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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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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老臣看来,??无论选谁去洗襟祠祭拜都无伤大雅,重点不在‘随驾’,而在‘洗襟’,??何况章鹤书也是为了帮助他人,??这是小事,老臣就答应了他。”老太傅道。

“洗襟祠修筑后不久,??先帝就病了。太医说先帝劳过度,??不能再行远路,所以洗襟祠即便建好,??先帝也不能去了。很快,先帝就变了主意,??他决定改祠为台,??于来年遴选士子登台。

“改祠为台,??拜祭的士子也不再局限于族子弟,??这对章鹤书来说是好事,??老臣自然也按照当初的承诺,??由帮他提交随驾的人选,改成了赠予他洗襟台的登台名额。”

老太傅说到这里,悲叹一声:“老臣久居庆明山庄,??月前才听说昭王殿查获了曲不惟买卖名额一案,朝廷碍于老臣颜面,??至今不曾传审老臣,但老臣不能这么一直瞒着不说,??老臣这就跟官家招认,??那些被卖出去的登台名额,就是从老臣这里来的。

“官家治罪,取老臣的命,??甚至把老臣的罪名告昭,老臣都认罚。老臣一请求,就是……忘尘……”

老太傅浑浊的双眼低垂,声音变得越发沙哑,“忘尘这一路,也许走得远了一些,但他其实是一可怜的孩子,没做过什么恶事,父兄死在他心中扎根太深,他放不罢了。老臣恳请官家,罚罚老臣一人,不牵连他,不断了他的后路……”

赵却没正面回答,“可朕这样听来,曲不惟买卖名额太傅无,太傅实则被蒙在鼓里。”

“不,官家,老臣并没那么无辜,老臣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就连洗襟台的坍塌,也跟老臣。”

这话话音落,宣室殿上静默异常。

然而没一人出异。

诚然老太傅所出乎诸人意料,便如云团积得太候,风雪终会落,因果堆砌至今,真相也当坠地生声。

“章鹤书很快拟好了士子名录,请老臣呈递先帝。然而不待老臣进宫,先帝先行召见了老臣,先帝说,他想在今春的杏榜上挑选三十人登台。

“洗襟台是改祠为台,改过后初初一张图纸,楼台建造简单,按照礼制祭拜,根本站不太多人,所以杏榜上的三十人,加上章鹤书拟给老臣的名录,人数就超了。老臣于是再度找到了章鹤书……”

章鹤书思忖片刻,“这事倒也好解决,问题既然出在楼台上,那就改建楼台。”

“他很快找匠人新制了一张图纸,改建后的楼台,台高三层高耸入云,即便按照最高的礼制行祭拜礼,也可容纳三百多人。老臣于是把新的图纸呈给先帝,先帝虽然应允了,但他说,这样巍峨的楼台,寻常匠人无法督造,他将这当朝第一务交给了小昭王,小昭王随后赶赴辰阳,请筑匠温阡出山。

“彼时洗襟台已经开始按照新的图纸建造了,但温阡到了柏杨山,勘察过周遭地形后,说山中筑台,不能高过山端,否则易遭狂风拂顶,说柏杨山入夏雨水多,楼台基底薄弱,不易修筑巍峨高台,再次修改了洗襟台图纸,不过他还是按照朝廷的求,保证了届时至少能一百六十人登台。”

青唯听到这里,想起薛长兴最早交给她的木匣里,一直放着四张洗襟台图纸,除去一张洗襟祠的,其余三张都是后来改建的。

后来青唯再度遇到薛长兴,还曾问过他这些图纸什么异样。

薛长兴却摇了摇头,说没异样,是他当这么多年工匠,觉得一楼台罢了,没必改这么多次。

大周精于营造术的人本来就少,何况宫宇大殿多修在地势平缓的背风处,像这样在半山腰筑高台可谓少少。而温阡的妻子、内弟皆出身岳氏,温阡对柏杨山的地貌、气候知甚深,所以旁的匠人觉察不出的端倪,他能从图纸上看出来。

青唯问:“太傅大人,洗襟台的台塌,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建吗?”

老太傅却摇了摇头,他对青唯说话时,语气异常温和,“小姑娘,洗襟台最后,是按照你父亲画的图纸建造的,你父亲这样一筑匠,怎么可能出错呢?”

他说着,苦笑一声,“是问题当真出在图纸,那就好了……”

“温阡到了柏杨山,洗襟台开始按部就班地修建,昭化十三年春,老臣也把各地提交的名录章鹤书草拟的名额合并,呈递到御前。因为登台的人选半数是寒子弟,朝廷上自家不满。正因为此,那段时日,老臣不断遭到族大员的参奏攻讦。好在先帝相信老臣,翰林文士支持老臣,章鹤书帮忙暗中斡旋,风波很快平息了,但老臣还是不可避免地病了。

“人老了,总会病么,遵太医医嘱静养便是,然而是年五月,发生了一桩意外……”

这时,张远岫哑声问:“是……哥哥回京了?”

那是张远岫张正清见的最后一面,他一直记得清楚。

张正清本来小昭王一样,在柏杨山督建洗襟台,听闻老太傅急病,星夜兼程赶回上京。然而回京的第日,他竟老太傅大吵一架。

“忆襟那孩子,一直尊师重道,对老臣从来恭敬加,忘尘彼时不解他兄长为何老臣争吵,老臣他解释,说忆襟是恼我不曾照顾好身子,其实不是,忆襟他……是看到了老臣柜阁里的一封信函。

“信函,是章鹤书写给老臣的,老臣还没来得及烧……”

张正清握着信函,一脸愠进了正屋,他竭力压着怒火,对榻前伺候的张远岫说:“岫弟,你出去,我话单独对先生说。”

张远岫不疑他,把碗搁在小几上,掩上了扉。

张正清随后将信函扔在地上,“这是什么?先生竟然拿拜祭先烈的名额做交易?!”

“……忆襟的指责没错,即便老臣是为了帮助被流放的士子,可这是老臣的私心,如何能拿来做交易呢?忆襟得知此事,已经不止是失望了,而是忧愤难平。他说,白衣洗襟无暇,如何能够沾染尘埃?他还说,故人已逝……”

“故人已逝,前人志今人承。”张远岫闭上眼,缓缓念道。

那是他兄长离京前,最后叮嘱他的话,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以至于在他兄长彻底离开后,在无数难眠的夜中,这些语反复浮响在他耳边,直到铭刻心间。

“故人已逝,前人志今人承,岫弟,你记得,洗襟无垢,志亦弥坚。洗襟台是干净的,是为投江的士子而建的,不允许哪怕一丁点的玷污。”

……

老太傅继续说道:“那次忆襟在家中待了两日,就回了陵川。这回他路上走得很慢,他到柏杨山的时候,已经快七月了……”

柏杨山的雨水自暮春就开始落,温阡怕排水问题,中途喊过几次停工,为防耽误工期,最后都作罢了,嘱咐劳工们加紧时间挖排水渠。

七月前后,柏杨山连续数日暴雨如注,温阡愈发忧心忡忡。

其实真论起来,洗襟台的选址并不好,它建在山腰,正面是直接受风的,为防修造的时候出事故,温阡让人在背山的一面斜着支了一根巨木木桩,温阡说,楼台快建好了,再拆除这根木桩。

七月初,洗襟台快建好了,然而温阡望着连日不休的雨,决定到七月初九早上再拆木桩,随后叮嘱工匠们日夜不休地挖渠排洪。

“可惜那年夏的雨没停,到了七月初六,竟然变得更大的趋势,那时登台士子俱已到了崇阳,昭王殿忙于安排登台拜祭事宜,山了两日,柏杨山中,便忆襟日夜跟着温阡。那两日,温阡几乎忙一桩事,不断地检查水渠的排水状况……”

“太傅大人。”这时,刑部的唐主事打断了老太傅的话,“恕官直,洗襟台建好前后的事,您为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是啊,小昭王不在山中,涉事的温阡和张正清已经离了,那些挖渠的匠人即便没被治罪,也接触不到老太傅,老太傅是怎么知道这些?

老太傅是出了一抹苦笑,“……且听老夫往说罢。”

七月初八,柏杨山的大雨还是没停,张正清见温阡满目忧,问道:“温督工,可是什么不妥?”

温阡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登台祭拜,恐怕需延期。”

“延期?”张正清听了这话愣住了,但他眼中竟不见任何急,“敢问督工,为何需延期?可是因为这雨?”

温阡点点头:“雨势绵延不止,排洪太难了,一刻不清山渠,就会造成渠道淤堵,淤积太厚,雨水无法及时泄出,很可能反冲楼台,即便今日建好,来日为防坍塌,也需多次加固,不如干脆让士子们延期登台,雨灾彻底过去再说。”

“这……”张正清问,“可需请示昭王殿?”

温阡点点头:“你先山告知殿一声,待我验过水渠,再做定夺不迟。”

老太傅看向谢容:“殿当日并没在山见过忆襟吧?”

谢容垂眸不。

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八,他的确没见到张正清,直至深夜,他冒雨回到山上,甚至没见到温阡。

没人告诉他登台的日子或许需延期。

从来没。

“因为……忆襟他以为,殿您不会应允。”老太傅道。

小昭王是王啊,他几乎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尊贵的人,先帝对他的教养甚至严于后来的嘉宁帝,何况那时他十多岁,所闻所见都太少,大抵也不懂得变通,登台拜祭这样大的日子,照常推断,他不会意延期的。

更重的是,彼时的张正清,心中早已生出了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念头……

张正清没去寻谢容,他坐在山路旁一矮岩上,地雨水急浇而,心中那疯狂的念头似乎就在这雨中滋长蔓延。

那些登台的名额被老太傅拿来做了交易。

士子们登台已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沧浪江投江的士子。

洗襟台不干净了。

既然如此,这些士子什么资格在七月初九登台?

七月初九,是他父亲和投江先烈的忌日啊。

张正清想,如果能延期三日,不,哪怕延期一日,错开七月初九再让士子们登台拜祭,那么沧浪江水涤净的白襟就不算沾上尘埃。

张正清害怕那资聪颖的小昭王在得知登台需延期后,非但不应允,还会温阡一起想出解决法子,甚至找出新的通渠点,增派人手挖渠,所以他没山寻谢容。

他得想一办法,让一切变得刻不容缓,让登台的日子必须延后,让小昭王甚至没工夫想对策。

张正清绕去了背山的一排水渠点,对夤夜通渠的排水劳工说,“诸位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劳工头子在雨水中别过脸,问道:“温督工的意思吗?”

张正清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明早士子就登台了,通渠也不赶在夜里几时辰,诸位回吧,省得明早朝廷大员和士子们上山,以为洗襟台还没建好呢。”

劳工们听了这话,不疑他,很快离开了。

子夜时分,许多人已经睡。张正清撑着伞,独自立在雨里,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他看着眼前如小河般流泻的渠水,渠底很快积起淤泥,水流被截断,汇成一滩滩水子。

张正清想,这样,也许登台的日子就能延后了。

当夜子时,温阡没到谢容,再度巡视山中各渠点,直至到了后山,看到了积起的水洼截断水流的淤泥,大惊失。

温阡顾不上其他,立刻去寻了左近的玄鹰卫,求延后登台日期,立即排查各渠道,看看没渠水反冲楼台的情况。

“可惜,”老太傅惘然地笑了一声,“温阡当时找到的玄鹰卫,是玄鹰司的都点检。”

彼时崇阳县中士子朝臣聚集,玄鹰司老指挥使和小昭王一起了山,山中的巡防交给了都点检。

这都点检尽职尽责,一点不妥,他是曲不惟和章鹤书放在陵川的眼线。

士子登台意义非凡,早一日晚一日拜祭,或许对温阡来说没什么两样,可是对那些士子来说,却是差地别,好不容易被选中,七月初九忌日登台,那是子骄子,搁在七月初十,事后被人说起,出身也不那么“正统”了。

而对于踏上青云路的登台士子来说,最重的就是这点“出身”了。

都点检心知其中分别,当得知温阡希望延期拜祭以后,他问了一句话,“待会早上登台,这台子会塌吗?”

“那倒不会,可是一旦楼台根基不稳,哪怕建好了,日后也需加固,还请点检大人速速并增派人手通渠,并禀知昭……”

还不待温阡把这话说完,都点检左右看了一眼,两名玄鹰卫便上前把温阡带走了。

都点检把温阡软禁在后山,道是待明日登台拜祭礼过了,再把他放出来。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很快一士人寻来山中,称是求见温阡和小昭王。

这士人便是后来死在上京路上的徐述白。

都点检敷衍他说:“温督工和殿一起检查水渠去了,你如果什么事,不如写成信函,温督工回来,我一定代为转交。”

彼时隼部的老掌使和玄鹰司的几校尉都在,包括卫玦和章禄,得了信,并没拆开看,唤来一名亲信,让亲信把信交给温阡。

其实都点检并不希望洗襟台出事,但他不敢让人知道自己软禁了温阡,一直到老掌使和几校尉离开,他才匆匆按照温阡说的,亲自带着人去后山疏通水渠。

昭化十三年七月初九的清晨,暴雨如注。

刚亮,谢容就到了洗襟台,他寅时才回到山中,几乎一夜没睡,然而他在雨中了许久,登台的士子诸多官员都到齐了,依旧不见温阡的身影。

“找不到温督工了,这可如何是好?”人撑伞在他身旁问道。

雨太大了,高台在雨中失了轮廓,谢容抬目朝洗襟台望去,“加派人手去找,洗襟台是温先生督造的,没他发话,拜祭礼……”

拜祭礼暂缓吗?

谢容顿住。

可没十足的由,这样盛大的祭礼,如何说缓就缓?

玄鹰司的指挥使领命,调集了所能用的人手,命他们迅速在山中寻找温阡,隼部的老掌使干脆带着卫玦、章禄往后山找去。

其时卯时已经过了,士子登台的时辰定的是卯时三刻,在此前,还需拆去斜在楼台外的支撑木桩。

后山山路崎岖,终于,老掌使卫玦几人在密林间,隔着滂沱的雨声,听到了温阡的呼救。

他被软禁在林中一间废弃的木屋中。

他的指上满是血痕,手臂在外的地方布满淤青,似乎他曾妄图凭一己力地把这撞开。

而地上摊着一封信。

是徐述白的信,信上说,那几根支撑洗襟祠的主柱被他叔父徐途以次充好,换过了,他不知道他叔父是谁受指使怎么做的,告诉温阡,是不清楚这几根柱子,对洗襟台没影响。

徐述白不明营造术,更不知道洗襟台是祠上筑台。

怎么会没影响呢?

那几根主柱,是洗襟台的基底支撑。

老掌使卫玦几人找到温阡的时候,温阡脸白得连一点血都不剩了,他甚至来不及解释,颤声道:“不能登,不能登……会塌的……”便朝柏杨前山奔去。

时隔很多年想起来,其实从来没人希望洗襟台坍塌。

每人都希望它好,希望它能高高地矗立在柏杨山中,永垂不朽。

是,可能每一人都自己的一份私心吧,然后为着这份私心,多走了一步,或是数步。

何鸿云为了立功为了敛财,换了洗襟祠的几根木柱。

昭化帝在得知自己不能亲自前往洗襟祠拜祭后,改祠为台,以一场盛大的祭礼,纪念自己的功绩。

老太傅太惜才,为了救被流放的士子,拿洗襟台的名额跟章鹤书做了交易。

章鹤书为了让自己看中的士子登台,老太傅拟奏,修改了洗襟台的图纸。

张正清希望将祭礼延后一日,希望让洗襟台干净一些,驱走了连夜通渠的劳工。

而都点检,为了让祭礼能如期进行,软禁了温阡一夜。

可惜他们都忘了,洗襟台是洗襟台。

连日不断的,谴一般的急雨都没能让人意识到,这座楼台上,永远无法散去的水雾,没青云。

洗襟祠的木料被人偷偷换过,章鹤书想让更多的士子登台,修改了图纸,那图纸哪怕后来被温阡再度改过,对于被次底柱来说,也是不妥的。即便如此,洗襟台也不至于立即坍塌,无奈连日的滂沱大雨让陷入地底的木桩腐坏无声,温阡虽然竭力命人通渠排水,张正清为了让祭礼延期,连夜驱走了劳工,虽然都点检在软禁了温阡后,亲自带人通了渠,但他忘了去验看地底无积洪反冲楼台。

渠洪在土壤汇聚,通往山的路被淤泥截堵,早就趁着暗夜悄然地反冲楼台。本来还需多日才腐坏的底柱被连日急雨浸泡得腐朽,被错误高筑的楼台压损,于是无法排泄的地底洪于是成了摧枯拉朽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洗襟台彻底沦为失根的浮萍,靠着一根斜在山间的、即将被拆除的巨木支撑。

卯时三刻就快到了,雨水丝毫没减缓时。

谢容撑伞立在雨里,身旁不断地人问:

“拆吗?”

“找不到温阡了,快拿主意,拆吗?”

“定的是今日,不能不拆,拆吧!”

雨水漭漭急浇而,遮去了眼前的事物,甚至遮去了太阳,谢容看不到山的另一端,那眉眼温和的、善良的筑匠正疯了一般朝他奔来,朝将坍毁的楼台奔来,哪怕他根本不能用血肉躯抵挡即将倾倒的高台。

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谢容抬目望去,雨水中,他已经彻底辨不出洗襟台的样子了。

在地彻底黯来的一瞬前,他轻声说:“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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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烈第一侯特种兵王之王我宅了百年出门已无敌重生之皇上你被休了王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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