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敬你
丑鬼的脸,其实是不适合高深莫测的,他的模样只配做一个打手,做不出沪上大佬的风范,这是他这个人本身就缺少的东西,就算后天精心培养,最多是形似,要神似就很难了。
王佩珑将心中那把算盘卜愣的非常透彻,最后就想自己还是要把主意打到丑鬼身上,他虽然从里到外地不可信,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对他有吸引力,而且不是一点两点她完全能把他从身到心地给收服过来,只要她想,只要她肯。
遗憾的是,她原先倒是挺想,现在就不想了。
非常不想。
其实最大的指望还是自己,可自己不在,总也有别人,她不用故意去哄某一个人为她办事,只是需要创造一个契机,一个所有人都忍不住松懈的契机,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幸好,今时不同往日,这句话说得是她自己,她到底不是当初那个佩珑了。
王佩珑这样想着,就把惦记凤年和金瓶梅的心分出来了一点,分到其他事物上。
双脚触地,软的使不上力气,可能是某种药物留下的后遗症,她慢慢地把双脚挪到地板上,外观上看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走的很慢很慢,从步态上来看,她好像老了有三十来岁。
幸好,脸还是十八,最好永远都十八。
一点一点,挪到放生活用品的纸袋旁边,她弯下腰,很认真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不多时候,万显山带着一身的寒气来了。
巡视领地一样的,他在这间五脏俱全的麻雀屋里逛了一圈,认为这地方是有点逼仄了,让人放不开不说,连心情也被带的发灰发暗,时刻都要冒出火气。
要不以后还是把她的腿砸断,直接锁在他的卧室里,那样或许更能安心。
王佩珑刚对着马桶抠好喉咙,刚把东高原地好,就被房门开关的声音吓得心脏一震,好在她人就在浴室里,浴室有镜,她完全可以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调整好表情,不过以防万一,她打算少费些事,万显山最不喜欢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已经求饶求了两回,两回作用都不是很大,看来今天还得换种方法。
照着镜子,她的头发实在是短了,再短一点能直接搞出一个和凤年差不多的三七分,这都要得益于她在小洋楼闹的惊天动地那一晚,谁都不知道她当晚拿起剪子绞头发是要做什么,不管乐意不乐意,不都是要被抓回去的么?
....不能再多看了,她的模样不是丑,是别扭,好像头发一剪,她就丧失了伪装的本领,她不能再由着性子跟外界的人交流了。
但是这样也好,符合她的计划。
没有再多呆,她努力想走快,可昨天的药力还在尽职尽责地发挥效用,努力在身体中扩散,跟毒药似地走遍全身。
粗看的确像废人,只有废人才这样走路,才走的这样慢。
心脏随着步子在跳,她不知道万显山今天又想对她做什么。
走出浴室前,她拿水泼了一下脸,营造出一种刚睡醒,也刚清醒的样子。
这两天胃口不好,紧张过头了,她就是扣嗓子,吐的也都是胆汁。
可她还是很清醒。
她看见万显山站在她床边,目光锐利,若有所思。
王佩珑的心跳的更快了。
万显山发怒的前兆,就是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单是若有所思。
再一看到他手里把玩的小药瓶,她那颗心便逐渐地沉了下去。
好嘛,心跳不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好歹不是正经的监牢,监牢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但内核却都是一样的,最后能出去的要不是残废,要不就是疯子。
折磨人的手段不外乎两种:精神上的,还有物理上的。
但据王佩珑观察下来,她发现到万显山这里这种手段就升级了,升级成了二合一,是全方位的摧残。
手里的小药瓶打开,他随手倒了两粒搁在桌面上。
王佩珑看见了,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雪白色药片就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吃下去会发作出那么大的力量?
“你不用问了。”
不用水,她直接吞下去,之后便朝万显山嫣然一笑,苍白的脸,是奇异的妖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那么多徒子徒孙,把上海翻个底朝天都挖不出一个大活人,还指望让我变出一个送给你啊~!”
万显山根本不听她的,只是看她站都站不稳了,干脆按着她坐下。
大晚上的,别费劲装蒜了。
手一碰她,啧,骨头都软掉,跌进椅子里,原来骨气抵抗不了药气,说她装蒜还不认,依旧是硬撑。
“说你长进,还是没长进。”
他们面对而坐,只是一个低头面向地板,拨弄指甲;另一个则无聊透顶,一个劲把玩那透明的小瓶,嘲弄的意味都有,就是不知道谁更明显。
“三年,你就给我看到这个。”
万显山拿手指轻叩着桌几,还是一贯的动作:“两万,一个新戏班,换你一张户籍,你唱那么多有什么用,前功尽弃。”
“我念陈康柏是条汉子,想留陈家一个活口,你不肯,惹火我,陈凤年必死无疑。”
“现在有谁敢帮你?”
“你这个人,这条命,又回到我手里。”
“佩珑,你没有赢。”
他只是陈述事实,不带任何贬低。
那么听的人呢?
心高气傲,她受得了么?
万显山看见佩珑好似全无反应,她的伪装一向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吞了药,他相信她会做的更好。
尖长指甲已经戳进肉里,她一点都没察觉,因为她恨,她不疼。
很快,她就要烧起来了。
“不赢,也没有输。”
王佩珑终于给出反应,放过那手漂亮指甲:“要是这么容易就认命,又怎么让咱们大名鼎鼎的万老板看得起。”
她露出和他同一款式的利嘴尖牙,笑的刺目:“放心,到我真的走投无路的那天,我一定在您大开尊口前,先给自己一个痛快。”
看啊,看看这张嘴。
小东西,真会讲,难怪讨人喜欢。
烟酒不沾的人,自然也没有多重色,万显山是个玩什么都能玩出花头,玩的漂亮的男人,可此刻他真是爱死了她嘴硬的小模样,如果不是心中还存着怒气,他早就狠狠扑上去蹂躏她了。
爱和恨一向并存,无人能领会大名鼎鼎的万老板有几多烦恼,只有他自己知道,越爱越爱不够,越恨越恨不清,经常是爱过一阵,小东西便要闯出个大祸,闯的祸不至于塌了天,但也能让他气得上头上脸,恨不得化身黑面煞神,直接把她弄死在床上。
可脑海中分明记得当初的佩珑不是这样,她听话的时候多好,堪称‘本分’二字,敢顶嘴就是忤逆,就是大逆不道,偶尔顶嘴也是气急了,吃醋了,她那时一天能吃几吨的醋,简直不允许他身边出现第二位异性,老婆子也不行。
现在,现在她的脾气实在不好,从小炮筒成了大炮仗,只是更灵活,更有韵味,发脾气也掌握分寸,叫人心痒。
离开他,她又‘活’了,比从前更有‘活’气了。
说不出是当年的她好,还是现在的更好——那就都好吧,只要是佩珑,就都好。
这才是他的佩珑。
万显山知道这几天她已经被自己炮制成了一个药罐子,有时一天三顿,有时两天一顿,他叫人炮制来各色的处方药,作用基本都是麻痹、松弛为主,长期服用注射下不是可能,是必然会产生副作用——当然不是人体试验的程度,顶多神经紊乱,并不至于要人死。
他只是放不下心,总觉得佩珑身体变得差一点,他便无需这样气愤,便能够大发慈悲,高抬贵手,主动把这一篇掀过去,然后重新开始。
他只是不希望看见一个健康的她。
半废不废,半死不活,只能靠在他身边,吃他靠他,那他也就省心了。
药力逐渐显现,万显山缓缓走来,兴致盎然,兼之冷眼旁观。
眼前颠一阵倒一阵,王佩珑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的耳朵变灵敏了,视线却一落千丈,万显山的脸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缓慢地移动,一会儿离的很远,一会儿就是硕大的一颗头,并且时不时地就要靠近,吓得她心脏一阵紧缩,她怀疑自己的心脏和胃都一起痉挛了。
几点了?不知道。
既然周围一片漆黑,那就勉强算是深夜吧。
万显山搂着她,真是倔,不动不逃,单是挣命似地喘息,五脏六腑的绞痛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泪,泪和汗水合二为一,真没见过这样可怜的人,那样小小的一只,窝在他的怀里一阵阵地出着冷汗,豆大的汗珠淌进领口,每一次心脏的抽动都是一次折磨,他知道她那颗小脑袋,此刻一定在想,这一切要是做梦就好了。
可怜,可怜死了。
可是她活该。
他用力气压制她,并不嫌弃她的狼狈。
这是温柔的酷刑,但是脱离残酷之外,他愿意给她温柔。
按照六十秒算一分的算法,房里的时间走的不算快,就算凌迟也有割完的时候,酷刑熬到头也就是头了。
王佩珑虚汗出遍一身,终于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
万显山松开她,又将她抱去洗漱,不叫下人,他亲自服侍她。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悲哀了,他不敢对她太好,总要戏谑地贬低她,然后再悄悄地宠爱她,生怕被她看出底细,他就拿不住她了。
万显山替佩珑一点点擦过身体,毛巾绞到最合适的温度,力道也最轻,他几乎要被这样细致照顾她的自己给感动了。
“你看你多可恨。”
他想想便不服气,拧拧耳朵,又拧她的脸颊,最后一定要在嘴上咬一口,算作出气:“他们哪个有我对你好,你偏要往外跑,小东西,没良心。”
他捏她,还是腰上那块软肉:“说,是不是叔叔对你最好?”
说不出来。
王佩珑任他摆布,压根没话说——她老早就昏过去了。
心爱的女人,犯了错也是爱的,刚才嫌她嘴硬,现在她软了,失去知觉了,他心底的柔情便回归原位,他又温柔了起来。
万显山依然神清气爽,唯独举止小心。
他替她擦去汗水,掖好被子,最后安静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卧室。
百无聊赖之余,他看向窗外。
外面早已是华灯初上。
大上海,夜上海。
十里洋-场,遍地赤红,遍地黄金。
追名逐利,纸醉金迷。
这里有江山,更有美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本来就是他的。
真是该好好地享乐,才对得起这样的好地方。
万显山站立窗前,以茶代酒,敬这片夜。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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