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题

郭一亮正在激动地拍霍言清的肩膀，发现镜头在拍，霍言清比了个耶，弯起眼睛明朗一笑。

奚迟觉得要是增加霍言清的心理负担，那就不好了。

奚迟想了想，他确实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只是惊讶，好像这事离他很遥远。

从同学到同事，她眼看着她师弟越来越冷静持重，还没见过他这样耳根泛红，眼神藏着慌张辩解什么。

“没有，你很安静。”

首轮比赛由各战队自己出题，每队一题投入赛池，然后随意选择其他队的题目进行破解，每题第一个解出的队伍计150分，往后递减。

奚迟也觉得很出乎意料，霍言清做黑客的时候，有点凶。倒不是说表情有多狰狞，与之相反，霍言清还挺气定神闲的，而是那种专注的眼神，藏着划破空气的利刃。

恰好是对方最想分享喜悦的时候，他感觉很愧疚。

霍言清表情一怔，咬了两下吸管，小声说：“没有现场观众，但是有直播。”

“什么愿望？”奚迟问。

内容为丁立森陷害同事和学术造假的证据，音频和截图铁证如山，足以终结丁立森的职业前途。

奚迟想起大学时同学们讨论过的话题，也是不少医生思考过的一个问题。

这下霍言清的眼神也向旁边闪了闪：“没事的，没有麻烦。”

“知道了。”

不过霍言清提出了这样都不能算愿望的要求，去逛逛也不错，他干脆地同意了。

霍言清抬眼望向他：“我想和你一起去海洋馆。”

“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看了。”

简短的讨论后，所有选手的眼睛都死盯住了自己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着，耳边只剩敲击声和队友间偶尔的低声讨论。

“对了，”安妍问他，“昨天来接你的是你弟？怎么都没听说过，挺帅的啊，有女朋友没？”

“加油。”奚迟鼓励道，“这个比赛需要门票么？”

【01:21:46——ofln已攻破2号题目：reverse：dsa】

收信人为济仁医院神经外科的所有员工，还有院领导。

看他回来还需要时间，奚迟就打算先冲个澡换衣服。

欢呼声中，主办方工作人员过来跟霍言清他们队说了几句话。

“三年前的事果然是丁立森这龟孙子搞的！”高昊边啃包子，边义愤填膺地说，“差点就把你害了，还好贱人自有天收。”

她觉得挺好的，如果有人能让他产生剧烈的情绪，走点“弯路”，也不错。

大屏幕上闪过一行字：00:53:14——ofln已攻破5号题目：pwn：centralpark。

ofln是霍言清他们战队的名字，不少正在认真解题的选手都向这边看去，摄像机也移了过来。

奚迟照常在手机上查阅了一下新邮件，眼神却定在了屏幕上，神色绷紧了往下翻着。

“怎么了？”霍言清看他表情变了，关切地问。

恨不得脑门上贴一个——“不关心人类”，她那时候和别的同门一样，觉得这男生太高冷了，很少找他说话。

推开卧室门，霍言清正在往桌子上摆早餐，听见声响转身，明朗的笑容中掺着一抹微不可闻的害羞。

她扫着奚迟的表情，凑过去小声问：“他不是你亲表弟吧。”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霍言清的年龄喜欢海洋馆也很合理。奚迟回想了下，他好像从来没有去过海洋馆，闲暇时光他大多是看书看论文，很少去这种人潮拥挤的地方。

现场开始嘈杂起来，不少选手变了脸色开始交头接耳。

安妍捶了他一拳，瞪过去：“我本来想替我妹妹问问不行吗？”

奚迟忍不住想笑，心说小孩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奚迟眉心拧着，拿了吹风机，一边迅速吹头发一边看手机上收到的ct图像。

所有人开始感到恐惧，意识到orcas还有一个更为通用的名字——killerwhale。

黑客挑战赛恰逢休息日，奚迟既然答应了霍言清，就早早下了软件，生疏地找了半天，才找到直播通道进去。

她瞟了奚迟一眼：“我怎么并没有看出你开心呢，师弟？”

“哥，”霍言清眼睫低垂，忽然叫了他一声，稍显忐忑地问，“如果我赢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愿望？”

他开始感受到，虽然霍言清和霍闻泽看起来千差万别，但确实是同一个棱镜的不同面。

她和奚迟从跟着一个导师开始，已经认识九年了。

霍言清笑得神采飞扬：“我要回去找我哥。”

他擦擦手接起来，对面立即急促地开始讲道：“师兄，急诊科请我们会诊。男性患者，28岁，车祸所致多发伤，颅骨骨折，颅内血肿伴脑疝，肝破裂，脾破裂……现在正在手术室做脾切除，病情危急，主任指名叫你去做开颅减压术。”

“我们奚道长是要升仙呐。”高昊摇头晃脑地感慨，“也不知道有没有能让你生气的事。”

“为什么？”郭一亮彻底呆住，“主角肯定是你呀。”

比赛结束后，奚迟马上接到了霍言清的电话，说要和他一起庆祝。

洗完正在擦头发，他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太好了，他也是罪有应得。”霍言清评价道。

奚迟心说，那倒是有，霍闻泽就有让他生气的本领。

霍言清吸着豆浆，歪了歪头：“反正我只对重要的人热心。”

安妍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心里也更确定了。

第二天她过去，看见自己桌上放了杯奶茶，奚迟依然背对着她低头专注地看显微镜，顿时觉得这人其实挺可爱。

摸了一下是温热的，估计才倒上没多久。

他看到邮件里丁立森曾经破坏他数据的证据，甚至就在昨天，丁立森还在密谋让他“弃权”，但中途似乎和黑客产生了分歧，以至于黑客反过来入侵了他的网络，把他的秘密全部扒出来公之于众。

夜晚的空气很静谧，整座城市都在熟睡，还没有人注意到一封邮件被投递到了很多人的邮箱里。

不到一个小时，忽然场内传来短促的电子提示音。

这应该就是昨天丁立森突然离场的原因，这个神秘黑客算是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奚迟薄唇轻抿，觉得最近自己生活中的黑客浓度着实有些高。

然后他马上又不好意思起来：“那我肯定会超级紧张的，我不确定行不行，对手好多身经百战的队伍，我们只是刚组起来的新人。”

霍言清继续大杀特杀，经过3轮的比赛，倒计时结束时，最后的排名ofln以100分的优势稳居第一。

赛场里，大家印象中分分钟可以盗取重大机密的顶尖黑客，大多穿着t恤或格子衬衫，看起来和普通程序员没什么不同。

安妍想到昨天那小帅哥看奚迟的眼神，又想到之前奚迟唇上暧昧的印迹，目光再掠过他面前的爱心便当，笑容玩味起来：“野啊宝贝。”

“谢谢。”奚迟也松了口气，跟他一起在桌边坐下，“说不定是你的护身符生效了。”

“就是后天了，”霍言清满眼期待，继而又冒出来一点点不舍，“这两天我可能要和队友练习到很晚。”

到停车场时，奚迟才猛地想到，他和霍言清还有约。

霍言清惊喜道：“你想看吗？”

直播平台弹幕立马翻了十倍。

霍言清嘴角翘起来，弯起的笑眼像碧蓝的海水一般干净：“我真的超开心，我一定要赢！”

来电显示是科室的总住院医师，这个时间他打来，百分之九十九没什么好事。

安妍拌着自己的午餐沙拉，撇了撇嘴：“听说他已经自己申请离职了，弄了这么一出，国内医院肯定是没有愿意接收他的了。”

郭一亮激动得快哭了：“啊啊啊ss科技的副总邀请我们吃饭！我是不是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奚迟看见他耳廓越来越红，心里一紧，他昨天果然表现得太奇怪了，霍言清可是把他当作亲表哥的。

气氛很快重回紧张，没想到仅仅过了二十几分钟，那个代表解题成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到手术室时，床边已经被医生护士围了一圈。跟死神赛跑，每个人都神经紧绷，静得只能听见手术器械的开合声。

而比赛开始后，他们就彻底改观了。

但不少对手看到霍言清很意外。

霍言清眼中也难掩激动，但却说道：“你肯定能签约的，你们去吧，我等下就不去了。”

可想而知明早将会在医院引发多大的轰动，最离奇的是，这封邮件居然是丁立森本人的邮箱发送的。

他们心中orcas此人非常神秘，对名利不感兴趣，真的像遨游在大海的虎鲸一样自由，出手却一击必中。现在看到对方，穿着简单的浅蓝色卫衣，纯白色棒球帽和口罩遮挡下，只露出过分好看的眉眼，干净清朗的气质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奚迟对上他纯粹的眼神，不想给他展示太多职场上勾心斗角的阴暗面，简单说了几句。

但他不知道，他出门之后，霍言清摸着自己的嘴唇走了好久的神。

如果你的仇人生命垂危，躺在你面前的手术台上，等着你去救他。而你一个细微的操作，比如一个小线结的紧或松，就可以不留痕迹地决定他的生死，你会怎么做？

奚迟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看了一眼时间道：“好，我马上过去，七点前到，你在旁边么？先把病人头颅ct结果拍给我看一下。”

他喝了一口，感觉舒服多了。回想起昨天晚上，他被主任灌得不轻，似乎是霍言清来接他的。

“啧啧，安姐这是要老牛吃嫩草啊。”高昊贱兮兮地笑。

“我在，现在就拍。”对面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对了，师兄，等会你来我出去接你，这个患者是咱们这儿一个有名富豪的儿子，本人又是个明星，现在楼下被围得堵住了，警察都来了好几个……”

霍言清下了决心要取胜，连着两天，奚迟都没察觉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有早饭的时候打了照面。

“对了，哥，昨天没来得及，恭喜你啊！”霍言清率先扯开了话题。

但没有办法，他给霍言清打了个电话，对面却一直无人接听。他只能发了条消息解释，然后立即奔向医院。

霍言清眼睛一弯。

奚迟又问起：“你的比赛也快到了吧？”

排行榜上ofln的排名跃至第一，率先拿下150分。

“我昨天……应该没有耍酒疯之类的吧？”他问道。

霍言清说着，努力压下去的画面却又自顾自跳出来，奚迟透着粉色的脸颊，在他视线中放大的泪痣，唇边柔软的触感……

“你们黑客，都这么有正义感么？”奚迟问。

他好像头晕目眩的时候还把对方当作霍闻泽了，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而奚迟定在手术室门口，少见地没有跟上节奏。

两个人坐着边吃早饭边聊了聊，奚迟感觉刚开始那一点暧昧已经烟消云散了，气氛又重回了纯洁的兄弟情谊，他很满意。

奚迟有点不自在地走上前道：“昨晚我喝多了，麻烦你了。”

奚迟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是那样，你别往外乱说。”

奚迟僵硬地摇头。

她把聚会打包的蛋糕随手给了他一块，奚迟没想到有人会来，站起来礼貌而拘谨地说了句“谢谢师姐”。

奚迟忽然神色凝滞住，被扶着的时候，因为感觉太熟悉，他精神完全松懈了下来，好像还靠着对方睡觉来着。

有一年跨年，她忘带寝室钥匙回实验室拿，看见奚迟穿着白大褂，一个人在窝角落里做实验，映衬着窗外倒计时的欢呼，显得尤其孤独。

台上的人已经因为车祸面目全非了，在病历上看到的名字他却十分熟悉。

奚迟难掩脸上的不自然：“应该没有。”

奚迟第二天清晨醒来，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伸手去床头柜拿手机，却发现一杯水摆在旁边。

奚迟是一个只会走直线的人，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少年时代，总是用清瘦的肩膀挎着书包，抄近路穿过一片小松林，从图书馆走到实验室，落了一身的霜。

一整天，神经外科乃至全院里讨论的热点都集中在丁立森身上，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难以想象平时一表人才的同事，背地里怀着多少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