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是杏郎又有什么错呢
原本已经随杜雨涵离开朱阿婆偷偷拐了回来,也不走近，就立在门口，她对院子里与杏郎对视女孩道——
“有个事儿我觉得还得和你说一声。”
“这事儿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就和你一个人说说。”
努力将自己大嗓门压到最低,朱阿婆尽可能轻声道：
“你这棵杏郎和一般杏郎不太一样，哎,该怎么说哩？”
“媳妇拜托我为你寻杏郎时候，我一开始是在咱家杏树上寻，聘杏郎法子你们小娃娃家应该都不知道，就是将要聘杏郎小娃娃头发烧成灰，混在水里浇在自家杏树根部,待到七日后发出芽来第一根新枝，就是杏树给送过来杏郎了，所谓选枝就是这么回事儿。古法应该用娃儿血,大伙儿舍不得，后来改良了一下，成了现在这个法子。不过如今这法子也好用，子轩、杜楠杏郎都是这么寻来。”
“不过……”说到这儿,朱阿婆抓了抓头：“你这棵杏郎最后不是在咱家树上寻来。”
“用这法子在咱家树上请了两次，都没有新枝发芽,先说好！这个不是你和咱家杏树没缘啊！大概是咱家杏树法力不够,给杜楠这样小娃娃长一个小枝可以,给你这样大娃娃长个大枝儿就做不到了。原本咱们这边也没有给这样大娃娃请杏郎例子……”
也是呢,附近十里八乡都是种田人家，普通人家谁会从外面领个孩子当自家养呢？还是这么大？
朱阿婆自己都没想过问题,当归想到了,侧过头,他安静地听朱阿婆继续讲。
“两次就是十四天，半个月都没请来杏郎，我怕耽误你用，就急着想法子，想嘴巴都起燎泡了，然后，就想起那棵树来了。”
“那棵树？”女孩乌黑大眼睛看向她。
不知道为什么，朱阿婆忽然就想起自己去那棵树下请杏郎时候了。
明明一个是人，一棵是树，然而他们给她感觉，就很像……
或许这就是天生缘分？
想到这儿，朱阿婆忽然觉得心中再没迟疑了，她原本就是个爽利人，如今一旦想明白，便重新变得爽利起来——
“那棵树可有些年头了，就在我们兔头村山里面，那里没有其他树，就只有他一棵树，特别粗壮，我们小时候非常喜欢去那边玩哩！”
“子轩小时候也去那边玩过。”她还补充了一句。
“可以请杏郎树基本都在村里人家院子里，只有他长在外面。”
“其实他原本也是长在人家里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事情了，我听我阿爸说，而我阿爸又是听他阿爸说。”
“他们说啊，那棵树原本也是一位杏郎，他现在生长着那块地方原本也是人家，是我们村里猎户，因为要到山上捕猎，所以住离其他人家远一些。”
“不过虽然如此，她们家人却是很好，和村里人关系也很好。”
“我阿爸阿爸说那是一家好人。”
“然后她们生了孩子，也有了杏郎，小孩子有杏郎照顾着，一家子过挺好。”
“直到有一天，她们家娃娃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丢了，她们和杏郎一起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
“真是找了好久……”朱阿婆摇了摇头。
“然后，因为太伤心，她们家夫郎病倒了，没过多久人就没了，家里只剩下女主人，没多久去山上狩猎时候，失脚掉到山下，摔死了。”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她们家杏郎后来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开始人们都猜他大概是去山里了，人间没了牵挂，他又重新变成一棵树了。”
“谁知——”
“忽然有一天，他回来了。”
“就长在她们家以前那个院子里，他不是一个人回来。”
“发现他时候啊，人们都快吓死了，他树干上全是血！树冠上还吊了好几个死人，是真正死人！活生生被树枝绕住脖子勒死，一个个死相凄惨，男女都有，不是村里人，是外头人！”
“后来官府人过来查看过，说这些人都是人贩子。”
“人们就一下子想明白了：原来之前杏郎消失不是去山里了，而是去外头了，他一定是看到什么了，说不得他养着娃娃就是被这群人贩子抱走，他是去外头找她们了，一个一个找出来，把他们都杀了，杀完了，才回家来。”
朱阿婆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她神情有点滴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官府人说这树有古怪，要我们村里人把他砍了，可是杏郎又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丢了孩子而已。”
“反正没人砍，他就一直长在那里，当时人们都死了，他还长在那里。”
朱阿婆讲完了这个故事，然后看向了女孩。
“当归娃，我和你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要告诉你，这棵杏郎就是从那棵树上请来，当时我请了半个月都没请来杏郎，其他人家杏树和我家杏树都差不多，我想估计去请也没用……”
“说来也是奇怪，我当时就莫名其妙想起那棵杏郎来了，大半夜端着烧了你头发水跑过去，你都不知道，我家老头子觉得奇怪追着我过去时候，说快要被我吓死了。”
“可是我那时候就觉得其他杏树不行，这棵杏树一定行。”
“然后，果然——”
“七天后，他发芽了。”
朱阿婆指了指立在当归面前杏郎：“就是他了。”
“长得又粗又壮，一看就是为你生出来，也就那棵树能长出这样大杏郎了，和他比，我们村子里其他树还都太细瘦，根本长不出这么粗枝！”
“我就觉得你们有缘分。”
“可是虽然我心里这么觉得，可是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毕竟这杏郎来历有点不同，总觉得该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觉得害怕，不敢要他……”朱阿婆正说着，被打断了。
“我要他。”拥有一双乌沉乌沉大眼睛女孩忽然道，紧接着，她看到她笑了：“阿婆，谢谢你。”
“我喜欢他，我喜欢这棵杏郎。”一把抱住身前比她还高杏郎，女孩侧过脸，特别高兴地对她笑了。
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叫她阿婆，之前她管她叫什么来着？朱阿婆是个大老粗，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她利落不想了。
笑呵呵“哎”了一声，她重新离开了。
于是，院子里就只剩下当归和他杏郎了。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杏郎。
和杜楠小杏郎不同，眼前杏郎比他在村子里见过任何一名杏郎都要高大，修长树身，头顶茂盛枝条长满了青叶，而“脚”下根须也密密麻麻，异常发达。
白皙手在杏郎略显粗糙枝干上轻轻抚摸过，他用头轻轻贴了贴他。
然后便勤快干起活儿来，在院子大树旁挖了一个深深坑，他把自己杏郎种了下去，就在正在休息杜楠小杏郎旁边。
“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哦。”他嘴里说着，还用自家杏郎长长枝条在小杏郎秃秃小树冠上碰了碰。
然后，他就笑了笑，步伐轻盈，他向朱子轩和杜楠所在东厢房跑去。
“父亲，我很喜欢我杏郎！”他大声道。
朱子轩被他吓了一跳——这孩子之前可从来没这么大嗓门说过话啊，随即，又被他嘴里“父亲”两字笑开了嘴。
“你喜欢就好。”他回答也特别大声。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一个人坐在炕上玩布头杜楠想，他看到当归说完便走了过来，脱了鞋上了炕，熟稔从后头抱住了自己。
要是以前，旁边有大人情况下，他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如今他却做了，还做特别自然。
旁边朱阿公便在旁边掩嘴笑。
两个人如今坐在西厢房里屋炕上，身边摊开着好几套衣衫，都是鹤裙，看样子是朱家阿公阿婆还有朱小妹。
短暂被打断了一下，看当归坐好，他们俩便继续之前话题了：
“……据说妙翎宫宫主都穿了，我就这么得了府主赏赐，那么些赏赐，我……婆母都让我自己收着呢！”朱子轩炫耀道。
“你说你给我们做衣裳就算了，怎么还给灵石呢？那玩意儿据说老值钱了，一会儿我就让你妹给你送回来，让她长长见识就行了，别……”朱阿公嗔道。
“你不要咱家木鸢还要呢，雨涵说了，咱家木鸢飞不好可能不是老化缘故，而是没有灵石了。”
“没灵石？”朱阿公正奇道：“这木鸢还需要灵石？”
“可不是，我也是听雨涵说才知道，而雨涵则是去珍兽阁上班时候，偶然听同事聊到过，这才知道木鸢是靠灵石才飞得起来。”朱子轩道：“说起来，让我给家里备礼时候准备些灵石，还是雨涵主意，你要不想要，去和她说去。”
听到儿子又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朱阿公脸上笑容更甚：“你呀，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这找老婆能耐却是一等一。”
“那是。”非但不恼，朱子轩反而得意洋洋起来了。
朱小妹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她太兴奋了，直接一头撞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对她兄长和父亲道：“爹爹！哥哥！咱家木鸢又飞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它又飞起来了啊！”
朱阿公和朱子轩便放下布料出了屋。
远远天空中，朱阿婆正骑在木鸢上飞翔，脸上高兴劲显而易见，一会儿乘着木鸢往上飞，一会儿又往下飞，飞了好一会儿才降落，因为是降落在外头“停机场”，她颇走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杜家。
“高兴啊！我可真高兴，咱家这老木鸢可用了有年头了，眼瞅着它越来越不行，我倒不是担心以后出行不方便，就是舍不得它啊！真舍不得……”
“这下可好，它又飞好好了，真好！”一连说了三个“真好”，朱阿婆大笑着，拉过站在一旁朱阿公手：“走！咱俩出去喝一杯去！”
朱阿公便立刻丢下旁边闺女儿子，笑呵呵跟着自家老婆走了。
反被秀了一脸恩爱，朱子轩耸耸肩，一手拉着自家小妹，一手拉着抱着杜楠当归：“走，咱们也出去吃点好吃，今天主厨是大牛堂嫂，镇上最大酒楼大厨哩！”
总之，杜家这席办既排场又实惠，宾主尽欢。期间席上还又出了一件喜事：大牛他堂嫂生了！
掌完勺，刚刚吃饱喝足之后，她、她、她就发动了！因为怀孕时吃太胖，她原本生困难，然而耐不住这场席上足足有五个稳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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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五个村子稳婆也过来给杜家道贺了！
万一不行，五个村儿大夫也都在呢。
呸呸呸——没有不行，五个稳婆一出手，再难接娃娃也被她们带出来了，哭声一前一后震天响，居然是一对罕见龙凤胎！
老杜家就是有福气啊！你看看，就是因为在老杜家发动，村长家儿媳妇居然生龙凤胎了！村里几十年唯一一对龙凤胎啊！
当即，村长虔诚托着两个小娃娃又在杜家堂屋大字儿下又过了一遍，顺便给这俩娃娃起了“风”和“雅”名字。
杜小风，杜小雅——接替杜楠，成了村里目前最小小娃娃。
大人们笑呵呵声音，小孩子高兴尖叫声音，还有更小小娃娃稚嫩哭声……混在一起从杜家小小院子里震荡开来。
震院子里杏树和杏郎们枝头颤巍巍，颤巍巍，仿佛也在窃窃私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