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上加霜
轻瞥一眼挡风玻璃里，司机因喝酒而泛红脸上，被定格恐惧神情，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对面走去。
“咋个长得那么好哦……”老太太锦城方言味道极浓。
“咱们家虽然是这样情况，但是我觉得在吃这方面还是不能太亏待自己。”也许是发现他在看她，她就凑近了他一点，小声地说。
姜照一终于反应过来她那句“混哪儿”是什么意思，于是她答了声，“混里兰。”
下午三四点钟，暴雨来得很突然。
殷红鲜血不断流淌出来，又不断被雨水冲淡。
看他在茫茫雾气里撑起黑色大伞，她忽然说，“我们先去逛超市吧？”
姜照一点点头，跟着他往外面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闻寂撑着一柄黑伞走入路灯昏黄光影里，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檐，浓雾水气将他影子包裹进更深夜色里。
他经济状况应该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很显然跟她结婚之后，他生活又雪上加霜了……
“你！”老余听罢，不由瞪他，“你这是坏了规矩！”
待灯火将伞檐下那张脸照得分明，年轻人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脸色大变，“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
凌晨十二点，一行人推开查生寺大门，领头大胡子骂骂咧咧地走进门，却忽然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他在玻璃窗前坐着，同那天她在外面小石桥边看到一样，琉璃莲花灯折射出深色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侧脸干净又漂亮。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们说这件事，所以李闻寂问她要不要办婚礼时，她只能说再等一等。
“好。”他颔首，一双眼睛笑意浅淡。
“来不了诶。”
无形气流涌动，从他周身四散开来，雨滴停滞，周遭一切骤然静止。
踩着雨水落叶，他顺着斑马线径自往对面走去，
“天下哪有你们这种做生意道理，”
“今晚是我来得不巧，没遇上这查生寺真正主人，但我既然来了，”他轻抬眼帘，闪电短暂照亮他那张无暇面容，有别于白日里温文沉静，竟透着些诡秘冷感，“总要留一份大礼给她。”
客厅里从不点灯，只是晚上才会点上几支蜡烛，但他替她准备房间里所有东西却一应俱全，而此刻摆在她眼前饭菜虽然看着口味清淡些，却也十分丰盛。
姜照一收回目光，走到李闻寂面前，见他面前摆着一张锦城地图，手里还拿着一支铅笔，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
“李先生，拍卖所得三千万已经全部转给您，请您查收。”
超市外雨势仍不见小，但所幸离家很近，大概只花了十几分钟。
他朝站在檐下李闻寂而去，手指还没触碰到他衣领，刹那便有冷风汇如强烈气流，如锋利刀刃般，刹那截断了乔三儿一只手。
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亮起屏幕照见他仍残留了几点血迹侧脸，他垂着眼睛，手指轻触屏幕，是银行转账短信。
惨叫声中，鲜血迸溅，
相比起她之前“骗我别可以，骗我钱可不行”态度，他竟然是这样真诚且毫无保留。
寂静空巷里，一道颀长身影撑着伞，慢慢地朝前走去。
“……行，谈你恋爱去吧。”黄雨蒙几乎是秒懂。
大雄宝殿里灯火尽灭，院子里静悄悄，他后知后觉地低头，借着手机光，方才看清被自己踩在脚下是一只血肉模糊断臂。
心不在焉夹了一筷子菜喂进嘴里，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她猛扒了一口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六年前老天爷可能真听到她心愿了。
李闻寂眉眼半隐在朱红承梁柱畔阴影里，不紧不慢地将被雨水沾湿伞放到一旁，“收了钱，该给我东西却不给，现在还想要我命啊？”
年轻人顺着他目光望去，正见阶梯下有一道颀长身影撑伞而来，他轻缓步履声竟分毫未被雨水淹没。
李闻寂说道。
玻璃窗外她背影慢慢消失，李闻寂收敛起神情，目光再落在面前地图上时就变得有些冰凉。
老余脸色变得极其怪异，他干瘪皮肤变得更加皱皱巴巴，好像这皮囊之下并无血肉，只有松松垮垮一副单薄骨架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此时此刻，将才收到稿费转入李闻寂银行卡姜照一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他微弯眼睛，轻轻点头。
他大抵是这疾风骤雨里唯一悠闲一道影子，整张脸都隐在伞下，站在路口静待着红灯变绿。
李闻寂回头，石榴红连衣裙在门口阳光里泛着丝缎般莹润色泽，衬得她双腿纤细，皮肤更加白皙。
他手边有一本棋谱，摊开在桌上，手上不紧不慢地用热水清洗茶具，偶尔往那棋谱瞥上两眼。
客厅里没有人，但她却听见隔断墙后传来椅子摩擦地板声音，她往里面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李闻寂就在隔断墙后长条木桌前坐着，他面前是一应俱全一套茶具，长桌中间还放置着一盏小巧香炉，里面有丝丝缕缕白烟缭绕而出。
李闻寂没有拒绝。
耳畔却忽然有了急促尖锐鸣笛声，失控大型货车冲破夜色雨幕踉跄而来，速度迅疾难躲。
“坐吧。”李闻寂轻抬下巴。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金身佛像在明亮光线里更显得耀眼非常，殿内没有打坐僧人，只有门口一个年轻一个老对坐着下象棋。
搬进新老公家第一晚，姜照一翻来覆去，凌晨两三点才朦胧睡去。
先是房子，再是银行卡，他怎么什么都给她啊？？？
她买了猪五花和牛里脊，又挑了些蔬菜水果，她问他：“你有没有想吃？”
他步履稍顿，轻轻皱眉。
“嗯，有个游戏公司找我给一个游戏角色画新皮肤海报，我去看看。”姜照一如实说道。
“这混血儿就是长得好看哈。”
他乌浓发梢有些湿润，像是才从那雨幕浓雾里走出来，顷刻夺去了许多人眼光。
“还不清楚你喜好，所以只准备了这些。”他说。
关于结婚事，姜照一还没有告诉黄雨蒙和薛烟，明明她们只是让她试着谈个恋爱，她却直接闪婚。
李闻寂稍稍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不明所以。
此话一出，杀机尽显。
“最近天儿是不好……”戴着老花镜老者才说了半句，那双眼睛倏地停在殿外阶梯底下，他眯了眯锐利眼睛，牵动着脸上褶皱皮肤颤动了几下。
五六点吃过晚饭，姜照一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画画，外面还在下雨，她戴着耳机并听不清，也没有注意时间。
姜照一逛起超市来，就很难忍住不买零食，她往购物车里扔了不少东西，才想起来要买菜。
货车失控地撞上迎面而来小型轿车，巨大碰撞声夹杂着人惊恐尖叫声传来，却又在风雨里戛然而止。
“知道了。”
电话才挂断，姜照一就收到了黄雨蒙发来微信，“一一，晚上出来吃饭？”
“还有老余，老余今儿也睡过去了？”
他说话间再将李闻寂细细打量一番，才又道，“先生能找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些本事，可先生有没有想过，你贸然来这一趟，很有可能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和黄雨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杯子里咖啡都快见底，门口风铃被推开玻璃门撞击出清脆声音，姜照一抬头正好看见穿着黑色衬衫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铅笔在地图上某一处勾描了一个圆圈，他垂着眼睛半晌没动。
她回过神，却见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裘天良抬头循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正见身边人手机光束照见被悬挂在檐下两具尸骨。
距离缓解新老公因为跟她结婚而雪上加霜经济状况，她已经迈出了一小步！
他一动，雷电俱现，红绿灯上秒数刹那有了变化，停滞在半空将落未落雨滴也狠狠地砸向地面，这暴雨夜好像从来如此声势浩大。
暴雨如瀑，电闪雷鸣，值此深夜，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空空街道，十字路口红绿灯光都被雨幕模糊得不像样。
想起个大早做早餐计划在她醒来时看见手机屏幕上“12:15”就已经宣告落空，她有点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了床匆忙走进洗手间洗漱。
“你一天只吃两顿饭啊？”
姜照一站起来，握住她手，“合作愉快。”
姜照一立刻拿上包包站了起来，像个等到家长来接放学小孩。
“走吧。”
“梅雨季真烦，天天下雨，潮得很。”
滴滴血珠溅在李闻寂黑色衣领，点染在他脖颈与侧脸，他慢条斯理地用指节蹭了一下脸颊，垂眼瞥见自己手指上血迹，他皱了一下眉，转瞬却又弯起眼睛，“那个家伙钻在地底吃了你们脑子，你们做了鬼，却还肯为她做事？”
“可以。”
姜照一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但她却又忽然转头，鼓起勇气问，“我谈完事情，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又听见他声音，才回神就见他已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她面前，“虽然现在里面已经不剩多少钱，但这几天应该会有一笔转账。”
“姜小姐，后续合同拟好之后我会再联系你，合作愉快。”坐在姜照一对面短发女人站起来，笑着朝她伸出手。
她好像个小朋友，
森白完整，不沾丝毫血肉。
姜照一连忙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与此同时，微信有一条消息忽然蹦出来：
但见姜照一从后面走出来，女孩儿仍有些稚嫩面庞上藏不住惊诧。
姜照一同她对视一眼，她就像被触碰到须叶含羞草，一下子低下脑袋，慌忙去看手里书。
推开那扇实木雕花障子门，衣帽间里空荡荡，只零散挂着她昨天从行李箱里收拾出来几套衣服，从里面挑了一条红色连衣裙换上，姜照一也没来得及在镜子里多打量自己，走出衣帽间，又打开卧室房门走出去。
姜照一惊诧道：“那你不会饿吗？”
“老余，我……你也知道我前几天缺钱应急，这人找我买紫灯芯，我，”被叫做三儿年轻人脸上有些心虚，“我收了钱，没给他货。”
他只瞥了一眼，才要收起手机，抬步往前，却又见屏幕上多了一条五千块银行转账。
“这个乔三儿！又不接电话！”
穿着短袖衫花裤衩男人百无聊赖地将象棋在棋盘上一扣，拧着眉胡噜了一把头发上沾染水气。
“三儿，他是谁？”老者抖了抖手上旱烟枪，撑着桌子站起来，将那雨幕里年轻男人一打量，他便沉着声音问。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姜照一回头，正见自己身后站了个笑眯眯老太太，她正疑惑，却听老太太凑过来问：“姑娘，你男朋友是混哪儿？”
趴在雨地里乔三儿猛地抬头，满脸惊惧。
“要出去？”李闻寂闻声抬头，轻瞥一眼她身上链条包。
一顿饭吃完，姜照一将碗筷都拿到厨房清洗干净放好，才又回到房间拿了包包往前院走。
但见他面前没有摆放任何碗筷，她又问：“你呢？你不吃吗？”
伞檐上移，露出他稍显苍白下颌，
“这个你收着。”
他不会是为了省钱吧？
“我没有吃午餐习惯。”
姜照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而他撑着伞往前，从未回头。
但眼下再怪罪他已是无用，老余索性将目光再度移到那已经踏上阶梯来，站在檐下收了伞年轻男人，语气冷硬，且有股子难言阴鸷，“这事是三儿做得不对，但紫灯芯，我们是非熟面孔不卖，”
李闻寂还没来得及摇头，就见她已经自作主张又将封装好排骨也放进了购物车，“你还是多吃点肉吧。”
而在长条桌另一头，是或乳白或天青瓷碗瓷碟，其中所盛菜式看着有些清淡，却十分精致漂亮。
李闻寂淡笑摇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裘爷！”有人忽然大叫。
虽然眼下因为跟她结婚，他经济状况好像变得有点严峻，但是没关系，她会努力赚钱！！
“我结束啦。”电话一接通，她就开口说道。
乔三儿从老余身后冒头，也不等老余发话，他手指间聚起一团黑气，眼睛也褪去了眼白，变成了漆黑重瞳。
女人率先走出咖啡厅，雨势大到姜照一根本看不清玻璃窗外世界，她没急着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并没有动用李闻寂中午给她那张银行卡里钱，她自己用微信付了款，才把东西都装进大塑料袋里，身后就已经有人上前来提走。
她打字回复。
“我会给你打电话！”炽烈阳光里，她眸子亮晶晶，仿佛因为他这短短两字，她就无比欢欣。
新老公不但长得好看，还温柔又单纯，就连做饭都这么好吃……
不安又期待地用一双眼睛望着他。
老太太还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书店里零星坐着几个人，有戴着老花镜，用粗粝手指一行一行触摸书页老年人，也有闲暇来年轻人，其中有个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小姑娘，捧着一本《大宋怪谈》却没翻几页，总用眼睛偷偷打量窗边李闻寂。
姜照一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李闻寂，他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好像一幅画。
现在这个社会常常有人会因为作息紊乱而日复一日地错过早餐，这并不稀奇，姜照一就是经常一觉睡醒直接吃午餐人，但她还没见过谁会不吃午餐。
但他抬头，姜照一已经推着购物车去排队付款了。
姜照一愣愣地仰头望他，
“这都是你自找！”
“啊？”起初姜照一还没明白。
姜照一在他示意下坐到了他对面，面前满摆菜肴，一副青瓷止箸，上只放着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