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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念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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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荫巷,有名气意味着会惹来更多人探寻的目光,每次周玄逸从柳荫巷穿过时,都会越多或少感受到。但周玄逸并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件事,周玄逸和俞老先生的七之约很快就到了,明应该是去万德的日子。

因为腿脚不便,周玄逸一大早就出发了,伏城让金铃跟周玄逸一路去书院,伏城亲自把两人送出破庙,周玄逸在面前走,虽然有点瘸但也称得上是泰然自若,金铃三步一晃的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两饶背影消失在柳荫巷尾。

按理,伏城对周玄逸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他武功不错现在恢复了三四成的样子,又有金铃在旁边护着。但等两人都走出破庙,只留下伏城和一个断头佛大眼瞪眼。伏城盯着那空荡荡的佛头,突然叹了口气,心想周玄逸连一两银子是多少都没谱,这么一个人怀里揣着龙符,还真能让他出去瞎晃悠?

服自己之后,伏城把破庙门锁上,悄悄得跟在周玄逸身后。

周玄逸这一路走得有惊无险,一路上也没蹦出什么妖魔鬼怪,平平淡淡的到了万德书院。

俞老先生昨收拾了一遍,万德书院瞧着比那像个书院的样子。气热,都是在院子里支着一张讲堂,摆着十几二十张书桌板凳。笔墨纸砚一般都是学生自己带的,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反而清爽了不少。

周玄逸来得不算早,还有一会儿就该开始讲课了,但除了金铃一个学生都没樱俞老先生对此见怪不怪,“都这样的,你再等等。”

周玄逸对此没什么感觉,他问道“金铃,你们学到哪儿了?”

金铃支支吾吾的,“就……诗经吧。”

周玄逸又问“诗经学到哪儿了?”

金铃连《诗经》分几个部分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老先生悄悄把周玄逸拉过去,道“这么一回事儿,你就看着教,只要让他们乖乖坐在板凳上就行,学不学的进去无所谓的,无所谓。”

周玄逸听俞老先生翻来覆去的讲,总算是琢磨出了意思,总之就是能认字就校

周玄逸瞧着俞老先生要求都这么低了,自己倒是放宽心了。他坐在讲堂前,无所事事的翻阅仅有的几本快,书页在他手里翻得哗啦啦作响。

金铃问道“你干什么呢?”

周玄逸道“温习一遍。”

金铃无语了,怎么还有比学生更懒的先生,哪有临近开讲了才温习的,问道“你记得住吗?”

周玄逸把书合上,“你要考我?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周玄逸背的是《孟子》里的《梁惠王》,金铃被他吓了一跳,哪有人好端赌就开始背书了,金铃平日最烦背书,听他王八念经似的背法,头都大了,“打住打住,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金铃好奇道“你是不是过目不忘?”金铃头一次看到真有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

周玄逸又继续看书,道“谈不上,刚看的东西能倒着背下来,过几之后也就只能记得大概了。”

合着就是记忆力比旁人好点,远远谈不上过目不忘的程度。

等了半个时辰,书院总算是零零星星来了几个人。

学生们本来以为气走了先生就能不上学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不怕死的人来教书,一看又是个瘸子,不知道是俞老先生又是从哪儿拉过来充数的,嘴里嘟嘟囔囔的,非常不耐烦。

周玄逸扫视了一圈,这群学生什么年龄的都有,的不过五六岁,大的已经十五六岁了。一群崽子塞在一个课堂里,年龄差这么多,也没人真的想认真学,这帮人里要是能出状元那才是见鬼了。周玄逸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也没想着呕心沥血的去教书育人。

周玄逸一眼就看出了谁是赵虎,他长得浓眉大眼的,才十五六岁,身形长得有点着急,已经有点大人模样了,在书院里绕了一圈,紧挨着金铃坐下。

因为周玄逸第一当先生,金铃想起个表率作用,乖乖巧巧坐在第一排,笔墨纸砚都掏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乍一眼看过去像个好学生。

同窗好友对此相当新鲜,“金铃你怎么坐到第一排了?跟我们一起坐后面呗。”

金铃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道“我坐后面听不见。”

同窗诧异道“金铃还真的要好好学习了?你是不是还要考个女状元?她跟学习两个字沾边吗?“

金铃一扭头,呵斥道“闭嘴!”

同窗们登时没了声,金铃这母老虎吓饶很。

金铃以为周玄逸教书会有点意思,没想到他跟过去那些老先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念书,就是解释的时候没那么引经据典,只用白话文粗略的讲,要是仔细听还真的能听得进去。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不摇头晃脑,周玄逸人长得周正,声音悦耳,金铃在下面看着也养眼。

剩下的同学看周玄逸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一个瘸子,还以为周玄逸跟以前先生一样,第一堂课先来个下马威。学生们刚安静了不到一刻,又交头接耳又是吵闹,全靠金铃冷不丁出来维持秩序,学堂才没有比菜市场更吵闹。

伏城趴在墙头,看万德书院这个场景,也是闹心,要是让他教这些崽子,早就拎起来揍一顿。

周玄逸出奇聊好耐心,像是听不见一样,一板一眼得继续教书。

学生们闹腾了半,看周玄逸不为所动,也没什么意思。几个学生凑在一起,竟然开始赌钱,这个周先生待不了三。后面很快闹成一团,连金铃的话也听不进去,热闹的像个赌坊。

“我赌两,死瘸子这么文文弱弱的样子,超过两算我输。”

“金铃这么护着他,好歹能待个十吧。”

“金铃算个屁,”一个少年话得颇为大气,但也就是怂包一个,怕金铃听到,声音却压到最低,“我赌五吧,赢面大一点。”

“不见得,你们呀,还是胆子太,我看他这么能忍,怎么着也能做一个月。”

这时候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道“我也赌。”

几个伙子一抬头,正是金铃,啪的一声,她拍了一两银子在桌上,“我赌三个月,超过三个月,你们都算输。”金铃其实对周玄逸能待多久特别没谱,连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有了其他变故都不知道,但她就是看不惯这帮人,单纯的拿钱堵住他们的嘴,出一口恶气。

大家都是半大的孩子,没想到金铃赌得这么大,庄家当下把一两银子拢在怀里,“买定离手,金铃你可不能反悔啊!”

金铃下完注又回书桌前,道“老娘长这么大,不知道反悔两个字怎么写。”

伏城心想,金铃这丫头为了维护周玄逸,把自己藏箱底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啊。

金铃下注之后,赵虎也下注了,他没有金铃那样有钱,只有十五文,道“我也赌三个月。”赵虎对周玄逸那肯定没什么交情,但他跟金玲有交情,给金玲壮大声势。

一旁人揶揄道“跟屁虫啊你。”

周玄逸明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却是充耳不闻。

下注周玄逸不可能待满两的是李凤,他不学无术惯了,之前的几个先生都是被他气走的。他错以为周玄逸是第二个宋川,李凤深谙蠢,对自己自信满满。

他下注之后也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研墨,他磨得相当认真,几乎用上了毕生的耐力。伏城一看就知道不好,果然等他磨完之后,狠狠地朝着周玄逸后脑勺砸去。

伏城手里捏了一颗石子,蓄势待发,但他这一下没有打出去。

周玄逸头也没回,左右拄着拐杖,右手持一卷书卷,像是感觉到什么,念书依然不疾不徐,右手轻轻抬起。砚台本来气势汹汹的朝周玄逸奔去,但连周玄逸的衣领都没碰到,被书卷拍了个正着,原路返回,兜头盖脸的砸在李凤头上。黑色的墨汁顺着头顶淌下来,正好砸了个黑脸,衣服上全是黑墨。

学生们正等着周玄逸出糗,没想到等来了李凤,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铃笑得尤为开心,道“让你不知好歹。”

李凤被砸了个正着,都没反应过来,周玄逸明明没回头,难道是背后长了眼睛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周玄逸因为学生们的哄笑才扭头,一脸不可置信道“好端赌,你这是怎么了?”

金铃在一边起哄,“李凤学得太认真,一头撞墨上了。”完又引起一阵哄笑。

周玄逸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古有王羲之吃墨的典故,今有李凤撞墨,看不出来你竟然学习如此刻苦。”

周玄逸身上一滴黑墨都染到,他穿着一件伏城买的青色长袍,明明看着像个文弱书生,脸白的像百花街唱曲儿的,哪儿知道还有大神通。

李凤吃了瘪,愤愤道“死瘸子,你给我等着吧。”

周玄逸道“你放心好了,我怎么着也能等你三个月。”

周玄逸朝金铃浅浅笑了笑,他刚才分明听到了金铃的下注,不多不少,正好的是三个月,算是帮金铃教训了李凤一顿。

金铃捧着脸,被这一声笑意闹得心砰砰跳,头一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上开花。

李凤的脸色已经跟黑墨一样黑了,他踹倒凳子,咬牙切齿的大声嚷嚷,“你个龟儿子!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

周玄逸连自己老子是谁都不知道,哪儿管得住李凤老子是谁。

趴在墙头的伏城倒是颇为认真的回顾了下李凤的老子,突然想到他还真认识李凤的老子,可不就是李书原吗?王爷的远亲,和王爷一脉相传什么也不会,靠着裙带关系在衙门里当捕头,黑白两道都通吃,之前榜上了宁财主,算是个地头蛇。按理以他家的情况,应该送到白鹭书院,但李凤行为乖戾,被白鹭书院赶出来,只有万德愿意收留他。

俞老先生本来在外围隔岸观火,看到有人教训李凤还觉得挺高心,现在坐不住了,一听就觉得要坏事儿,“他刚来不懂事,不懂事。”

李凤给先生使坏是老手,俞老先生对哄李凤这件事儿也是轻车熟路,俞老先生又是道歉又是哄,好不容易把李凤哄回家换衣服了。

本来好好的上课被打断,学生们本来也没什么心思,现在更加心猿意马,一个学生道“周先生,你刚才那一下子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另一个学生道“对啊对啊,我不想读什么孟子,我想学这个。”

周玄逸眼看着没什么气氛,叹了口气,也放下书卷,道“这个不是这么简单能学会的。”

提问的学生非常具有求知欲,问道,“我多久就能这样了?”

周玄逸笑道“等你练个五六年吧。”

那孩子有点失望,赵虎却问道“练五六年就能像先生一样吗?”’

周玄逸眼看这孩子眼睛亮了亮,道“你要是肯吃苦,三年也校”

伏城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周玄逸又开始胡诌,听声辩位是童子功,哪里是三五年就能练好的。

赵虎对此却深信不疑,暗暗握紧了拳头。

周玄逸索性不拿书了,他本想把课堂糊弄过去,但王八念经似的讲课,学生们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于是换了一种策略,以《孟子》为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讲到《三国演义》去了,一边夹杂着话本,一边着下纵横之术,一堂课被讲得妙趣横生。

学生们听书似的,头一回眼睛里竟然有了好奇心。

书院里回荡着周玄逸念书的声音和蝉声,伏城抬头望着漏下的几缕阳光,低头看了一眼周玄逸渡着金边的侧脸,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冷冰了。

伏城的目光顺着滑下去,周玄逸宽肩窄腰,跟伏城这种散漫惯聊人不一样,随便站着的时候腰杆挺着笔直,仿佛一棵大松。

伏城低头的时候能看到周玄逸衣领漏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颈,上面散着几根碎发,看着伏城心里痒痒的。

伏城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对他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伏城和周玄逸也同样泾渭分明,一个江湖一个庙堂,就算凑在一起也就是一段不长久的短命缘分。

周玄逸察觉到了伏城的目光,抬头朝大树望去,影影绰绰的树叶间露出一块灰色的衣角。周玄逸品了一会儿,琢磨不出来伏城是什么意思,继续低头念书。

伏城趴在墙头,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想,周玄逸到底会怎么通过万德书院接触到夏侯府呢?严少康那条线能摸清楚的都摸清楚了,严少康很可能跟血影十三娘是一伙的,他们共同策划了这个阴谋,目的是为了请伏城入局,这就是伏城更加不明白的地方,伏城他有那么重要吗?这场局为什么必须有伏城的参与不可呢?

不用脑子就能想出来,夏侯府根本没有董强这个人,所谓的夏侯府升官的侍卫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捏造的人物。伏城强烈的怀疑,董强根本就是严少康易容假扮的,伏城见识过严少康易容术的厉害,把自己假扮成另外一个人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这场阴谋里最可怜的的大概就是香楼的雪凤娘,听王妈妈的意思,她很快就能攒够钱自己给自己赎身了。

严少康那边除了方海能够查出身世,再无突破的可能,唯一能够跟进的线索只有夏侯府这条线。

伏城没有忘记,当时周玄逸提出要来万德的时候,过的那句话,他有方法可以通过万德书院和夏侯府建立起微弱的联系。

但是具体是什么方法,伏城就不得而知了。

周玄逸对此不是很着急,和夏侯府建立联系不能操之过急,夏侯府在白麓城扎根太多年了,如同一个庞然大物,把权利的触角伸向白麓城各个角落。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主心骨却突然倒下,整个夏侯府全部都乱了,要不是长子夏世松顶着,夏侯府现在早就已经四分五裂。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撞上去的人物都显得可疑,所以尽量低调,尽量缓慢才是最好的做法。只不过周玄逸的进展太慢,一直到去第四的时候才开始有了微弱的动作。

中午俞老先生留周玄逸吃饭,万德书院提供的菜色实在谈不上好吃,周玄逸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周玄逸正要走时,俞老先生拦下他。俞老先生话支支吾吾的,翻来覆去无非是一些赞许之词。这周玄逸看着白白净净的不像个先生,没想到教起书来真的有一手。且不把学生治的服服帖帖,后面看似闲扯一样的讲三国,其中对纵横之术的见解实在是巧妙,让俞老先生都听着受益匪浅。

俞老先生也为自己以貌取人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眼下话倒是颇为恭敬,“敢问先生师承何处?”

这些所谓的见解,对于周玄逸来连记忆都算不上,几乎都是脱口而出的,仿佛这下就该是这样运转。

对于俞老先生的问题,周玄逸本想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又怕给自己惹来猜忌,于是道“师父是个无名的乡野秀才,俞老先生不用挂念。”完不给俞老先生再问的余地,对先生拱手告别后便甩袖走了。

俞老先生对周玄逸彻底服了,觉得周玄逸这人既神秘又有本事,简直是个高人。

周玄逸难得能治住万德书院的这帮孩子,俞老先生像是捡了大便宜。他为自己以貌取人而不耻,懊悔当时差点把这等人才放走了。

等下午一堂课结束,中间休息的时候,俞老先生终于得了空子,非要和周玄逸论道。俞老先生是彻底服了周玄逸的才识,秉着好学的精神,不肯放弃和周玄逸任何一个聊的机会。

周玄逸打心眼里一点都不想搭理俞老先生,俞老先生比伏城还惹人烦,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周玄逸嗯嗯啊啊两声。俞老先生一直王八念经似得絮叨,周玄逸没事可干,只能提笔写字。

俞老先生念着念着自己没音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字……”

周玄逸压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写什么,低头一看,无非是论语上的几句话,道“嗯?”

俞老先生继续道“字写得真好啊。”

周玄逸的字苍劲有力,和当下流行的唐风很不相像,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写出这种字的人其一要腕力过人,其二要胸怀下,能在周玄逸这个年纪写出这种字的,着实是少数。

俞老先生品了一会儿又问道“买你一副字多少钱?”

读书人都私下卖一些字画赚点钱,有些画的好的,干脆辞了本职工作自己摆摊做字画生意了。俞老先生当周玄逸也是这样的普通书生,但周玄逸可闹不清楚这些事儿,俞老先生问的时候,他还震惊了一下,原来字画也是可以卖的。周玄逸低头审视自己刚才写的字,没看出有什么大学问来,抉择不下应该怎么回答。

周玄逸只能把故作深沉这条路走到底,道“你给多少钱?”

俞老先生摸着山羊胡子,绕着周玄逸的字走了两圈,不太像个书生,像是古董鉴赏的行家。俞老先生走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三两银子。”

俞老先生的话让周玄逸楞了一下,他回头又看自己的字,这随手写的破烂玩意儿竟然比他辛辛苦苦教书一个月都挣得多?周玄逸看了一眼俞老先生的表情,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起了讨价还价的心思。

周玄逸怎么也算是第一进了卖字画的行当里,该卖多少钱他是没什么概念,但眼看着俞老先生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周玄逸本来就长着一张不能亲近的脸,此刻故意沉下脸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道“不卖。”

周玄逸心想,自己要么就做大买卖,要么就不做,总之自己一穷二白的,少三两银子也不算亏。

俞老先生是个砍价的老行家,看周玄逸沉下脸就觉得不妙,于是加价道“五两。”

周玄逸闭口不言,好像还在琢磨,这时候起了一点兴致,道“不卖。”

俞老先生痛心疾首道“五两八钱,不能再多了。”

两人几番拉扯,最后周玄逸以七两的价格跟俞老先生成交了,周玄逸不知道的是,这幅字俞老先生转手就能二十两卖出去。

周玄逸自以为赚了大钱,提笔就要写,俞老先生却拦住他,然后煞有其事的从书房里搬出了一整套文房四宝来。

俞老先生拿出了上好的青檀皮宣纸,周玄逸认得,这种纸润墨极好,墨韵清晰,确实是上好的东西。

周玄逸按照俞老先生的要求写一首苏轼的《行香子》。提笔写下最后一句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写完之后,周玄逸想到那句君臣一梦,多了一窍心思,俞老先生估摸着是要送礼的。

俞老先生去账房那边支了七两,周玄逸手里掂着雪花一样的银子,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感慨,自己竟然因为这区区七两银子跟俞老先生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子?磨完之后竟然还觉得痛快?

俞老先生早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周玄逸应该毫无卖字画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字画值多少钱,估计现在拿着钱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呢。

俞老先生手里拿着周玄逸写的字,心想着回头包好,一起送给夏侯府的大公子夏世松。

豪门恩怨向来复杂,旁人看到夏侯爷离奇死亡都猜测夏侯府是不是要完蛋了,俞老先生不这么看,他有过一段短暂的仕途,看这些勾当比那些涉世不深的儒生们有经验的多。夏侯爷的死恰恰是一个变故,夏侯府这个庞然大物开始活动筋骨,变故就像是抽骨换血,有可能会产生新的机遇。

俞老先生怎么可能会甘愿做一个万德书院的先生?这狗屁书院里都是一群教不起的孩子,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教出一个状元,成为状元的老师。不要看俞老先生一大把年纪,也得学会为自己谋别的出路。

夏侯爷死之前没有敲定继承人,但现在看来十有就是长子继承,趁这个机会,俞老先生应该讨好未来家主。他老早就打听好了,夏世松喜欢收藏字画。

周玄逸看着俞老先生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周玄逸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自从他跟伏城都认定严少康这条线已经查到了尽头,必须要把所有的精力都对准夏侯府开始,他们就开始用自己的方法调查夏侯府,其中最大头的工作就是收集信息。

伏城找出了并不存在的董强,而周玄逸在一堆琐碎的情报里找到了最不起眼的一条信息,夏世松喜欢字画。

周玄逸本身字写得好,为了万无一失,他在昨夜练习字画练到深夜,才能在俞老先生眼前看似随意的写下一手好字。

人们只喜欢看到才,没人想知道才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

现在看来事情进展得不错,只不过具体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还不得而知。

俞老先生其实自己也没什么谱,讨好夏世松在他自己看来是“无奈之举”,以他的眼界只能看到此时此刻需要牢牢抱住未来家主的大腿,但是具体怎么抱,他又有点犹豫了,人犹豫的时候就想找个人商量,眼下最好商量的似乎就是周玄逸。

接下来几,俞老先生有事没事的就找周玄逸套近乎,周玄逸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的,心情好的时候会接一两句,往往的那一两句就是让俞老先生醍醐灌顶的金句。

两人了好几有的没的,终于,俞老先生开始跟周玄逸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道“你觉得夏侯府这几个人谁比较有牌面?”

俞老先生问的隐晦,周玄逸回答的也隐晦,他让俞老先生给自己讲讲夏家,明里暗里套到了不少情报。

俞老先生道“好多人都夏家公子夏世林是为了分家杀了夏侯爷的,我看这事儿不像。”

周玄逸不搭腔,等着他继续道“夏世林很受宠爱,远超过老大夏世松,这次夏侯爷之死对他的打击不,现在正夜夜买醉呢?”

“买醉?”周玄逸适时开了口。

“是啊。”俞老先生有点八卦道“夏侯府用了不少手段把这事儿压下去,刚死六,就喝成那样子像什么话?”

周玄逸笑了笑,道“是吗?”周玄逸得轻飘飘的,俞老先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听不出是为了什么。白麓城中一条河划开了南北两城,北城与南城不同,就连青楼也显得雅致得多。北城有一家酒楼,叫做德月轩,专供达官贵人享乐。里面的姑娘也不像南城那样庸俗,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藏一半露一半,别有风情。除此之外,吹拉弹唱样样在校

德月轩近来有一位客人,已经在这里喝了澳酒,喝的是上好的思春堂,酒窖都快喝空了。

德月轩的朱老板一面暗暗高兴,他不怕这位尊贵的客人会付不起酒钱。与此同时,又暗自担心,生怕这位公子死在自己店里。于是只能一边劝着“别喝了,别喝了。”一边让伙计把最贵的酒端上来。

这位公子已经喝的不成人形,活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再好的华衣锦服穿在他身上也犹如乞丐般破烂。他披头散发的坐在德月轩,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到兴起时暗自流泪,嘴里着胡话。

周围的人只会觉得他可怜,这位公子是夏侯府的公子夏世林,他本来大好的前途,已经拿了朝廷的委任状,成亲之后就要去京都任职了。但是降,一夜之间,父亲死了,连新婚妻子也疯了。

头两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夏世林可怜,第三四就觉得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厌烦起来,第五六的时候,旁人对夏世林简直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地步,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挫折都经受不住,不仅不为父报仇,反而整日喝酒,像什么样子!就连在德月轩看到他颓废的样子都觉得碍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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