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存在的地方（二）
楚千城凝望着艾莉的黑白色画像。
“福总贵人事忙，理解理解。”蔡爵眼皮跳了跳，心里很是不满。在国内，独立游戏仍然无法受到应有的重视。
“嘘，楚少让我们等一下！”蒋深挡在她面前。汪佳丽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
大屏幕上冒出城爵工作室蔡总的镜头，他一双豆眼全红了，刚才举着剪刀手的手指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用力掰着。
“现在宣布本次大会选出的年度游戏，参选者斗宗5、生化灾难重制版、黑魄4、远方哭号8、灵魂守护者……得主是————”
“长期挨饿的人，脸部脂肪缺失，应该有一定的凹陷。她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雀斑，忘了雀斑！”
大会上来参赛的国际3a大作全部都是城爵工作室员工们从小玩到大的作品续作。能和这些大作一同参赛，已经是每一个员工童年的梦想。
“嗯。”听到蒋深的询问，楚千城身上残留的社恐属性让他不敢太不合群，他有些慌乱地点头。
“但是楚少……”汪佳丽哽咽着开口。
蔡爵警惕地看着祝铁军的公文包，又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我要为楚少献上心脏！”一个男员工跪倒在地，放声大叫，然后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他跪在了手机碎片上。
“福总有事。”祝铁军微笑着说。
看着主机上网页的加载，他忽然望了一下手里掏出来的手机：我要拿手机干什么来着？
“嘘……”楚千城双目迷离，犹如在遥望一个充满了诗意和梦幻的远方，“等一下。”
“反正都这么晚了，干脆不睡了，尝试一下哪个引擎能够把她做得更好。”楚千城活动了一下手指，打开了游戏引擎开源网站总览。
来人四十多岁，宽肩膀国字脸，一身干练和稳重的气息，正是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鲸鲲集团的董事长助理祝铁军。
蒋深红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被她用力甩开手。
他知道，他必须把《枯骨镇》做出来，他必须让艾莉在《枯骨镇》中存在！
“妈妈，爸爸！我们中奖，不，是得奖了！”一个女员工用手捂住耳朵，跺着脚，迫不及待地向父母宣告喜讯，但是她手中并没有手机，手机已经落在地上，被她的高跟鞋踩碎了。
“哇，楚少就是楚少，永远这么自信。我们都吓哭了！”汪佳丽揉着眼睛哽咽着说。
这个新世界已经降临在楚千城的脑海之中，让他沉迷其中。
……
这一切，犹如一场梦。
在他眼前，反复闪烁着他心目中《枯骨镇》的女主角——艾莉。她的形象是如此的鲜活，完全不需要他进行任何的调整和修饰，直接从他的大脑深处鱼跃而出，出现在他的画板之上。
“今天我们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它们的艺术呈现，它们的故事创作，它们强大的技术力和玩法都让我为之倾倒。但是，作为对游戏一生痴迷的我来说，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在创新之路上勇往直前，不断开拓前沿边疆，创造全新可能性的作品。我很欣慰，今年，你们选出了我最中意的游戏！”
蒋深的询问从楚千城的身边传来。
“佳丽，有一句话，我终于可以对你说了！”蒋深猛地扳过汪佳丽的身子，“我们义结金兰吧！”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屏幕上嘈杂的颁奖声。
楚千城小心谨慎地涂改着手绘屏上的原画，生怕一不小心毁掉了自己的灵感之源。
他熟练地把手机关机，沉浸在开源引擎的搜索之中。
“这才是她。”楚千城对着手中的画像左看右看，灵魂深处的温热温暖着他的心脏，他感到犹如泡在温泉中一般的安然。
“包你满意。”祝铁军读懂了他的心思，言简意赅地含笑说。
楚千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艾莉。
“都走都走。”楚千城挥挥手。大家嬉笑着和他道别，三三两两结伴而去。
“这么晚了大家又这么兴奋，深夜酗酒想猝死吗？都回家喝牛奶，好好睡一觉。”
楚千城倏然想起，他和同事们说好了要一起看今晚的国际开发者大会颁奖实况。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的。
“今晚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结果，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开工哦。”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另一个男员工扯下了身上的衬衫，并开始撕里面的t恤，然而因为腱鞘炎导致手劲太弱，扯不动。
楚千城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望向电脑中的人物原画。
“城哥啊，你又沉迷了！”蔡爵无奈地收起手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死党再次沉迷在追寻新游戏灵感的狂热之中。
祝铁军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一脸温和的笑意。
但是，他刚才彻底忘了。
太重要了，太关键了，这个大奖来得太是时候了！
“……城爵工作室的灵魂守护者！”
主持人拆开含有得奖者信息的信封，欣慰地微微一笑。
“万岁！万岁！”
蒋深和汪佳丽的对话点燃全场的气氛，所有人陷入了狂欢。
凄厉的虫鸣声在楚千城的耳边回荡。令人牙齿泛寒的虫刀摩擦金属声淹没了他的听觉神经。
“祝先生。”蔡爵眯起眼睛，“福总没来？”
这就像他在试图回忆起一个比童年还要遥远的梦境，但是却总是想不起来，但是与回忆共生的身体感觉却仍然存在。
直到他为画中的艾莉做好最后的修改，耳中狂响的虫鸣才终于消失。他也从《枯骨镇》的幻想世界中一点点析出。
大屏幕上，冲上去领奖的蔡总一脚踩空，咚地摔在了奖台上。但是他顾不得两腿摔麻了，匍匐前进，爬上了奖台。
愈发完善这个游戏的故事背景，愈发修改艾莉的整体形象，他就愈发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温热。
“楚少，你早就猜到你的作品能得年度大奖？所以你才让我们再等一下？”
“我愿意！咱们不生孩子，一个都不要！”汪佳丽哭了出来。
……
工作区内的员工们眼睛都红了，鼻子酸楚难当。《灵魂守护者》这个项目上浸透了他们全部的才华、积累、心血、汗水和对游戏的狂热。本来以为，这个优秀的项目可以得到业界的青睐，他们的努力会得到世人的认可，但是……
楚千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谁都没有想到，3a大作云集的国际开发者大会年度游戏大奖，竟然被城爵工作室拿到了！
“楚少……”蒋深转过身来望向楚千城，哑着嗓子，“很遗憾，这次……”
楚千城想问具体情况，但是刚才随口吹的牛让他不好意思问出口。
“楚少比我们还注意我们的身体啊。”员工们都笑了。
时至今日，《枯骨镇》世界观和核心玩法已经构思完成，并有了实物和软件原型。游戏原画和人物背景也都有了初稿。
“哪里不对，还差一点，在哪里了？”
他在举办大会的魔都国际会展中心大厅内兴奋地走来走去，捂着一下跳得比一下猛的脖颈血管，在狂喜和兴奋的同时，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脑梗或者心梗。
同时，这一切又仿佛是他前生的往事。
主持人看了看会场上的满座高朋，胸有成竹地将胳膊肘伏在讲台上。
“蔡总……恭喜恭喜啊！”
在业内奋斗了五年，资金、人才储备和灵感都已经到位，楚千城终于有了开发3a级别作品的契机，可以实现他构筑一个史诗般宏大的游戏世界的梦想，一个新游戏——《枯骨镇》。
现在，他们的作品居然从这些大作手中夺取了年度大奖，国际开发者大会至高无上的压轴奖项。
“在公布名单之前，请允许我发表一下自己的一些感受。”
有的奖项得主只上来一个人，讲了几句就下台而去，有的奖项得主哗啦啦上来一堆人，一人一句讲得没完没了。
蔡爵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神情，随即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蔡总，福总虽然被董事局会议拖住来不了现场，但是他早就猜到贵工作室一定能够获奖，合同他已经签过字，他让我特意带到会展中心，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给你看，以示诚意。”
主美汪佳丽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年来，城爵工作室的压力太大了，资金压力，项目压力，工作压力，创新压力，虽然可以进行她最爱的事业，但是为爱发电也是有极限的，她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楚千城仿佛沉浸到了他设计的新游戏——《枯骨镇》之中，在未来人类复兴的前沿边疆直面着黑色的虫潮。
城爵工作室的大厅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犹如中了定身法。巨大的喜悦和无比的激动犹如电流一般冲刷着他们的感官，他们的大脑处于暂时宕机状态，一切反应都像喝醉了酒一般，不但迟钝，而且开始失灵。
众人强忍着无比失落的心情，纷纷转回头观看着国际开发者颁奖大会。得到奖励的游戏开发者们依次上台致辞。
当他画出艾莉之后，整个枯骨镇的故事背景就如影随形，应运而生。
一个热情而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蔡爵转头一看，兴奋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来。
大屏幕上的开发者大会主持人仍然在讲他的冷幽默段子。城爵工作室内没人觉得好笑。以他们现在的心情，沈藤、贾灵、李蛋一起上台都逗不笑他们。
终于，找到她了，《枯骨镇》的女主角。
“楚少，今晚上庆祝吧，大家喝一杯去？”蒋深兴奋地问。
楚千城想要支开大家，再给蔡爵打个电话。
终于主持人停止了扯犊子，开始公布最后一个奖项。
魔都国际开发者大会的会场上，蔡爵攥着手机拼命地反复按着拨号快捷键，但是等着他的永远是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