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情人低语
王佩珑快想死凤年了!
她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到凤年住的阁楼里,阁楼容易积灰,但她觉得阁楼也很好,门一关就万事皆休,外面的人和事她就管不到,也不用管了。
陈凤年高烧多日,正是要好不好,时刻担忧会不会复发的时候,可胃口不好,他自己的精力却是好的,也许是戒了杜冷丁以后他那个身体又逐渐地往结实里长,这些日子除了看不到她,心里记挂,别的倒是一切都好。
王佩珑真是馋久了,也不顾忌他是个病人,扑上去就亲亲抱抱,好像是要把之前漏掉的都补回来。
摸摸脸蛋,虽然下巴尖了一点,但肤白细腻,不错不错;
摸摸胸口,还是没有几两肉,但好在触感光滑,也算是弥补;
陈凤年任她摸来摸去,配合至极,还时不时就要问她两句,问的也全是她个人,不掺杂其他人,仿佛他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尽是担忧,连她有没有按时吃饭这种小事都要过问,实在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不见到还没什么,一见到人了,王佩珑就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在万显山那里她受到太多的压迫,而且动不动就是恐吓、威胁,如果此刻连凤年都拒绝她,不给她亲一亲摸一摸,那她就真的要憋死了!
许是她那双手触摸的范围太广,陈凤年这样的好脾气都有些受不了了,只好把佩珑的手拨开,又把她秀气的脸蛋放到自己身边,两个人侧躺着,形成一个面对面互相拥抱的姿势,才算是安静了。
“不要乱动啦.......”
他苦笑着,说:“你再这么招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王佩珑果然就停了手,只是猫一样地用鼻尖蹭蹭,蹭到两个人的鼻子都在发痒。
“唉....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少委屈。”
她往凤年身边一倒,掏出凤年床头柜里放的那罐杏仁脯,打开了就往嘴里扔上一片,把戏院的人喝倒彩,还有头面的宝石被偷掉的事情都说了,流水账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藏私,没有见外。
陈凤年很耐心地听着,同时很敏感地将她话中的卢某某记到了心里,爸爸当初有一条线路就是跟皖系一派的军方交涉的,他记得卢家有这么个人。
他一边记一边听,听完就笑:“可惜了,只听过你的牡丹亭,倒没听过凤仪亭。”
王佩珑说你现在要听吗,我唱给你听啊~!
她看凤年时不时就要别过头去咳嗽,于是下床趿了鞋子就去倒了一杯温开水,用尖润的嗓子道了一句念白:“满斟琼浆敬英雄,一杯敬温候。”可惜没换头面,没上戏妆,怎么品都满不是那回事儿,唱完她自己都笑了。
陈凤年拉过她,就着她的手喝掉那杯无滋无味的水,脸上是月光一样明净,澄澈的笑容。
他从佩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眼底还有他的影子,这说明她依然喜他,依然对他富有感情——那就好,那他就放心了。
佩珑对他这么好,他应该说些什么的,倒是有心想说些什么,比如当初那些动人的情话,还有他自认非常罗曼蒂克的比喻,可惜经此一病,他发觉自己好像是失去了调配语言的功能,可能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当初一派天真,当然什么都能说,如今他失去天真,却是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想说了。
虽说唱了也笑了,可之后便又成了唉唉地叹息,王佩珑其实也很累,要不是为了替凤年挣那些救命药的钱,她也不会累成这样,可没办法,路是她选的,人也是她选的,她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就只能挑一个最好的,先把人抢过来,她才好肆无忌惮地去爱。
哪怕一开始其实没多爱,现在也爱了。
说来都是抢,要不就是争,她前头十七年的人生可以简直可以浓缩成一条血路,路上布满荆棘,她累了也要争,累到快死了也不能趴下,这就是她的命。
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身边的凤年动不动就要把头转向墙壁那一面,咳来咳去总是不见好,这让王佩珑有点担心,怀疑他是咳破了气管,回头要闹炎症,便下床找药,找找又是一顿气,都不知道苏佩浮那个浆糊脑袋把药送到哪家去了,翻箱倒柜找半天都找不到,还是凤年记性好,指了指角落里的矮脚柜,说东西都堆在一起,有可能是放在那里。
找出药片捣碎了,直接融进温水里,陈凤年身体好的时候从不吃药,如今倒是时刻都要吃,一顿不吃都不行,他那个身体四面穿孔,生机源源不断地从里头泄出去,非得拿好药盯着,才有恢复如初的可能。
吃了药,可能是心理作用,陈凤年感觉好一点了,二十分钟都没有咳嗽,可见良药苦口,这句话放到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他恢复精神,便又有力气同佩珑说笑:“刚才说了半天,都是你问一句,我说一句,我已经想不出该回答什么了,不如咱们换一换,换你说说自己吧。”
王佩珑说好,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现在你是病人你最大,要问就问吧。
陈凤年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只是他不了解她,他们相好过一段日子,好的时候光顾着好,他连她的底细和来路都不知道,所以他现在不问别的,只是想听佩珑自己说,她有那么多副面孔,藏的最深的就是她自己,她最了解自己,那么如今也应该由她来告诉他,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王佩珑于是说了,坦白中也有所保留。
她把自己的家世,还有和赛玉楼的那段恩怨简单地说了下,措辞和语言都是经过删选的,家世这种东西,有则添光,无则算数,面皮抹的再亮也都是过去式了,并不是值得人骄傲的事情。
不过赛玉楼的结局却是她一手造成,狠归狠,但她问心无愧,就算说出来可能会吓到别人,那她也是问心无愧。
陈凤年听完就表现出稍许的惊讶,也就惊讶而已,自从佩珑能想出以毒攻毒的法子逼他放弃了杜冷丁的瘾,他就知道她不是个凡人,或许不至于杀人放火,可她却有本事叫旁人为了她去做这些,真的,她有这个本事。
到了她嘴里,不好的人千万种不好,好的人便如她自己,千万种不好都能找出理由开脱,好在他们之间还是和平的,陈凤年相信自己在佩珑心里依然是原先那个少爷,他有预感,自己的形象可能原本并没有那么美,可是佩珑将他格外的美化了,于是他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半死不活,然而依旧招人喜欢。
“凤年。”她叫他。
“嗯?”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王佩珑想起那一次,脸上便忍不住露出欢欣的神色,低低道:“我刚下火车,身后跟了那么多人呢,每个人手里都拎了那么大两个箱子,走都要走不动了,还偏偏有人连蹦带跳地跑过来,肩膀一碰就是一撞,我站在前面,人都要被撞歪了。”
陈凤年点点头,忍着笑:“那个人就是我。”
王佩珑也觉得好笑:“我那时就想,想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表面看上去那么斯文,撞到人连句对不起都不说的,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张口闭口还一个劲地卖弄洋文,不说自己是何方神圣,只称呼自己叫斯.....斯什么来着?”
陈凤年冲她一挤眼睛,很适时地补充:“我留学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斯蒂文。”
王佩珑乐的拍他一下:“就你洋墨水喝得多,还得意上了是不是?”
陈凤年含笑不语,很仔细地看她,就看她笑起来真是鲜艳,叫周围的景色,甚至小小的一间阁楼,也同她一般地艳了起来,可见当初实在是叫第一眼迷了心,他的佩珑褪去了矜贵的外衣,来去都是大红大绿地艳,他头一回发现艳有艳的好,她是花,花又是她,花可解语,又兀自生香,这些是她,全都是她。
“可惜啊......”
他故意拿自己打趣:“可惜洋墨水还是喝的太少,还没有酒多。”
“还说呢!那时候你真的讨厌死了。”王佩珑脸蛋红扑扑,是由内而外,高兴的神色:“酒量不好还硬要喝,喝完还用凉水泼我,什么鸳鸯浴能洗到外头去,就你想的出!”
陈凤年想了想,就笑:“所以你半夜有觉不睡,故意起来大口喝醋,搞得整幢楼都跟醋淹了一样,就是为了做给我看,欺负我脾气好,让人不好好睡是不是?”
王佩珑得意地一甩脸:“现在才知道啊,晚了!”
陈凤年一点她的鼻尖,宠溺道:“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王佩珑嘿嘿一笑,姿态是真正的放松:“所以亏本买卖做不得,后面我就不欺负你了,反倒加倍地对你好。”说着就在他嘴上啄一小口:“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对你很好?”
陈凤年当然说好。
“这有什么、”
王佩珑可能是乐昏头,于是又说:“你说我们这个算不算患难之情?我觉得算!放心吧,我这人一直说话算话,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
这样的说辞很正常,只是不适合挂在嘴上,不说是心知肚明,说了触景伤情,原该要放到肚子里的。
她说出来就后悔了。
眼见凤年一下收敛了和悦的神色,又陷入沉默,王佩珑心中后悔不迭,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多好的凤年,多好的气氛,就这样叫她给打破了!
看你这嘴欠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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