故作平常，好像确实在考虑如何研究这具庞大的骸骨。
“暂时还没有，毕竟我们自己也才考察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会长老实说道，而副会长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像要表达什么。
“那陛下呢？这么重要的事，可得尽快上报。”路西乌斯看似不经意地继续问道。
“恩，这件事确实挺重要，如果确定是那些神话存在的遗骨，简直会轰动整个世界啊。”会长赞同地点点头：“信件我刚写好，准备回弗兰德尔就通过特快邮件送过去。”
听到他的话，副会长脸色大变，而路西乌斯则长出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此刻看起来却分外狰狞。
“那就好。”
正说着，峡谷外的营地中突然爆发一连串惨叫，会长脸色大变连忙扭头看向出口处。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强盗？该死！我们都是炼金术师，这次出来太急也没来得及雇用多少冒险者护卫。”似乎想到什么，会长焦急地望向路西乌斯。
身为研究人员炼金术师在没有后准备的情况下，战斗力几乎为零，但亡灵学派的法师们就不一样了。
“阁下！您带了一队亡灵护卫吧？请务必帮帮我们。”
“没问题。”路西乌斯点点头，然后抬手指向身旁两人。
“极效·分裂二·死亡一指！”
紫光闪烁，峡谷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而入口处的营地也同样归于平静。
就在埃隆德国内风起云涌之际，重新踏上路途的艾文与阿芙蕾蒂雅正踏入一件路边的旅店。
走进旅店的瞬间，艾文就用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有超凡职业者的存在后才稍稍放下戒备。
为了避免暴露的可能，他们就将那台魔导马车遗弃在树林内，两人乔装打扮后这才重新向埃文摩尔前进。
其实，这才是正常情况，因为超凡者整体数量实在太少。
在诸国崛起前的帕拉迪亚，就算是低阶职业者也很少出现在人群面前，埃隆德皇家学院也要在几年后才会进一步扩大招生人数，让低阶超凡者的数量上升到客观的程度。
“呼，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带着兜帽斗篷的阿芙蕾蒂雅轻轻喘了口气。
“是啊，仔细想想好像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过正常的床了。”艾文同样感慨道。
之前猎人小屋里自然没有什么好条件，他们在商业城市弗兰德尔又没逗留多久就差点被敌人追上，一路狂奔自然无法好好休息。
虽然，接受过仪式改造后，现在的艾文完全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影响自身实力，但精神上的疲惫却不是肉体能够抵抗的。
他们现在走进的是一座兼顾住宿与饮食的路边旅店，
“老板，还有空房间吗？”艾文走到柜台前看向胖乎乎的旅店老板。
“有，几间？”老板一边擦着好像永远也擦不完的杯子，一边抬手敲了敲身旁的木板，上面清楚写着房间价位表。
“两……”艾文刚想回答，就听见身旁的阿芙蕾蒂雅抢先说道。
“一间。”
“呃，到底几间？”
老板看了看一身粗布衣服的艾文，有看了看披着兜帽斗篷但依旧可以看出家境不错的阿芙蕾蒂雅，不由露出挪揄的眼神。
“一间。”长公主想要拍板。
“还是两间吧，要相邻的。”艾文按住她的肩膀，从旅店老板手中接过钥匙。
走出一段距离后，阿芙蕾蒂雅不由皱了皱眉。
“分开的话，假如那些人晚上出现怎么办？”考虑到周围人多眼杂，她并没有说的太具体。
“我知道。”艾文点点头，来到二楼才向开口她解释道。
“要两间房，但是我们只住一间，这样对方即使来也不一定能判断对。”
“哎？原来是这样。”阿芙蕾蒂雅露出了然之色，忽然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奇怪。
“等等，你一开始就打算住一间。”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艾文不解地看向她。
“没……
没有。”阿芙蕾蒂雅脸颊微红，好似饱满的红苹果。
“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希望今晚能平静度过吧。”
艾文这般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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