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发热
霍知接着说：那天他回去的路上，开的车忽然偏移了原有路线，往偏僻的山上一路开去，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当时都谈论了什么，最后霍闻泽的车是在悬崖边上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住的。
霍知突然这么说着，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
站在奚迟家门口，霍知才开始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好嘞！
好像是感冒发高烧，我听科室的安老师说的。博士生告诉他，听说他今天都没去上班。
霍知咬着牙在奚迟床边的地毯上躺了下来，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自暴自弃般语气生硬地说：好了，今晚我就在这睡。
不用了，谢谢。奚迟冲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奚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承诺道：好，我答应你。
你……
医院门口，小摊贩们支好了早餐的小推车，锅里热水一煮开，腾腾的热气升空，烟火味十足。
奚迟吃了药，又接过水凑到唇边慢慢把一杯都喝完了，然后继续直直地看着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追出来的黄文睿也傻眼了：怎么突然下这么大，奚老师您等一下，我上去看能不能借把伞。
霍知心跳又是猛地乱了一下，稳住心神道：晚上八点。
黄文睿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下去。
原来昨晚不是他在做梦？
他昨天做实验一直到今天早上六点。霍知开始告状。
他指了指面前的显微镜：不是你交给我的任务么，培养出完美的神经球。
咳。霍知别开目光，你饿不饿？
不知为什么，奚迟有一丝想笑，但依然维持着平静的神情道：知道了。
霍知出去烧了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端进去跟药一起递给他。
奚迟说不出话来，心道果然是会要挟他的人，太狡猾了。
从他淡淡的语气里，霍知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在赶人，反问道：你不也没走？需要这么拼吗？
一个来打下手的本科同学说出这种话，那个博士生自然很诧异,追问霍知是从哪里找的高人请教。霍知闭口不言，并且让他千万不要在奚迟面前提起是自己说的。
今天奚老师好像一直都没来？他不是说做完手术要过来的吗？
霍知望向他的背影，他专注地低着头，白炽灯在乌黑的发丝上投下浅浅的光晕，好像世界上其他东西都和他无关了。
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等他们离开实验室时，天际线已经透出了朦胧的白光，即将破晓。
霍知咬咬牙，按亮了密码锁，动作略带急促地输进去一串密码，开门走进去。
霍知交叉的手指捏紧了，视线挪到桌面上：我不能告诉你。
他忙问对方是怎么想出来的,博士生有点紧张地说，她有个在国外大牛实验室的同学,是那个人告诉她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最后奚迟只和博士生交代了几句话，就被半推半劝地请出去了。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霍知握着伞柄，眼神挪开到旁边的建筑上，侧脸上的表情还是往常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啊？黄文睿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呀？
奚迟又问：现在是那个人格掌控大局对吗？他有什么目的？怎么能找到他？
奚迟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那个人格？
话音才落，霍知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奚迟一整天都像浸在水面之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只有自己的身体在一直下沉。意识迷蒙中，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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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迟无话反驳，只能轻声说了句：谢谢。
但是万一，他脑海里浮现出奚迟窝在被子里，烧得双颊泛红神智不清的模样。
黄文睿挠头：可是，他怎么知道奚老师住在哪里呢？
霍知眉头紧锁，没坐住两秒钟，站起身一边想着真麻烦，一边跟在后面下了楼。
虽然奚迟并没有见到，但他明白了霍知指的是谁。
奚迟现在反应有点慢半拍，盯着他眨了下眼，陷在柔软的枕被里点点头，开口声音闷闷地问：……现在几点了？
实验室一个博士生抬头道：奚老师病了。
你可能没有感受到，霍闻泽对你的迷恋是多么漫长和压抑，因此，当你终于站在他面前，说感谢他出手相救，想请他吃顿饭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可能拒绝。
谁知道他一语成谶，奚迟晚上回家后，越来越觉得头脑沉重，喉咙也开始痛起来。
霍知抿唇不语。
他触电一般地猛然收回手，动作慌乱地把放在床头的粥端起来。
奚迟没注意到他这边的百转千回，走到医院门口，伸手拦了辆车。
水波从四面涌来挤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呼吸越来越凝涩，越来越沉向水底。
早餐摊的阿姨一大早看见俩帅哥，心情乐开了花，笑眯眯地问：起这么早哇，吃点什么？
霍知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看来奚迟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墙上挂钟的指针一圈圈地转过去，他觉得女生太晚回去不好，九点就催那个博士生走了，其他课题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空荡的实验室静得落一根针都能听到。
奚迟越听眉心锁得越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解些许胸口发闷的感觉。
在你们初吻那天……准确来说是他吻你没有成功那天，如果霍闻泽没有及时撤退的话，你应该会见到那个人格。
奚迟没有问为什么，他心里清楚。
嘁，马屁精，霍知在心里默默说。
他很少放任自己思念霍闻泽，可能是现在因为生病有一点脆弱。
那也不用这么拼吧，奚迟心想着,洗了个手走到休息区准备泡杯咖啡。
奚迟和霍知一路走到了早餐铺子前，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奚迟的背挺直了，心里蒙上了一丝紧张。
天哪，奚老师，您要注意身体呀。黄文睿立刻关心道，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尽管告诉我，您赶紧回去吧。
估计人发烧厉害是感觉不到饿的，霍知还是去厨房煮了白粥，等煮好时，奚迟又睡着了。
霍知无语地嗤笑一声：奚老师是成年人，他有自理能力。
这之后，霍闻泽做了个决定，他要彻底关住其他人格，伪装出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奚迟也不接，司机师傅往后看了一眼，调笑道：一起走噻！
到这时候，奚迟就算对感情再不敏感，也能看出这个学生的心思。
黄文睿被怼得脸通红。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挪椅子的声音,略带紧张地回头，发现竟然是霍知坐在角落的实验台前,正好也转过身看着他。
霍知没有再说话，奚迟想了想问道：你说霍闻泽和那个人格有约定，是什么？
你一直在这里？他有点意外地问。
哦。奚迟脑子里还在想着实验的事，加上熬夜，现在反应比起平时有点迟钝。
霍知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可是其他人格这些年其实也在成长，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不能完全控制这些人格了。尤其是那个人，他因为霍闻泽违背了他们的约定很愤怒，终于有一天，霍闻泽意识到局势开始彻底脱轨。
霍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奚迟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过来。
奚迟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冷静，眼底却涌动着难以平息的波澜。
他拿了温度计量了一下，确实有点低烧，就去冲了包感冒颗粒，想着小感冒压下去应该就没事了。
之后，霍知尽力屏蔽掉脑子里所有的念头，机械地去拿冰毛巾给他降温、测体温、盖被子……
奚迟一愣，摇头道：你不是还要回去。
刚开始的时候，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们短时间内再也没有了出场的机会，就像被锁在了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我曾经挣扎着想出来听一个期待已久的讲座，还没有两秒，就被他塞回了‘房间’。
他现在看见奚迟心情有点别扭，大概是因为昨天听了那群人口无遮拦的话，他昨晚做了些奇怪的梦……而且主角变成了他自己。
奚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个哈欠，有点尴尬地捏了捏眉心。
其实他很早就掌握了控制权，但并没有完全禁锢我们。在他和身边心腹的监督之下，大家总体上还算和谐共生，虽然没有自由，但也能有站在阳光下吹吹风的机会，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霍知：言清，你听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吗？——
可霍知却没有放弃把真相直白地在他面前揭露，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他担心你会害怕他。
谁知道第二天起床时，他在地上差点没站稳，四肢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连呼吸时空气划过咽喉都针扎一样痛。
于是他直接走出了屋檐，凉凉的雨丝扫在他侧脸上，还没走两步，一把黑色的伞罩在他头顶。
可能是偌大的实验室半夜就他们两个人，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今天看霍知顺眼多了。
明明说过要保持距离，现在这样，就像他上赶着过来照顾奚迟一样。
原来替他替他泡咖啡只是为了问话啊，霍知心中忽然蹦出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黄文睿担忧地说。
坐在地毯上的人立即直起腰，目光关切地问：哥，你好点了吗？
好不容易有了转机，我今天打算把这部分做完再走。奚迟回答道，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又穿上白大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实验台前坐下了。
奚迟呼吸一瞬间绷紧，与他对视的眸子飞快眨动了两下，像是在等待宣布什么考试结果的学生。
实验室里，大家一直没看到奚迟的身影，最后还是黄文睿发出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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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想去看看奚老师啊？博士生猜测道。
黄文睿在后面叫：哎，你去哪呀。
第一次见面时，餐厅柔和的光线下霍闻泽看他的眼神；冬天走在大街上，霍闻泽绕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大衣口袋里交握的手；在浴室里一起给猫洗澡时的手忙脚乱，霍闻泽笑着给他擦沾在脸上的水珠……
可是后来，霍知直勾勾地看进了他的眼睛，他遇见了你。
霍知眼里染上了一丝笑意，问道：你等会儿去上班么？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对他说：不用麻烦，没几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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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
他翻过身，愣了一下，趴在他枕头边的人也同时醒过来，两人的视线交织。
感觉到手掌凉凉的触感，奚迟睁开了眼睛。
从研究院里出来之后,霍知立马去了实验室，把改良实验的方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奚迟带的博士。
霍知瞬间被定在原地，感觉自己耳根烧起来，心跳砰砰地撞着胸口。
看到他，霍知眼中露出诧异，加重了语气：你不用睡觉的吗？
两个鸡蛋灌饼，两杯豆浆，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霍知在旁边道。
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最终他退了回去。
挣扎片刻，他按响了门铃。
奚迟也察觉出他今天态度没那么桀骜不驯了，放下杯子，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承诺的事了。
也许是他语气太过熟悉，熟悉到带着一丝责备，实验室其他人包括黄文睿都带着疑问看向他。
他们面对面坐在桌前，中间咖啡冒着热气，霍知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奚迟脸上，他捧着杯子，垂下的眉眼藏在飘绕的雾气后面，喝东西的模样很秀气，放下时唇上沾了一点莹润的水渍。
如果奚迟等会好整以暇地出来给他开门，用勾着一丝嘲讽和同情地眼神看着他说：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么？
霍知正巧下到一楼，在后面看见这一幕，又转身进了电梯。
嗯。奚迟想着现在的时间，回去洗澡换件衣服，正好查房。
可他就是没甩开，带着心底的震动回过头，他看到奚迟往床的中心缩了缩，空出来一片地方，抬起眼睫静静望着他。
霍知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把手心贴上去，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
因为黄文睿说有班级活动请假了,他以为今天不会有人来的。
此刻，他口袋里手机定时的声音响了起来，20分钟到了，他打算回去继续做实验，站起来目光扫在霍知身上，问：你还不走么？
霍知耳根发热，直接把伞往车窗里一扔，转身冒着雨走了。
然而按了三次，并没有人开门。
看他不回应，奚迟紧接着问：那如何能让霍闻泽回来？
没两分钟早餐就递了过来，霍知把一个鸡蛋饼和那杯加了糖的豆浆塞给奚迟。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只少了一颗的一板药，问：你的药不会还是早上吃的吧，一觉睡到现在？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的人格又切换了，可以帮我继续养这些细胞吗？我很想知道它们有没有长成。他语气真切地问。
一句话如同掷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
你吃药了么？霍知表情不太自然地问。
霍知走向他，忽然，奚迟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看起来格外脆弱。
霍知缓慢而清晰地揭开了隐藏在冰面下的事实：和你的每一次见面，对他来说就像毒药，他需要在巨大的刺激下，用极强的意志力来遏制其他人格出现。因此他在你面前表现得越从容有礼，回去后精神崩溃得就越严重。
他只踏出去一步，手腕忽然被拉住了。
他一边想着这只是责任而已，一边推开卧室的门，一眼看到了奚迟蜷在床上，裹得只露出了一张脸，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额前，脸色潮红，眉心因为难受拧了起来，呼吸急促。
当然。霍知压下去这种隐隐的不爽，回答，那就从你们交往的三年，霍闻泽为什么没有让你察觉我们这些人格的存在说起吧。
嗯？奚迟远远地应了一句。
你们医生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霍知感受到他的视线，语气硬邦邦地说。
奚迟做完了一个关键步骤，接下来要等待20分钟,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而酸痛的脖子。
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奚迟低垂着眼睛看早餐车上贴的菜单。
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去做手术了，他只能躺回被子里，声音沙哑地打电话请假。
倒不是他不信任那两个博士生做实验的能力，只是绝处逢生般地得到了新方法，他现在精神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不想错过任何关键步骤。
不行，不行，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奚迟的床是陷阱，是禁区，是令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将他套上锁链驯化的牢笼。
霍知扯起唇角，摇了摇头，难得在私下里喊了一声：奚老师。
每一次短暂的相触，霍知都不禁呼吸收紧，他在心里埋冤自己这奇怪的反应，连步伐都显得僵硬了。
他们并排走在一把单人伞下，显得有些拥挤，随着脚步，奚迟被雨水沾湿的肩膀偶尔擦过霍知的肩。
奚迟下班后来到实验室时,听见了博士生带来的好消息,思索过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他把我们关起来了。
奚迟第二天清晨醒来，感觉头痛缓解了很多，嗓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看起来比刚才舒服了些，眉头舒来，呼吸均匀绵长。
霍知的手指捏紧了，按照奚迟那个工作狂的作风，如果不是病得很严重，肯定不可能请假。
他多拿了一个纸杯，看向霍知，问：你喝么？
霍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奚迟今天看他的眼神里含着一种依赖，而他竟然感觉……很不错。
砰地一声，他清晰地听到枪声在自己耳边炸开。
他忍不住想，如果霍闻泽和他在一起像在悬崖上走钢丝，那究竟是快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奚迟这时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霍知会对他怀有敌意。
然后一阵声响将他唤回来，他睁开眼，看见霍闻泽站在门口。
霍知拿起咖啡，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做完所有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跟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的奚迟说了声：我……我走了。
奚迟走出科研大楼的门，才发现正下着倾盆大雨，外面一片白雾般的苍茫。明明他下班时还是晴天，预报也没说有雨，a市的天气就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
奚迟靠着床头的枕头，只眨眼不说话。
霍知握着伞的手微微一僵，马上解释道：我可不是要关心你，还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你，要是你因为我坐视不管感冒了，我怕没法交差。
这样不对！他警告自己，就在这时，奚迟忽然唇角轻轻弯起来，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墨色的眸子里晃着朦胧的光。
霍知拎着早餐站了半天，也没能说口出一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最后挥挥手走了。
黄文睿还是自顾自地跑回去借伞了，奚迟看雨好像下小了些，心想一路走树荫下的话，大概一分钟到医院门口，再打车就好了。
他坐进后座关上门，霍知忽然把伞合上，从车窗里递进去。
然而他久久没能入睡，听着奚迟重归绵长的呼吸，不知何时意识越飘越远。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可能是最近因为各种事精神一直紧绷着，终于到了个临界值。
霍知后退半步，指了指马路：我只是从这过去学校，而且我也要吃早饭，不是跟着你。
坐在一旁的霍知表情一下子凝滞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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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知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答道：好啊。
如果我全部告诉你，你岂不是明天就可以把我踢走。
奚迟白天看了一整天门诊，下班后理智告诉他该回去休息，可他又忍不住想去实验室看一眼。
我不用。霍知依然伸着手。
奚迟没时间多想，立刻决定用这个方法重新做一遍。
我送您吧！黄文睿立马站起来说。
在你同事放火的那天，你应该见过他。霍知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所以他就给我发了分手短信。
嗯。奚迟带着鼻音回答。
手心贴着他的脉搏，传来灼人的热度，因为生病的缘故，绵软软的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轻轻一挣就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