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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紧张的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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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_乞儿

(第一章偶尔会被举报屏蔽,干脆跟第二章贴在一起,以备不时之需)

————

“所以,鲍德里亚认为“物”及“需求”都是虚假的符号,他批判马克思的使用价值一说,认为后者也落入了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陷阱,从而提出自己的符号政治经济学。”

吴葺仁做完了自己的报告,点开最后一张幻灯片,向着老师和十几位同学点头致谢,在老师的示意下离开讲台,等待下一位同学的报告。

“泰尔斯!”

下一刻,曾经的研究生吴葺仁从梦中醒来。

他蜷缩着,趴在一个冷冰冰的废旧墙洞里,感受从四面八方的空隙吹来的寒风。

吴葺仁叹了一口气,穿越五年了,他还是会做前世的梦。

穿越前的生活固然无聊,却也好过眼前的凄惨境遇。

“泰尔斯,泰尔斯!”

一只大手从墙洞外伸来,揪住吴葺仁的耳朵,粗暴地把他抓出这个小破窝。

这是一间破屋,透过塌了一半的房顶,可以看见夜空里璀璨的星辰,只是星河的排布和形状,对吴葺仁而言无比陌生。

吴葺仁无法反抗那只粗暴的手: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他被拖在粗糙的砖地上,膝盖擦得生疼,但他还是咬着牙不吭一声。

残暴的奎德对孩子的哭喊尤其不耐烦,据说他曾经把一个想用眼泪换取食物的六岁女孩打得双腿瘫痪。

“我问了里克,你这周的例钱比上周少了五个铜子!你私藏了?”发怒的奎德就像一只赤色毛发的狮子,凸出的鼻子让他越发凶恶。

吴葺仁被掼倒在地上,他灰色眼眸里的余光瞅见周围的墙洞,和他同住一屋的五个乞儿,从四岁到十岁不等,都在奎德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

其中,最里面的墙洞里,一个最小的短发女孩紧紧咬着自己的左手,脸色发红,正恐惧地看着地上的吴葺仁,她旁边的洞里,六岁的男孩尼德甚至吓得叫出了声。

那是科莉亚,吴葺仁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事实上,吴葺仁这周的运气不错,他,乞儿泰尔斯——吴葺仁目前的名字——本周得来的铜子足足有三十七个,比上周还多了十八个。

但他只上交了十四个铜子给奎德——黑街兄弟会里专管乞儿生意的头目——把剩下的铜子,连同自己两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跑去格罗夫药剂店,在好心的帮工燕妮手里,以成本价“购买”了一副伤寒药剂。

泰尔斯把药剂喂给了四岁的科莉亚:在她这个年纪得了伤寒,没有药剂,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穿越来的五年里,泰尔斯重新经历了从两岁到七岁的记忆形成期,从懵懵懂懂的幼儿,逐渐找回前世点点滴滴的记忆。

在这其中,孩童的记忆显得零碎而散乱,即使如此,在这懵懂到清醒的五年里,每次亲眼目睹他人的死亡,都让泰尔斯印象深刻。

从病死、摔死、淹死、吊死,再到——甚至有一次,泰尔斯亲眼看见一个哭闹的乞儿在异能下窒息而死——被活生生地打死,从人贩生意中赚取利润的黑街兄弟会从来就没有什么底线和原则。

就算是黑帮,也需要时间来沉淀出规矩与秩序。

而发源自黑街的兄弟会,从兴起到壮大,前后才不过十年出头的时间。

哪怕是兄弟会的死对头,有九十年历史,被誉为“黑帮里的贵族”的血瓶帮,手里的人命血债也不见得少了。

大部分时候,目睹死亡的泰尔斯都无能为力,就连他自己,也是借助来自前世的零散记忆,才避过不止一次的杀身之祸。

比如现在,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奎德,眼里正露出一个黑帮虐待狂特有的残暴和狠毒。

“我没有私藏!这周入冬了,路过下城三个区的人都少了很多……”泰尔斯从地上爬起来,脑筋飞快地转动,吐出编好的借口。

“啪!”

迎接他的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把泰尔斯打得跌回地上。

“交出私藏的钱,然后我揍你一顿!或者我先把你揍一顿,然后你再交出钱!自己选!”

显然,奎德不想听他的解释。

这个兄弟会头目可能只是想搜刮点酒钱,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找人揍一顿。

“但你也可以嘴硬,我最喜欢嘴硬的孩子了。”奎德狞笑着活动着拳头。

看着眼前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泰尔斯知道,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奎德也不会放过自己。

而上个月,奎德才活活虐待死一个第五屋的乞儿。

泰尔斯捂着红肿的脸颊,迅速地思考。

平日里,奎德并不管账目,一入夜就去地下街落日酒吧厮混或者抱着酒瓶闲晃的他,也很难记得清一个闵迪思银币能换多少米德尔铜币,更别说他手下的乞儿们交了多少例钱——那都是他的副手,看上去踏实稳重的里克负责的。

而哪怕是精明如里克都知道,乞儿们每人每周七八个铜子的例钱浮动简直是太正常了。

有人告密。

这是唯一的结论。

泰尔斯瞄过一圈周围的乞儿们。

自己从女贵族手里讨到了钱,就直接回了废屋,一定是同屋的孩子们看到了。

而在严酷的环境下,孩子们的心肠会变得比大人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奎德又是一脚踹来,泰尔斯隐秘地用手肘护住腹部,稍微卸开力道,装出疼痛难忍的脸色,像是被这一脚踹得痛苦不堪——他不能出声,奎德最喜欢孩子们的惨叫了。

“我说!”泰尔斯的脸上露出恐惧,“别打我!”

“那得看我的心情!”奎德环顾了一圈,看到其他五个乞儿都在恐惧中瑟缩,这让他很满意,自己的权威得到了尊重。

“我周三早上,碰到了个贵族女士,她给了我快十个铜子!”泰尔斯躲在墙角,颤栗出声道。

“我就知道!乞讨?一定是偷来的吧?没人能瞒过我,尤其是你个小毛贼!”奎德狠毒地搓了搓手掌,准备下一轮的毒打:“把钱交出来!”

没等奎德的眉头挑起来,泰尔斯又补了一句:

“但我去的是红坊街!”

“红坊街?”奎德举起的手掌又放下了一点,“你去了血瓶帮的地盘?”

“是的,我们的地方实在讨不到更多钱了。”除了兄弟会的打手,技艺高明的游侠,以及某些有特殊目的家伙,有谁会不长眼地在黑街附近的三个废旧区里逡巡?连携剑带盾的城防队,都不愿靠近这个罪恶累累的地方。

“我第一次搞到了那么多钱,血瓶帮的人也没有出现,然后我就想,第二天可能还有机会。”

“蠢货!”

奎德狠狠踢了泰尔斯一脚。泰尔斯看到远处的科莉亚抖了一下,只听奎德破口大骂道,“也不想想,血瓶帮的地盘,有那么多便宜可以捡吗?”

泰尔斯的身体缩了一下,颤抖地道:“对,第二天下午,血瓶帮的人就抓住我了,他们把我吊起来,我说我迷路了,他们不相信,我把钱都交出去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

“废物!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奎德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我说我是奎德老大的人,他们,他们就哈哈大笑。”

“什么?”奎德捏紧了拳头,他一把抓住泰尔斯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领,把他从墙角提起来,“他们笑什么?”

泰尔斯疑惑地摇摇头:“我听不大懂……他们说的话。“

奎德恶狠狠地盯着他:“快说!“

泰尔斯装出被吓怕的样子,抖了一下,颤巍巍地道:“他们中间有一个光头,他说,既然是奎德手下的孩子,那就给他留一条命,因为奎德太需要孩子了……”

泰尔斯还未说完,就被奎德狠狠地摔向墙壁!

他尽力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胸腹,用背承受住墙面的冲击,然后立刻把背转向奎德,迎受他暴怒下的重重打击,同时感受着重击的力道,时刻转换背的角度,缓冲打击的力度。

“婊-子养的……你这个……光头……斯宾……他怎么知道……杀了你……杀了你……废物……蠢材……”

奎德狂怒地大叫,一脚接一脚地踹向泰尔斯,嘴里嘶吼着只能分辨出几个单词的话。

墙壁的破洞里,几个孩子惊惶地看着泰尔斯被毒打,但都紧紧地捂着嘴不敢出声。

泰尔斯承受着奎德雨点般的狂踹,松出一口气。

虽然看着可怕,但暴怒发狂的奎德,远比心情愉快地折磨孩子时的奎德,要安全得多。

更重要的是——现在奎德不会再问多余的钱去了哪的事情了。

泰尔斯说的话里半真半假:

他的确去了红坊街,但他一直躲在暗巷的角落里,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他也的确遇到了一位穿着鹅绒华服的贵族女士,但她身边跟着二十位终结剑士,这也是他从巷子里跑出来乞讨时,血瓶帮没有打断他的原因。

在那个鹅绒女贵族的手上,泰尔斯的确讨到了十二个铜子——他当然不会蠢到在二十个终结剑士面前动手偷窃,但他不等女贵族的队伍走远,就在人群中迅速消失,再也没有回去。

至于光头斯宾,泰尔斯从来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是血瓶帮收黑账的打手头目。

而奎德以前也是兄弟会里收黑账的打手——直到有次奎德惹错了人,被打坏了下半身,这则消息则较为隐秘,是泰尔斯趴在兄弟会大屋的墙角下,听房间里杀手莱约克和贝利西亚两人妖精打架时,私下里嘲笑奎德才知道的。

等奎德发泄完了怒火,一边诅咒着血瓶帮的光头斯宾,一边从怀里掏出酒瓶,骂骂咧咧地离开时,泰尔斯的背部衣物都已经碎裂开来,背上青紫一片。

因为泰尔斯为避免正面打击而刻意侧身的缘故,有些地方还擦划出了血,疼痛一阵阵地袭来。

血液流到地面,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大概是太久没被人揍了,他觉得自己的肌肉像是在燃烧着。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挨揍和饥饿,病痛和寒冷就是家常便饭,但在逐渐找回属于研究生吴葺仁的记忆后,凭着小心谨慎和曾经的经验,泰尔斯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狠毒地揍过了。

奎德的声音隐隐消失后,屋里另外的五个孩子才爬出自己的破洞里,熟练地把无力动弹的泰尔斯抬到院子里。

十岁的“大个子”辛提抓起一片有弧度的破碗碎片,到水缸前舀水。跛子莱恩跟黑脸凯利特两人都是八岁,吃力地收集着枯枝和野草,用打火石努力生起火来。六岁的黄头发尼德跟最小的科莉亚则摘下几片形状奇怪的野叶子,放在口中嚼烂,轻轻抹在泰尔斯伤痕累累的背部。

泰尔斯强忍着疼痛,想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他看着泫然欲泣的科莉亚,转向垂头丧气的黄头发尼德,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没事的,尼德,我不怪你。”

尼德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其他的四个孩子也把目光转向他。

“你怎么知道的?”六岁的孩子藏不住心事,愧疚和惊恐都写在脸上。

刚刚,泰尔斯在被奎德毒打的时候,稍大的三个孩子虽然恐惧,但都死死地盯着这边。

只有科莉亚和尼德,一个把脸藏在手中不敢抬头,另一个看着墙里,偶尔转头惊恐地瞥一眼。

科莉亚的伤寒药是那些铜子的最终去处,她当然不会告密,但泰尔斯依旧不敢确定就是尼德。

现在则再无疑问。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奎德不会再管这件事。”

“我,我,”尼德的脸红得不像话,他看着泰尔斯的背,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这周没有讨到钱,也不敢去偷。”

他啜泣着:

“里克没说什么,但是奎德很不高兴,他说再这样,就要把我卖去大沙漠,给荒骨人当饭吃,我好害怕,就告诉他,说泰尔斯,泰尔斯你有天拿回了好多好多铜子……我以为他们这样就不会把我……奎德就把我赶回来,说他晚上会过来……”

科莉亚的脸也红了起来,她抹着药草的手猛地一颤,几滴鲜血又从泰尔斯的背上滴下地面。

泰尔斯默默地呻吟一声,那种燃烧着的疼痛感才消减下去,这下又被科莉亚的动作刺激起来了。

莱恩愤怒地盯着尼德,让后者的头更低了,凯利特则惊讶地看看尼德,又看看泰尔斯,只有辛提默默地一言不发,继续把水端过来。

泰尔斯看着尼德的眼神一黯。

这孩子只有六岁。

泰尔斯这样告诉自己。

他几乎什么都不懂,面对奎德,在恐惧和慌乱中口不择言。

他更不该在这种地方,承受这样的命运。

“没事的,尼德,科莉亚,”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觉得背上的伤似乎好了不少,他轻轻握住尼德的手,“只是,你也看到了吧,奎德会做些什么……”

尼德恐惧地呜咽了一声。

泰尔斯认真地看着他:

“下次,你们谁再讨不到钱,就告诉我吧,我来想办法。”

“跟奎德比起来,我们才是一伙儿的。”

尼德哭得更厉害了,带着哭腔的话有点模糊:

“泰……泰尔斯,对,对不,对不起……”

泰尔斯默默注视着呜咽不已的尼德。

最终,他还是转过头,轻轻吸进一口气。

“现在没事了,尼德,”泰尔斯微叹一声,接过辛提手上的破碗,喝了一口水,轻声道:

“别怕,我总是有办法的。”

除了泣不成声的尼德,孩子们都怯怯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泰尔斯望着身下的土地,目光渐渐凝固。

相比起穿越无数世界的无数前辈们,他的运气无疑糟糕得多。

但是,即使如此。

泰尔斯看了看周围的五个孩子,特别是伤寒初愈的科莉亚,她晶莹的眼里还残留着惊恐。

至少,他想,明天要想办法多讨些钱。

————

永星城的落日神殿中,结束了落日时分的祝祷,一名正在收拾神坛的实习生祭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惊讶地看着石制神坛下,一盏装着永世油的祭灯。

这盏从她开始照顾神坛,就再也没有点过,没有用过,也就谈不上亮过的不起眼祭灯……

突然燃起了明黄色的火焰。

火焰飘忽不定,由黄色变红、变赤。

就像血的颜色,越发旺盛。

一名年长的祭祀注意到了实习生的失态,她不满地呵斥了一声。

“妮娅!”

实习生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神坛上。

但直到年长祭祀自己也看到那盏不同寻常的祭灯,她才惊叫起来。

“妮娅,快,快通知主祭大人!”

年长祭祀的惊讶无法掩饰,她颤抖着扑到祭灯前,举起右手掌,左手掌上翻,摆出祈祷式,口中念念有词。

“落日在上……”

这是怎么了?

实习生妮娅呆怔着。

她第一次看到尊敬的祭祀大人如此失态,以至于自己也受到了影响。

是我犯错了吗?

但我没有碰那盏灯啊。

“可是,可是,该告诉主祭大人什么呢?”

妮娅慌张地问:

“有人偷偷点亮了,点亮了神坛旁的一盏灯?”

年长的祭祀停下祷告。

“不。”

年长的祭祀死死地盯着那盏灯,收起手上的祈祷式。

“这盏灯,哪怕穷尽整个埃罗尔世界的两片大陆,无数岛屿,也只有一个人能点亮。”

“那个人,关乎这个王国的未来。”

————

————

第2章_紧张的里克

————

“他怎么又喝成这样。”

下城第二区的废旧民屋,奎德的副手——纳尔·里克厌恶地看着眼前抓着酒瓶,醉成一滩烂泥的奎德。

“把他关上一天,清醒了再放出来。”

他挥挥手,让两个年轻的兄弟会成员把他扶下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里克轻嗤一声。

喝成这样,看来他没把那个孩子怎么样。

里克这么想着,露出神秘的笑容。

纳尔·里克——他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姓氏而非名字——不同于实力退步,从打手头目沦落到乞儿生意,从此一蹶不振的奎德,他是个有野心也同样有能力的兄弟会成员。

他曾经在王国南部的修卡城会计学院进修,如果不是因为当抄写员的父亲犯了事,里克现在就可能是某个城市部门甚至某个家族的会计师了,乃至于更进一步,成为某个行业生意的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再花钱买个勋爵,他就能迈入星辰王国上层社会的第一阶:三百年前,以朝阳花为标记的修卡德尔家族不就是这样出身的么,现在不也是王国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

但即使沦落成黑帮,永远断绝了贵族的路途,里克也认为,自己比那些脑子里满是肌肉和女人的同行们,更有资格成为兄弟会里有权说话拍板的人物。

当兄弟会的生意扩展到王国南部海岸,身为南方混混的里克便被吸收进来,发挥他的特长,策划了几次从南部到首都的人口贩卖链,并大获成功。

于是兄弟会的高层注意到了他,将他提拔调度到永星城——王国的首都,星辰的心脏,西部大陆璀璨的明珠之城——并让他管理兄弟会在首都的乞儿账目。

是的,里克知道,高层虽然让自己做奎德的副手和管账,但无异于将兄弟会在永星城的所有乞儿生意托付给了自己。

看看他的“上司”奎德,一个在旧时下城三区用刀斧砍出名声的可怕打手,现在成了只会在乞儿身上找尊严的废物,如果不是因为奎德是某个兄弟会高层的儿子,他早就被踩在永星城贫民窟的污泥下淹死烂掉了。

更何况,大部分乞儿的损耗都是他造成的。

当然,也幸好如此,奎德的父亲每月才会给他不少的打点,里克自己才能从中获利。

有这样一个儿子,如果奎德的父亲不是负责军火交易的巨头,他早就在会里失势了。

一个黑帮大佬失势会是什么结果?

里克摇摇头,目送着奎德离去。

而乞儿生意,比起走私毒品和军火,比起永世油和沥晶矿交易,哪怕比起收黑账和管街,也显得不起眼且卑微低下。

但这才是他的机会。

黑街兄弟会崛起得很快,面对越发复杂的地下局势,他们的人手经常捉襟见肘:慕名加入的混混们并不可靠,半路投诚的同行们更是不能信任。

兄弟会的未来,必须靠自己。

比如把从幼儿到妇女,从人类到精灵作为来源,汲取未来的成员。

所以,管理乞儿的里克认为,自己处在兄弟会人口生意的根本链条上。

不止如此,这儿还是兄弟会未来血液的输送节点,更附送首都街面上的小道情报网。

里克对此很满意:想想看,自己是未来所有兄弟会新成员,在初有记忆时就见到的兄弟会头目,他能在童年时,就看到哪些人是有前途的苗子,再适时施恩笼络,日后……

看,所以说,我,纳尔·里克,是个有野心的人。

而且,而且……

里克想到这一点总是非常激动:而且这里是永星城啊!

星辰王国——西部大陆第二大王国的首都,黑街兄弟会的起源之地。

能在这里做事,就代表兄弟会里的大佬们总是能看到,能被看到,就代表你总有升迁的机会。

当然,肇祸的机会也不小就对了。

幸好,里克背着手,看着远去的烂醉奎德,挑了挑眉:幸好有这个家伙顶着祸事。

月光下,里克转过头继续走。

看着眼前的二十几座废屋,他知道,每座废屋里都有不少的乞儿,而这些,就是他未来向上攀爬时,最重要的苗子和筹码。

比如第六屋的那个黑发泰尔斯。

两年前,管婴儿的贝丝把他送来时,就对那孩子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

果然,时至今日,这个小孩虽然只有八岁(八岁还是七岁来着?),但机灵而狡猾。他一周前居然想出演戏乞讨的法子——一个可爱的孩子被其他的大孩子揍了一顿,抢走了钱和食物,于是,当他躲在墙角独自垂泣的时候,路过的女士们总是忍不住给他更多补偿。

相比那些哭得声嘶力竭,让人烦闷不堪的乞儿们,里克心想,黑帮里太缺这种会动脑的人了。

这个孩子长大后,一定会爬得更高。

自己该给他点奖赏,好赢取泰尔斯的感激,当然,没有反差的奖赏是不会让人心存感激的。

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泰尔斯同屋的那个男孩告诉他,泰尔斯可能私藏了钱时,里克会撺掇奎德去找他算账的原因。

等到奎德把泰尔斯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再出面阻止,甚至为此不惜和奎德对立(那个废物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那泰尔斯就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当成靠山。

里克才不在乎每个乞儿的例钱有没有交足呢,这都是目光短浅的人才会在意的事情,相比起几个铜子的例钱,里克知道:人情才是更重要的财产。

但那个男孩,那个叫泰尔斯的男孩,还是太聪明了些。

里克知道,无论泰尔斯有没有钱给奎德,后者都会把他折磨到死,事实上,如果泰尔斯真的拿出了钱,那只会更糟。

但显然那个男孩想法子逃过了这一劫——按照平常理解,兴致高昂的奎德都会“精心”炮制这些不听话的孩子来助兴才对,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听话。

里克有些唏嘘。

没关系,该做的还是要做。

哪怕效果不好,大不了找个由头,让奎德再打他一顿就是了。

里克走到第六屋,跨过破败的门板。

他看到野草丛生的院子里,泰尔斯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旁边的几个孩子在给他涂抹着什么——天哪,几个七八九岁的孩子居然会在院子里种乌尔德龙叶?

里克皱起眉头:一般只有经验丰富的黑帮成员和活过好多年头的贫民,才知道这种野外的植物,能用做方便快捷而廉价的外伤治疗药草。

“啊!里克先生!”跛子莱恩最早发现了里克的到来,被打断一条腿的经历,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

奎德走了还不到一个小时,院子里的恐惧还未散去,尼德——那个告密的男孩脸上泪痕未消,凯利特捂着自己的黑脸,而大孩子辛提则畏缩地后退一步。

特别是那个最小的女孩,甚至吓得叫出声来。

当初贝丝吩咐过,这是个有遗传的贵族后代,有很大可能是个美女胚子,可别把她搞坏了,以后贝利西亚再调教一下,能获取不少的利润呢。

里克看着这个女孩,心中暗自啧声。

真可惜,自己的乞儿到十岁,最多十二岁之后就要转交给会里,要是能留她到十五岁……之后再送走就好了,不然十三岁也行。

“里克先生!”泰尔斯打断了里克微妙的思绪,只见他艰难地转过头,牵连到背部的伤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唉,对不起,泰尔斯,”里克叹了一口气,露出怜悯的表情:

“我拦不住他……奎德……我毕竟只是他的副手,也得罪不起他的后台。”

“我只能在事后悄悄过来,”在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下,里克蹲下来,忧心忡忡地查看了一下泰尔斯的伤势,“幸好他今天没有下重手,否则……”

“里克先生,我没事的,”泰尔斯挣扎地道,“只是很抱歉,我上周的例钱确实……”

“忘了例钱的事吧!”

里克接过辛提手里的破碗,倒掉里面的水,摘下几片乌尔德龙叶,拿起一块石头开始研磨:

“你们刚刚懂事的时候就被送来我这里,几年里,我看着你们从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变成粗手粗脚的毛孩子,对我来说,你们远比几个铜子重要得多。”

里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你们这个年纪,本来就不该上街乞讨,但这是兄弟会的规矩……”

“里克先生,”泰尔斯似乎有些感动,他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我……”

“来,用石头把药草磨开,比用嘴嚼效果更好。”里克抹了抹碗里的药草,亲手给泰尔斯涂上,旁边的凯利特咬了咬嘴唇,呜咽了一声。

“谢谢你,里克先生,”科莉亚细声细气地道,“要是你来管我们,而不是奎德就好了。”

谢谢你,亲爱的,里克心中轻哼。

“这话可别让奎德听见,”他在面上无奈地笑笑,“说实话,我很怕他的。”

几个孩子也会心地笑了笑——里克知道,适时地表现出共同点和幽默感,是让人接受自己的好方法。

“十分感谢你,里克先生。”泰尔斯郑重地说,他知道在许多人眼里,自己显得成熟一些,因此没有必要表现得过于孩子样。

里克点点头:

“保护好自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做好。”

泰尔斯艰难地点点头。

“对了,”里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碗交给尼德,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一脸茫然的辛提:

“我每个月都要上缴,自己的钱也不多,这里是三十个铜子,去格罗夫药剂店——就是暮光区和下城区交界那一家——买点伤药吧,这些钱应该够了,如果药钱没有涨价的话。”

这些钱当然不够,里克心里这么想着。

自己一周前去过格罗夫药剂店,大部分药品都提价了不少。

要是钱不够,他们能怎么办?

当然是从乞讨来的例钱里拿啊,这样他们下周的例钱肯定又不够了,那时……

“买药的时候小心点,可别让其他人知道了,特别是奎德。”

里克笑着说道,站了起来。

当然,里克心想,奎德一定会知道的。

如果他们不拿钱去买药,那更好。

奎德就会知道:他们真的藏了钱。

里克嘴角微翘。

那个时候,自己就能收获他们最后的忠诚。

“里克先生,”科莉亚看着辛提手里的钱袋,快要掉下泪来,“你,你真是个好人。”

一边的尼德咬着嘴唇,猛点头。

就连大孩子辛提也有些触动,他摸着手里的钱袋,掂了掂重量。

里克叹了口气,在有些感动的同时摇摇头:

“不,是我该道歉,我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些。”

“里克先生,”泰尔斯趴在地上,却一脸犹豫地看着里克,“不知道……”

“嗯?”里克挑挑眉毛,“怎么了?”

“我听说,如果我们不被卖去孤儿院或者其他人……那我们长大之后,就会被分去其他地方训练,”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似乎生怕冒犯了里克:

“那……我们接受完训练,能到你的手下做事吗?”

听到这话,一边的凯利特、尼德和科莉亚也希冀地看着里克。

啪,里克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得分。

比想象中要快。

“呵呵,这一点么,”里克绽放出一个阳光向上的微笑:

“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在兄弟会里,我可是个有理想的男人呢。”

里克笑着弯下腰,摸了摸泰尔斯的头发,显得他更为亲和:

“我的手下小子们,将会是整个兄弟会里最好、最强的!”

这可是我的实话呢,里克心道。

“所以啊,你们想当我的手下,可要努力了!”

“嗯!”

孩子们充满希冀地齐齐点头,泰尔斯也不例外。

“我走了,泰尔斯,还有孩子们,”里克转过身,把头偏过来,露出侧脸: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偷偷地来告诉我吧,虽然我不能直接阻止奎德,但找些麻烦,不让他接近你们,总是可以的。”

说完,里克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六屋的院子。

“里克先生人真好。”尼德脸上的眼泪干了,“不像那个坏奎德。”

“嗯。”科莉亚点了点头,满眼开怀,像是吃到了糖果。

“可是,”一直处于惊吓状态的跛子莱恩犹豫着,出了声:“我总觉得,里克先生比奎德还让我害怕。”

“所以你是胆小鬼嘛!”

“胆小鬼莱恩,你这幅样子怎么要到钱的!”

只有泰尔斯,在里克离开之后,眼神渐渐变得平静。

当看到辛提,一枚一枚地数着钱袋里的三十个铜子时,泰尔斯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背部还在痛。

他知道,正规的外伤药对他的伤势更好。

但泰尔斯昨天早上才去过格罗夫药剂店,在后门从燕妮的手里拿走了伤寒药,听她抱怨过,自己的小气老板,把药都提价了,连外伤药都涨到四十个铜子——恰好比里克给的钱多十个铜子。

然而,他还从落日酒吧老板的女儿娅拉那里知道……

奎德在酒吧里的不菲花销,都是里克在负责。

可是……

【我每个月都要上缴,自己的钱也不多。】

里克刚刚的话,回荡在男孩的耳边。

泰尔斯忍不住看了看手边那袋铜子。

乞儿们已经忘记恐惧,相互打闹。

只有泰尔斯皱起眉,艰难地转过头。

他看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背部一眼后,叹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垂下脑袋。

这该死的世界。

————

心情愉快的里克刚刚走到第十屋。

他正盘算着这里有个叫卡拉克的八岁孩子,是个小小年纪的狠角色,该什么时候敲打敲打然后拉到自己麾下的时候,突然感觉脖颈后一凉。

里克愣住了。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异能。

在绝对平静的时候——绝对平静,稍微转移开注意力都会失效——一旦周围五米左右的距离里,有活物接近,他就会后颈一凉。

就这样了。

但别说他不是战士,就算他是战士,跟王国警戒厅那些强悍的终结剑士,各大贵族家的那些富裕骑士,血瓶帮那些从行伍里退下来的老**们,甚至和其他的异能者相比,他这点异能简直不值一提。

甚至兄弟会里稍显强壮的打手们,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但里克觉得,总有一天,这个异能会救自己一命的。

比如现在。

里克快速地回头,在月光下搜寻周遭情况的同时,把左手伸进衣袋里,捏住小巧但致命的迷你伸缩弩。

皎洁的月光。

空旷的街道。

无遮无掩

但空无一人。

有些疑惑的里克深吸一口气,保持绝对平静。

脖子后的冷意还在持续。

难道是脚下的下水道里,爬过了一只老鼠?

里克拐了三个不同的方向,快速奔跑了一段。

只是依然存留的脖颈冷意,让他把这个猜想去除。

哪只老鼠会在他正下方,跟着他朝三个方向跑了二十米?

里克心里越发惊恐。

他不该一个人出来的。

即使这里是废屋,是兄弟会的地盘。

他该带上二十个打手,每人手里一把魔能枪,不管那该死的玩意儿有多重。

就像兄弟会负责毒品交易的大佬拉赞奇·费梭一样,出入都有三十个人跟着。

甚至,如果钱够的话,他应该雇佣上两个终结剑士,或者一个异能战士,哪怕魔能师——算了,听莫里斯老大说过,魔能师他惹不起了。

纳尔.里克,你要冷静。

他告诉自己:你可是要在日后掌管整个永星城,甚至整个星辰王国地下世界的男人。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强作镇定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仿佛刚刚只是在做健身慢跑。

自己得罪了谁吗?

有谁想要自己的命吗?

这片街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里克走出了好几百米,月光下,周围空旷无人。

但他的后颈,凉意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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