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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风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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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惊华!

一江风

戚浔提着箱笼走在队伍中间,敏锐地打量这座芙蓉驿。

此驿建于前朝,坐落在檀州与京城交界之地的雁行山下,经数次扩建,颇具气象,从檀州、酉州、肃州等地南下的文武官吏、军衙信使大都来此停宿。

隆冬腊月,大雪初霁,过了书有“芙蓉驿”三字的牌楼步入驿内,戚浔先看到右手边一列宽门窄窗的仓房,而远处的驿馆楼台连绵棋布,恍如山中集镇。

道上积雪齐脚踝深,才走了几步,她密长眼睫上又结了一层白霜,戚浔呵了呵手,拢紧了身上略显陈旧的鸦青色斗篷。

行在她前后的,是大理寺一众差吏,他们各个公服煊赫,腰配绣刀,威势逼人,纵然戚浔身段挺秀,琼姿玉貌,亦被掩住光华,只离得近了,才瞧出兜帽下那双灵动的眼睛,明亮机敏,仿佛能抓住这冰天雪地里的一切端倪。

队伍领头的,是大理寺少卿宋怀瑾和驿丞刘义山。

刘义山为檀州人,掌管芙蓉驿十数年,家小皆在驿中,此刻正在说案发经过:“余大人是回京述职,他腊月初七下午到的驿站,身边只带个小厮,本说第二日一早启程,可没想到当天夜里便下起了大雪。”

“去京城要翻雁行山,大人您从京城来的,自是知道山上路难走,腊八早上见大雪不停,余大人和驿内几位大人便都决定不走了。”

说至此,刘义山面色更为愁苦,若非大雪困住余鸣,他也不会死在自己管辖的驿站里,余鸣贵为严州太守,官至三品,他如何担的起这个责?

“白日里都是好好的,晚间下官想令大人们过个好节,便在明华厅摆了宴席,到点其他几位大人都来了,余大人却未至。”

“去请余大人的驿差说他房中无声无息,也无灯火,下官觉得奇怪,便命人盛了腊八粥和酒菜亲自给他送去。”

刘义山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到了房前,果真无应,门却从里面锁着,下官叫人去找余大人的小厮,那小厮正和其他人在偏院吃酒,问起余大人,他也不知余大人怎么了,且从下午,他就不曾见余大人出门过。”

“下官担心余大人身体不适,立刻叫人将门撞开。”

“门一开,下官便觉气味儿不对——”

刘义山眼底现出几分恐惧,“屋内黑灯瞎火的,下官打着灯笼进了东厢,而后,下官一眼看到余大人倒在地上,身下血流一片。”

“整个东厢的地砖都被染红了,下官从未见过那么多血,好似,好似余大人身上所有的血都流尽了,而余大人的死状,更是……”

宋怀瑾凝眸,“如何?”

刘义山颤声道:“他的尸身,竟、竟被分成了四截——”

“你是说分尸?!”

宋怀瑾三十有五,任大理寺少卿多年,手上过的案子不少,此番带的十二差吏,亦多为办案老手,他们见过的分尸案不在少数,可此番死的是三品太守,且还在有颇多使役的官驿里被分尸,便格外觉得心惊。

“是,头被割下来,腰腹被斩断,两条腿从膝盖处断开,可尸体却又拼合在一起,离远了甚至瞧不出异常……”

刘义山嘴唇哆嗦了一下,“下官吓得六神无主,只好去通知其他大人,众人一商议,便说还是连夜派人往京城和檀州城送信的好。”

芙蓉驿距京城两日路程,腊月初十消息入京,后上禀朝廷,建章帝交由大理寺稽查,宋怀瑾受命带人赶来,已是腊月十二。

刘义山说完了案发经过,眼含祈求的望着宋怀瑾,“少卿大人,此案虽生在驿内,却与下官和驿内上下无关,还请少卿大人明断。”

宋怀瑾一扬首,成竹在胸的道:“你放心,本少卿素来严明公允,但凡本少卿督办的案子,便没有找不出真凶的!”

他又问,“尸体在何处?”

“就在厢房里未曾动过,云州太守吴涵大人是懂道的,交代下官不可移动尸体,免得查验不便。”

宋怀瑾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拧了一路,此时才略松。

一行人走上一条石板铺就的宽道,西面一座鼓楼,鼓楼旁是馆舍正门,此刻门庭大开,两个驿差守着,正门对面是一片积雪掩映的白墙仓房,几丈之隔,众人听见墙后数声马儿嘶鸣。

刘义山道:“大人,此道将驿站一分为二,西面为馆舍,东边为马房仓房与饮马池,驿内备有五十匹快马,供大人们和急报信差们驱用。”

宋怀瑾目光越过高墙,“驿内众人呢?”

刘义山忙道:“大人们都不曾离开,他们皆要入京,眼下离岁末还有几日,并不急启程,而余大人死的古怪,谁若急着走反倒有疑,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谁也不想惹麻烦。眼下诸位大人都在各自房中,可要请他们至堂中查问?”

“先去看案发之地,暂不必惊动他们。”宋怀瑾环视一圈,大手一挥,“现在开始,此处由大理寺接管,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一入馆门,便是一片积雪层叠的开阔中庭,刘义山带着众人走上了往西北方向去的回廊,路过明华堂,往馆舍深处去。

此驿为北上最大官驿之一,承接来往官员食宿、军需补给中转等用,修建的颇为精巧,沿着回环曲廊走了半刻钟,方才到一排厢房之前,戚浔一眼看到门额上挂着缟素。

“少卿大人,便是此处了,案发后下官心底惶恐,便挂了灵幡,稍做过祭奠,其余未动分毫。”刘义山从袖中摸出钥匙,颤巍巍开了门。

厢房共有三间,中为待客之地,西为暖阁,东为寝处,宋怀瑾一把握住腰间佩刀,打量了一圈屋子便往东厢去,紧随他的几个司直亦跟了上去。

戚浔未急着进屋,她饶有兴致的看栏杆外雪地里露出来的几截香。

这几日夜间皆有落雪,庭中枯木花草皆被大雪覆盖,可唯独那几截香直愣愣的插着,应是有人来祭拜,香未燃尽便被雪扑灭了。

戚浔认得这是佛寺中专用的供香,此等供香不比家用沉檀清雅,又比寻常祭拜所用香蜡贵,谁会专门采买此物祭拜?

她正狐疑间,忽听里间有人沉声惊呼了一句,很快,一个年轻的差吏捂嘴冲了出来,趴在门口栏杆上便是一阵干呕。

戚浔轻啧一声,“谢司直,可要我予你一粒苏合香丸?”

谢南柯生的俊逸温文,刚入大理寺不久,尚不习惯,此刻他呕的脸白如纸,朝她摆手,“不必,不妨事,不妨事——”

这时,宋怀瑾在内喊道:“戚浔——”

“来了!”

应话声清脆悦耳,是女子之声,刘义山寻声回头,正看到戚浔摘下兜帽,他眸子一瞪,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先前戚浔戴着兜帽走在人堆里,只瞧她行止干练,透着英气,任是谁都以为她是大理寺的年轻男差吏,刘义山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是个姑娘!

她生得一张皎若秋月的脸,杏眼明仁,灿若春华,墨发挽做最简的小髻,饰以素净白玉簪,进门时单手扯下身上斗篷,步履生风,通身不拘小节的利落。

待撞见刘义山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抿出一丝了然的笑,这笑令她神容越发机灵生动,刘义山还未回神,戚浔已绕过他,走到了宋怀瑾身侧。

看清屋内情形,她忍不住皱了眉。

在路上她虽想过案发之地是何种某样,可当亲眼所见,其震撼程度还是不同,实在不怪谢南柯受不住。

厢房两丈见方,虽不甚华丽,却是家具摆件齐备,北面是帷幔半掩的床榻,东边则有一套黄花梨八仙桌椅,此刻桌上放着祭品。

纵观整个屋子,从床榻至窗前案几,丝毫看不出挣扎打斗的痕迹,死者余鸣就躺在榻前地上。

尸体呈“大”字型正对南面槅窗,血迹从尸体身下蔓延了大半个屋子,直至厢房门口,又因天寒,凝成一片附着寒霜的血湖。

被寒霜附着的,还有死状可怖的尸体。

死者头颅被斩下,腰部连着袍子被拦腰斩断,腹内脏腑流出,堆积在肚腹处,而膝盖处的断口,尤可见翻卷的血肉与森森白骨。

死的如此惨烈,可死者闭着眼睛,尸表其余肌肤蒙着一层受冻过的灰败乌青之色,偶尔能看见几处有些微腐败的冻伤,尸臭味儿不重。

宋怀瑾语重心长的道:“戚浔,是你大展身手之时了。”

倘若此案放在一年前,宋怀瑾必不会对戚浔道出此言,当初的他有多看不上戚浔,后来便对戚浔有多心悦诚服,如今,戚浔更是他最为倚重之臂膀。

“卑职定然尽心!”

戚浔将斗篷放在中堂敞椅上,而后“吧嗒”一声打开箱笼锁扣,很快戴上护手面巾进了东厢。

刚回过神的刘义山,眼瞳又是一阵山摇地动。

看这架势,这姑娘竟是大理寺仵作!

大周兴办女学已有三十余载,勋贵人家的女儿甚至能在宫中为女官,可仵作为贱役,多为屠户、罪役担当,刘义山活了四十多岁,从未见过女子为仵作!

戚浔里头着一身碧青棉袍,看着不至双十之龄,刘义山不信邪,忍着恐惧走去门口,很快骇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到戚浔蹲在尸体旁,正将余鸣粘在血冰凌上的头颅一点点剥离下来。

戚浔初验的空隙,宋怀瑾回身吩咐道:“南柯,朱赟,你去查问驿站内还有哪些人住着,何时入驿,何种官职,此行哪般差事,身边带了何人,是否与余鸣为旧识,皆要问清。林铭,你去查驿内有多少差役,每日进出驿站的又有哪些人。王肃,你去把余鸣的小厮找来,好好问问入驿站之后余鸣的行迹。”

被吩咐的几人应声,宋怀瑾这才回头看戚浔,“如何?”

戚浔已将余鸣的头颅捧在手中,她半举起来,凑近了看脖颈处的伤口,“伤口血肉无收缩卷曲之状,是死后被分尸,骨头断口整齐,是利刃一刀斩断,血流形状自然,天寒亦保留了七日前的血流范围,看得出,这一大片,的确都是从伤口处流出而汇集。”

她往地上扫了一眼,“表面上看,是在此处分尸。”

宋怀瑾却发现了疑点,“可这地上干干净净,不见血滴喷溅,这做何解?便是杀猪都要溅一身血,何况斩断人的尸首?”

的确十分诡异,血流被冰寒冻住,如今已化为乌黑之色,整片血色从尸体四处伤口向周围蔓延,由深变浅,而床榻脚凳,旁侧的帷帐桌腿之上,不见丝毫沾染,哪般凶手能做到这般干净利落?

“或许被凶手擦洗掉了。”戚浔如是说,言毕却又觉不妥,凶手杀人,分尸手法如此残忍,何必要擦掉周围溅射的血迹呢?

宋怀瑾也摇了摇头,“解释不通。”

他眯着眸子,愠怒道:“余鸣是朝中三品大员,凶手大胆杀人不说,还对一个死人这般残忍,也不知是哪般深仇大恨!”

他哼了一声,又去打量屋子,“当日门闩从屋内锁着,此地便为一处密室,何况他的小厮说只有一下午没见过他,大白天的,凶手在此地分尸,若外面有人经过,不可能听不见动静。”

“刘驿丞——”

宋怀瑾回身,一眼看到刘义山白着脸呆望着戚浔,宋怀瑾浓眉扬起,又喊了一声,刘义山这才惊醒过来,“少卿大人何事?”

宋怀瑾肃眸道:“这附近房舍如何排布?可有谁距离此处最近的?”

“无人离此地近,余大人来得晚,东面北面的院落都住满了,因此给余大人安排了此处,这里独门独户,余大人自己也十分喜欢。”

宋怀瑾又转身去看戚浔验尸,“可能验出准确的死亡时辰?”

“暂且不能。”戚浔头也不抬的道:“死者死亡四日以上,尸僵消失,尸斑暂看不出什么,且当日房内有地龙,虽在之后停下,可热冷之间,已破坏了死者自然产生的尸变,准确时辰难断。”

宋怀瑾略一思忖,只好道:“那尽快确定死因和分尸的凶器。”

戚浔只点了点头,此刻的她已分不出多余心思,她秀眉紧蹙,浑然忘我,与片刻前翩然抿笑的人大为不同,尤其那双眸子,专注肃然,透着锋刃般的冷静,尸体上一丝一毫的痕迹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

验尸费工夫,宋怀瑾也不扰她,又在东西厢房之间来回探看了一遍,发觉屋内几处窗户皆是紧锁,且同样无争执打斗的痕迹,不仅如此,余鸣随身的包裹和贵重财物都在。

不为财,难道真是寻仇?

宋怀瑾带着疑问,出门绕着厢房盘查了一圈,除却祭奠过的佛香,暂未发现异常,等他再回来,戚浔已有了结论。

“死因还未查明,不过分尸的凶器已有了眉目,死者伤处整齐,四处伤皆是一刀斩断,尤其死者前脖颈处的伤口,前有挫伤与肌肤剥脱,后颈处则不明显,这表明凶手用的是一把刀背极宽的刀,分尸之时,从正面砍断死者脖颈,刀背挤压造成挫伤。而死者腰部斩伤,左侧腰与右侧腰的挫伤相差无几,这表明分尸的刀长至少要比死者腰腹宽更长,因此可断定,分尸的是刀背厚刃口十分锋利的长刀。”

“寻常刀背厚的砍刀、柴刀,皆为短刀,因但凡长刀,都力求轻巧便于随身携带,行刑之时刽子手所用刑刀,倒符合此番分尸所用。”

宋怀瑾紧了紧指节,“寻常谁会用刑刀?”

戚浔沉吟道:“除了刑刀,卑职还知道一种刀——”

“这种刀,与咱们大周的宿敌西凉有关,西凉多为蛮夷,颇为悍勇,最擅刀马,他们在马背上用的便是一种长柄大刀,据卑职听闻,与西凉常年交战的镇北军中,有人学到了此刀妙处,将此刀与大周的战刀相合,制出了陌刀。陌刀长二尺,弧度小于刑刀,刀背厚,刃口薄,重数十斤,非力大者不能用,交战中能斩马首,此刀在镇北军中流通后,亦流于大周其他州郡驻军,行伍出身之人,应大都见过。”

宋怀瑾拧着眉未吱声,因这陌刀,他亦知晓,他甚至亲眼见过。

戚浔继续道:“只有陌刀还不够,几处伤皆是一刀所致,凶手当是极善刀法之人,人体骨骼坚硬,但凡拿捏不够精准,伤口便不会如此齐整,眼下只能瞧出这些,其余线索,请大人待我细验。”

她说完,目光仍落在尸体上,眉头拧着,仿佛还有何处不曾想通。

“大人,查问到了——”

正沉思间,适才出门查问驿内情状的谢南柯回来了,“大人,如今在驿内住着的共有六位主官,皆有官印和通行文书。”

“腊月初六,从西面肃州驻军来的忠武将军辛原修,与云州太守吴涵一同到了驿站,腊月初五,徽州太守刘榭和工部侍郎祈然一同入驿留宿,腊月初四那日,是少府监织染署的田公公到了驿站——”

宋怀瑾先将忠武将军辛原修留了心,又诧异,“这个田公公腊月初四就到了,却初八还没走?”

刘义山忙道:“田公公在酉州采买的毛料还在路上,他是要在此等那些毛料到了一并回京,其他几位大人是因赶路多日,想在此歇养两天。”

宋怀瑾颔首,这时谢南柯继续道:“还有第六人,是腊月初三到的,此人只有通行文书,其上盖得是镇北军的帅印,只是驿内主簿不知其人名姓。”

宋怀瑾质疑的看向刘义山,刘义山慌忙道:“大人,此人带的文书上盖的是镇北军帅印,下官不敢不接待——”

说至此,刘义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人带着四个随从,一来便住进了北边的独院,且住进去后便不曾出来过,很有些古怪,而腊八那日,除了余大人之外,他们也不曾来明华堂,因早前他们便极少出门,下官竟给忘了!”

宋怀瑾顿时起疑,“镇北军常年驻守幽州,且三个月前西凉犯境,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应当从你此处走过,眼下北面战事正酣,谁会带着帅印文书南下?”

入驿后行为古怪,不报名姓,镇北军陌刀,腊八那夜未至明华厅……

宋怀瑾很快打定了主意,“你立刻带我去他们住处,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尸体旁的戚浔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巧合,她一边将死者一条断腿搬去桌上,一边也在想那镇北军中人为何怪异,可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桌上摆的祭品吸引。

祭品为素果素饼,另有一盛着似水似酒之物的青瓷杯盏,适才戚浔将杯盏内之物当做了祭酒,可此时她才看见,这里头竟还飘着一枚橘叶。

这哪里是祭品,这分明是供品!

她朝外道:“刘驿丞——”

外间刘义山正要走,闻言返身回来,“姑娘?”

戚浔问他:“死人之地不吉,您不摆祭品,却摆着拜菩萨拜佛的供品。”

她往屋内虚空各处扫了一眼,以至接下来的问话莫名有些诡异,“敢问驿丞,您这是在拜屋子里哪位菩萨哪位佛?”

刘义山先是意外,继而心虚的垂下了眼睛,宋怀瑾听不见他答话,也转身看他,“刘驿丞?”

刘义山见躲不过了,一咬牙,眼含惊恐的问:“少卿大人,仵作姑娘,你们难道不觉得余大人死的诡异惨烈,不似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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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正文+番外完结)我们妖怪不许单身无敌之最强神级选择系统抗战之捍卫者帝道独尊护花高手在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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