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江湖夜雨十年灯
何进死了!
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何进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他本以为十分安全,永远也没有危险的宫中!
从王黎出剑,再到王断拔刀格挡拔剑杀人,也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王断的左手剑后发先至,竟已直接命中目标,王黎的剑却将将来到王断的身前。
大将军何进尸首两离,倒在血泊里,已死的不能再死。
看着何进的遗骸,王黎叹了一口气,大将军死了,死去的大将军不再是大将军,这个道理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要做的只是将王断留下来,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真正的黑手,并将这只惑乱天下的大手一剑砍断。虽然,他与何进没有什么关系,却也不妨碍顺便帮何进杀杀人,报报仇。
回过头来,中兴剑已至王断胸前,王黎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顺手一撩剑势已变,一道银光划向王断的脖子。
王断手中的剑亦出,刀还未回到胸前,已来不及变招,只好侧身一挺,一缕猩红的鲜血如箭一样的飙出,中兴剑已经笔直的插在王断右手肩胛之间。
趁他病,要他命!
崔十娘见王断已身中一剑,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手中的竹笛一摆竖在嘴前,横笛竖吹。“呜”的一声,一枚黝黑的暗器从长笛飞出,割破虚空,如流星一般扑向王断胸前。
是的,是扑过去,那枚暗器活了一般在王断身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佛暗夜中睁开着一对猩红的血瞳的巨兽一样死死的盯着王断的空门。
王断顿时大吃一惊,身前已经弥漫起一片黑白相间的光影,忽明忽暗。黑的是暗器,白的是宝剑。王黎和崔崔素不相识,这一刻却如心有灵犀,两道黑白的利器相辅相成交相辉映,将身前的虚空刺成一道道交织的网。
特么的,真是大白天见阎王,活见了鬼了,两个萍水相逢之人居然也能打出这样的配合!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王断心中暗骂一声牙齿一咬,一轮明月从头顶落下将空中飞舞着的暗器狠狠的砸在尘土中,左肋却再次中了一剑。接着,王断一个踉跄,一脚踢在假山之上,灰尘四起,一块大石如炮弹一般向王黎砸来。
王黎长剑一撩接住大石顺势卸下,待灰尘散尽,假山之上已空空荡荡,哪里还寻得着王断的身影。而章德殿的屋檐上,崔十娘同样亦杳如黄鹤,只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和空气中残留的笛韵。
“主公!现在怎么办?”田迟一个纵身越至王黎身前。
高高的站在假山之上,王黎俯视着章德殿,只见张让、段珪等人已在几名江湖游侠的护送下往温德殿而去,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人则裹挟在人群中奔向翠云楼。
此地除了倒在地上的十数名江湖游侠外,还余下七八人胆颤心惊的看着自己,右侧苍龙门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王黎叹了一口气,看着余下那些所谓小黄门,挥了挥手道:“把他们都杀了吧!”
田迟迟疑的看着王黎,言语间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丝毫也没有刚才的那大杀四方的豪情:“啊?不去追了王断了?那…那大将军的仇就不报了?”
“报!当然要报!不过,死去的大将军也不再是大将军,眼下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王黎拍了拍田迟的肩膀以示安慰,刚才王断的那一剑鬼神莫测,不要说田迟没有想到,就是自己不也是失了先机,吃了一个暗亏了吗?
否则,这局面怎么会如此的被动!
“那我?”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着的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先将这帮阉贼的党羽除了,然后再去温德殿护卫太后和天子!”
这还是主公的作风吗?主公一直不是都提倡仁政吗?
田迟一懵,诧异的看着王黎:“全砍了?”
“是的,全砍了!”王黎已从何进之死中冷静下来,看着余下众人眼中说不出的落寞,“按本朝律令:谋反大罪当诛九族,他们死全家活,他们不死全家死!”
言讫,王黎在假山上一蹬,双手抓住墙头一纵已跳上章德殿,兔起鹘落,如飞鸟般在屋顶纵横腾挪,瞬间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一道声音从远处遥遥出来。
“皇太后及陛下驾临温德殿清理干净后,务必火速赶往温德殿,本相再去会一会那只幕后的黑手!”
……
站在长秋殿的屋檐上,感受着檐顶上的猎猎凉风,王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天已经叹了十多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大汉的命运多舛,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寒秋落叶,或者仅仅因为这一萍水相逢的崔十娘的命运。
那崔十娘的容貌虽然不甚清晰,但王黎依然从那眉宇之间判断到其真实的年龄也不过十七八岁,还不足双十年华。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在七年之前竟然就被那王断灭了满门,从此一个人在江湖中独自飘摇。
或者风雨之中,顶着夜色,步影蹒跚倔强前行;或者古寺檐下,冒着凄寒,一卷绝技孤灯常伴。
或者在那茫茫的人海里山上下海,寻访着仇人的下落;或者独卧故宅在那婆娑的月影下反转辗侧,凝望着亲人的消失的背影。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王黎感叹了一声收起心思,继续走在宫殿之上四下打量。
突然,一缕浅浅的笛声传入耳中,王黎的心情顿时如三伏天吃了一块冰淇淋似的冰爽,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王黎双脚一蹬,双臂一振循声而起,宛如一只金翅大鹏,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直扑金市。
金市,乃是靠在雒阳皇城根下的集市,这里是大汉王朝最繁华的交易场所,也是大汉王朝最著名的贫民窟,更是雒阳城中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坊市交错,巷陌纵横。
此刻,崔十娘就站在金市的一处窝棚下,她的脚下污水横流,烂菜遍地,一旁的污水沟上飘着几只死去的老鼠,一股股恶臭从污水沟中散漫开来。
但是,她根本就顾不上脚下的污水是否会弄脏她的那双绣花鞋,她只是紧紧的按着胸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那道背影,眼睛里仿佛喷出一团火一般。
“哼哼!崔十娘,王某今日已饶你性命,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莫不成你真以为王某不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吗?”雄厚的声音响起,王断缓缓转过身来,手中宝刀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落在污水中。
崔十娘按着伤口忍着剧痛,仰天长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讥诮:“哈哈,姓王的,当年你灭我千机堂满门,手段何其毒辣心肠何其狠毒!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你就已经改吃素了?姓王的,收起你的那套假慈悲吧,崔某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王断睥睨的看着崔十娘,手按长刀,下颔高扬,眉宇间说不出的桀骜:“是么?就凭你崔十娘这几个字还是你手中的那根烂竹子?”
“不错,就凭我,就凭我手中的这只竹笛!”崔十娘点了点头,正了正色肃然说道,“王断,若论武功崔某自问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崔某这些年经历了无数次的磨炼,也经历了无数次的厮杀,你要相信崔某绝对可你将你拖到他们来的时候!”
“他们?”
“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一群死士!”
王断仰天长啸一声,须发倒竖,活脱脱一只金毛狮王:“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崔十娘,莫不是你还真以为仗着你手中那一首竹笛的魔音便可克制于王某吧!”
言讫,一脚凌空踢出,一团污水飞到半空,接着长刀出鞘刀光一闪,那团污水已化成万千枚珍珠弥漫在崔十娘上方,每一滴珍珠中都闪烁着一道刀光。
崔十娘已来不及躲避,她是一个不出世的天才,她的音波攻击和她的名字同时闻名江湖,可她的缺点也和竹笛一样的明显,强于远攻而弱于近战。
刚才,就是因为王断近战强攻的时候才给了她狠狠的一刀。
但,崔十娘又怎么可能是束以待毙之人呢?她已经将竹笛横于胸前,她准备拼尽全力奋力一搏,哪怕为此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水如雨珠,铺天盖地,眼见就要将崔十娘罩在其中。
蓦地,一声长喝,一道人影已从远方纵掠而来,比人影更快的是他手中的长剑。人未至,剑已到。中兴剑仿佛变成一只巨大的雨伞,万千道剑光将崔十娘护在其中,万千朵雨珠狠狠的撞击在伞上。
“砰!”
一声巨响,雨收,伞碎。
中兴剑垂直落下,王黎双脚在窝棚上一踮,轻轻点水般掠过巷陌一把抄起中兴剑站在崔十娘身前。
王断哈哈一笑,手中宝刀挽了一朵刀花,凭空一点身形急退,如鸿雁一般隐没在前方的巷陌里。
“花非花,雾非雾。王大人穷追不舍只为身后佳人,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可莫要后悔!”
王黎转过身来,看着崔十娘惨白的面容和摇摇欲坠的身子,正欲上前,忽然漫天的香气扑鼻而来,脑袋一沉,眼前的崔十娘已然杳然不见,依稀可看见头顶的窝棚上一道黑袍由飘摇远去,那黑袍头戴一顶毡帽,背上背着的正是千机堂崔十娘。
王黎一愣,嘴巴大张:特么的,这也太不讲究了吧,老子从章德殿外辛辛苦苦的赶过来,你们特么的又来一个不辞而别,给老子留下一道迷香和两道背影,有这么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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